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山由紀子和笠岡時也自從在石井雪男的病房裡偶然相識之後,便開始了彼此之間的來往。年輕人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二人都在對方那裡找到了某種感覺。
「我彷彿很早以前就認諷你。」
時也剛一說出口。由紀子就雙頰絆紅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
「所謂的很早以前。不知這麼說好不好,就是在出生之前的意思。
「暖呀,我也有這種感覺。
他們相互凝視著。這是愛的表白。兩人都意識到這是命運的安排。
時也不久就參加了工作。工作單位是頗有名氣的中中銀行。估計是父親從事的職業在招考時贏得了銀行的好感。待遇也高於一般標準,即使是馬上結婚每月的工資也夠用了。
時也參加工作之後,對由紀子的態度更加積極了。由紀於是老字號店舖「朝山「家的千金,前來提親的一定很多,現在也許已經有了意中人。
時也雖然知道這些情況,但他感到有了工作就等於獲得了向女方求婚的經濟資本。
「時也,到我們家去玩玩吧?「由紀子說,她意識到時也與自己的將來有著重大關係。
自己選擇的男人一定要讓父母中意。
有關時也的事,由紀子還沒有向父母講,她打算講之前先將時也引見給父母,在培養了好感的基礎上再和盤托出。
他倆只是有同命運的預感,並沒有用話挑明。唯恐他們之間會出現什麼障礙。
「嗯?我可以去你家嗎?」時也吃驚他說。他還沒有被邀請到異性朋友家裡去過。
「當然嘍。想讓你見見我父母。」
「見你父母?
時也愈發感到驚訝。在異性交往中,被引見給對方的父母,就意味著在徵得雙親的同意。
「你能來嗎?
「當、當然,我很高興去。」
在由紀子凝祝的目光下,時也慌亂地點了點頭。
「你別太緊張了,心裡想著是到我家來玩,順便見見面就行了。
「你父母知道我的事情嗎?
「我簡單地跟母親說了幾句,我母親可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一說起你的事,她就一定叫我帶你到家裡來。」
「你父親怎麼樣?
「父親也是個好人,不大愛說話,但很溫和。只要是我說的事,他都聽。父親和母親是戀愛結婚的。
「不過,你母親是招婿的吧?
時也從由紀子的隻言片語中,聽說過她父親人贅這件事。
「即便是招婿,也能夠和相愛的人結婚呀。母親與父親相親相愛,是自願結婚的。
「要是你遇到了那樣的人敢和父母說嗎?」
時也又毅然決然地邁進了一步。
「你是想讓我去說?你真壞。
由紀子用滇怪的目光瞪了時也一眼,撒起嬌來。
第二十星期天,時也去朝山家登門拜訪。朝山由紀子的家在銀座7丁目的「朝山餐館」的背後。與「築地飲食街」僅一尺之遙。居住區與「朝山餐館「有走廊相通,但絲毫也聽不到餐館那邊的嘈雜聲。由紀子穿著樸素的碎白條花紋的和服在門口迎接時也。時也平時看慣了身著輕快西服?
「有什麼好驚奇的?
在由紀子的催促下,時也才恢復了常態。進到屋裡,他首先被領到了由紀子的臥室。被年輕女於帶進自己閨房的男人,一般可以說是獲得了相當的好感和信賴。
時也掂量出了這件事的份量。這是一同極普通的、有六張席大小的日本式房間。室內擺設有寫字檯、書架、小巧的梳妝台和衣櫃,房間的一角有一架立體聲組合音響。
房間佈置的很簡樸,絲毫沒有朝山家獨生女的閨房那種奢華之感。寫字合上裝飾的薔蔽花和音響上擺放的博多人偶,才多少烘托出年輕姑娘的居室所應有的那種氣氛。
「屋裡有些髒亂,你感到意外吧?」
「不,就好像看到了不加掩飾的你,我很高興。
「真的?聽到這活我就放心了。母親總說把房間裝飾一下,要像個女孩子的房間。可我討厭那種過於裝飾的屋子。人居住的房間只要有書和音樂就夠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冠冕堂皇,可時也一點也沒有覺得反感。
正像她所說的只需要「書和音樂」一樣,堵滿了牆壁的書架上全都是國內外出版的文學書籍。唱片盒佔據了書架的一角。書和唱片都參差不齊地排列著,有些零亂。一看便知不是在用「全集」等做高雅的擺設。
「聽聽唱片吧。由紀子說道。
「你父母呢?」
時也非常注意他們的存在。
「等一會兒咱們去客廳。我不想一進門就把你帶到客廳去。光在客廳裡呆著,就好像沒把你真正迎進家裡來。」
「可是,我一下子就鑽到女孩子的房裡不出來,他們會不會認為我太不懂禮貌了。
「沒關係的,我已經跟母親說了。別擔心了,還是聽音樂吧。一會兒我父母就會出來的。
由紀子拉開唱片盒,高興地問。
「你喜歡什麼曲子?
