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對方通完電話後,心情也平靜下來了。我想大概什麼地方弄錯了。從聲音聽地出來,對方相當生氣。
這也難怪,突然接到陌生人電話,說自己家裡有殺人事件發生,任誰也會嚇一跳,何況對方不肯說明身份,被認為是惡作劇也沒話說。
但是,那女人的聲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的確聽見她喊「救命,我要被殺了!」那個男人自稱Kamioka,以Kamioka發音的姓有神岡、上岡、紙岡等,下面的名字也不曉得。我翻了一下電話簿,看到上面光是神岡的姓就列了一大串,便作罷了。最後還是報上的電視節目欄解開了我的疑惑。
我沒有訂閱報紙,想看的時候,就跟今天一樣,在車站的販賣店買。
反正閒著無事,看看電視也好。打定主意,便取晚報來看上面的電視節目欄。
今晚有推理影片《殺人執照》,演的是下集,上集在昨晚同一時間放映過了。一瞬間,我的腦子裡似乎有什麼閃過——
就是這個。昨晚我打電話去的時候,對方正在看推理影片,而我聽到的「救命!我要被殺了!」正是電視中女演員喊的。
當時,我被這句話嚇呆了,因此一句也沒吭。對方拿起電話後,聽不到任何響音,以為是無聊電話,便將電話掛斷。
這麼推測,雖然有點兒牽強,但也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釋。想通後,積壓在胸口的那團抑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決定忘掉這件事,不能為了這事而喪失我那寶貝遊戲。
然而,自從發生這件事後,我無法再熱衷於電話遊戲。一想到萬一拿起電話,又會聽到「救命」的聲音時,手指便僵硬起來。
假如無法在心理上保待絕對優勢,電話遊戲還有什麼意思呢?
我失去了惟一的娛樂,又回到原先孤獨的自閉生活。每天在寂寞中度過,覺得活著很沒意思。
有時上街買醉,偶爾也跟邂逅的男人上床。但是這麼做,事後只能讓我陷入更深的孤獨中。
這一陣子,我似乎有一種被人尾隨的感覺。
覺得背後經常有股不知是誰的視線跟蹤著,而且是種含有惡意的、帶刺的視線。
可是回頭看時,並沒發現什麼人在尾隨。我有時突然跑進百貨公司,鑽入電梯上上下下好幾次,或者故意多換乘幾次電車,有時則挑人少的路走,然後突然折回。
還是沒有發現什麼人在尾隨。但是那種感覺卻依然持續著。
我很害怕,卻又無計可施。如果告訴警察的話,肯定不會被理睬;找醫生的話,不外乎被診斷為神經衰弱。
為了忘掉恐怖感,我喝酒愈喝愈多。東京真是個便利的地方,不愁找不到便宜的酒吧。
我跟「中岡」便是在酒吧認識的。有一天在酒吧櫃檯喝酒時,中岡就坐在我的旁邊。
記不清楚是誰先開口的,或許是中岡吧。
中岡是我欣賞的那一類型的男人。
最吸引我的奠過於他那知識型的氣質,談吐也很成熟。在與我逢場作戲的男人中,他是最高級的一位。此後不知能否再與這樣的男人相逢,恐怕再也碰不到了吧。
我對他一見鍾情。中岡喝了很多酒,似乎也有什麼心事。
我們踉踉蹌蹌地擁著出門時,酒吧己快打燁了。坐在凳子上喝的時候,還沒啥感覺,等到一站起來,才發覺真喝了不少。大概是被中岡一再敬酒,不知不覺中便喝過了頭——
我今晚不想回家——
我也是——
我們去什麼地方吧!——
我才不讓你回家呢!
兩人變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接看,好像是坐上一輛汽車。
我醉得如騰雲駕霧般,極是舒暢,平常那種被人跟蹤的恐怖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隨著車身的震動,我的意識愈來愈模糊。
當我醒古來時,震動已經停止。車子停了。這兒好像是荒郊野外。
中岡正以清澈的眼神注視著斜臥在車座上的我。他喝的酒量與我差不多,甚至比我還多,卻沒半點酒醉的摸樣。
「這兒是哪裡?」
我問。
「我也不知道。」
中岡微笑著搖頭。他的臉在遠方微弱光線的照射下,顯得有點冷酷。
我用朦朧醉眼望望四周,黑漆漆的荒野中,偶爾夾雜著一閃一亮的遠處燈火。雨,正在下著。
「好冷喔,快帶我去暖和的地方吧!」
不僅是冷,黑漆漆的荒野也令我心寒。
「咦?司機呢?」
我現在才發覺駕駛座上空著。
「這又不是出租車。」
他不只是臉,連聲音都很清醒。
「那麼,是誰開車的?」
「是我。」
「喋?你不是也醉了嗎?」
我嚇了一跳。如果是他開車的話,醉得那麼厲害,豈不很危險?
「我根本沒醉。」
「你不是也喝了很多嗎?」
「我喝的都是果汁、咖啡。」
難道中岡的醉態都是裝出來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感覺背背涼颶颶的。
已經被酒精麻痺了的腦子裡,漸漸地渾現出一個輪廓,雖不很清楚,但隱約曉得那是個不懷好意的輪廓。
「我證明給你看看我一點兒也沒醉。」
中岡說著,便伸出殺手掐住我的喉嚨……
「別開玩笑了。快帶我去暖和的地方吧!好不容易喝醉,都快醒了。」
「這不是開玩笑。」
中岡微笑著,加重了手指的力量。看樣子,他似乎不是在開玩笑。恐怖感自我體內深處急湧而上。
「你不死,我的日了就不好過。」
他整張臉都在笑,除了眼晴。那隻眼睛冷得像把銳利的凶器。
我呻吟著,突然發覺那隻眼睹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想起來了,這不正是最近老在我背後尾隨的人的眼睛嗎?
手指的力量愈來愈強。
「為……為什麼要殺我?」
我邊拚命掙扎邊問。
「不明白嗎?誰叫你那麼好奇。」
「什……什麼?」
「反正快死了,告訴你也無妨。你不記得我的聲音嗎?」
「聲音?」他一提起聲音,令我想趕了什麼。
和中岡在酒吧一開頭交談時,便覺得他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
現在一聽到他提起聲音,我那被恐怖激醒的腦子突然追溯起一些記憶。
「旁人生也好,死也好,關你什麼事?你何必趟這片渾水呢?現在連命都要賠進去了。對你,對我,這都是一伴遺憾的事。」
中岡露出一副深覺遺憾的表情。那表情也表示了他堅定的行兇意志。一瞬間,我找回了所有的記憶。
我明白了我必須被殺的理由。
中岡的聲音就是「那時候」的聲音。他之所以必須殺我,是因為他本來便是個殺人者。中岡就是「Kamioka」,中岡大概是假名——
畢竟,我那夜聽到的「救命,我要被殺了」是真的,而兇手正是Kamioka。
若真是如此,那我今天算是完了。我一腳踩進了他設計好的陷阱中。
可是,他怎麼曉得是我呢?我並沒有告訴他我的姓名、住址。
Kamioka似乎看透了我的疑惑,邊用力勒我的脖子邊說:
「看來,你好像想起了我是誰。不過太遲了,你應該早點兒想起來才是。你一定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我能找得到你。這個簡單得很……」
Kamioka繼續說著。可是我的視野愈來愈黑,剛剛因害怕而變得清醒的意識也愈來愈模糊,我已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我最後聽到的聲音是喉嚨骨頭碎裂的聲音,然後就喪失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