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這個時候,我總是祈禱自己可以入睡。
高中——或者稱為煉獄更為恰當!如果有什麼方式能夠彌補我的罪過,那恐怕就是我讀高中的記錄了。這種厭煩感不是我曾經體會過的,每一天看上去都要比前一天更加極度無聊。也許這就是我睡眠的方式——如果說,睡眠的含義就是在變幻的時期內處於呆滯狀態的話。我凝視著食堂角落水泥牆上的裂紋,想像著它們所呈現的花紋其實並不存在。這是唯一的方法,可以不讓我聽到那些如同潺潺流水般湧入我大腦的嘈雜聲音。幾百個這樣的、被我忽視的聲音、讓人極其厭煩。
說到人類的思想,我過去聽到了全部,現在又有了一些。今天,所有的想法都消耗在這件瑣碎的事情上——一個新增加的、小小的轉校生。這個小小的變動讓他們全都激動起來。我可以從每個角度和一個又一個的想法裡看到那張新面孔——僅僅是個普通的人類女孩。因為她的到來產生的興奮感是多麼煩人——半數毫無大腦的男性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和她談起了戀愛,只因為她是這裡看到的唯一的新面孔。我艱難地試圖把這些愚蠢的想法趕出大腦。
只有四種聲音讓我自動迴避,是出於禮貌而不是厭煩:我的家庭,我的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因為我的存在讓他們常常失去自己的私人空間。我盡力給他們我能夠提供的私人空間。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話,我會盡力不去聽他們的想法。盡我所能,但事實上……我知道很難。
羅莎莉——和往常一樣,她正在想著她自己。她從別人的眼光裡瞥見她自己,她開始考慮自己的外貌是多麼完美。羅莎莉的思緒就像一汪淺水,淺顯得沒有任何讓人驚喜之處。
艾美特——他正因為昨天晚上在摔交比賽中輸給了賈斯帕而火冒三丈,這將會耗盡他所有的耐心,隱忍到下午放學,再來一場精心準備的比賽。我從沒有因為聽到艾美特的想法而感到冒犯,因為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是想到了而不能大聲說出來的,他總是能想到做到。或許,我只是對聽到其他人的想法而感到內疚,因為我知道那些是他們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如果說羅莎莉的思想是一汪淺水,那麼艾美特的思想就是一片沒有陰影的湖面,純淨得如同玻璃般透亮。
那麼,賈斯帕的是……痛苦。我忍不住歎息。
「愛德華」——愛麗絲在她的腦海裡叫著我的名字,立刻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很高興我有一個過時的名字。因為任何時候、任何人只要想到任何關於愛德華的事情,我的腦袋就會條件反射般的自動轉過去……這很讓人惱火。當然,現在我的腦袋並沒有轉過去,因為愛麗絲和我都很擅長私密交流,而且很少會讓別人注意到我們。我的視線繼續停留在牆壁的縫隙上。
「他打獵打得怎麼樣?」她問我。
我皺起眉頭,微微動了動嘴。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其他人暗示,無疑,皺眉頭讓我能夠打發掉這種無聊。現在,愛麗絲心裡的聲音已經拉起了警報,我在她的腦海裡看到她正以她的預見能力關注著賈斯帕。
「有危險嗎?」她繼續搜尋著,進入到不久後的將來,快速瀏覽過那些無聊的畫面,找到讓我皺眉的原因。
我慢慢地把頭轉向左邊,好像正在看著牆上的磚頭,歎氣,然後再轉向右邊,回到天花板的裂縫上面。只有愛麗絲知道我是在搖頭。
她鬆了一口氣,「如果情況變得很糟糕,一定要讓我知道。」
我只是動了動眼睛,從天花板到地上。
「謝謝幫忙」。
我很慶幸我不用大聲的回答她。我能說什麼呢?「不客氣」?很難這樣說。我不喜歡去聽賈斯帕的掙扎。真的有必要像這樣做實驗嗎?
距離我們上次捕獵已經過去整整兩周了,對於我們其他人來說,那不是非常困難的時間跨度,除了一些偶然的不舒服——如果一個人走的太近或者風吹錯了方向。但是人們很少離我們太近,他們的直覺告訴他們:我們很危險——這是他們永遠想不明白的事。
賈斯帕現在就處於非常的危險的狀況中。此刻,一個坐在離我們最近的桌子另一頭的小女孩在和她的朋友聊天,並且用手玩弄著她短短的淺棕色頭髮,暖風機吹過來她的氣味,我早就習慣了這些氣味帶給我的感覺——喉嚨裡乾燥的灼燒,胃裡空洞的渴望,肌肉不自覺的緊繃,嘴裡流出過量的毒液、、、這些感覺太正常了,通常我很容易把它們忽略,但此刻由於我聽到了賈斯帕的反應,使我自己的感覺也比以往更強烈、更難忽略了。雙倍的飢渴比我自己的要強烈得多。
賈斯帕讓他的想像飄離他,幻想著他從愛麗絲身邊站起來,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身邊,傾身在她耳邊低語,讓自己的嘴唇觸碰到她的喉嚨,想像著從她細膩的皮膚下跳動的脈搏裡湧出一股熱血,在他嘴裡滑過。
我踢了一下他的凳子。他碰上了我的目光,低下頭.我聽到他內心的羞愧和掙扎。
「對不起」賈斯帕低語道。
我若無其事的聳聳肩。
「你不會做任何事的」愛麗絲輕聲地安慰他,「我看得見的」。
我忍住不去拆穿愛麗絲的謊言,並做了個鬼臉。我和愛麗絲必須團結一致,能聽到別人的想法或者看見未來的幻象,這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這使我們成為了怪物中的怪物,我們必須像保護自己一樣保護對方的秘密。
「只把她當做一個陌生的人的話,將不會對你有什麼幫助的」愛麗絲用她音樂般動聽的聲音飛快的說道,對於任何人類而言,即使坐得再近,也不會聽清她在說什麼。
「她的名字叫惠特尼,她有一個她很愛的還是小嬰兒的妹妹,她的媽媽還邀請過埃斯梅參加她們家的露天派對,你還記得嗎?」
「我知道她是誰」賈斯帕簡單的說,他轉過臉凝視著遠處屋簷下的小窗戶,結束了對話。
他今晚必須去狩獵了,像這樣冒險去訓練他的忍耐力是荒謬而可笑的。他應該接受他的局限、並去攻克它。他之前的習慣使他很難適應我們所選擇的生活方式,他沒必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勉強自己。
愛麗絲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像往常一樣端起她裝食物的托盤(當然只是擺設),離開了。賈斯帕獨自呆著,她知道賈斯帕此時此刻已經不想再聽她的鼓勵了。
儘管羅莎莉和艾美特在外人看來是更甜蜜的一對,但是真正能像瞭解自己一樣瞭解對方每一個想法的,卻總是賈斯帕和愛麗絲,就好像他倆能讀取對方的心聲一樣。
「愛德華?庫倫」!
