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呵!你害苦我了!」
幾小時後,小瑪麗達來證實了這個驚人的消息。她送掉了自己所有的金首飾,才被允許跟著送飯的傳遞修女入內。艾蕾激動得熱淚盈眶,撲到她懷裡說:
「這太好了,可我不可能和你在一塊了。」
瑪麗達說:「肯定能的,我想,新教皇當選之時,你的監禁就會改為流放的。」
這次相會後的第三天夜裡,在聖-瑪特修道院,教堂的一處地面轟然一聲塌了下去。修女們以為修道院要倒塌了,嚇得亂成一團,驚叫發生了地震。教堂大理石地面陷落一個小時後,岡比拉立夫人跟著三個從前為艾蕾當差的老兵,由地道進入黑牢。
老兵歡呼道:「勝利了!勝利了,小姐!」
艾蕾卻十分害怕,她以為尤拉也一塊來了。老兵們告訴她,跟來的只有岡比拉立夫人,尤拉指揮幾千名士兵,剛剛佔領阿爾巴羅城。她這才放心,恢復了平常的嚴肅表情。
不一會兒,岡比拉立夫人出現了,她由一個侍從攙扶著,邁著艱難的步子走出來。侍從穿著制服,佩著寶劍。不過他那身禮服上卻沾上了泥土。夫人呼道:
「呵,我心愛的艾蕾!我來救你了!」
「誰說我想獲救?」
岡比拉立夫人一下驚呆了。她瞪著眼睛看著女兒,內心惶惑不安。她鎮定了一下說:
「好吧,親愛的艾蕾,命運迫使我向你承認一件事。過去我家遭到許多不幸,我那時做這件事或許是很自然的,但今天我很後悔。我要請你原諒,尤拉澎西福還活著」
「正因為他活著,我才不想活了。」
起初,岡比拉立夫人沒聽明白女兒的話,後來,她明白過來了,就可憐巴巴地懇求她,但女兒沒有答話。她轉向十字架作祈禱,不再理睬母親。差不多整整一個小時,岡比拉立夫人費盡口舌,叫她開口,或看一眼母親,但終究是白費氣力。最後艾蕾不耐煩了,說:
「過去,我把他那些信,藏在阿爾巴羅我那間小房的聖像基座下。當初讓父親把我捅死就好了!您出去吧,把金子給我。」
儘管侍從驚惶地向她示意,岡比拉立夫人還想繼續與女兒說說,可艾蕾忍耐不住了。
「至少再讓我自由一個小時吧。您害了我一輩子,現在還不讓我安靜地死嗎?」
「我們還可以控制地道兩、三個小時。我希望你能回心轉意。」岡比拉立夫人哭著說。
她從地道走了。
艾蕾對一個老兵說:「育格,你留在我身邊。帶好武器,我的朋友,因為可能還得保護我。讓我看看你的匕首、長劍、短刀。」
老兵一一讓她檢查了。武器都很好。
「那好,你到外面守著吧。我要給尤拉寫一封長信,然後由你親手交給他。我不願別人去送。我沒什麼好隱瞞的,信中寫的你都可以看。把我母親留下的金幣裝到你口袋裡吧。我只要五十枚就夠了。放在我床上吧。」
艾蕾說完這些話,便開始寫信:
「我對你沒任何懷疑,親愛的尤拉。我要沒有失足,該有多麼幸福。現在我去了,因為不這樣,我會在你的懷裡痛苦萬分。你不要以為,在你走後我還愛過別的男人。情況遠非如此。我在臥室裡接待過一個男人,但我內心十分鄙視他。我的過錯僅僅是因為煩惱,要說是因為放蕩也行。可我作過努力。我跑到波洛拉找你。你敬愛親王,所以我也敬重他。可他卻待我冷酷無情。你想一想,經此打擊,我的精神遭到了何等的挫傷。你還想一想,我遭到如此打擊的心靈,被謊言包圍了十二年。我知道,我周圍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子。起初我收到三十來封信。你想像一下我拆開這些信時心情是多麼激動。可是,我讀這些信時,心頓時變得冰涼。我細看了筆跡,認出這些信是出自你的手,卻不是出自你的心。你是否想到,這第一場騙局動搖了我整個生命的精神支柱,使我看到你的信感覺不到絲毫快樂。