「隨你放什麼都行。
時也回答著,他感到今天的會面意義重大。由紀子要把他做為「意中人」介紹給父母。這將是決定兩個人命運的「面試」。由紀於想用聽音樂來讓他放鬆一下緊張的情緒。
在由紀子介紹下。來到朝山夫婦面前的這位青年,具有著男了漢剛毅的性格,經體育鍛煉養成的強壯體魄,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朝氣。
初次見面說話得體,彬彬有禮。母親由美子當聽到女兒說要把男朋友帶來讓她見見時,心裡就感到有些意外。雖然由紀子說只是一般的男朋友,但從要把他帶到家裡、介紹給父母這一點上,母親直覺地感到這不是位普通的同學或朋友。
「由紀子,這位男朋友和你的關係不一般吧?
母親不由地認真發問。
「不是的,媽媽,你大多心。我只是想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由紀子笑著敷衍道。
「照你這麼說,又何必特意給我們介紹呢?
「怎麼?難道媽媽對我和什麼樣的男人交往不感興趣?」
「那倒不是。因為你講的太突然了。」
「所以嘛,您一定要見見,向父母引見自己的異性朋友,這是同異性朋友交往的原則嘛。
然而連父親也被叫了來,可見由紀子的用意了。因此,對於今天的「首次見面」母親感到很緊張。
要是女兒帶來的是個不三不四的人,該如何是好呢?她昨晚擔心得一夜都未睡好。
「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什麼戀愛對象,別胡思亂想的了。
丈夫取笑道。可母親心裡仍然不能平靜,這可是女兒第一次把男朋友帶到家裡來。
結果,來到家裡的是位很好的青年,超乎了他們的想像,母親這才放下心來,同時也感到高興。
丈夫純一雖然笑話妻子,但他心裡也很不安。當他見到了時也後,便一下子高興起來。特別是聽說時也喜愛登山,史感到意氣相投了。純一在年輕的時候,也參加過大學的登山部;精神飽滿地登過許多山。兩人圍繞著登山的話題喋喋不休地談論著,不時地從他們口中蹦出幾個女人們不
「我們給晾在一邊兒了。
母女倆人相視而笑。
「嗅,還沒打聽一下你家裡的情況,令尊在何處高就?」
朝山純一在寬鬆融洽的氣氛中切人了實質性問題。這個問題早就該提出了,可剛才他們都沉浸於登山的趣聞中。
「我父親是警察。
「什麼?是警察!
純一的聲調暮地變得僵硬了。
「是刑警,刑偵技術不是很高明。所以一把年紀還是個受人管的普通刑警。」
時也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一樣羞於啟齒。母親時子經常教育他「將來可不能像父親那樣」,久而入之,時也便對父親的職業、甚至父親本人產生了一種蔑視感。所以他最不願提及父親的事。可是這個一直迴避的問題終於被提出來了,也只好迫不得己回答了。他沒能注意到純一表情和聲調
然而,由美子和由紀子兩人卻都覺察出來了。
「是刑警啊?
純一馬上恢復了平靜的口吻。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他們又接著談論起登山。可不一會就像斷了油的機器。嘎然而止了。
剛才那種和諧的氣氛,難以置信地沒有了。
由美子和由紀子插著話,斡旋應酬著,想挽救一下這冷落下去的氣氛,可是幹事無補。純一始終沒有搭腔。
「那麼,我失陪了。」
朝山純一像是被人用繩於拽著一樣,兀地起身走了出去。
「爸爸怎麼突然走了?人家時也好不容易來一趟。
由紀子用驚愕和責任的目光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
「你爸爸一定是想起了什麼事。
母親打了個圓場。
「可這是失禮的呀。
「是的,真對不起,他這個人經常這樣。
由美子向時也賠不是。
「不,哪裡的話,是我在你們忙的時候來的,打攪了。
時也匆匆站起身來。
「怎麼,不再呆會兒啦?
「告辭了。我還要到別的地方去轉轉。
時也像火燒屁股一樣著急著要回去。今天本來只安排拜訪朝山家的,可是從剛才的氣氛中感到了由紀子的父親對他似乎不太歡迎。
會面的前半程進行的很順利。情趣相投,侃侃而談,甚至連那母女倆都埋怨說「把我們晾起來了」。
後半程便有點話不投機了。其原因大概是因為時也父親的職業。純一的態度是在聽說了時也父親的職業之後寸冷下來的。
時也想,這是意料之中的。明治以來。築地地區有名的老字號餐館的千金小姐與一個刑警的兒子,完全不般配。儘管還不是正式求婚,但為了不讓他有勃勃野心,清楚地知道門第的懸殊。故爾採取了冷淡態度。
像「朝山」家這樣有錢人家的小姐的婚事可不能萍水相逢、一見鍾情那樣草率,在考慮本人素質如何之前,首先要考慮對方的門第、家產、父母的職業、家族成員及血統等等。
「總之,是我的奢望太高了,在由紀子好感的誘惑下。做了一場不該做的美夢。
時也沮喪地離開了朝山家。似乎由紀子在背後叫他,但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父親的職業,特別是對社會地位的低下,痛心疾旨地加以詛咒。時也還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父親因大出血,病倒在中津溪谷。
「你剛才是怎麼搞的?對笠岡先生太欠禮了。由紀子關了房門在屋裡哭呢。
時也逃也似地走後,由美子責備起丈夫。
「把由紀於叫來。
朝山純一對妻子的指責充耳不聞。
「叫由紀子來幹什麼?」
純一併沒有回答妻子的問題,而是命令說。
「不必多問。喊她來。
不一會兒.眼睛哭得紅腫的由紀子來了。
「由紀子,你和剛才來的那個笠岡時也的關係。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純一突然問女兒。
「什麼什麼程度?只是一般的朋友關係。
「是嗎?那太好了。從今天起,不要再和那小子來往了。」
純一不容反駁地命令道。
「爸爸!