本能的反應,我朝傳來叫我名字的聲音方向望去。當然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叫」,而只是在腦海中想到我的名字。我的目光鎖定在一個帶有一雙巧克力色大眼睛的、蒼白色的心形的面孔上,儘管在此之前我沒有親眼看到過她,但在別人的腦海中,我早已熟知了這幅面孔——一個新來的轉校生——伊莎貝拉?斯旺。鎮上斯旺警長的女兒。因為一些原因而搬到這裡,「貝拉」她不厭其煩的糾正每一個叫她全名的同學。
我感到無趣的轉過頭來,但立刻我意識到她不是剛才在腦海中提到我名字的那個人。當然,她已經對庫倫家族產生了興趣。我聽到了那個叫我名字人的想法在繼續。
此刻,我意識到那個聲音是傑西卡的,她內心喋喋不休的想法已經打擾我有一段時間了,當她把對我最初的迷戀轉移走的時候,對我來說真是莫大的解脫。在過去看來,逃脫她堅定的、荒謬的白日夢是近乎不可能的。每當她做白日夢的時候我不止一次的想告訴她,當我的嘴唇和牙齒接近她的時候將會發生什麼,那將消除她那些惱人的奇怪想法。一想到她對此的反應我就忍不住想笑。
(她到底有什麼好的)傑西卡繼續想著,(她並不是非常漂亮、也不那麼可愛,真不明白為什麼艾裡克一直看著他,連麥克也是)想到後面那個名字時,她內心顫抖了一下,那是她新近迷戀上的目標——普普通通卻很受歡迎的麥克?牛頓,然而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她。
(不過看來麥克並非對這個新來的女孩毫無感覺,相反他看她時眼睛發亮)傑西卡的想法慢慢接近卑鄙的邊緣,儘管她表面上對那個新來的轉校生熱情洋溢,並對她透露著她所瞭解的有關我家人的消息,表現出極大的友好。這個新來的一定會向她問起關於我們的一切,我心想。
(今天,所有人都在注視著我)傑西卡沾沾自喜地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貝拉和我要一起上兩堂課,是幸運嗎?我打賭麥克一定想問我「她上什麼」)
在這些瑣碎的、毫無意義的想法把我逼瘋之前,我試著把這些婆婆媽媽的話題屏蔽在我的大腦之外。
「傑西卡?斯坦利正在向那個新來的叫斯旺的女孩講庫倫家的壞話呢」我朝艾美特呢喃道,想借此分散我的注意力。
他輕笑了出來,低聲說:「我希望她能做得更好點兒」
「實際上,毫無想像可言。僅僅是純粹的閒話暗示。一點恐懼感都沒有。我有點失望了。」
但是,那個新來的女孩呢?對這些閒話也失望了?
我努力去聽那個新來的女孩所聽到的,貝拉,思考著傑西卡的話。當她看著我們這個奇怪的、如同粉筆般蒼白的、人人都極力躲避的家族時,她想到了什麼?
