美也子給青沼禎二郎所在的旅館打電話。
「先生,在工作嗎?」
晚上9點鐘。
「正在考慮開頭。」青沼用沒有抑揚的聲音回答。
「哦,已經開始干了,謝謝。這麼說構思已經出來了?」
「哎,差不多了,寫的時候就能確定下來了,現在正在想開頭。我不快點開始,下面的工作就耽擱了。」
「就是啊,對不起。」
「你不過來了嗎?」
青沼剛才就在等著美也子。美也子臨走時說等會兒就回來,所以,這麼晚還沒來,他著急了。
「嗯,這就去,我給您帶點吃的。」
「唔,帶一點兒吃夜宵。」
「威士忌有一瓶,別的還要什麼呢?帶點兒飯團和水果吧?」
「行啊,隨便你。」
「另外還有,是先生最喜歡的。」
「什麼?」
「美人。」
「什麼?」
青沼對她的話不大明白。
「一個漂亮的女郎,美麗動人……」
旁邊的可禰嗤嗤笑著搗了搗美也子的腰。
「什麼,不是你自己?」
「我偶然遇見她,她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她是你的崇拜者,而且長得非常美。」
「唔。」
青沼不大滿意。好像對美也子不是自己來很失望,卻又不好明說。
「反正我馬上就去。」
「還要多會兒才能到?」
「現在就坐車去,大約20分鐘吧。」
美也子掛斷電話,望著可禰伸了伸舌頭。
「好像在著急呢。」可禰從打電話的情形上猜測道。
「男人都是這樣。怎麼樣,跟我一起去吧?」
「既是你叫我去,只好從命啦。」
兩人出了電話亭,招呼一輛的士,朝熱鬧的大街駛去。
買了飯團和水果,兩人又上了車。
「他同意我去吧?」可禰在車裡說。
「沒關係,你的兜齒特別討男人喜歡。」
美也子讓可禰拿著威士忌,自己將另一包抱在腿上。
「你說什麼呀,美也。」
「哎,真的嘛,我都迷上你了。我是個中性人,所以感覺更深刻。」
美也子知道可禰的輕浮的秉性。在餐館一起工作的時候,只要客人說幾句好聽的話,她馬上就會跟人走,而且廝混一陣,又會換人。有意思的是她並非以金錢為目的,在相愛期間,將純真的感情傾注給對方。可禰自己也說過,她的性格就是今天愛明天厭。
她生得皮膚白嫩,眼睛和嘴唇富有青春魅力,因此特別惹男人注意,但她從不能專一,在別人眼裡很容易被誤解。美也子同她相處了一段後,覺得她還有幾分稚氣。可禰也認識美也子的丈夫卓一,對美也子在店裡工作時的生活不亂說。充當同R銀行井村行長之間的聯絡員的也是可禰,這事即使見了卓一她也不吐露牛分。她認為那是服務界的女人的仁義,而且她從年輕時就受到過這種教育。
「這樣對不起那位菩薩般的丈夫吧。」
可禰也悄然對美也子這樣說過。
汽車駛到澀谷的旅館前。
美也子帶著可禰往青沼所在的房間走去。
「啊,這兒不錯呀!」可禰望著下面的路燈和六角紙燈映出的假山石說道,「美也子,這樣的地方,費用很高吧。」
「是啊。」
美也子一邊笑,一邊帶著可禰走進那所孤獨的住室,在六廳隔著隔扇招呼道:
「青沼先生,我回來了。」
裡面,青沼「噢」地應了一聲。
拉開拉門,青沼桌子上放著檯燈,正回頭朝這邊望,看著美也子說:
「這麼晚才來。」
「對不起,事情太多了,還帶來這麼多吃的。」回頭望著身後的可禰,說,「這一位就是我剛才在電話裡說的。」說著讓開身子把她露給他看。
青沼禎二郎表情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帶來坐墊坐到兩個女人的面前。
「晚上好!」可禰落落大方地寒暄道,「碰到美也子,她叫我一定跟她來,我跟著來了,打擾您了吧。」
「哪裡。」
青沼朝可禰的臉上瞟了一眼,那樣子似乎並不怎麼驚奇。他是個喜怒哀樂不甚外露的男人,眼鏡下面的眼睛總是低垂著,嘴唇微微蜷曲。