「你?」
面對母女們的不滿,純一又說道。
「那小子根本就配不上你,懂嗎?從現在起非但不許見他,也不准和他聯繫。由美子,你也不准為他們傳電話。」
「你,笠岡今天是第一次到咱家來,為什麼你就這樣?」
由美子替女兒問道。由紀子茫然不知所措。
「那小子不地道。
「你說,笠岡先生哪兒不好?」
「憑我做父親的第六感覺。不是男人是無法明白的。他是個騙子。」
「無根無據的。對人家也太失禮了。
「父親有保護自己女兒的義務。在男女之間的關係上出現差錯的話,吃虧的總是女人。不管怎麼說,我不允許由紀子跟那小子交往。
由美子還是第一次看見丈大如此蠻橫。他作為人贅的女婿,總是自我控制著,像是躲在妻子的背後。可這次卻充分地暴露了自我。
「爸爸,為什麼不准和笠岡先生來往呢?」
由紀於意外平靜地問道。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他配不上你。
「哪幾不般配?」
「全都不般配。現在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絕交了也沒什麼問題。男女關係就像燃燒的火,你自以為只是朋友關係,可不知不覺間就會熊熊燃起撲不滅的愛情之火。到那時,你才悟出對方的本質就為時已晚了。這把火還是趁在星星之火時撲滅的好。
「爸爸。這不是你的心裡話。
「是心裡話。純一大聲說道。
「是嗎?這不是你的心裡話,你是嫌棄笠岡先生的父親是個刑普。」
「你在說些什麼?
「就是,這才是你的本意。一開始你們倆談得那麼投機。可一聽到他父親是刑警,你立刻就冷談了,才弄得他馬上就回去了。
「沒那麼回事。
「不,是的。爸爸是不是幹了什麼怕警察的壞事?」
「混蛋!
純一突然揚手打了女兒一個耳光。
「啊!你幹什麼?!由紀子,你也不該對爸爸說這種沒分寸的話。
由美子站在丈夫與女兒之間不知所措。純一這還是第一次打女兒。這使父母女兒都感到震動很大。
父親的參與產生了相反的效果。由紀子把時也引見給父母是打算徵得他們同意後,再正式傾心交往。
命運之火已開始燃燒,但還處於像父親所說的小火苗階段。父親的反對反倒像人上澆油,被壓仰的戀情越發熾熱了。他們的距離頓時縮短了。這一代年輕人,是不會屈從於父母的阻攔的。
聯繫的方法很多。由紀子不可能總呆在家裡,在校園裡他們能自由地接觸。即使回到家,由紀子也有辦法和時也取得聯繫。
這種瞞著父母的暗中文往。給他們的戀情塗上了一層苦戀的色彩,燃起了更加熾熱的愛情之人。
「英司在幹什麼?
矢吹幀介在吃飯時問道。
「出去了。
麻子緊皺雙眉。
「又騎摩托啦?」
「嗯。
麻子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她想丈夫一定會歎氣他說這小子真沒辦法。可他並沒有歎氣,只是淒然地歪著頭說。
「一家人一塊兒吃頓星期天的晚飯該有多好啊。
「真對不起。
麻子替兒子表示了歉意。
矢吹安慰妻子說:「你不要感到內疚,英司這麼大,也該懂了。
「這孩子已經到了該懂事兒的年齡,可越大越讓父母操心。
「英司按他自己的方式摸索他的前途,你也不要嘮叨個沒
「我連自己兒了的脾氣都摸不準,這孩子的心思太野了。
「這個年齡的孩子都這樣。他們有走向廣闊人生的任一方向的可能性,同時也會在四處碰壁和焦躁感的矛盾中苦惱。
「關鍵是太任性啦。你年輕的時候,只有上戰場一條路,而如今的年輕人決不是那樣的了。在富裕的社會中。自己也受不了窮,從父母手中要零花錢,不夠花還可以打打工,輕輕鬆鬆地掙些錢。又不乏女朋友。生活過於富足,反倒慾壑難填了。
「所以煩惱也就多了嘛。我們這一代人可沒有那種煩惱。當時被灌輸的是人生只有20年,到了20歲就要以身報國。正因為有了這種信念,才沒有了迷茫和煩惱,這也許就是宿命。但人生是無法選擇的,不為自己的意願所左右。從這個觀點上看,這些站在選擇人生歧途上的年輕人,真是
「要想發展。可以向任何一個方向發展,可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做,只依靠著社會和大人們,真是懦弱的一代。
「你最討厭懦夫了。
矢吹以痛苦的表情看春妻子。他自己雖是神風敢死隊的倖存者,若被她知道自己背負的十字架,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是的,我討厭懦大。雖然我自己也不是很勇敢,但不能容忍別人懦弱。教育英司不要成為那種怯懦無能的人,可他不是躺著看電視,就是熱衷於擺弄他的摩托車。我黨得他可能會成為我最討厭的那種孩子。」
