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田武夫最近對妻子文枝產生了一種模糊不清的懷疑,他在她身上感覺到了除自己之外的其他男人的氣味。然而,那並不是他在她身體的某個部位發現了明顯不忠的痕跡,也不是他發現了什麼證據表明她有了別的男人。
仔細地分析一下,她並沒有留下什麼不純潔的東西。可是,他全身上下都纏繞在一種不諧調的感覺之中。就好像是有的人在進行綜合體檢時,即使仔細地進行檢查也查不出任何毛病來,但卻總也消除不掉那不健康的感覺一樣。
在夫妻倆進行交談的時候,妻子的答話往往會慢上一拍,在那種時候,他感覺到她的靈魂好像已經悄悄地溜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留在他身邊的只不過是一副空空的軀殼而已。
妻子的身體雖然留在丈夫的身旁,但是她的靈魂卻在某個地方的其他男人身邊遊逛。所謂「心不在焉」這樣一種狀態就像快速閃動的視頻廣告似地插入進來,使他無法清晰地捕捉到。
當小山田叫了她,她驀地一下子清醒過來時,那種若無其事地進行掩飾的態度十分巧妙,一點也看不出破綻來,但她掩飾得越是巧妙,小山田就越是感到她的矯揉造作。
她倒不如多多少少露出些破綻來要顯得自然一點。妻子在丈夫面前武裝到讓他沒有一點兒可乘之機,這種姿態反而不自然。這也可以理解為一種證據。證明她有著不能被丈夫知道的秘密。
小山田很愛他的妻子。他覺得妻子無論什麼地方都可以拿得出手。事實上,當他們夫妻倆成雙外出時,擦肩而過的男人們總要回過頭來張望,在他們的眼睛裡面有一種不加掩飾的羨慕和嫉妒。他覺得妻子比自己強得多,自己簡直不配娶這樣一個妻子。
正因為如此,小山田總以為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們都在打文枝的主意,因此感到十二分的不放心。他覺得,只要自己稍微有點疏忽大意。她馬上就會被如饑似渴的男人們勾引去,如果不經常用自己實質的東西來充填妻子肉體的話。他就覺得放心不下。
小山田在身體還健康的時候,總要在上班之前向妻子調情。早晨,他將積聚了一夜的精子射入妻子的身體之中,這樣就好像是對其他男人們貼上了封條,他注入她體內的精子將成為他保護妻子、防範其他男人的「禁告牌」。
由於體力不支而不能完成早晨的「工作」時,他也必定要與妻子進行「接觸」。這樣一來,當他想到今天妻子已經不是「處女」了,他就可以放心了。
也許是在這方面逞強過了頭,再加上其它的原因,小山田得了肺病。他的肺尖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病灶,醫生吩咐他要休養兩年。由於他是在一家小公司工作,生活保障只有依靠社會保險,他的工資領了半年就停發了,因此他們的生活一下子就桔據了起來。
為了維持一家的生計和小山田的療養費,文枝只得出去工作了。要找一份時間短而收入又高的臨時性差事。只有去幹夜裡的工作。
文枝在報紙廣告上看到的一家名叫「卡特萊」的銀座二流酒吧正在招收服務員,就前去應聘,當天便把事情談妥了。酒吧的經營者一眼就看中了文枝的不凡長相,破例地向她提供了優厚的條件。
聽說是在酒吧工作,小山田的臉上露出了不大樂意的神色。但是在超過自己幾倍的工資面前,他也不得不保持了沉默。為了早日恢復健康,自己必須花錢服用好藥,還必須加強營養,這些都需要許多錢。
妻子最終還是為了自己,才主動投身到夜間服務行當中去的。
「現在干夜間工作的女性,根本沒有像以前那樣為了擺脫飢餓才出來干的。想迅速賺到更多錢的人都輕鬆愉快地加入進來了。她們當中既有公司的女辦事員又有勤工儉學的女大學生,還有很多當太太的呢!除了你以外,別的什麼人我都看不上眼。所以,無論我在什麼地方工作,都請你放心好了。你與其瞎操這份閒心,還不如盡快把身體治好呢!」
文枝說了這番話,就出上上作了。小山田進療養院療養了半年之後就出了院,由於他年輕又有體力,所以他的病比當初的預料要好得快一些,已經得到許可在自己家中進行休養了。但是,他的身體狀況暫時還不能參加工作,家庭生活的重擔還必須依靠文枝一個人來挑。
小山田總覺得自己對不起妻子,文枝就用眼睛瞪著他說。
「你看你都說些什麼呀!咱們不是夫妻嗎?丈夫生病的時候,由妻子來支撐這個家庭,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你那種外人似的客套,我不喜歡!」
只有半年的工夫,文枝便出落得更加美麗動人。簡直令人要刮目相看了。她本來素質就很高,再經過職業上的磨練。她便更加完美了。
但那對於小山田來說,就好比是本來由自己、一個人所壟斷的妻子卻被公之於眾了,使他感到很不開心。