細長的臉龐同虛無的風度十分和諧,他本來就是個公認的花花公子。「哎,威士忌。」美也子從紙包裡拿出來伸到他面前,「先生,叫女傭送水來吧。」
美也子拿起房間裡的電話:「對不起,請送點冰和水來,再拿三隻杯子……」
青沼眨巴著眼睛,使勁地抽著煙。
「聽說您開始工作了?」
美也子在三人乾杯喝了摻水威士忌後向青沼禎二郎問道。
「嗯。」
其實青沼一行也沒寫。原來,他沒有時間寫一部新書。有這些時間不如寫些連載小說。
可是,被逼到這個地步,不得不構思一個適合出版單行本的情節,這些還沒有完全考慮好。只是,開頭好像心裡有了點數,但整個構思沒出來,文體就不好定。
他靜不下心來。這同關在他常去的旅館裡那時候不一樣,地方也不適應,心中老想著美也子,沒有心思寫作。實際上美也子走後他也曾拿起筆多少寫一點,可是,由於對今晚美也子的期待和她遲遲不歸,怎麼也寫不下去。
打電話的時候,對美也子說已經開始寫了,其實只寫了開頭兩三行,就扔到碎紙簍裡去了。
「開頭部分能讓我拜讀一下嗎?」美也子忽閃著那雙大眼睛問道。
「不行,現在還不行。」青沼從容地答道。
「哦,為什麼?我想看看嘛。」
「還只有兩三頁,我寫的東西不到一定程度不好拿出來給人看的,寫得半半拉拉的什麼也看不明白。」
「什麼時候可以?至少明天早上讓我看10頁。您很忙,我就每次看10頁吧,代銷店也在盼著呢。」
「……」
「我能出版先生的書,連代銷店也半信半疑的。所以,我想讓同行們大吃一驚。先生,給我寫一本好的。」
「是啊,我也這樣想呢。」
青沼興致不高地回答著,連忙將摻水的威士忌杯端了起來。
「先生下筆很快吧?」
「不,不快,所以,寫得慢,正為難呢。」
「可是,有一次雜誌的閒談欄上介紹過,說您一夜寫50頁還很輕鬆。」
「沒有的事,那太誇張了。不順利的時候,曾經一夜只寫兩頁。」
「那麼,這次為我寫書,可要下決心啊!」
「這次是在寫連載小說的中間穿插著寫一部新書,不容易啊,所以,雖然別人也叫我寫過新書,可我只答應了你。」
「真對不起。」
美也子低下了頭。青沼寫新書,據說每月要關起來兩次,三個月脫稿。
「這次實在是叫先生為難了,請您原諒。」
美也子看著在一旁不說話的可禰說:
「可禰,你也給先生說說什麼嘛。」
「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只是微笑。微微泛紅的水汪汪的眼睛足以挑動男人的心。
「可禰是先生的崇拜者,到了先生面前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她很天真。」
「是嗎。」青沼禎二郎看著可禰說,「你們是朋友?」
「哎,是好朋友。」
「看上去長得很漂亮,在哪個高級的店裡工作吧?」
「哎。」
可禰望著美也子輕輕地一笑。
「以後,可禰經常到先生這兒來玩,可以嗎?」
「……」
「我有事不能來的時候,什麼事給她說就行了。」
「哦,你不能來?」
「不,我會盡量來的,要是被工作拴住,就一時脫不開身。她一定會來。所以,請您好好地寫。」
「這位可禰來的話,對你的情況都瞭解?」
「哎,我的秘密她全知道。」
美也子縮著肩膀,把酒杯端到嘴邊。
青沼禎二郎起身上衛生間去了。待他走後,美也子臉湊近可禰。
「怎麼樣,這個人?」
「嗯,小說家我是第一次見到,看上去有些裝腔作勢。」
實際上,可禰也不像同店裡的顧客那樣隨便了。
「不是,都很平常。怎麼樣,可禰,今天晚上沒關係吧?」
「我是可以的,可是他卻對你著迷呢,是不是?剛才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在一邊看著呢,青沼看你的眼神可不一樣啊,跟看我時完全不同。」
「哪裡!」
「不,真的,所以,我沒有把握。」