接著有人卑鄙地宣佈你死了,把我心靈裡尚存的青春時期的幸福回憶掃蕩一盡。你可能理解,我首先想的,是去墨西哥,親手撫摸那裡的海灘。據說你是在那裡被野蠻人殺害的。假如我的想法實現我們現在就幸福了。因為在馬德里,儘管有人會提防我,在我周圍佈置很多狡猾的密探,我還是能引起那些稍有點良心和同情心的人關心,可能瞭解到事實真相,何況,我的尤拉,你的赫赫戰功已經引人注目,可能在馬德里就有人知道你是澎西福。你想弄清楚是什麼妨礙了我們的幸福?首先是親王在波洛拉冷酷而帶有侮辱的接待,其次,從卡斯特羅到墨西哥,會遇到多大的障礙呀!你知道,我當時已經心灰意冷。後來,我又生出了虛榮心。我讓人在修道院修建大樓。把傳達修女值班室改作我的臥室。因為那一夜你曾在那裡待過。有一天,我正在凝視你為我灑過鮮血的那塊土地,聽到有人在說侮辱我的話。我抬起頭,看到了幾張惡意的臉。出於一種報復心理,我想當修道院的院長。母親知道你還活著,所以作了很大努力,使我荒謬地得到了這一職務。可是這個職務給我添了不少煩惱,最後還腐蝕了我的靈魂。我樂於在他人的痛苦中來顯示自己的權力;我做過一些不公正的事。我三十歲了,在別人眼裡,我有美德、有錢、受人尊重。然而我卻覺得十分不幸。就在這時,那個可憐人出現了。他很仁慈,但又很愚蠢。因此,對他最初說的那些話,我沒有反駁。自從你走後,我的處境是那樣惡劣,以致我的心靈十分軟弱,連最小的誘惑也無力抵禦。我要不要向你坦白那件醜事?我想一個要死的人,幹什麼都允許。當你讀到這些文字時,蛆蟲可能在啃噬本應屬於你的美麗的軀體。是的,我應該說出那件令我痛心的事。我那時也弄不清為什麼我不像羅馬的那些婦人,去嘗試那種粗俗的愛情。我曾有這放縱自己的想法,但我投入這個男人的懷抱,總是感到厭惡和煩悶,哪裡還有一絲快感。眼前總浮現出你我在阿爾巴羅我家花園裡相會的情景。那時你在聖母瑪麗亞的感召下,產生了那種表面高尚的想法,而實際上它是除我母親之外造成我們不幸的又一原因。你從不壓人凶人,總是那樣溫柔、善良。你注視著我。可我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時,有時生氣起來,我真恨不得要使出全身氣力揍他。親愛的尤拉,這就是全部實情。我不願把這一切瞞著你去死。我原來也想過,把實情向你說出來後,我可能又會打消死的念頭。可我現在只是更明白了,我如果保持了清白的身子,與你重逢該是何等的快樂啊。我願你活著,留在軍隊裡,要知道我聽到你的戰績時有多高興啊。天啊!若我收到你的信,尤其是在阿捨納戰役後的信,那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啊!生活下去吧!別忘了犧牲在西安比戰場上的拉鈕司,別忘了艾蕾。為了不看到你責難的眼神,我就在聖-瑪特與你永別了。」
寫完信,艾蕾走近老兵,見他已睡過去了,悄悄地抽出他的短劍,然後把他叫醒,對他說:
「我寫完了。我擔心敵人會佔領地道。你快把我桌上的信帶走,親手交給尤拉。一定要親手交給他,明白了嗎?另外,把我這條手帕送給他。告訴他,我過去一直愛他,我現在更愛他,我永遠愛他,聽清楚了嗎?」
育格站起來,但是沒離開。
「去吧!」
「小姐,您想清楚了?尤拉老爺可是非常愛您的!」
「我也愛他。拿好信,親手交給他!」
「行。您是這樣善良,願上帝保佑您!」
育格離去了,但立即折了回來。他發現艾蕾已經死去,胸口上插著那把短劍。
(黃健-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