某種程度上,我有責任弄明白她的反應。我扮演著哨兵的角色,找不到更好的詞來形容了,對於我的家人來說,為了保護我們。如果有人加重對我們的猜疑,我可以盡早地給家人警告,並提供一個有效地撤退方案。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一些富有想像力的人類會在書裡或是電影裡見到過我們。大多情況下,他們都猜錯了,但比起危險的搜查來說,搬到一個新的地方是更好的辦法。非常非常少的情況下,有人類會猜對答案。我們根本不給他們有嘗試催眠的機會。我們就是很簡單地消失,成為一段不讓人恐懼的記憶……
我什麼也沒有聽到,儘管我已經近距離地聽到了傑西卡自己那些漫不經心的內心獨白。就好像沒人坐在她旁邊一樣。太罕見了,那個女孩離開了?看起來不大像,因為傑西卡還在喋喋不休,我又檢查了一遍,感到失去了平衡。檢查我那「超常」的聽力可以帶給我的信息——這是我以前根本沒有做過的事情。
再一次,我把注視的目光鎖定在那雙睜大的褐色眼睛上。她就坐在她剛才坐的那個位置,看著我們,這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猜想,因為傑西卡仍然在用那些關於庫倫一家在當地的流言蜚語來取悅著她。
她也認為我們會是很正常的一家?但我沒聽到一句竊竊私語。
當她低下頭,隱藏起因為盯著一個陌生人而感到的尷尬失態時,誘人的紅暈在她的臉上散開。賈斯帕依然看著窗外,這實在是太好了。我簡直難以想像,一整池的鮮血對於他的控制力會有什麼樣影響。
她臉上的情緒是如此的清晰,就好像它們已經被一一拼寫在她的前額上一樣:驚訝——當她毫無意識地被那些存在於我們之間的細微差別所吸引時!好奇——當她聽著傑西卡的童話故事,和一些……令人著迷?這不是第一次了,對他們來說、我們計劃中的獵物,我們是美麗的!然而,最終、當我與她的目光相遇時,我卻尷尬萬分。
當然,雖然她的想法在她奇怪的眼神裡是那麼的清晰——奇怪,因為它們深邃,褐色的眼眸深處總是平淡無波——從她坐的位置上,除了寂靜,我什麼也聽不到、什麼都沒有。
我感到片刻的不安。這是我以前從未遇到過的。是我出了什麼問題嗎?我覺得我和平時沒什麼兩樣。著急,我聽得更困難了。我屏蔽掉的所有聲音,此時一起在我腦中迸發出來。
……想知道她愛聽的音樂……或許我可以說一說那張新CD……麥克?牛頓正在想著,隔著兩張桌子的距離。
看哪,麥克正在看她。全校有一半的女孩都在圍著他轉,他還不知足嗎?埃裡克?約克正滿含嫉妒地想著,同樣是圍繞著那個女孩。
……真噁心。你一定認為她很知名或者有些……甚至連愛德華·庫倫也在看她……勞倫?莫勒瑞臉上妒意橫生。還有傑西卡,她正炫耀著她的新朋友,真好笑……惡言惡語從這個女孩的思想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我打賭所有人都問過她了。但是我想和她說話。我要想一個更有創意的問題……阿什麗?唐玲默念著。
……或許她會和我一起上西班牙語課……瓊?理查德森希望道。
……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還有英語測驗,我希望我媽媽……安吉拉?韋伯,一個安靜的女孩,有著不同尋常的想法,是那張桌子上唯一一個沒受到那個叫貝拉的轉校生影響的人。
我可以聽到他們所有的想法,聽到那些從他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無足輕重的事情。但是一點也沒有來自那個不願意與人交流的轉校生的任何想法。當然,我能聽到她和傑西卡所說的話。我不得不放棄去聽她的思想,而是盡量去聽她那從房間另一端傳來的低沉而清晰的聲音。
「長著紅褐色頭髮的男孩子是誰?」我聽她問道,並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我一眼,看到我還在看她時,她又馬上撇開了眼睛。
假若我有時間,希望那種對她的聲音起作用的聽覺可以幫助我找到反應她思緒的音調。然而我在無法接近它們的地方迷失了,我很快就失望了。通常情況下,當人類產生想法時,會與他們的生理聲音產生相同的聲調。但是這個安靜的、害羞的聲音並不熟悉,它不是迴盪在這個房間裡的百分之一的聲音,我很確定這一點。完全是新的聲音。
(哦,太好了,傻瓜!)在回答那個女孩的問題前,傑西卡這樣想著。「那是愛德華,他很帥,當然,別浪費你的時間了。他還沒有和誰約會過。很顯然,我們這裡的女孩子,沒一個他看得上眼的。」她吸了口氣。
我轉過頭,隱藏起我的笑容。傑西卡和她的同伴們不知道她們沒能引起我的注意該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哪!
轉瞬而逝的詼諧之後,我產生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的奇怪的衝動:那個新來的女孩沒有意識到傑西卡思想中的邪惡,我感到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要插入她倆之間,保護伊莎貝拉?斯旺,讓這個女孩遠離傑西卡那越來越黑暗的思想。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為了嘗試找到這背後的動因——我再一次審視這個新來的女孩。
也許這只是長久以來埋藏在我心底的、強者保護弱者的天性而已,這個女孩看起來比她的新同學們更加脆弱,她的皮膚是那麼的透亮、以至於很難相信那可以保護她抵禦外部的世界,我能看到她那清澈蒼白的皮膚下有節律跳動的脈搏、、、但是我不應該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我很適應我所選擇的這種生活,只是現在我像賈斯帕一樣飢渴,沒必要捲入毫無意義的誘惑。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此刻她的眉毛之間有一道不明顯的皺痕。
這真是難以置信的令人沮喪!我能夠清楚的看到她坐在那裡和陌生人交談,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而這卻使她感到緊張。從她脆弱的肩膀和纖細的背部所呈現的姿勢來看,我能感覺到她的害羞,好像她更期待受到冷落。而這些我只能憑感覺,憑實際看見的,憑想像。在這個平凡的人類女孩身上,我什麼都無法聽到,這是為什麼?
「我們可以走了嗎?」羅莎莉低聲說道,打斷了我的注意力。
我帶著一絲寬慰,讓視線離開這個女孩,我不想繼續把精力放在這上面——這使我煩躁,我不想僅僅因為她的思想是隱藏起來的,而對她產生任何興趣。毫無疑問,當我最終找到一種破譯她思想的方法時,它也只會像任何人類思想一樣,淺薄而毫無意義,根本不值得我努力期盼知道它們。
「那個新來的也已經害怕我們了嗎?」艾美特問道,等著我的回答。
我聳了聳肩,他沒興趣再追問下去,我也不應該有興趣。我們從桌子旁站了起來,離開了自助餐廳。艾美特,羅莎莉和賈斯帕正裝扮成三年級學生,他們去上課了。我扮演一個比他們年輕的角色,我去上我二年級的生物課,準備好要面對乏味的課堂。對於一個擁有兩個醫學學位的人來說,我很懷疑,在一個才智平庸的班納先生的課堂裡,能挖掘出什麼令人新奇的東西?