麻子回憶起自己因不能容忍膽小懦弱而失去的青春,若沒有那大夜霧下發生的事,自己也不會成為矢吹的妻子,也就不會生出英司這孩子了。想到這兒,她心裡一片苦澀。
矢吹自然不知道那天霧夜目在麻子心裡的創傷。那是永遠不能傾訴於人的青春傷痕。
「英司至少還迷戀摩托,能熱衷於一件事,說明他不是沒有魄力的。
「那種熱衷有什麼益處呀,只能把摩托車的性能錯認為是自己的能力,飛奔著才感到心情好些。在學習上、運動上不能勝人一籌,所以就想開著摩托滿世界亂跑,招搖過市惹人注目。把自己看成和摩托車一樣強,自欺欺人。哎,我真後悔給兒子買了那輛摩托車。當時我跟你說不要買,
「不給買也一樣,反正他會去借別人的車騎。同樣是危險,倒不如讓他有一輛自己的摩托車。」
「要是出了事故怎麼辦哪?」
「我也非常擔心。可如果不給他買,他也會千方百計弄來騎的。我想通過騎摩托可以使英司振作一點。」
「可實在太危險了。
「他是個男孩子,不能總把他放在保險箱裡。如果不讓他騎摩托,他可能還會幹出其它更危險的事來。」
「你太袒護那孩子了。
「沒有的事兒。
「再那樣下去,他再過多少年也絕對考不上大學。」
這是麻子最擔心的。現在就連去私立高中也得拉關係,還要付出一筆數額不小的捐款。
「如果考不上,就不要硬讓他上。找一條適合這孩子發展的道路就行了。
「不行。現在沒有學歷就找不到好工作。雖說什麼學歷無用啦,要憑實力啦,可學歷是讓你站到以實力競爭的起跑線上的最起碼的資格,沒有學歷是不會讓你站在起跑線上的。」
「也許是你說的那樣,可他本人沒有這個心意,你打他屁股,強求他,又能怎樣呢?」
「你要是這麼說,那孩子可真沒多大出息了。我也沒說讓他出類拔萃,出人頭地。我只是想讓他和一般人一樣,不管結果如何。希望他拚命努力。
「現在他還沒有這個願望。
「等他有這個願望就晚了。這孩子不是沒有願望,而是沒有氣魄。
「英司還有一個他可以熱衷的東西。年輕的時候,不可能完全按大人設計的那樣去發展。現在英司還處於青春期。人生中能自己隨心所欲的時間是短暫的。英司也不會總迷戀於摩托車。摩托只是他的青春,至少可以讓他在青春時代做他喜歡做的摹。」
「你這是想讓孩子代替自己奪口在戰爭中失去的青春吧。
「不能這麼說。我的青春是你,因為有了你,我的青春之花才得以盛開。」
「撒謊!我是姐姐的替身。」
「又說這話了。照你這麼說,是不是你自己也有情人,而我也是替身了呢?」
「沒,沒有的事幾。麻子慌忙否定道。
「不過,英司由我來好好開導開導他。」
矢吹下了結論。呷了口妻子泡的茶。
「全拜託你了。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可他對母親的話根本聽不進去。
不久,矢吹便遇到了超出兒子青春的事情。一天,他意外接到警方的傳訊。去了才知道,說是英司吸食芳香劑,不僅如此,還在澀谷車站的行李寄存櫃裡,發現了他為販賣而貯藏的500毫升芳香劑。
販賣芳香劑,必須持有毒劇藥品專賣執照。據警察說:英司被拘留這是第一次,但發現他很早以前就吸食過揮發劑和大麻類毒品。本來,應該受到送少年教養院處罰的,但考慮到他父親的社會地位,這次只是訓導一番就釋放了。今後要嚴加管教。
矢吹看見被帶到自己面前的滿不在乎的英司,感覺到兒子的心靈被腐蝕的程度比想像的要利害得多。
四
矢吹英司在警察局和父親見面時,出於羞愧不敢正視。他原以為母親會來,可來的卻是父親。
英司愛父親,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勝過愛他母親。父親在一切方面都比自己強。他覺得不要說在年齡和人生經驗上,就是在人生基本構造上就有著很大的差異。
即使他到了父親的年齡時,也絕對達不到那種水平。
因此,英司對父親充滿了敬仰,以父親為楷模,可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濟於事。這種絕望感使得英司心灰意冷。並變成了對父親的逆反情緒,故意在他面前裝出破罐破摔的樣子來。
英司覺得比不上父親就幹什麼都沒勁兒.他弄不清父親究竟強在哪兒。正因為瞭解不到目標的情況和距離。英司變得更加焦躁,更加絕望。恐怕做父親的井未覺察到英司的焦躁與絕望。
父親把英司從警察局領出來,連一句叱責的話都沒說。回來的路上只是冷冷地問:芳香劑味道好嗎?」
英司慪氣他說:這種東西味道能好嗎?」
「既然味道不好。為什麼還要吸呢?