「可禰,別說這個,拜託了。」
「怎麼了?」
「我就說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以後就全拜託你了。」
「我沒有把握呀。」
「沒關係,他以為我今天晚上會一直陪著他,所以,不動點腦筋是不行的。怎麼,不討厭吧?」
「是啊,有些裝腔作勢,但也不是沒有興趣,同店裡那些顧客不大一樣。我雖然臉上沒顯出高興的樣子,可是,說不定那樣反而能奏效呢。」
「你還是有信心的嘛,可禰,真的拜託了。」
青沼禎二郎回到座位上。美也子不聲不響地站了起來。
「你到哪兒去?」
「不去哪兒,打個電話。」
「同什麼重要的人聯繫?」
青沼的眼睛往上翻著。
「不是,我只有工作上的事。」
美也子笑嘻嘻地走了出去。青沼端起了威士忌。
「哎,」他低聲問坐在對面的可禰,「聽說她有丈夫了,真的嗎?」
「真的,很不錯呢。」可禰答道。
「唔,除了丈夫之外,有相好的男人嗎?她長得那麼美,她丈夫不會對她不管不問的。」
「嗯,可能沒有,現在只有您一個人吧。」她笑著說。
「你很會說話嘛。你在哪個店裡工作?」
美也子坐上的士,越過三宅阪,來到銀座,再駛往築地,左轉彎到了三濱町。
「在這兒下車。」
下車的地方是高級飯館街,街道兩旁擺滿了私人汽車。家家飯館都招牌明亮,圍牆裡面的建築物幽靜昏暗。
美也子走進一條小巷。兩側是高級飯館的圍牆,小巷的路面是碎石砌的。正面有一座不大顯眼的門面,進去後,裡面是個小巧而整潔的庭院。走過院子,來到一扇狹窄的格子門前。
進了門,門口的鋪板擦得乾淨珵亮。一個迎客的女傭看到美也子,笑著招呼道:
「您來了!」
「你好!」
「好久不見啦……」
「真是的呢,近來好嗎?」
「托您的福……快進去吧,剛才就在等著您呢。」
美也子走進屋裡,沿著長長的走廊往裡走去。同狹小的門口相比,裡面倒很深。院子裡,光線暗淡的六角紙燈吊在柳枝上。
一看就知道,這裡原來是專供招妓遊樂的酒館,可是現在廢業了。一個為裡間開門的女傭坐在客廳套間的拉門前,伸手對裡面的人通報說:「來了!」說著打開拉門,讓美也子進屋。
一個頭髮花白胖墩墩的男人正同一個中年女人對飲。是R銀行行長井村重久。他朝美也子瞟了一眼,那眼神似乎是說:你怎麼才來!微醉的臉上已現出紅暈。
「老闆娘,你好!」
美也子對跟行長對飲的白白胖胖的女人打招呼。
「啊,您來了!」
老闆娘仍舊遺有柳橋出身的風韻,雖已50歲,但看上去很年輕,辦事機敏圓滑。
「好久沒見到您啦,看您這麼精神,真高興。」
「好久沒來拜訪了……」
「早就在等著您呢。」老闆娘笑臉轉向行長,「這下子,我的任務完成了,用不著我在這兒陪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美也子向行長致歉。
「社長先生,你很忙啊!」
「哪裡啊,我是瞎忙乎……」她不是回答行長的話,卻對著旁邊的老闆娘說,「老是有事。」
「行啊,你的性格就閒不住。其實忙一點人倒活得年輕些。我生意停下來以後,精神鬆懈,人也越來越老了……」
「啊,看你說的,老闆娘,你總是又年輕又漂亮。」
「好了好了,你們總是互相恭維,行了。」行長端起了酒杯。
「剛才就等急了。」
「幸好我已不是那個年齡了,她在外面不論幹什麼輕浮的事,我都泰然自若。」
「淨說這種話,」老闆娘笑著轉身退去,「好了,您們談吧……」
「哎,老闆娘,坐著嘛,我剛到這兒,好久沒見了,有許多話要說呢。」
「唔,噢,以後再說吧……」
老闆娘笑嘻嘻地走出門去。
等她腳步聲聽不見時,井村用眼神招呼著美也子,說道:「你讓我好等啊!」
美也子一移到井村的身邊,井村便把她的手放在膝上使勁地握著。