在教室裡,我坐在我的座位上,讓我的書——我的道具,裡面沒有我不知道的內容——再一次的在桌面上打開。我是唯一一個單獨就坐的學生,人們還算聰明,知道害怕我,他們求生的本能足以使他們遠離我。教室裡的人像吃午餐時那樣漸漸多了起來,我靠在我的椅子上等待時間流逝。再一次,我希望自己能夠睡覺。
因為我還在想她,當安吉拉陪同這個新來的女孩走進門,她的名字就闖入了我的注意力中。貝拉似乎像我一樣害羞。我敢打賭今天對於她來說一定很煎熬。我希望我能對她說點什麼、、但那聽起來卻很愚蠢。
(太棒了!)麥克?牛頓想道,將椅子轉過來看著那個女孩走進來。我從貝拉?斯旺站著的地方仍然聽不到任何東西,她真空的思想應該會激怒我、使我煩躁不安。她走的更近了,正穿過我旁邊的過道、到達老師的講台。不幸的女孩,只剩下我旁邊的座位可以坐了。我自動把她那一邊的桌子清理了一下,把我的書摞成一摞。我懷疑她是否會在這裡坐得很舒服。她至少要在這門課上呆半年。不過也許坐在她旁邊,我就可以挖掘出她的秘密了——並不意味著我從來要這麼接近,也不意味著能找到什麼值得聽的東西。
貝拉斯旺走到熱風機前面,她的氣味從排氣孔向我吹來。她的氣味像閃電般擊中了我。根本無法想像那一瞬間對我作用的強烈力量。頃刻間,我從未這麼不像一個人類,我曾經成功保持的偽裝現在蕩然無存。我是一個捕食者,她就是我捕食的獵物。世界上除了真相沒有任何能夠站得住腳的解釋。
這間屋子裡不再有目擊證人——他們已經在我腦海中間接的被殺死了。關於她思想的秘密已經被我忘記。她的想法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思考了。我是一個吸血鬼,而她有著八十年來我所聞到過的最香甜的血液。我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氣味存在。如果我知道,我會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尋找她,我能想像得到她的味道、、、
飢渴像火一樣點燃我的喉嚨。我的嘴巴被灼燒的很乾,口中湧出新鮮的毒液,這對於驅趕飢渴沒有絲毫的幫助。我的胃伴隨著飢餓的回聲而翻騰著,我的肌肉突然糾結在一起。一秒鐘還沒有過去,她仍舊用同樣的步伐順風朝我走來。
當她的腳踩在地面上,她的眼睛偷偷的看瞄了我一眼——很明顯,這是個她想隱藏的動作。當她碰到我的視線時,我在她鏡子一樣的大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我臉上的震驚,這,使她多活了一些時候。
她沒有使事情變得容易,當她看到我的表情,血紅色再一次湧上她的臉頰。使她的皮膚出現我所見到過的最美味的顏色。她的氣味像濃霧一樣籠罩著我的大腦。我幾乎無法思考。我的思想在怒吼著,慌亂的抵抗控制。她現在走的更快了,好像她知道要躲避什麼。她的倉促使她變得笨手笨腳——她被什麼東西向前絆了一下,幾乎撞在我前面的那個女孩身上。容易受傷,脆弱,她比一般人類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眼中的那副面孔上,那張臉令我反感。那是我體內惡魔的醜陋面孔——那張我曾用數十年的努力和不屈的訓練才擊退的面孔。此刻怎麼這麼容易就浮出了水面!
她的氣味又一次把我包圍。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幾乎將我推離座椅。不——!我的雙手抓住桌子的邊緣,盡力想把自己穩在座位上。木頭沒有勝任這項任務,我的手碾碎了支柱,帶出一把木屑,我的指紋留在了殘留的木頭上。
消滅證據——這是最基本的法則。我迅速將留下我手指形狀的木頭弄成粉末,讓它僅留下一個凹凸不平的小洞,用腳將灑在地板上的木屑踩碎。
消滅證據——間接殺害——我知道接下來一定會發生什麼。這個女孩將一定會坐在我的旁邊,而我將一定會殺害她。這教室中無辜的旁觀者,其他的十八個孩子和一個男人,在看見他們不該看見的一切之後,他們將不能再活著離開這個房間。
我在我的犯罪計劃面前退縮了。即使在我最邪惡的情況下,我也沒有想過這種凶殘的暴行。在過去的八十年裡,我從來沒殺害過無辜的人。而現在,我卻計劃著一下子屠殺二十個無辜的人類生命。鏡子中魔鬼的面孔正在對我嘲笑。儘管我體內的一部分在顫抖著離開那個魔鬼,而另一部分卻還在計劃著。
如果我先殺了這個女孩,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我只有十五到二十秒的時間這麼做。如果開始他們沒意識到我在做什麼,我將有更長一點的時間。她將沒有時間尖叫或感到疼痛。我不會殘忍的殺死她。看在她那令人發瘋的血的份上,我能夠給這個陌生人的只有這麼多了。
但這之後我將必須阻止其他人逃跑。我不必擔心這些窗戶,對於任何一個想從這裡逃脫的人來說它們都太高太小了。只是那扇門——堵住他,就把他們都困住了。當他們驚叫、恐慌、亂作一團時,試圖把他們全部幹掉會有些困難。但不是沒有可能,不過一定會有很多聲響,比如說尖叫聲,一定會被聽見的……那麼我將不得不在這黑暗的時刻裡殺死更多無辜的人```
可是——當我謀殺其他人的時候,她的血就會變涼了
她那誘人的氣味折磨著我,我的嗓子被乾渴的火焰灼燒著……首先必須解決這一屋子的目擊者。我在腦海裡勾畫出整個邪惡計劃的藍圖。
我現在坐在教室中間的位置,最遠的後排。我會先攻擊我右邊的人。我估計,每一秒,我可以咬死四、五個吧、咬斷他們的脖子——那樣不會引起很大的騷動。是的、右側——哼哼、那會是我的幸運方向,一定要出其不意,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然後,我會再繞到前面,然後,再回到左側,我將會用去最多五秒鐘的時間——去殺死這一屋子的人。