她以前雖然有些土裡土氣,但卻有著小山田所喜愛的美麗與溫柔,她現在已經失去了家庭中所烹調出來的那種家常菜的獨特味道,而變成了高級菜館所加工出來的高檔菜餚,這種味道無疑會使講究吃喝的內行咂嘴稱妙,但卻不是為小山田自己一個人所設計、烹調的,是一種只要出錢,無論誰都可以品嚐到的、進行了商業化華麗包裝的味道。
小山田一說這樣的話,文枝就笑著回答他。
「瞧你在說些什麼呀!我是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呀!如果你有那種感覺的話,那只是對顧客使用的一副假面具罷了。我可是在為你而珍重地保存著只屬於你一個人的我呢!」
可是,就連那張本該為自己所保存的不施脂粉的臉似乎都已經商業化了,在短短的半年時間內,別人的鋤頭已經伸到自己盡心竭力培育的花園裡來了,那鋤頭遠比自己有技巧,是經過了精確計算的專業化鋤頭。
為了把銀座的夜色裝點得美一些。妻子的那些變化也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文枝已經不是小山田一個人的妻子了,她已經作為「銀座女郎」而被「公之於眾」了。為此。小山田那條危在旦夕的生命才得到了挽救,現在他的病情已經好轉了。能夠像現在這樣生活,全都是妻子功勞。
那也許是作為一個窩囊的丈夫而必須忍痛付出的代價。
雖然心裡很不愉快,但如果僅僅如此的話,小山田還是能夠忍受下去的。他的妻子和公之於眾的「銀座女郎」同時存在,是為了擺脫困境而迫不得己採取的一種妥協。
可是,作為公開化了的那一部分卻侵犯到作為他妻子的這一部分之中來了,侵犯在毫不留情地扎扎實實進行著,為了他而保存下來的小小花園正在受到蠶食。
小山田就連這種情況也咬緊牙關拚命地忍受了下來,他要一直忍到自己病癒為止。等到那個時候到來,他要一口氣將現在的侵蝕通通一掃而光,使只屬於自己的花園重新復甦。並且在那花園裡栽培不讓任何人看的、有個性的美麗鮮花。
他有那樣的信心。至少在作為妻子的一部分被公開的侵犯期間,必須付出代價,那種侵蝕當中是沒有個性的。無論那假面具變得多麼逼真,未經修飾的本來面目都是不會改變的。它只不過是被暫時地隱藏起來了。
可是,如果一直被認為是假面具的東西變成了真面目,那麼另外一種真面目就會掩蓋原有的真面目.而被遮蓋了的真面目最終也許就不會復甦了。這就是真面目的變質。
小山田最近開始感到了在對他妻子進行著侵犯的那一部分中,存在著另外一種個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別的男人的鋤頭在自己妻子的身體中留下了新的開拓痕跡,那並不是千錘百煉的職業上所進行的一種訓練,而是取決於女人的意志所發生的「變化」。
她正從自己的妻子變成其他男人的女人。供自己欣賞的花園已經毀了,其他男人所播下的種子已經發了新芽,孕育了另外的花蕾,就要開放出完全不同的花朵。
小山田對這些想像感到不寒而慄。這並不是單純的胡思亂想,而是作為丈夫的本能的直覺,那個男人的腳步聲甚至已經傳到他與妻子兩個人的臥室中的枕頭邊上來了。
即使他說出自己的懷疑,妻子也只是一笑了之。然後她便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埋怨他為什麼那麼不相信自己。
別的男人的腳步聲漸漸地越來越響了。在妻子的化妝及穿戴的東西上都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連身上灑的香水也變了。那不是在生意上用的,而是在迎合著某個特定人物的個人嗜好。
她迄今為止一直喜歡用國產香水,說是它與自己的體味比較協調,那是一種似有似無的謹小慎微的香味。但是現在卻改用了進口香水,那是一種南方型華貴而強烈表現自我的香水。
她的首飾品中也增加了小山田所不知道的玩藝兒,如俄羅斯產的琥珀項鏈和美國產的「印地安之淚」手鐲。小山田一問,她就回答說:「是從客人那裡得到的。但如果作為客人單純的贈品,這類東西似乎過於昂貴了些。
「銀座的客人是不一般的。」她說。可是。小山田總覺得那俄國項鏈和美國手鐲,似乎是同一個人送給她的,因為在色調和形狀的選擇上兩者很相似。
更有甚者,她還在她體內的深處放上了過去夫妻間所沒有的「異物」。迄今為止,他們每次行房時,都使用避孕套,理所當然,在小山田完全恢復健康之前不生孩子,這是夫妻倆已商量好了的。
可是,最近文伎卻說用避孕套會影響性快感,因而放上了宮內節育環。小山田一開始並不知道妻子在體內放上了那種東西,在幹那個事之前,他仍像往常一樣正要戴避孕套的時候,她才告訴他已經沒有必要採取那種「預防」措施了。