「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吸嘛。
「是嗎?
父親點點頭,一聲不響地把兒子帶進附近的一家酒吧。
「與其吸那玩藝兒.不如和爸爸一起喝點酒。
父親溫和他說。
「爸爸,你為什麼對我的事不生氣呢?
被父親領進酒吧後,英司感到惶惑不安。
「生氣有什麼用呢?
「怎麼沒用?我可是吸了芳香劑呀!我還吸了更壞的東西,於更壞的事,可你為什麼還那樣毫不介意呢?」
「倒不是不介意。我一個勁兒地在想,怎麼做才能解除你的苦惱呢?」
「我的苦惱?我沒有什麼苦惱。
英司冷笑著。他竭力想裝出惡棍的笑聲,可在父親面前卻顯得那樣笨拙……
「是嗎?那太好了。你不是因為有苦惱才吸什麼芳香劑的吧?
「爸爸,你喝酒也是因為有苦惱唉?」
「喝酒有時是為了忘卻煩惱;有時也是因為高興。
「那我也只是因為高興才吸的,至少它不去讓人發酒瘋。,
「爸爸從來沒發過酒瘋。吸芳香劑對身體有害。未經許可不得販賣,我想,你不該違禁吸那東西或販毒。你這樣的年齡,還應該有許多樂趣。
「您別說了。即使是親生父母,我也不想連自己的喜好什麼的,都讓他們一一地教我。
「這就不好了。父親是信任你的。可你不能總讓母親為你擔心哪。
「哼,我才不願意看到媽媽哪。她一看到我就咦嘈叨叨。說什麼好好學習,說什麼懦弱無能啦,沒有魄力啦,也不知道她自己有什麼能耐,卻說什麼她最討厭的是懦弱的男人。所以我下決心要做一個她最討厭的人。
他向父親數落著對母親的不滿。
「你不能這樣說自己的母親。」」
「爸爸從來不像媽媽那樣指使我做這個、做那個的,感覺對我很放任。
「我年輕的時候,二十歲就被徵兵上了戰場,明知上戰場就會戰死,可別元選擇。人生只有二十年,青春的義務只是以死報國。所以我不想干預你的青春。青春短暫,稍縱即逝。我想讓你的青春自由自在的,不要被學習考試所束縛。縱然在這種自由中走些彎路,我也是信任你的。肯定
「別說了,盡說好聽的。我一點也沒有和父親談話的心情,什麼指教也好,幫助也好,干涉也好,放縱也好,我都討厭。我討厭一切,也討厭看到你這張臉。
英司對父親怒吼道。其實,他心裡最討厭的是他自己。
矢吹英司已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受到排擠的。在初中一、二年級時,的確還能像個普通學生那樣學習。可後來逐漸地對學校的課程感到厭倦了。
教師講的話,一耳朵聽,一耳朵冒,只要一坐到教室裡,瞌睡就來了,覺得那些聽得進這樣桔燥無味的課程的同學。真像是另一個星球上的人。
其實,其他人也把英司看成了外星人。即使同在一個教室裡,英司的心卻似乎飛到了另一個星球上去了。
有一天,班裡的一個優等主讓英司辦一件奇怪的事。那個學生把英司叫到一個角落裡,說要是英司把某一個電視連續劇一集不落地看下來,將劇情講給他聽,他就一個月付給英司一千日元。這個電視劇當時最受中學生的青睞,英司也一直在看。
既看了電視劇,又能得錢。英司感到賺了便宜。這個學生後來又不斷增加其它的節目,隨之「工資」也漲了。他在支付工資時,一再囑咐此事不可外傳。
不久英司終於明白了這個同學的用意。他在一些優秀的競爭者面前,把英司看後講給他的連續劇,裝成是自己親自看的樣子,繪聲繪色他講給他們聽,為了迷惑競爭對手,才使用了這樣一個騙局。
然而,使英司吃驚的不是這件事的本身,而是他「僱主」的對手們對劇情也能侃侃而談。在班裡。根據總分數的平均值。可分為成績好的或成績差的,或者說是有野心的和元野心的兩種人。前看以寶塔尖為目標,展開激烈的殼爭,為了超出對手,採取了一切手段。
僱傭成績差的同學從事「電視工作」就是出於這一目的。其費用都是父母給的。
在瞭解到內情之後,英司徹底脫離了升學競爭的行列。不是因為他感到同學卑劣,而是覺得不值得和這樣的人競爭。
教師也不將英司這類落伍的學生放在眼裡,只顧及優秀生,為有更多的人考人一流的重點中學而竭盡全力。但為了挽救一名落後的學生,就不得不犧牲十個、一百個優秀學生。這樣做不僅一點都不算教師的成績,還會遭到眾多優秀生家卜的抨擊,教師們不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而以
現在教師所說的優等學生,就是總分平均值高的學生。只在某一學科中顯示出超眾的成績和才能,但各科平均分數不高抬不起頭。
偉大的天才是具有極端偏頗的才能。這與全能運動員那種面面俱到,而沒有特長毫無等同之處。
在奇才一顯身手之前,讓他們經過總分平均值這個輾壓機輾壓,改造成均衡發展型的人,井批量生產,這就是當今的教育體制。
衡量現在教師的標準也和保險、信貸的外勤人員一樣。根據進重點中學率的高低而論。這雖然有些可笑,但卻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學習?英司有一次這麼問他的,『僱主』。
「為自己唄。「僱主」似乎認為這種問題不值得一問。
「學習就那麼有趣嗎?」
「不能說有趣沒趣。總之是為了自己。」
「你所說的為自己,是想考個好學校吧?