顯然,時間太長了,長得足夠讓貝拉知道即將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長得足夠讓她感到到害怕、長得足夠、、如果這一切沒把她嚇傻,那她也會尖叫。不過,一聲軟弱無力的尖叫是沒有辦法招來其他救援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它甜美的氣味在我乾渴的靜脈裡如同火焰一般燃燒著,一直燒到我的胸口,燒燬我算計過的每一個念頭。她正轉過身來,幾秒鐘之後,她就會坐在離我幾英吋遠的地方。我心裡的惡魔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這時,有人在我左邊猛地合上了筆記本。我根本沒有看清這個即將死亡的人究竟是誰。但是,這個動作卻帶來了一陣尋常的、毫無香味的氣味,輕輕拂過我的臉龐。就在那短短的一秒之內,我又恢復了理智。在那珍貴的一秒之內,我腦海中浮現出兩張面容、交錯重疊。
一張——是我的,或者已經不再是了。它有著紅色的眼睛、他是深藏不露的心魔,曾經殺死過難以計數的人類。他、絕對是一名殺手!殺手中的殺手!專門針對惡魔的殺手!他、有著神一樣的力量,不得不承認——他掌控著生死大權、將死亡遊戲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樣的借口讓我獲得了些許解脫,是的,我曾經吸食過人血,但我所殺死的人——都是一些品行不端的惡棍。比起我來,他們的人性早就因劣跡斑斑的罪行喪失殆盡。
另一張面孔——是卡萊爾的。這兩張面孔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它們就像是最光明的白晝與最黑暗的夜晚。沒有理由讓它們如此相像。從生理角度而言,卡萊爾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沒有共同的體貌特徵。我們膚色相似,只因為我們都是同一物種。每一個吸血鬼都擁有冰雪一般蒼白的肌膚;而我們眼睛顏色的相似則是另一回事了——是自我抉擇的反應。即使找不到任何相似的理由,我也可以想像,我的面貌已經開始與他接近,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在最近這七十年不尋常的歲月裡,我接受了他的選擇,並且追隨著他的腳步。我的外貌沒有改變,但我覺得,好像他的一些經驗與智慧開始烙印在了我的表情上,他的憐憫之心會浮現在我的嘴角,他的忍耐力會銘刻在我的額頭。
但是,此刻,我與卡萊爾的一切相似之處都被那張惡魔的臉遮住了。彷彿又回到了那段黑暗歲月,我與我的製造者、我的前輩、我的父親所共度的、所能夠記得的美好往事統統都消失無蹤,什麼也沒有留下。我的眼睛就像魔鬼一般,燃燒著火紅的火焰;在我身上,所有和卡萊爾的相似之處都將永遠消失。
我知道,卡萊爾那雙善良的眼睛不會審判我;我知道,他會原諒我將做出的那些可怕的暴行——因為、他愛我。因為、他知道我比我自己想像中的要好得多、、、即使我現在證明他錯了,他仍然會愛我。
貝拉?斯旺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動作僵硬,並且伴有……因害怕而產生的笨拙?她芬芳的血液,如同一片來勢洶洶的雲彩,籠罩著我的全身。我極其厭惡地轉過身——因為厭惡我心中那個想要傷害她的惡魔。她為什麼非要到這裡來?她為什麼非要出現?她為什麼非要打破那隱藏在我毫無生命的身體內的平靜?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樣一個毫無攻擊性的人類要被生出來?她會毀了我的。
我轉過臉,看著她,像是突如其來的仇恨,毫無道理的惱怒席捲了我的感官。誰是這一切的製造者?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注定要我失去努力了一個世紀的一切?就因為她在偶然間、選擇來到這個小鎮?她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為什麼?!
我不想變成一個魔鬼!我不想殺死教室裡這些無辜的孩子!我不想失去在我已經犧牲掉的生命裡所得到的一切!我不會的!她也不可能影響到我!但是、她的氣味——這絕對是個問題,那隱藏在她血液中的、讓人著迷的甘甜。如果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堅持住……如果有足夠的新鮮空氣可以讓我的頭腦保持清醒……如果……
貝拉?斯旺朝我搖了搖她那長長的、濃密的褐色頭髮。她瘋了嗎?她那樣就好像在鼓勵一個惡魔!讓他變的更加興奮緊張!現在,再也沒有任何清新的微風把這些誘人的味道從我面前吹走了。所有的一切都將消失。
沒有,沒有任何可以幫到我的微風。但是,我可以不用呼吸。我屏住了呼吸;很快、我就會解脫了,但還不完全。我的大腦裡依然殘留著那氣味的清晰記憶,舌根還留有著它的味道。我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或許,我可以再多堅持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這僅有的時間,讓我足夠有能力遠離這一屋子的受害者,這些不該被我傷害的無辜的人類。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可以堅持住的話、這短短的、又無比漫長的一個小時!