小山田對妻子未經自己允許就自作主張地放上了那樣的異物,感到心裡很不痛快。但是,他們暫時還必須繼續進行避孕,對於妻子忍受羞恥而採取的措施。小山田無法表示異議。
小山田認為妻子肯定是根據男人的要求才放上那個東西的,避孕環不會是女人根據自己的個人意見就會去放的東西。肯定有男人的意志在起作用。他是在那時才清楚地認識到了妻子不貞的。
但是,那也並不是無可辯駁的證據。只不過是「值得懷疑的情況」而已。
無論怎麼值得懷疑,但只要沒有抓住證據,就毫無辦法。自己現在是被妻子養活著的不中用的男人。但是,儘管是被妻子養活著的丈夫,也有能力把被偷走的妻子奪回來,為了盡量阻止蠶食的範圍,他必須進行戰鬥。
當小山田竭盡微弱體力,準備開始那場戰鬥的時候。妻子突然不知去向了。
那天夜裡,妻子終於沒有回家。直到目前為止,她雖然不斷地散發出不貞潔的氣味,但卻從來沒有採取過如此露骨的行動,這可以理解為對小山田的挑戰。敵人積蓄了充分的戰鬥力,公然向他宣戰了,他們摘掉了假面具,露出了充滿敵意的本來面目。
一夜沒睡等待著妻子回來的小山田,以徹底被打垮了的感覺,迎來了早晨,這是一個丈夫徹底失敗了的殘酷的早晨。
對於對方的那個男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勝利輝煌的早晨。他大概正一邊撫弄著別人妻子的肌膚,一邊仔細玩味著勝利的感覺吧?那位別人的妻子終於掙脫了丈夫束縛,其肌膚也因心滿意足的做愛和充分的睡眠而極富彈性。
真慘!太無情無義了!實在是令人氣憤!但是,小山田並沒有完全死心,也許自己還能夠把她奪回來。或許是自己大樂觀了,但也可以考慮她是由於其它迫不得已的事情而沒能回來。也可能是因為店裡關門晚了,沒了交通工具,所以就住在店裡的同事家中了吧?也許被朋友開玩笑弄得她連個電話都不好意思往家裡打了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到了早晨之後,她也許就會回來的。自己可不能貿然出錯使妻子覺得臉沒處擱。女招待有個丈夫,需要靠自己來養活的丈夫,這決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雖然妻子並沒有隱瞞他的存在,但在妻子的工作地點,他一直盡可能地隱藏在她的背後。
一直等到正午,文枝還是沒有回來、小山田再也無法繼續等下去了,他撥通了老闆娘家的電話號碼。
小山田硬讓人把還在睡覺的老闆娘從睡夢中叫醒。當他聽說妻子是在昨天夜裡規定的下班時間從店裡離開的,他才終於醒悟到,妻子的背叛是確實無疑的了。
「昨天夜裡,直美是按時從店裡離開的,與平時相比,時間並不是特別晚呀!」
老闆娘用睡意朦朧的聲音回答道。「直美」是小山田的妻子在店裡使用的名字。
「她是不是和什麼人一起從店裡出去的呢?比如說和夥伴們或者是和客人在一起。」
「噢,我可沒注意,不過,被客人邀請,在店裡關門後到什麼地方去玩,這種事情倒也是有的呀!」
「可是,玩一個通宵這種事是沒有的吧?」
「這個麼……如果不是和客人一起在什麼地方住下來的話……」
當說漏了嘴之後,老闆娘忽然發現了和自己說話的人是女招待的丈夫。這時,她那還沒完全睡醒的朦朧意識好像才清醒了過來。
「那個,直美她……不,您太太她還沒回家嗎?」
老闆娘改變了說話的語調。
「還沒有哇。昨天夜裡她沒有對老闆娘您講過順便到什麼地方去一下之類的話嗎?」
如果文枝把那種事告訴別人的話,那麼她就應該會與自己進行聯絡的。但是,小山田還是以一種溺了水的人想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心情問了這句話。
「什麼也沒有說呀。」
老闆娘好像很過意不去似他說。
「不過,她也許很快就會回來的,說不定她會從她昨晚去的地方直接到店裡來呢!」
「有那種可能性嗎?」
「或許她是受到了邀請,住在朋友的家裡了。府上住得可是比較遠哪!」
他們的家住在東京都管轄之下的K市的城邊上,靠近與琦五縣交界的地方,從東京市中心到他們家足足要花上一個小時,妻子上下班很不方便。可是,為了小山田的健康,他們還是留在了那裡。
「那倒是。不過,迄今為止,她從來沒有過夜不歸宿的情況呀!」
「我覺得您沒必要考慮得那麼嚴重,再等一會兒看看吧!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滿不在乎地來上班的。到那時,我會馬上讓她與你聯絡的,我要狠狠地罵她一通,不許她讓丈夫擔心。因此,請你不要太嚴厲地責備她。」
老闆娘似乎很怕小山田嚴厲地追究他的妻子,從而使自己陷於失去一個優秀女招待的境地,她可是店裡的重要戰鬥力啊!