「考個好學校將來就輕鬆了。說到這兒,他馬上以警覺的目光看著英司,問道:「你不會也想報考一個好學校了吧?唯恐又多一個競爭對手。
「你別開玩笑啦,我可一點也沒這個想法,就是現在有了。丸來不及了。
「說的也是。「僱主」這討」放下心來。
「你每天學習幾個小時?
「你可不要對別人講。」
「那當然嘍。
「好,如果你講了,我就再也不讓你做找的電視監視器了。這與企業秘密一樣。
「放心吧。我還不願意丟掉這份業餘工作呢。」
「一大要學習五個小時。
「啊?從學校回家後嗎?
「當然。在學校的功課不算。」
「那麼,你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學習以外的時間要壓縮到最少限度,特別想看的電視就和吃飯的時間結合在一塊兒。
「僱主」對自己的」僱員」放鬆了警惕,比較坦率地透露了內情。這件事使英司驚歎不已。
「你這麼用功。將來想幹什麼?
「當醫生或工程師。我老爸讓我成為一個能賺錢的人,當律師也可以。對了,補習學校的教師也挺好。反正一天上二、三個小時的課,就能掙到錢,而且也比較體面。你要是沒有出路,我可以僱傭你做勤雜工。」
「我還能當勤雜工?
英司沒有生氣,和他談話,自己變得像個呆子。事後他才發怒,更令人氣憤的是這件事本身。
英司打那以後,斷絕了攀登高等學府的念頭。
他不是在看穿了「重點」的虛偽才主動退出的,而是被從競爭的激流中排擠出來的。
英司花了錢,經二次招生考進了東京都內的一家私立高中。在這所學校一年級第一學期裡,他還想挽回一些成績,但同班同學大都是些中考落第之輩,有著一種「反正我們是多餘的」的強烈意識。不管走到哪裡,總分數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所以他們充滿了自卑感。
教師們也絲毫沒有激發這些學生奮起學習的熱情,只是忙於在補習學校裡撈外塊,有的教師還自己辦私塾學校,在課堂上就公開勸學生去他的學校學習。
學生們在課堂裡悠然地吸煙,上課時傳看色情雜誌。教師對此視而不見。
有的學生在下課鈴響了之後,提出問題,教師卻說。
「我的課已經結束了,已是不忖錢的自由時間了。下堂課時再回答。」聽到這話,英司心裡那僅存的一點鬥志。也被徹底粉碎了。
「我們這些等外品再用功也無濟於事。」學生們經常逃學。泡在咖啡館裡。
教室裡充滿了冷落荒廢的氣氛。對學生來說,咖啡館和教室沒有多大差別。
英司也很快加入了逃學者的行列。開始在咖啡館裡與其他學校的壞孩子交往。在咖啡館裡嘗到了稀釋劑、大麻等毒品的味道,說稀釋劑不來勁兒而改吸芳香劑,也是在咖啡店裡結識的壞朋友教的。
在迪斯科舞廳,英司還結識了一些不良少女。他們在昏暗中隨著搖擺舞的節奏扭動著身體,跳著搖擺舞,感到有一種學校裡沒有的感覺。就像迪斯科那低沉的曲調一樣。被競爭淘汰出來的少男少女們共有一種陰鬱的心情。
英司只要和他們在一起,心裡就會意外地感到坦然。雖都是些思想不健康的夥伴,但彼此「同病相憐」。
和這些朋友在一起,沒錢也有吃喝。上咖啡館沒錢總有人代付。有時在不知是誰租借的公寓裡過夜,自然也有過性交體驗。
讀完高二時,一位在迪斯科舞廳認識的「飛車族」的年輕人讓他坐在摩托車後面,這是一輛七藩牌的摩托車。他陶醉在強烈的刺激之中。摩托在高速公路上撒下震耳欲聾的轟鳴,時速達到150公里,方向盤稍有們差就會粉身碎骨。他感到渾身火熱,從車上下來時,汗如雨澆,也許小便?