「我這麼忙,只有你才會讓我比約定時間多等了近一個小時。」
「對不起,同人會面,實在脫不開身。」
「社長的事業很順利吧。」
「別挖苦我了。」美也子拿起面前的酒壺,給行長斟酒,「哎,那筆款子,手續辦好了?」
「嗯,隨時都可以用了。」
「謝謝,還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什麼?你以為事情好辦?又要我辦什麼?」
「這個晚點兒也不要緊,想再要200萬元。」
「錢用得不少嘛,沒問題吧?」
「實在需要周轉資金,現在用的只有三成,下一步我想做大點的,心越來越大了。」
「要適可而止,畢竟只是一半帶有愛好的生意。出版業這種生意沒有准,不要憑一時熱情辦事,最後弄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沒關係,我也沒多大的野心。我明白自己的界限。」
「可是,你的界限在一個女人來說有點大了。是請誰幫你經營嗎?」
「那不需要,而且那樣一來以後也麻煩。」
「是啊,對你這樣的女人,男人往往會產生別的慾念。」
「我倒是想自己幹幹試試,按自己的設想去幹。手頭的錢周轉得還不理想,所以,只有請您幫幫忙。」
「唔,好吧。」
「銀行裡的人,沒說什麼嗎?」
「背後可能說什麼了吧,不過,對這些我不在乎,我要幫你達到你設想的界限為止。」
「太謝謝了,真是對不起!」她低下頭,握著男人的手,「還有一件事。」說著臉貼到他胸前,從下面盯著他。
「還有?」
「嗯,今晚不能在一起住了。」
「什麼?」
「我想在一點半之前離開這裡。」
「是因為你丈夫?」
「哎,今晚說好一點半之前要回去的。」
「每天晚上回去都很遲,是不是他有疑心了?」
「不是,像我平時說的那樣,即使我一夜不回去他也不會說什麼的,不過今晚有事不能不回去。」
「你想引誘他。」
「哪裡,最近健康情況不大好,正在睡覺呢。」
「病了,那就行了……」
井村嘴上說著,把美也子抱到膝上,緊緊地摟著。
美也子是在凌晨兩點前回到青沼的旅館的。
因為太晚了,旅館的庭院裡一團漆黑,女傭也不多了。美也子到那所獨房子前遇到一個女傭,便問道:
「先生已經休息了嗎?」
言下之意是他是否同可禰在一起。
「不,噢,一直在工作呢。」女傭一隻手上拿著開水瓶,「我去換點兒熱茶來。」
「還有一個客人在嗎?噢,就是那個女的。」
「沒有,不在。」
「哦,回去了?」
「哎,好像在您走後30分鐘左右就回去了。」
沒想到。再三拜託了可禰,怎麼回事?
「先生一次也沒上床,一直在工作嗎?」
「是的。」
美也子進了屋。
隔扇那邊傳來筆在紙上沙沙划動的聲音。她輕輕地打了聲招呼。
聲音停住了。
打開拉門,青沼禎二郎臉朝這邊扭著,知道是美也子,便擱下筆,轉過身來,滿臉生氣的樣子。
「我來遲了。」
美也子一邊微笑,一邊保持一定距離坐在他旁邊。
「呀,寫出這麼多了?」
她故意睜大眼睛往桌子上瞅了瞅。已經寫出五六頁了。
青沼禎二郎並不應聲,取出香煙,默默地點上火。眉宇間聚著神經質的皺紋。
「對不起,我覺得有可禰,晚一會兒不要緊,所以回來遲了。可禰已經回去了?」
美也子若無其事地掃視了一下屋裡。屋裡一點兒也不亂,青沼禎二郎坐的坐墊仍放在原位,擺在榻榻米上的傢俱也都安然沒動。
這間屋的裡間是臥室,一扇拉門關著,裡面沒看。據剛才女傭說,可禰在美也子走後30分鐘左右就慌慌張張地回去了。
她想,那樣拜託了可禰,真是不可信。
「哎,」青沼禎二郎抬起臉,皺紋密佈的額頭下,一雙眼睛瞪著她,「她是幹什麼的?」
「哦?」
「我問你,她是幹什麼的,你說,是不是野妓?」
「你都說些什麼,先生,哪有的事!」