但是,到了店裡上班的時間,文枝還是沒有出現,也沒有與店裡進行聯絡。
文枝從那天夜裡起就音信杳無了。她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也沒有出了交通事故和被拐騙了的跡象。如果是交通事故,警方或急救醫院應該會傳來某些通知的;如果是拐騙的話,罪犯肯定會傳些什麼話過來。
可是,從哪方面都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小山田檢查了妻子的私人物品,到目前為止,他們夫妻之間互相尊重對方的個人秘密,從沒有翻過對方的私人物品。但是,如果在夫妻雙方中有某一方失蹤了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在她的私人物品中,說不定會留下一些有關她的情夫的線索,然而,小山田不僅沒有找到那種線索,反倒發現了一種奇特的情況。
文枝將首飾、寶石之類的東西全部都留下了,其中也有前面提到過的琥珀項鏈和「印地安之淚」手鐲。此外,她所喜歡的衣服也都原封不動地掛在衣櫥裡,除了那天上班時穿在身上的東西之外,全部都留在了家裡。
這可就令人費解了。如果文枝是和那個男人商量好私奔了的話,那麼她自己的財產應該一件不剩地全部帶走才是。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情況,她突然決定私奔,以至連拿走自己財產的工夫都沒有了呢?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至少應該把從男人那裡得來的疑點很大的項鏈和手鐲帶走啊!她甚至連那些東西都留下了。
第二天,老闆娘找小山田來了。文枝突然離開不幹了。這使店方也很傷腦筋。
「有沒有和她特別親近的顧客呢?」
小山田問老闆娘。
「直美是很有人緣的,捧場的男人很多。但是,好像沒有特別親近的人呀!」
老闆娘不愧是在夜生活世界裡鍛煉出來的。她用一種很有光彩而又十分銳利的視線在屋子裡掃視著,那目光就好像是在懷疑小山田把妻子藏了起來似的。
「她是不是到店裡的朋友家去了呢?」
「她雖然很受顧客喜愛,可是她和朋友之間相處得並不是很好,這本來就是已婚女招待所共有的毛病。」
在這裡,小山田發現了新的情況,那就是每星期大約有兩次,從文枝離開酒吧到她回到家裡的這段時間,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是空白的。大約每星期有兩次,文枝是過了凌晨3點鐘才回到家的,她分辯說是因為店裡關門晚了,小山田也信以為真了,因為她說店裡派了車送她,所以他也就一直很放心。
「幹這種工作,就得隨著顧客的意思。客人不走,我們也走不了,請你原諒啊!她一道歉,小山田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雖然他並不是完全不抱懷疑,但是他覺得自己是個被妻子養活著的人,為了平息自己的嫉妒心理而向店裡進行情況證實,有些太不像話了。
但是,現在聽了老闆娘的話他才知道,原來店裡始終是準時在午夜12點鐘就關門停止營業的。
「就算想繼續營業,警察也討厭著呢!直美總是在店裡關門的同時就回家的。」老闆娘說。
從銀座的店裡到他們的家,有一個小時就可以到。如果把車開得更快,時間還可以更短些,可是,妻子卻每星期有兩次在什麼地方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空白。她是在什麼地方和誰一起度過了那段空白時間的呢?
小山田開始尋找他的妻子了,雖然就算是找到了。也無法保證她會回到自己的身邊來。但是,他卻不想放棄奪回妻子的努力,小山田在內心裡還愛著自己的妻子。
他決定先把妻子的情夫找出來,她一定在那個男人的身邊。儘管妻子覺得已經將自己的足跡隱藏起來了,但是那兩個人難道沒有在什麼地方留下不軌行為的痕跡嗎?
就是在妻子晚回家的那些深夜,也許那個男人將她送到了附近。
「車!」
小山田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目標。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一直相信了「店裡派車」的解釋。但其實她是準時下班的。只是因為她「自己的緣故」才晚了,結果自己找了車。當小山田為回家晚的妻子擔心,說要去接她的時候。她總是進行阻攔。說是乘車回來,因此不用擔心。她還說,深更半夜地去接。有使小山田好不容易才好轉起來的病情重新惡化的危險。
可是,現在想想看,肯定是因為她是由那個男人送回來的,所以,如果丈大去接的話,就很不合適。
假如是那個男人開著私家車送她回來的話,那麼,他們會不會在什麼地方留下痕跡呢?小山田開始打探消息。
對於小山田打探消息是很難的,因為這一帶本來就很冷清偏僻,幾乎沒有人在那麼晚的時間還沒睡,能打聽的對象十分有限。先決條件是要把那時還沒睡的人全找出來。
可是,那樣的人怎麼也找不到。就連附近最繁華的火車站,在末班電車開走之後也冷清下來,更何況他的家是在離車站還有一段距離的武藏野雜樹叢生的一個荒涼的角落呢。儘管他在同樣的時間裡在附近轉來轉去,但一個人也沒碰上。
小山田每天一到深夜就在自己家周圍轉來轉去,這成了他現在唯一的工作,他有一次曾被巡邏的警察叫住盤問了一番。大概那位警察覺得他像個夢遊患者似地到處遊蕩的樣子很奇怪吧?等把他送回家之後,警察才總算徹底弄清了情況。
小山田向警察提出了反問,因為他認為警察也許看到過送他妻子回來的車。
警察被他的奇怪問題搞了個措手不及,但是。警察也沒有線索。