他們在星期六的夜晚聚集在一起,在深夜的公路上,風馳電掣地狂奔疾駛,全然無視交通信號,也不管最高限速。
其它車輛遇到他們都急忙躲閃開。警察也只能茫然目送。這時的公路,甚至整個世界都成了他們的天下,他們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們曾被嘲謔為頭腦簡單而被排擠出社會,蝸居在陰暗角落,可現在他們復活了。這些在社會和學校裡屢吃敗仗的人們,首次嘗到了勝利的喜悅。他們英姿勃發地跨上摩托,讓社會屈服於腳下。
「為什麼不早點玩兒這個?」
英司得到摩托這個為他征服社會的忠實僕人之後,對以前沒有摩托的生活感到遺憾。
摩托是絕對不會背叛英司的,它忠實順從地執行主人的每一個命令,徹底為他洗刷了恥辱。
摩托不要求自己的主人做出努力,只要取得駕駛執照,它就會像阿拉丁的神燈一樣,完全按照主人的意志,發揮出它的優良性能。
為了便於雙腳著地,英司用特製部件將摩托的座墊改薄。車把放低。將把手換細,將車間和離合器桿換成進口車的部們,又在消音器、車輪、曲桿箱罩、油箱等處作了不少改動,表現出了他的獨創能力。
經過多次改裝之後,摩托車的性能提高了。就連外觀也被改裝得面目皆非了,車子的性能和裝飾代表著主人的能力和威望,所以飛車族們往往要為此傾其所有。
摩托車現在對英司來講是被賦予了人格的戀人,可以說是英司的全部。少女們簇擁在駕著摩托的英司周圍。
「英司,把我帶上。
少女們向英姿勃勃地跨著輕騎的英司投去了熱情羨慕的目光。這目光在校園裡是根本無法得到的。
「到哪兒去?
「哪兒都行,只要是英司喜歡的地方。
她們陶醉在高速之中,在難以置信的急速轉彎中,興奮得幾乎小便失禁。
「快些,再快些!
「也許會摔死的!
「沒關係,只要和英司在一塊兒,死也不怕。
「我不會讓你死的!
英司使勁加大油門,速度表的指針不斷上升。
那是與死神親吻的速度。可以說是死神之手在支撐著一絲平衡,稍有閃失,就會把玩摩托的人摔得粉身碎骨。
正因為如此,在達到性能和技術極限的這種速度中,孕育著死亡的寂靜。
「真穩啊。
「像靜止著一樣吧?」
「真像。
「摩托,在達到極限速度時,跟停著一樣。
「我才知道。
「摩托停著不動。而道路和世間萬物都在向後移動。
「我們到哪兒去?」
「哪兒都不去,就這樣在這裡。
「那為什麼要騎著它飛奔呢?」
「為了體驗靜止。像是一個人靜止在世界中心的真空中。
「這太妙了!還有些動,讓它完全停住。」
他們現在在高速公路的宇宙中,像光一樣飛駛。摩托車似宇宙飛船一般停在一點上。
「現在真想做愛。
女孩陶醉在速度中,說出了異想天開的話。
「我們來吧?
「怎麼樣做呢?」
「你到前面來,咱倆對著。」
「太可怕了。
「還是不行。摩托在吃醋呀。
在這種體位下,自衛本能起了作用,速度馬上降了下來。喚醒了恐懼。
「摩托會吃醋嗎?
「會的。在這種完全『靜止』時,是在和它性交啊,只有和摩托結合在一起。才有那種感覺。
「咱們練習練習,這能辦到吧?」
英司在和少女對話中,體驗到了他與極這疾駛的摩托和少女之間的「三角關係」。
五
手術之後,笠岡道大郎的病情有了好轉。他最關心的事是病倒之後的搜查進展槽況。他的搭檔、本廳搜查一課的年輕刑警下田來探視,並向他匯報了工作的進展。
笠岡等於排擠了下田,有些不好意思見他。可下田卻沒太在意。在警視廳中,自命不凡的刑警很多,可下田卻顯出了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大度。
「啊,下田先生,我這次擅自行動,真對不起。
笠岡坦誠地表示了歉意。
「沒關係。你不顧自己身體,在星期天還熱心地義務破案,使我很受感動,我要好好向你學習。
下田從心底發出感歎,毫無奚落之意。
「不,不,向我學習就麻煩了,別取笑我這個老頭了。
笠岡認真地回答。接著又問起他最牽掛的案情。
「搜查工作進展如何?」
下田扼要他講述了已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和找到了其前妻日島喜美子的事。
「那麼,最近栗山重治和田島喜美子之間有聯繫嗎?」
「據說,最後一次是在五、六年前。栗山來要過錢。
「她沒談到與栗山特別親近的人或懷有怨恨的人嗎?
「沒有。好不容易查到了被害者的身份,可線索又斷了。
笠岡拼了命才發現的重要線索,沒有多少進展。下田感到無顏以對。
「栗山的前妻有什麼可疑點嗎?」
前夫婦果依然糾纏,對她來講,只能是個討厭鬼了。如果她現在又有了別的男人,不想讓人知道還與前夫有來往的話,完全可能有殺人的動機。
「這一點我們也做了認真調查,認為田島喜美子是可以信任的。她目前在伊東南經營著一家小飯館,徹底和栗山斷絕了關係。詢問了周圍的人,也都說沒見過栗山這個人。
「她開的小飯館經營什麼東西呢?」
笠岡兀地從小飯館聯想到了田螺。下日似乎猜到了笠岡心裡在想什麼。「沒有田螺和山珍。在伊東主要經營生魚片。」
「田島喜美子沒有新丈夫嗎?