感覺真不舒服,不是因為不能呼吸,因為我的身體根本就不需要氧氣,但是,我的本能,它依然沉迷在那氣味當中,如此深刻。就像是捕獵途中的路標,就像是危險來襲時的警告。雖然我碰到危險的時候並不多,但是,自我保護意識與其他普通人類一樣的敏感。雖然不舒服,但是、我還可以忍受!!比其聞著她的味道更加難以忍受的是,我的牙齒正在想穿透那層柔滑的、薄薄的、透明的肌膚,咬住那熾熱的、濕潤的、跳動的——
一個小時!就一個小時!我不能總想著那氣味、那味道!這個安靜的女孩把她的頭髮擋在我們中間,低著頭,用頭髮罩住了筆記。我看不到她的臉,不能從她那雙純淨的、深邃的眼睛裡明白她的感受。這就是她要把她的頭髮擋在我們中間的原因嗎?在我面前隱藏起她的眼神?是害怕?還是害羞?或者、是要保守她的秘密?
與本能的飢渴和仇恨相比,之前因為聽不到她的想法而產生的憤怒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了。現在,這種情緒正完全控制著我。因為我恨這個坐在我旁邊的、脆弱的、如同孩子般的女孩,恨她帶給我的邪惡和慾望。她會毀了我家人給我的愛,我想成為一個好人的夢想……我恨她、恨她!恨她讓我感受到的一切——這好像有點兒用處、是的,仇恨和憤怒讓我的飢渴不再那麼強烈。我用盡所有的思緒,努力讓自己忘記一件事——忘記她嘗起來會是什麼味道!
仇恨與憤怒、、我已經沒有耐性了、、這一個小時難道還沒有結束嗎?而當這一個小時結束以後……她就會走出教室,那麼、我要做什麼?我可以向她介紹我自己。你好,我叫愛德華?庫倫。我可以送你到下一節課的教室嗎?她會同意的。這是種禮貌。這已經讓我感到恐懼了,因為我已經猜測她會的,她會順從、這是種禮貌。
然後,她就會走在我身旁,我很容易就可以把她帶錯方向。森林裡的小路上荊棘蔓延,就像魔鬼的手指一樣縱橫延綿,然後,我們會一直走到停車場的隱蔽角落。我可以告訴她,我把書忘在車裡了……會有人注意到,我是她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嗎?外面像往常一樣下起雨來,兩個披著深色雨衣的身影,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否則,我會立刻走開。
當然,我不會是今天唯一一個注意他的學生(雖然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對她高度的關注),麥克?牛頓,當她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時候,他一直在觀察著她每一次重心的轉移——與我如此地相像,這讓她感到不舒服,只因為任何一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只因為在她的氣味摧毀所有善意的念頭之前,我希望、麥克?牛頓會留意到,她是否會和我一起離開教室。
如果我能再延長一個小時?能延長兩個小時嗎?灼燒的痛苦讓我退卻了。她會回家,家裡沒有別人。斯旺警長整天都在上班。我認識去他家的路,因為我認得這個小鎮裡的每一幢房屋。他家就在樹林邊上,周圍沒有住得近的鄰居。即使她尖叫,也沒人聽得見,或許、她根本就沒時間尖叫。
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了。我已經有70年沒嘗過人血的滋味了。如果我能屏住呼吸,我可以拖延兩個小時。那麼,當我放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其他人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了。沒理由不接受這個方案,我心裡的惡魔也同意了。殺死那個無辜的女孩,努力地、耐心地忍耐,去保護這教室裡其餘19個人的生命。這樣,至少讓我覺得自己比惡魔仁慈一些,雖然這聽起來就是狡辯。
雖然我恨她,但是我知道我的仇恨是毫無道理的。我知道,我其實真正憎恨的是我自己。如果她死了,那麼我會恨我們兩個人。就這樣,我想了一個小時——想像著殺死她的最佳方案。我竭盡全力不去想像那副真實場景。那對我來說要容易得多,想太多我會失去控制,最終殺死所有在場的人。所以,我計劃著,就這樣耗過一個小時。
就在即將下課的時候,她透過她頭髮的縫隙飛快地瞥了我一眼。當我注視著她——看到她眼中的恐懼時,那毫無道理的仇恨又一次席捲了我的全身。當她再次躲回到頭髮的庇護後面,她的臉紅得發燙——我幾乎就要崩潰了。就在這時,下課鈴聲響了。鈴聲救了我——應該說,我們都獲得了拯救。她,逃過了一劫。我,逃過了讓我恐懼並憎惡的、噩夢纏繞的一個小時。
我沒有辦法以我應有的慢速度離開教室。如果有人看到我,他們一定會對我的移動方式產生懷疑。幸好,沒人注意到我。所有人的思緒都圍繞在那個差點在剛剛過去的一個小時裡死於非命的女孩身上。我躲進了我的汽車。我不願躲起來。這聽上去像是膽小鬼。但是現在,毋庸置疑,我必須這樣。現在,我沒有足夠的修行繼續生活在人類周圍。如此集中精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濫殺無辜,剛才的努力已經耗盡我所有的修為,讓我沒有力氣再去抗拒其他人了。但是,我不能放任自己變成一個魔鬼,否則剛才的努力就白費了。