線索來自別的方向。因為妻子的私人物品還原封未動地的躺在店裡,所以他就去了「卡特萊」酒吧取回那些東西。在回來的時候,小山田與下班回家的人們一起,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在火車站附近的道路旁正在進行著什麼工程。嚴重地妨礙著傍晚非常擁擠的交通,車流停滯不前,從人行道上漫出來的人群,在那車流之間曲折穿行,司機們一個個都心急火燎。電喇叭聲到處亂響。不絕於耳。
在小山田前面結伴而行的兩個公司職員模樣的人抱怨道:
「在這種時間開他媽的什麼工呀!」
「他們不是總在搞工程的嗎!」
「他們可以避開這種交通擁擠高峰時間,在半夜裡幹嘛!前些時候。我家附近搞自來水管道工程時,就是在半夜裡干的。因此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這大概是比較緊急的工程吧?」
「就算是那樣吧,可他們一點也沒考慮到給行人帶來的麻煩。如果我由於這個工程而碰上了交通事故什麼的,非得讓工程的施工者進行賠償不可!」
無意之中聽著他們的怨言。小山田想起了是有過這麼一件事:在大約一個月之前,一天半夜,他突然感到口渴,就擰開了自來水龍頭,卻發現停水了。
那個時候是在進行自來水工程。
在那一瞬間,小山田一下子想到了一件事。那兩個公司職員的對話啟發了他、使一個潛藏著的可能性浮現出來了:
負責自來水工程的人也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第二天,小山田去了市建設課自來水管理事務所,弄清了一個月以前,在他家所在街道。曾進行主供水管的管道工程。
他又進一步伐了參與那項工程的施工人員,瞭解到從K市自來水管理事務所承包了那項工程的,是市裡一個叫「岡本興業」的工程公司。
小山田又走訪了那家工程公司的事務所,從負責人那裡打聽到了幾個工程人員的名字。小山田楔而不捨地到他們的施工現場和家裡去,給他們看自己妻子的照片,並向他們詢問在施工過程中,有沒有看到過什麼汽車或男人選她回家。
那些工程人員閃動著好奇的目光,卻都回答沒見過,好不容易才想到的線索也就此斷了。但是,小山田還是不死心。
工程人員當中,並不是只有正式的職員,也許還個些農村來的民工或臨時工。在這些人當中,可能有人看到過自己的妻子吧?曾到小山田居住地去過的施工班中也有幾個臨時工,可是,他們都是些流動打工仔,工程結束後,部到別的地方去尋找掙錢比較多的工作了。小山田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了其中一個人的下落。
小山田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去找了那個流動打工仔。
「這張照片上的女人是你老婆嗎?」
打工仔用毫不容氣的目光,將照片與小山田對比著端詳了一番,然後,露出毫不隱諱的好奇神色問道:
「哎呀,沒有什麼印象啊!你老婆怎麼了?」
小山田盡量簡短他講了一下情況,他換上下一副同情的面孔說。
「這麼說,你老婆是逃跑啦!那可真夠你受的了。不過就算那樣,她也是個滿不錯的女人哪!俺很理解你追尋她的心情喲!」
結果,小山田什麼消息也沒有得到,沮喪地離開了那裡。忽然,他感到似乎有人從後面追了上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剛才那個打工仔。
「俺剛剛想起來了。」
他追上了小山田之後,喘了一口氣,又接著說:
「是不是你的老婆,俺可沒啥把握。上個月的這時候,俺還在那個工地上。在半夜3點鐘左右。俺曾見到過一個年輕的女人從車上走下來。」
「真的?」
第一次覺得有了情況,小山田渾身都緊張了起來。
「嗯,俺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因為人漂亮了、俺簡直懷疑她是不是狐狸變的呢!當然嘍,由於那地方很暗,俺並沒有看清楚她的容貌。但在工作燈的光線下。模糊不清地浮現了一張雪白的臉,真有點嚇人哪!她穿的衣服也不像個良家婦女。俺嚇得都沒敢朝她起哄。」
「她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呢?」
「講不清楚,但是打扮得非常好看,好像是在裙子之上又穿了另一條裙子似的。」
那大概是文枝為了參加舞會而定做的裝飾禮服,是她心愛的禮眼之一。在剛開始去上班的時候,她穿和服的時候比較多一些,但最近卻經常穿西裝了。
小山田認為,那是妻子為了盡可能多爭取一點與那個男人相會的時間,而避免穿那種穿起來很費事的和服。
「那時候沒有男人和她在一起嗎?」
「嗯,俺想沒有。」
打工仔露出了追尋模糊記憶的眼神。
「車子裡面沒有乘坐著男人嗎?」
「確實是只有司機。」
「她是從什麼樣的車上下來的?是私家車還是出租車?」
如果是私家車的話,那麼司機就是文枝偷情的對象。
「不是私家車。」
「那麼,是出租汽車啦?」
如果是妻子一個人從出租車上下來的話,那麼,那個男人就可能是乘坐了別的車子,或者是在中途下了車。小山田感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點蛛絲馬跡,眼看著就漸漸地消失了,不過,還可以追查那輛出租車。
「不,那也不是普通的出租汽車喲!」
「那麼。是什麼呢?」
「那是輛豪華出租汽車,是司機給她開的門.車身也比普通的出租汽車要大一些而且高級多了。」
「豪華出租汽車?!」
「嘿!冷不防一輛豪華出租汽車停在了俺的面前,從車裡走出來一個漂亮的女人,所以,俺還以為是狐狸成了精呢!」
坐豪華出租汽車回來,這可是小山田頭一次聽說。當然。這不會是店裡派來的車,這麼一來,車就是那個男人派來的。大概是害怕出租汽車公司在日後追問,所以文枝就在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下了車吧?」
「你知不知道那輛豪華出租汽車是哪個公司的?」
