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佐美木太郎被害案件偵查總部」暫時解散了。案件發生已經有6個月了。
出事的當時還是冬天,寒風凜冽。而現在,5月也已經要結束了,周圍一片新綠。
隨著偵查工作的延宕,自殺論在偵查人員中間蔓延,這便成了解散「總部」的理由之一。偵查這項工作也需要熱情,而自殺論抬頭,就使偵察員們的士氣低落了下來。
「是13日星期五發生的事情,而且嫌疑犯有13名,一開始就倒霉,所以我們才鑽進了迷宮……」有的便衣警察小聲地說起挖苦話來。
在解散之前,偵查一科科長木村、主任光野、署長高橋這三個人在一起商量了一下。
偵查一科科長比較強烈地主張解散。即使他不這麼主張,由於近來案件連續發生,偵查人手又少,勢必不允許像現在這樣,把多數偵查人員投入沒有希望破案的偵查中去。
「斷為他殺,是估計錯誤啊!」木材科長帶點遺憾的口氣說。
光野和高橋卻默不作聲,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不過,高橋的表情似乎有點不甘心的樣子。
光野說:
「我對解散沒有什麼意見。再這樣繼續偵查下去,大概也別指望出現新的情況。不過,這件事是不是先不作了結,而是把偵查規模縮小,這一項任務是不是交給我來辦?」
「就是說,你還不死心?」科長說。
「是的。」
「是不服氣?」
「不。不是也有『待機偵查』的做法嗎?就是說,在耐心等待時機的過程中,對方會露出破綻來。我想,這件事就屬於這種情況。」
「恭候式的偵查?」
「請讓柴田和河西兩位便衣跟我。」
「好吧。」偵查一科科長木村答應了光野主任的要求。
三榮公司的打字員村做弓子的辭職,是在案件發生之後的第六個月,換言之,也可以說是在案件進入迷宮若干月之後。
「母親去世了,沒人料理家中的事,父親的年紀又大,所以我現在想回家去……」
這是村瀨弓子向上司提出辭職申請的理由。
弓子的母親去世是事實。還瞭解到,弓子家的第三個男孩尚在高中二年級唸書,住在家中。出現這種家庭情況時,不同意辭職是比較難的。雖然如此,弓子的上司還是不止一次地稱讚弓子打字熟練,想盡可能地挽留她。這倒不是上司在恭維弓子,在業務上,弓子確實是既快又正確。
可是弓子執意要辭職,上司無可奈何,只好接受了她的辭呈。
當然,弓子向同事們說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喜歡這個感覺抑鬱的工作場所,自從那個案件發生以來,只要事情沒解決,就存在著一種誰都是懷疑對象的氣氛。我討厭這種氣氛。」
大概這也是弓子要離開公司的理由。
辭職的那一夭,弓子只帶了一隻旅行用皮箱,輕裝離開了公寓。
弓子把電視機和立體聲唱機慷慨地送給了女同事。
她舉起手來,招呼一輛出租汽車停下。
「飛機場。」
弓子報出了去處。
要是公司裡的人聽到弓子這個去處,恐怕要覺得詫異了。因為弓子的家鄉在某山溝的農村裡,需要先坐三個小時的火車,然後再乘兩個小時的公共汽車。
一個小時之後,弓子已經是飛機上的乘客了。
飛機起飛後,弓子從機上的小圓窗裡俯瞰F市的景色。
「和這個F市分別了。」弓子想,但並沒有感傷情緒。
F市是一個地方都市,這裡的社會就這樣,一有什麼動靜就相互傳播,弓子感到它和家鄉一樣討厭,因為那裡左鄰右舍的眼睛真是煩死人,叫人一天也不想往。
飛機直飛東京。
——一座聚集著1200百萬人口的大都會。
——一座人情薄如紙的都會,一座鄰舍家的屍體放了一年也沒有人來注意的都會。
——一座便於罪犯逃匿的都會。
「罪犯……」想到這裡,弓子微微地冷笑了。這微笑是在誇耀自己達到了目的:「作了精心安排,完全沒有破綻的犯罪。」
弓子偷偷地用手按了按手頭的旅行用皮箱,裡面放著這場不露破綻的犯罪的收穫。款子分成四個存折,金額一欄裡,實數之後並列著很多「O」。
「這是智慧的勝利。」弓子想。
冒起犯罪的念頭,是一年之前的事。當時自己正打算結婚,弓子回憶起當時的事來。
……要是人事科長宇佐美利用我同s交往和流產的事來要挾自己,要我付出保守秘密的代價的話……弓子腦子裡閃過這種推理小說似的想法。
弓子認為,如果是這樣,儘管宇佐美太不講理,但自己還是會千方百計弄錢來交給他的。
後來婚事吹了,弓子腦子裡那種推理小說似的想法卻膨脹起來了。
「對了……」
人事科長宇佐美胸中藏著搖錢樹,就是說他藏著眾人的秘密,而且多得幾乎要溢到喉嚨口了。如果宇佐美是個騰達不起來的庸人,不,正因為宇佐美是這樣一個庸人,這種來自眾人的自白不是可以變為餘錢嗎?