「怎麼回事?」青沼嘴邊現出輕蔑的嗤笑,「你走後,她突然溫柔起來,那種技巧是在生意上學來的,我一看就明白了。唔,那些我一明白,連你的品性我也清楚了。」
「……」
「你帶那個女人來的用心,你以為給個什麼樣的女人我都會接受的,是嗎?」
「先生,你別……」
「這是常見的手腕,酒吧裡就經常耍這種花招。你並不聰明。你以為使那種顯而易見的手腕我看不出來嗎?」
美也子一時無話可答。在她心虛的當兒,青沼禎二郎猛然抓起桌子上寫好的稿紙。
「我說話算數,看,我在寫。」
抓著的手一鬆開,稿紙嘩嘩啦啦地撒了一地。青沼額頭上青筋直冒。
「你不能把我看錯了。我們約好的,今天晚上我寫稿,你通宵守在我身邊。」
美也子一動不動地盯著青沼,接著不聲不響地拾起地上的稿紙,一行一行地從頭看了起來。
青沼在一旁凝視著美也子的眼神和動作。美也子敏感地感覺到青沼在注視她動作時那灼熱的目光。讀著書稿,她越來越感到沉悶緊張。至少,在看書稿的當兒,青沼可能也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吧,然而,她並不知道在讀完書稿那一瞬間他會幹什麼。
青沼覺得自己被美也子愚弄了。事實上真的被她耍了,所以,此刻他確實生氣了。一口氣寫出這些,也是出於與美也子的伎倆要對抗的心情。稿子上的字句都是一氣呵成,沒有擦掉的,也沒有後添的。字裡行間似乎都包含著青沼的憤怒。
美也子一頁一頁地看,時間在流逝。好像她在祈禱,希望盡量延長這種安全的時間。
美也子和可禰在同一家店裡工作的時候,經常遇到男客的各種誘惑,要從中解脫是要有相當的技巧的。老是靠撒謊並不能長此以往。終於,由於不能自圓其說而自繩自縛,最後只好寧肯讓店裡失去那位客人也要宣告破裂,以便徹底擺脫。
然而,在這裡用那一招就不靈了。情場老手青沼對女人的那些小花招全清楚。從他一口氣寫出那些手稿也能知道,他在對美也子賭氣。青沼如果通宵寫稿,就徹夜陪伴,這句諾言,他要強行讓她履行。
美也子終於看完了最後一頁。
「怎麼樣,有意思嗎?」一直凝視著的青沼連忙追問。
「很好啊。」
實際上,美也子的確覺得很有趣。
「想早點看到下文。」
她故意無拘無束地笑了笑,以緩解眼下的緊張局面。青沼禎二郎倏地站起身,默然從美也子身邊走過。她有一種預感。
一陣輕風吹到脖子上,接著青沼從後面一把抱住了美也子。
「不行!」
青沼兩手在美也子的胸前抱得緊緊的,兩臂用力還不太大。他一動不動地站著。
「不行,先生!」
美也子笑著掰男人的手,結果自己的手反被握住,被一起抱住了。
「你還說什麼,諾言呢!」
青沼在美也子的耳邊噴著熱氣。
「我已履行合同,這次輪到你了。」
「不行!」
「什麼?」
「您真狡猾,先生。」
美也子蹭著身子,慢慢地想從青沼的手臂裡解脫。
「您才寫五六頁,真滑頭!」
「可是,你……」
「不,我是說過要為您服務,可是我還沒產生感情呢,這是您的職責。太性急我不喜歡,女人的愛情是一點一點產生的,所以說,就像3m頁的稿紙只寫了五六頁一樣,我對您的感情才剛剛有那麼一丁點兒呢。」
「好吧,我等著,可是,等我把稿子寫到一半的時候,怎麼樣呢?」
「嗯,」美也子笑道,「說不定等不到那時候,我就會弄得您無法工作呢。」
「唔……」
「哎,先生,有件事想請您諒解哩。」
「……」
「您的大作我已經能拿到了,所以,我又趁勢請谷尾重夫先生也給寫一部新書。」
「谷尾君?」
青沼轉過臉來。谷尾重夫是青沼禎二郎的競爭對手,風格與他類同。
「谷尾君答應了?」
「哎,我一說出您的大名,他就爽快地答應說,『好,我寫』。」
「難道你剛才到谷尾那兒去了?」
青沼現出另一種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