小山田覺得看到了一線希望。
「俺只顧著瞅那女人了。」
打工仔好像覺得很不光彩似地摸了一下臉。
「你沒有記住些什麼嗎?比如車牌號碼啦,公司的標誌啦。」
小山田緊追不捨地問道。
「說到標誌嘛。車門上倒是印著個烏龜的標記,但不知道那裡不是公司的標誌。」
「車門上印著烏龜標記?」
「俺只是一閃看到的,記得不是很清楚,但確實是個烏龜似的形狀。」
「你沒有弄錯嗎?」
「你要是那麼說的話,俺可沒有什麼把握。不管怎麼說。俺是在夜裡看到的,而且只是晃了一眼。」
從打工仔那裡能打聽到的情況只有這些,但與迄今為止的一無所有相比。這無疑是巨大的收穫。小山田馬上向「卡特萊」酒吧進行了詢問,回答是那裡沒有用過帶烏龜標記的豪華出租汽車。
豪華出租汽車是那個男人叫來給妻子乘坐的,這一可能性越來越大了。小山田在電話簿上找好了目標,向「東京都豪華出租汽車事業協會」進行了詢問。他估計對了,他從那裡得知。印有烏龜標記的豪華出租汽車,是總部設在池袋的「龜子交通公司」的車。
他立即前往龜子交通公司的總部。這家豪華出租汽車公司位於池袋第4大街面對川越大道的一個雜亂無章的角落裡。這家公司好像也兼營著普通出租汽車,在停車場上可以看到幾輛正在檢修的普通出租汽車和黑色的豪華出租汽車。每輛車的車門上都印著烏龜的標誌。
「大約一個月以前,貴公司是不是每星期大約派兩次車到K市的宮前町去?」
出來接待他的中年辦事員,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小山田。
「對不起,我們有規定,關於顧客的情況一概不能說。」
辦事員帶著毫無善意的表情,觀察著小山田。
「貴公司送的是我的妻子。幾天前她突然失蹤了,因此,我正在尋找她的下落。如果見到那個要車的人問一下,或許能得到些什麼線索。求求您啦!不會給貴公司添麻煩的,能不能幫助查一下呢?」
「您夫人失蹤啦?」
小山田的話似乎有些打動了對方。
「請稍候片刻,我去和負責人商量一下。」
辦事員變得稍微通融了一些,他轉身進了裡屋。不大一會兒工夫,他就找來了一位50來歲的胖墩墩的男人。小山田又重複說了一遍自己的來意。
「如果是這樣的事情,我們可以告訴您。」
那男人很爽快地點了頭。因為「負責人」同意了,辦事員就將厚厚的帳簿搬了出來,開始翻頁進行查找。那賬簿的封面上用毛筆字寫著「顧客吩咐事項記錄簿」。
「一個月以前,半夜3點鐘左右。到K中宮前町,對嗎?要是您知道她是在什麼地方上的車,我就可以快一些替您找到了。」
「很遺憾,我不知道她是在什麼地方上的車。只是有人在一個月以前看到了貴公司的車,也許最近也使用了呢!」
「您說每星期兩次,那麼,大概星期幾也是固定的啦?」
「那倒不一定。但卻不是星期六和星期天。」
因為星期天是店休日,而避開星期六也許是因為那個男人有家,難以安排時間。
「是K市宮前町吧?啊!是這個嗎?」
辦事員在記錄簿上移動的指尖突然停了下來。
「找到啦?」
小山田壓住開始劇烈跳動起來的心,把目光盯在那一頁上。
「9月13日凌晨2點30分,要車一輛,從南大家第3大街的銀杏下到K市的宮前町。噢,如果是這個顧客的話。她是經常要車的,我們在接受預約時,比較注意時間和接人的地點,因為您只說出了K市的宮前町,所以我沒能力您馬上查出來。」
「『銀杏下』是什麼意思?」
「就是指南大家第3大街那棵大銀杏樹的下面。那裡成為了一個記號,經常被用來當作出租車與顧客的碰頭地點。」
「那麼要車的人是誰呢?」
「總是由一個女人打電話來,說是叫川村。」
「她說沒說過住址呢?」
「沒有。她只是指定在凌晨兩點半鍾將車子開到銀杏樹下。」
「可是,如果不知道那要車人的住址,事後怎麼要求對方付車費呢?」
「她每次都是付現款的。」
「付現款?!」
小山田覺得好像挨了當頭一棒。他沒有想到豪華出租汽車與普通出租汽車不一樣,是要付現款的,他一直以為那個男人讓出租汽車公司用豪華出租車送文枝,是事後才付車費的。不過,那個男人將車費交給文枝也是可以的。
「坐車的只是我妻子,不,只是那個自稱川村的女人一個人嗎?」
「這上面記載的是一個人。正好,開那輛汽車的司機現在正在辦公室裡等著出車,我把他叫到這裡來吧。」
辦事員從事務所的窗口伸出頭去,大聲喊道。
「大須賀君,請到這裡來一下。」
很快便有一位40歲左右的男人走進了事務所。他身穿著一套像是制服似的藏青色西裝,看上去是個性格很耿直的人。
「這位先生想打聽一下,你從大家的銀杏樹幹送到K市的那位川村女士的事情。據他自己說,他是川村的丈夫。喏,請您直接問這個人好了。」
辦事員站在小山田和那位名叫大須賀的司機中間為雙方做了介紹。小山田首先讓大須賀看了妻子的照片,大須賀的臉上立刻便出現了反應。
「哎呀,這位就是川村女士嘛!川村她出了什麼事兒了嗎?」
小山田簡單地重複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然後問道。
「我家那口子在銀杏樹下上車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嗎?有沒有什麼男人和她相伴在一起呢?」
「這個麼,我倒沒有看到過什麼男人的身影,她總是一個人!」
「你知道她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嗎?」
「是從車站方向來的。」
「她是按預約時間來的嗎?」
「基本上是按時的,即使遲到,最多也不過10分鐘左右。」
「她為什麼叫你把車子開到那個地方呢?」
「這個麼……大概是……川村女士住的地方,車子開不進去,或者是那地方比較難找。也可能是……」
說到這裡,大須賀司機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詞起來了。小山田猜到了他含糊其詞未說出來的內容,可能是因為她待的那個地方,如果讓車直接開進去的話,會很不妥當。