要是宇佐美不這麼幹,那麼,村瀨弓子下了決心.「我來幹!」
從那以後,弓子花了一年的時間進行了慎重的犯罪準備。最費事的是模仿宇佐美的筆跡。為了能夠惟妙惟肖地寫出宇佐美那右側上傾、像是一匹騰躍起來的馬似的字體,弓子整整花了一年工夫。
其次的麻煩事是向誰要錢?要多少萬日元?
結果,弓子採取上多下少的辦法。這樣做,既遵從了社會的公平原則,也符合義盜的道德標準。
而字面以簡單為好,不要寫廢話,暗示一下就可以了。
「需要錢。以12月11日為限,請往S銀行的綜合戶頭821-5613賬號下存進x萬日元。宇佐美木太郎。」
弓子拿起筆來,在給董事橫溝的信上寫下「500萬」時,剎那間,她側著頭沉思起來——數目是不是過大了?
但弓子旋即搖了搖頭,屏住了氣。
這是賭博,要賭就得有膽量。弓子雖然對業務不太懂,但對橫溝董事最近的所作所為總感到有些可疑。橫溝身上有著一種肯定要幹出些什麼名堂的氣氛,可以列在500萬這一檔上。如果他的秘密是屬於經營方面的話,這一點錢,他會拿出來的。
最後,弓子給自己也寫了一封威脅信,事情一旦敗露,弓子就有了偽裝來保護自己。弓子在紙上寫下10萬日元的時候,腦海裡忽然浮現出S遞給自己的流產手術費20萬日元來,這使弓子的心都發痛了。
總計是3217萬日元。
12日早上,弓子到銀行去打聽錢款存入的情況,因為這是弓子用宇佐美木太郎的名義開的戶頭。吁!加上自己一共十三個,都按照要求的數目把錢存入了。通過現鈔自動付出機,取出這些錢來是很容易的。
「然而……」
弓子覺得自己是對不起宇佐美木太郎的,但為了使犯罪不致留下蛛絲馬跡,非得讓宇佐美死不可。當那次歲末聚餐會進行到觥籌交錯、座位不分的時候,弓子一面小心地不讓杯子印上自己的指紋,一面把放了氰化鉀的酒放到宇佐美面前。
弓子覺得,這種已經過去了的事就不用再去管它了,在自己面前,還有著未來呢。
飛機好像已經到了東京羽田機場的上空。
偵查主任光野通過東京來的業務用專線,聽著便衣警察柴田的報告。柴田那口齒清楚的聲音傳入光野的耳朵裡,聲音很有生氣。
「……匯報一下村瀨弓子到東京之後的行動。首先,她向不動產公司聯繫,租進了中古公寓的一套2DK(指除了廚房和餐室以外還有兩個房間的一組公寓住宅)的住房,地點在新宿番象町,離歌舞會町是10分鐘的路程。她預付了一年房租,加上押金和謝禮,總共花了50萬日元。接著,也就是目前,弓子正在交涉買進公寓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各種傢俱及零星雜件,再加上出讓費,共計1500萬日元。而弓子從三榮公司領得的退職金,由於她借款不少,所以實際到手是300萬日元。
「正如主任推測的那樣,犯人大概沒錯,就是村瀨弓子。這是待機偵查的勝利。但宇佐美木太郎真可憐,他隱私知道得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