「有一個叫小松德三郎的市議會議員常常照顧她。這人以前是個漁業主,現經營著一家旅館。據說那家小飯館也有他的投資。
「小松知道喜美子結過婚嗎?」
「知道的。
「小松對栗山有懷恨的可能嗎?」
「不會的。小松精力相當充沛。他在市內和熱海還關照著好幾個女人。聽說最近他和熱海的一個藝妓打得火熱,逐漸疏遠了田島喜美子。
「不錯。很難想憐他會為獨佔半老徐娘而去收拾她的前夫。
「總之。小松和喜美子與這個栗山沒關係。」
「那麼,在中津溪谷和栗山一起吃飯的那個男人是從哪兒來的呢?」
笠岡自言自語地嘟嚷著,下田回答不出這個問題。這時。護士來換輸液瓶了。
「喲,我呆的時間夠長的了。請您不要總牽掛著搜查的事,好好治療。本部長和咱們的頭不久也會來看您,他們要您多多保重。
剛才沒有考慮到笠岡的身體狀況,一直談論著笠岡關心的問題。現在注意到了他那痛苦憔悴的樣子,下田便起身準備告辭了。
「你能抽空特意來看我,我很高興。
「過幾天我還會來的。
「有什麼新情況,請告訴我。
「一定。
下田走後,笠岡頓感疲憊不堪,大出血後全身虛脫得綿軟無力。下田是允許探視後來的第一位客人。
笠岡的病房是重症病號專用的單人病房。如果症狀減輕就將轉到大病房去。
護士換上新輸液瓶後說。
「你的臉色好多了。
「哎,我在這兒閒得難受,能不能讓我看看電視?
「那可不行,剛做了開腹手術,即使手術是成功的,術後的靜養仍是十分必要的。
「護士小姐,你能不能告際我實情,」笠岡注視著她的眼睛問道:我真的是胃漬瘍嗎?」
「是重度潰瘍,造成胃壁穿孔。
「這是表面上的病情,可實際上是不是有更為嚴重的病潔,譬如說癌……。
「你,你在說什麼哪。
「如果我得的是癌症,請不要瞞著,把真實情況告訴我、。我下去因此而悲觀失望,反正也活不長了。我要在有生之年。辦一件必須辦的事。
笠岡緊緊地抓住護士,很激動。護士說。
「你可不能隨便診斷自己的病情,這裡還有醫生和我們哪。
「護士小姐。求求你。告訴我實情吧。
「你真的是胃潰瘍,是潰瘍加深造成胃壁穿孔。已經做手術將孔補上了,只要注意就會痊癒的。胃潰瘍是很容易治癒的。像你這樣胡思亂想是最要不得的,你還是安下心來好好養病吧。
「我可役那閒工夫。
「你這樣的身體又能幹什麼呢?至少要住兩個月的院。
「兩個月!?
「等你再好些,就給你轉到大病房去,你就會有朋友的。那樣一來,你在醫院的生活會變得愉快些。
「護士小姐。你剛才說什麼?」
「喲,嚇我一跳。你怎麼了?這麼大聲說話。」
「你剛才是不是說會有朋友的!」
「喔,是呀。在這長期住院的患者,可以參加這裡的短歌。徘句等興趣小組。你稍好之後,也可以參加。時間下會等多久。」
笠岡在全神貫注地想著另一件事,對護士小姐後面講的話根本沒聽進去。護士轉身離開了病房。
「護士小姐。你能不能把剛才來看望我的那位客人喊回來?
笠岡對她的背影喊道。
「啊?」
護士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求求你,趁他還未走遠,請喊他到這兒來。
「已經過了探視的時間了。
「請通融一下。」
「那可不行。
「你要不替我叫回來,我就自己去。」
笠岡說著就要拔下輸液的針頭。
笠岡產生的疑問被下田帶到了搜查會議上。
「這麼說,他的意思是要徹底地調查一下栗山患柏格氏症時所住過的醫院嘍。
從警機廳來的負責人、那須警部的金魚眼裡露出了光亮。
「栗山從1948年4月到1949年6月,為治病,在T大醫學院附屬醫院住院一年零兩個月。他是在監獄服刑期間發病的。笠岡先生主張應當認真調查一下他入院期間的人際關係。
那須倍加讚賞地點點頭。被害者身份未查明之前,曾根據伯格氏病的手術疤痕,調查了有關醫院和醫生。但確定了身份之後,調查卻一直局限在被害者的身邊人。
「也許他住院期間的病友,是我們調查的盲點。」
「可1948年的事已時過境遷。當時正是戰後的混亂時期。醫院裡還會保存著那麼陳舊的病歷嗎?」
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
「可以想像困難較大。不過還是調查——那須下了決斷。扭查的重點為。
一、栗山住院期間。對他親近的人;
二、住院期間有無參加過興趣小組:
三、住院期間的主治醫生和護士;
四、住院期間前來探視的人:
五、出入醫院的商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