如果車開去接就不大妥當的地方——那肯定是幹那種見不得人的醜事的地方。
小山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大約一個星期之前,對了,就是9月26日夜裡,是否在相同的時間,她提出了同樣的預約呢?」
9月26日,妻子就是在那一天夜裡失蹤的。不用翻帳簿,大須賀還記得。
「哦,那天夜裡是我去接的。那是川村女士提出的最近一次預約,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是從銀杏樹下。一直送到K市的嗎?」
小山田一下子來了精神。
「是的,我是在凌晨兩點鐘左右去接她的,兩點半左右送她到了K市的老地方。」
「你所說的『老地方』是指哪一帶呢?」
「是宮前町,就在牌樓前。據她說,從那裡回家就只有幾步路。」
司機又含糊其詞地不往下說了。一定是因為他當時悟到了文枝不願意一直坐車到自己家門口的心情。從「牌樓前」到家裡沒有多少路。這麼說,她就是在這段路上失蹤不見了的。
小山田覺得那裡面一定有男人的意志在起作用,那男人和文枝分別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就乘其它的車追趕她來了。
他追上了正朝家中走著的文枝,並讓她上了自己的車,然後帶著她去了某個地方。
總而言之,在大家的銀杏樹附近有他們通姦的巢穴。
而且,如果去那裡的活,說不定就可以查明與妻子通姦的同謀究竟是什麼人。
小山田像只嗅覺靈敏的獵犬一樣,又發現了一個新的疑點。
小山田親自去了大家一趟。他搭了一輛偶然碰上的龜子出租汽車公司的空車,20分鐘之後,他站在了那棵引人注目的大銀杏樹下面。
這的的確確是一株很大的銀杏樹,把銀杏樹作為地點標誌,是很明顯的目標,因為它從老遠老遠的地方就會看到。這棵材高約30米,樹幹圍似乎有3、4米,小山田估計這棵樹的材齡大概不下300年。大樹旁邊還立著一塊東京都指定它為「自然紀念物」的佈告牌。正像小山田所推測的那樣。佈告牌上面記載看此樹的估計樹齡約為300年。
樹下是一片空地,被當成了極好的免費停車場。由於沒有禁止停車的標示,所以這難得的「自然紀念物」也因此而受到了汽車排出廢氣的嚴重侵害。
文枝曾叫龜子交通公司把汽車開到這棵樹下面來。這表明她是從這附近來的。為了盡可能爭取時間,並為了盡量不使幹那事的餘韻所引起的熱乎勁兒冷卻,窩越近越好。
「據說我妻子是從車站方向來的。」
小山田從車上下來後,一遍遍地回味著大須賀司機說的話。通往火車站方向的路只有一條,他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那是靠近車站,但卻十分幽靜的一個角落。在公司職員的小住宅之間,有座小小的神杜,住宅之間還夾著一家香煙鋪和一家「壽司」店(「壽司」是一種日本特有的食品,在用醋、糖和鹽調味的米飯上,加魚肉、雞蛋、青菜等,再捲以紫菜,或捏成飯團,有很多種類)。正好在「壽司」店的門前,有一個提著食盒送外賣的夥計騎著自行車回來了。看到那個夥計,小山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干風流韻事的前後品嚐些清淡的食品是常有的事。在那種旅店,顧客臨時提出吃東西的要求,也許旅店並不是自己做,而是讓外面的飲食店送來。
「附近有沒有你們店經常去送外賣的飯店和旅店?」
小山田突然叫住了那個正要走進店裡去的送外賣的夥計。
「我就是剛去水明莊送完外賣回來的呀!」
臉上長滿了粉刺的年輕夥計爽快地回答道。
「水明莊?」
「就是那邊小巷拐彎處的情人旅店嘛!」
「在這附近,除了水明莊之外,還有沒有其它的旅店和飯店呢?」
「這個麼,我所知道的,就只有水明莊!哎,你為什麼要打聽這些事呢?」
送外賣的夥計突然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不,我只是想隨便問問而已。」
小山田慌慌張張地從那個夥計的面前離開了。送外賣的夥計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地打開了店前門。
小山田仔細一看,看到了夥計告訴他的小巷入口處立著根電線桿,電線桿上有塊寫著「水明莊旅店」的招牌。從小巷再在裡一拐,便是帶著一些神秘氣氛的水明莊,它的前院鋪滿了大粒的砂子;往後去則種著各種草木花卉。
這樣的話,就不能把汽車停在門口了。這裡根本沒有情人旅店的那種花裡胡哨的裝飾。倒反使人感到這兒就是幹那種背人眼目的風流韻事的天然場所:在大白天進去,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擔心後果的感覺。如果從這裡到銀杏樹下,根本用不了5分鐘,只是隔著兩道小巷,所以司機很難察覺到她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
我總算找到你了!
小山田站在大門前,做了一下深呼吸,他終於找到了妻子怕人的老巢了!
他覺得失蹤了的妻子現在似乎正和那個男人一起潛伏在這個旅店的深處。正門脫、放鞋子的地方鋪著那智出產的黑色水磨石的地面,清潔爽爽地灑上了水,茶室風格的正門裡面曲裡拐彎,一眼看不到內部。
他喊了一聲。問有沒有人,但過了好一會兒也無聲無息。就像沒有人似的。他又叫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從裡面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出來一個身穿捻線綢和服的30歲左右的女服務員,她似乎剛才在槁什麼洗刷工作,正在用圍裙擦著手。
「請進!」
女服務員看到小山田一個人站在門口,也沒有露出特別納悶的表情。大概是由於許多情侶是在這裡碰頭的吧?