我放上一張平時放鬆自己情緒的CD,但它現在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不,現在唯一能幫助我的,是隨著雨絲吹落進我車窗的、涼爽的、濕潤的、乾淨的空氣。雖然我現在還清晰地記得貝拉?斯旺的氣味,我大口大口地吸入這些新鮮的空氣,好讓它能洗刷掉印染在我心裡的邪惡。我又恢復了理智。我又可以繼續思考了。我又可以戰鬥了,繼續和那個困擾我的心魔戰鬥。
我不會去她的家裡。我不會殺害她。很顯然,我是個理智的、有思考能力的生物,我可以選擇。任何時候,總是有選擇的。
和教室裡的感覺不同,但我現在已經離開她了。或許,如果我非常、非常小心地避開她,那就不需要改變我的生活。我喜歡我現在中規中矩的生活,為什麼我要讓一些令人惱火的、美味的小東西來破壞我的生活呢?我不會讓我父親感到失望、我不會讓我母親感到擔心痛苦。是的,這也會傷害我的養母。埃斯梅是那樣的彬彬有禮、溫柔善良,讓埃斯梅痛苦是不可饒如的。
真是一個諷刺——我居然想保護這個人類女孩遠離來自傑西卡?斯坦利的嘲諷。對伊莎貝拉?斯旺而言,我只是無數自告奮勇願意充當保護者當中的一個。而我的保護對她來說,要比任何人都重要得多。愛麗絲在哪兒?我突然很想知道。她看到我用很多種方法殺死了那個叫斯旺的女孩了嗎?她怎麼沒來幫忙——阻止我,或者像以前一樣幫我收拾殘局?她是不是因為集中精力為賈斯帕排除困惑,而忽略掉了這些可怕的可能?難道是我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強壯?還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不,我知道這不可能。愛麗絲一定是把精力都集中在了賈斯帕身上。
我搜尋著她會出現的方向,那幢小樓裡的英語教室。我沒花太長時間,就鎖定了她熟悉的「聲音」。我猜對了。她所有的思緒都圍繞著賈斯帕,每分鐘就會隨著他的決定而檢查一次。我希望我可以讓她給我點建議,但同時,我又很高興她不知道我的這些邪惡計劃。她對我剛才盤算著的那場大屠殺一無所知。
我的身體又燃起新的火焰——羞愧的火焰。我不想讓他們任何人知道這些。如果我可以避開貝拉?斯旺,如果我能試著不去殺死她——即使在我這樣想的時候,惡魔還在我心裡扭動著身體,不滿地咬牙切齒——然而,沒有人會知道。如果,我能遠離她的氣息……
沒有理由不去嘗試。我選擇好了,希望做卡萊爾認為我應當做的。離放學還有一個小時。我決定立刻開始付諸行動。這總比呆在停車場要好,她隨時有可能經過這裡並毀掉我的努力。又一次,我感到了對這個女孩深深的憎恨,雖然這樣對她並不公平。我討厭她無意間給我帶來的壓力。她會使我變成我所憎惡的魔鬼。
我走得很快、哦,不,是太快了,但沒人注意到——當我穿過小小的校園走到辦公室時,貝拉?斯旺沒有理由會穿過這條路碰上我,她會像避開瘟疫一樣避開我。辦公室裡除了輔導員外再無他人,這正是我想要的。她沒有注意我悄無生息地走進辦公室,
「庫伯夫人?」她有一頭紅得不自然的頭髮,這個女人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無論他們之前有多少次見過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一些連他們也無法解釋的原因總會使他們見到我們時措手不及。
「哦」她倒抽一口氣,有點慌亂,理了理她的襯衫。(真是可笑)她心裡想(他年輕得可以做我的兒子了。太年輕了、我不能那樣想……)
「你好,愛德華,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她的眼睫毛在厚厚的眼鏡後面激動地眨著。
——不舒服,但我知道該怎樣變得有魅力、如果我願意。這很容易。我知道人們會如何看待一種、迷人的語調或姿態。我向前傾了傾身,碰上她的目光,我裝作凝視著她毫無深度的、小小的、棕色的眼睛。她的思維已經開始混亂。這很容易。
「我想我需要一些有關課程安排方面的幫助,」我用天使般柔軟的嗓音說道。
「當然可以,愛德華,你需要怎樣的幫助?」(太年輕了,他對我來說太小了)她心裡不斷地重複著。當然,她錯了。我比她爺爺還要大,但根據我的學生檔案,她是對的。
「我在想是否可以把我的生物課改為高年級自然科學課,也許是物理?」
「班納先生有什麼問題嗎,愛德華?」
「一點也沒有,只是我已經學過這門課的相關內容了……」
「是在阿拉斯加州嗎?你們都上過那裡的補習學校吧」她薄薄的嘴唇撅了起來,當她思考的時候。(他們都應該去上大學。我聽老師抱怨過,總是完美的滿分,回答提問時沒有一次猶豫,考試時從來沒有做錯過——就像他們找到了在每門課上作弊的方法。瓦爾納先生寧願相信有人作弊也不願承認有學生比他還聰明……我敢打賭他們的母親一定在給他們額外輔導)。
「事實上,愛德華,物理課現在已經相當滿了。班納先生討厭一個班多過25個學生」
「我不會給他添麻煩的。」
(當然不會、庫倫家從來沒有不完美的人)「我知道你不會,愛德華。但那裡沒有足夠的座位了」
「那麼,我可以免修這門課嗎?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自學。」
「免修生物課?」她的嘴不由得張開了(瘋了,在你已經學過的課上坐一節課能有這麼困難麼?一定是班納先生出了什麼問題。我懷疑是否應該和鮑勃談談這件事?)「那樣你的學分就不夠畢業了。」
「我明年會趕上的。」
「也許你應該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我身後的門開了,但無論是誰,我沒去理會,我把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庫伯夫人身上。我更近地湊近她,並把眼睛睜得更大。當它們是金色而非黑色時,會湊效的。黑色使人們害怕,的確是這樣。