「在等著您的那位嗎?」
果然不出所料,女服務員問道。
「不,我想打聽點事情。」
小山田制止了女服務員的妄加猜測,正要說明自己的來意時,對方那對顧客和藹可親的表情馬上凝固了,變成了一副戒備森嚴的面孔。似乎她將小山田誤認為負責社會風化的便衣警察或其他什麼人了。
「其實,我是在尋找我家那口子。
為了使對方放鬆警惕,小山田盡量若無其事地開言道。
「我家那口子在幾天前失蹤了,我正在尋找她的下落呢!我從她手提包裡,發現了一盒貴店的火柴。因此,我想她會不會在你們這裡留下了什麼線索呢?於是就到這兒來看看。」
小山田一邊說著,一邊將文枝的照片遞到了對方面前。
「啊!如果是這位的話……」
對方立刻就有了反應,像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似地凝視著照片。
「果然是到這個地方來了嗎?孩子想母親每天都在哭,我想她是被男人勾引一起私奔了。我覺得她早晚有一天會像從夢中醒來一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迷途知返的。但是,如果等到那個時候,孩子就太可憐啦!所以,我就出來尋找她的下落了。對於她的過錯,我打算既往不咎。如果貴店知道我妻子的那個男人的住址和姓名,能不能告訴我呢?」
小山田為了引起對方的同情,無中生有地編造了一個虛構的孩子,而那些謊話似乎發揮出了相當大的說服力。
「原來那位就是您的夫人哪?」
女服務員那張對男女風流韻事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的毫無表情的臉似乎也為之動容了。
「我想那個男人可能知道我妻子的下落。我決不會做給貴店添麻煩的事。因此。請把那個男人的住址和姓名告訴我吧!」
小山田像是纏住不放似他說。
「這個麼……」
女服務員的臉上流露出了明顯的為難神色。
「求求你啦!我倒無所謂,可是孩子還小,需要母親哪!」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倒是很想告訴你的。可是,說實在的,我們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
小山田像是不能相信似地看著對方。
「我就知道川村這樣一個名字,而且還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名字呢!」
「不過,有住客登記簿吧?」
「嘿嘿,如果把那種東西保留下來的話,會讓客人們覺得討厭的。」
女服務員自嘲地笑了笑。
「這麼說,什麼都沒留下來嗎?」
「是啊,真對不起。」
女服務員做出一副真的很遺憾的表情,她的態度看上去不像是明明知道卻故意不說。極度的失望,在小山田的心底像烏賊噴墨似地擴展開來。
「那麼,至少……我妻子的那個情夫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你這麼說的意思是……」
「他的年齡看上去有多大?」
「那個麼,大概有40歲左右吧?他是個身材十分粗壯,儀表非常出眾的人。」
女服務員的眼神似乎在把那個人與小山田進行著比較。小山田本來就體質虛弱,加上又正在養病期間,這幾天疲於奔命地尋找妻子,使得他驟然消瘦下去。而且,他的衣服也穿得隨隨便便。小山田看得出來,女服務員的眼神好像在說:就憑你這副樣子,你老婆逃掉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他有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特徵呢?」
「那個麼……」女服務員做出了稍微進行一下考慮的樣子,然後說:
「雖然不是什麼特徵,但他有一件東西遺忘在這裡了。」
「遺忘了東西!遺忘了什麼東西?」
「一本書。我們一直打算要還給他的,但是後來他卻一直沒有來過。」
「現在那本書還在嗎?」
小山田的呼吸加快了。如果是那個男人丟在這裡的書,說不定那上面會寫著失主的姓名。
女服務員轉身到裡面去了一下,手裡拿著本書出來了。
「就是這本書。」
她說著,將書遞給了小山田。那本書的書名為《經營特殊戰略》,副標題是《最高經營管理系列事例研究》,它是一家以出版商業書籍而聞名遇這的大出版社最近才出版發行的。
書雖然很新,但卻沒有帶著封皮,因此不知道是在哪裡的書店買的。書上也沒有寫失主的名字。好不容易才順籐摸爪找到的線索,就這樣似乎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雖然很失望,但小山田仍然有些不願撒手地嘩啦嘩啦地翻著那本書。忽然,有樣東西飄然落到了他的腳下。
他將那東西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張名片。在書裡夾進一張自己的名片,這種事情是很少見的。大概是在交換或者接受名片時,無意之中隨手將對方的名片夾到了書頁中,過後就忘記了吧?
名片上印著「東都企業株式會社營業組主任」的頭銜,在這個頭銜的下面,印著「森戶邦大」的名字。如果向這個叫森戶的人打聽一下,也許他還記得把這張名片送給誰了吧?
不過日本人發名片是很隨隨便便的,將一張標準尺寸的名片到底送給了什麼人,他能記得住嗎?
小山田將名片的背面翻過來一看,他的眼睛裡馬上就放射出了光彩。那上面寫著一段附言:「您不在家的時候,我來拜訪過了。關於那件事,請您多加關照。」從寫在名片背面的這段話判斷,很有可能是名片的主人將這張名片送給了書的主人。
雖然名片上沒有寫收者的姓名,但如果是這麼具有「個性」的名片。森戶肯定會記得是送結了什麼人的。
從名片上的頭銜來推測,森戶大概是個搞推銷的吧?他到顧客那裡進行拜訪時,寫下了這張求他關照的「留言名片」。
「這本書能不能借給我一下?」
小山田將目光投向了女服務員員,那目光就好像是打魚人在茫茫黑夜之中發現了燈塔的燈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