「拜託了,庫伯夫人?」我使自己的聲音盡量溫和而難以抗拒、相當的難以抗拒。
「難道沒有別的課讓我選嗎?我相信某個地方一定有空位的。六小時的生物課並不是唯一選擇……」
我對著她微笑,小心翼翼的不把牙齒完全露出來,以免嚇到她,並盡量使臉上的表情更加柔和。
她的心跳更快了(他太年輕了)她狂亂的在心裡提醒自己,「好吧,也許我可以和鮑勃談一下——我是說班納先生,我可以瞭解一下是否——」
一秒鐘之內,一切都變了:這個房間的氣氛,我來這兒的使命,我向這紅髮女人傾過身去的原因……之前我所做一切,現在全變成了另一個目的。
一秒鐘之內,薩曼莎?威爾斯打開門,把一份簽過字的過期紙條扔進門口鐵筐裡,又匆忙出去,跑出了學校。一秒鐘之內,一陣風穿過開著的門,吹過來,一秒鐘之內,我意識到第一次進門的人的想法竟沒有干擾到我。我轉過身,儘管我不需要確認。我慢慢的轉過身,克制著那即將背叛我的肌肉。
——貝拉?斯旺背靠牆站在門旁邊,手裡緊緊抓著一張紙。當她理解了我粗暴而冷漠的注視時,她的眼睛瞪得比平時更大。她血液的味道浸透了這狹小而悶熱的房間中的每一寸空氣,點燃了我的喉嚨裡的火焰。
又一次,怪物從她鏡子般的眼睛裡回瞪著我,一張魔鬼的面具。我的手懸在桌子上面、猶豫著。我思考著回過頭來、繞過桌子、用足夠的力量把庫伯夫人的頭撞在她的桌子上——殺掉她。兩條命,比二十條命好,是一筆好買賣。怪物焦慮的,飢渴的等著我去做這件事。但總是有選擇的——不得不做出選擇。我克制住自己,並把卡萊爾的臉龐鎖定在眼前。我轉過身面對著庫伯夫人,並聽到她內心對於我表情變化的驚訝。她離開我退縮到一邊,但她的畏懼並沒有讓我停止。
我用盡幾十年來所掌握的自控力,使自己的聲音平緩流暢下來。肺裡還剩有足夠的空氣讓我再匆匆說幾句。
「那麼,沒關係。我看得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了。多謝您幫忙。」
我轉過身,衝出門口。當我經過和她僅幾英吋之隔時,我試著不去感受那個女孩體內溫暖的鮮血所散發出來的熱量。直到我坐進車裡,才冷靜下來。我的車子在路上狂飆,絕大多數的人類已經撤離了那裡,所以沒有太多的目擊者。我聽到了一個二年級學生的聲音,開始留意,而後又放棄了……(那個庫倫是從哪兒來的?就像是從天而降一樣……我怎麼又開始幻想起來了。我媽總是說……)
當我鑽進我的沃爾沃時,他們已經坐在車裡了。我盡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但是我卻像就要窒息而死一般地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愛德華?」愛麗絲問我,聲音裡充滿了警告。
我只是朝她搖了搖頭。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艾美特問我,暫時從對賈斯帕沒有專心與他比賽的專注中分出神來。
我以倒車作為回答。在貝拉?斯旺也追著我來到這裡之前,我要把這些都甩開。我內心裡潛藏著的惡魔,正在我的身體裡隱隱浮現……我轉了個彎,然後加速。
不用回頭看,我就知道艾美特、羅莎莉和賈斯帕都把頭轉向了愛麗絲。她聳了聳肩。她看不到已經發生的事情,只能看到即將發生的事。現在,她正在為我預測著未來。我隨著她的預見審視自己,然後一起感到驚訝。
「你要離開?」她低聲問道。
其他人現在又開始注視著我。
「我會嗎?」我從牙縫裡擠出話來。
她又『看』了一遍,因為我的決心已經動搖,我的未來也因為另一個決定而轉向黑暗的漩渦。
「噢!」
貝拉?斯旺,死了。我的眼睛,因為鮮血而燃燒得通紅。這種預見將很快來臨。在保證我們能夠安全撤離、重新開始之前,我們都要在這段小心翼翼的時間內等待著……
「噢!」她又說道。畫面變得更具體了。我第一次看到了斯旺警長的家,看見貝拉站在小廚房的黃色櫥櫃旁,對著她的背影,我從陰影裡慢慢接近她、再接近一些。
「停!」我吼道,我承受不了了。
「對不起。」她低聲說,睜大了眼睛。
惡魔欣慰極了。
她腦海裡的畫面再一次轉換了場景。黑夜中一條寂靜的高速公路,公路兩旁的樹上覆蓋著積雪,正在以每小時200邁的速度飛馳著。
「我會想你的。」她說,「無論你離開的時間有多短。」
艾美特和羅莎麗交換了一個眼神,那裡面充滿了不安
我們已經來到了岔路口,即將開上回家的公路。
「把我們放在這兒吧。」愛麗絲指著說,「你必須自己和卡萊爾說清楚。」
我點點頭,車子嘎的一聲,立刻停在路旁。
艾美特、羅莎莉和賈斯帕默默地下了車,我走了以後,他們會去問愛麗絲的。愛麗絲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她小聲說著,這一次不是『預見』——而是命令。「她是查理?斯旺唯一的親人。那也會殺了他。」
「對。」我知道,對於後面的理由深信不疑。
她輕輕鑽出車子,站在其他人身旁,擔憂地瞪了瞪眼睛。在我掉轉車頭之前,他們已經消失在樹林裡,蹤跡全無。
我朝著小鎮飛快地駛去,我知道在愛麗斯腦海裡的那副畫面將會像閃光燈一樣,迅速從黑暗轉向光明。當我以90邁的速度開回到福克斯之後,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哪裡可以收留我、哪裡可以讓我容身。去和我的父親說再見?或者去擁抱我心中的魔鬼?公路在我的腳下延伸、甚至還來不及留下輪胎駛過的痕跡、就飛速地被我拋在身後……(第1章——《初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