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海水在早晨斜射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小艇划破海面,向小島疾駛而去。佈雷克、哈爾、羅傑以及斯根克都在船上。
佈雷克曾想過把英克罕姆留在船上,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帶著他也好,利於監視他。他懷疑這個傢伙,雖然對哈爾不利的證據要比他多。
佈雷克關掉了馬達,但並沒有把船駛向沙灘。他跳下船,進入淺水區說:「我和英克罕姆搜查這一邊,你們倆那一邊,你們乘船過去。我們搞完了就橫穿過小島去找你們。假如你們發現了贓物就吹口哨。」
哈爾不喜歡這個安排,他不能把佈雷克留給他最兇惡的敵人。斯根克的威嚇銘刻在哈爾的心頭。他不是說過佈雷克將遭橫禍,而他斯根克要成為「快樂女士」號的主宰,而且還說過如果找到財寶的話,他斯根克將攫為己有嗎?
這傢伙也許是吹牛,但也許不是。
所以哈爾建議說:「我們都在一起是不是要好些?」
佈雷克已經在蹚著水向沙灘走去,這時他轉身問道:「為什麼?」
哈爾含含糊糊他說:「只不過是個想法。」他不能說他擔心他這個指揮者沒有自衛能力。
「我們分開就可以快一倍,」佈雷克說,「來吧,英克罕姆。」
小艇喀嚓喀嚓地開走了,機器的噪音劃破了早晨的寂靜,逐漸消失在遠方。佈雷克和斯根克沿著沙灘,靠近樹走著,仔細尋找著有沒有船龍骨留下的痕跡,或人的腳印,或一堆火灰,或一個空的罐頭盒,或矮樹林叢中的一條小道,或其它任何一種最近有人登陸的跡象
棕櫚樹和露兜樹在沙灘上投下它們細長的樹影。時不時的,椰子「撲通」一聲落了下來。信風就像冰涼的飲料一樣使人精神為之一振。
湛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這種情況只有在南海或者沙漠裡才能看到。這天的早晨是那麼美好,什麼不愉快的事都不可能發生。
但斯根克卻在打著壞主意,機會就在眼前,50萬美元就要到手了。為50萬美元,什麼事不能幹?
但怎麼下手呢?溜到佈雷克身後,一刀紮在他的雙肩中間是最簡單的了,但那會引起新的麻煩。佈雷克失蹤了,他斯根克就得挨罵。假如屍體被發現,刀口會暴露謀殺者。
要不就連哈爾、羅傑一起幹掉,這樣就沒人多嘴了,但那樣太困難。經驗告訴他,哈爾不好對付,羅傑跟他哥哥差不了多少。
他們來到一個小海灣的海岸邊。海灣的後面,幾百英尺高的懸崖聳立在水中。
佈雷克說:「他們決不可能在峭壁上著陸,所以我們不必爬上懸崖繞著海灣轉一圈。我們游過去怎麼樣?」
「當然,為什麼不呢?」
他們的汗衫,藍布工作服,帆布運動鞋都會打濕,但很快就會幹的。
佈雷克走到水邊:「在漲潮,漲得很快。但水還很淺,我相信我們幾乎可以走過去。走吧!」
他們蹚水前進。開始的時候,水及腰部,然後到胸部。底下是平滑的、堅硬的沙地,漲潮的水沖擊著他們的身體,他們不得不朝大海傾著身子來抵抗衝擊力。
斯根克一下子撞到了一個堅硬的大東西。他原以為是石頭,可低頭一看發現是個巨蛤。它的殼剛剛「啪」地合住,差一點把他的手指頭咬進去。
他剛剛要告訴佈雷克,忽然靈機一動,覺得不說為妙。一個新的計劃冒了頭。當「快樂女士」號剛開始靠近這個島時,他們就發現淺水裡有很多巨蛤。這些東西的貝殼有6英尺寬,重達800磅。它們就躺在海灘底下,大嘴巴總是張著。不管什麼東西,只要從嘴巴裡經過,馬上就會被緊緊咬住。這種巨蛤不一定對人肉特別感興趣,但多少游泳的人都被它可怕的夾子抓住了,所以它成了名副其實的吃人蛤。
水漸漸深了,得游泳了。斯根克搶到佈雷克前邊,一邊游一邊留神著海灘底,就在他感到失望了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很大的巨蛤就在前面。
斯根克小心翼翼地游了過去,然後停了下來,擋住佈雷克的道:「休息一下吧。」他說。佈雷克也停了下來,用腳去探尋海灘底。
頃刻之間,佈雷克大叫了一聲,疼得臉色大變,「鯊魚!它咬住了我的腳。」他抽出刀,把頭埋下水,馬上又冒上來說:「不是鯊魚,是一隻魔鬼蛤。」
現在水浸到他的下巴。海水在漲潮。幾分鐘以後,頂多7到10分鐘,他的嘴和鼻子就會沒入水中。現在是他痛入骨髓的時候,然而他的聲音卻很平靜。
「聽著,斯根克,我告訴你該怎樣做。它太重了,搬不起來。想從底下把它砍開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的辦法是,進去砍斷它的蝶鉸。」
「這個任務可夠艱巨的,是不是?」
斯根克的聲音裡有點什麼東西使佈雷克不快,「是的,這很難,但只能這樣辦。把殼的邊緣割掉,割開個能讓你的手進去的口。然後往裡探,直到底部,割掉它的閉殼肌。」
斯根克猶豫不決。是讓這個傻瓜知道他的末日到了呢?還是繼續讓他抱著希望?讓他幻想吧!復仇真使人痛快,他要盡量享受這種快感。
他抽出刀,下潛,裝著在切巨蛤的殼,憋了近兩分鐘,他出來了,水漲了小半英吋,到了佈雷克的下巴了。
「得出來換口氣,」他解釋道。
「當然了。」
佈雷克耐心地等待著。只有從他扭曲的臉上,才能看出他正在遭受多大的痛苦。斯根克倒是想聽到他咒罵、發火、哭喊,由於恐怖和疼痛而發狂。
佈雷克的鎮靜讓他失望。
「喂,」佈雷克說,「你還沒有準備好再下去嗎?」
「好了。」
斯根克下去了,磨蹭到足足三分鐘後他再也憋不住氣了,才又出現。
他呼哧呼哧喘了一會兒氣,才說:「對不起,我在那兒挖不成個洞。」
佈雷克的嘴差不多就在水下了,但他還是吃力地說:「不要緊,你已經盡力了。現在還有一個辦法:砍掉我的腳。」
就是惡棍斯根克在這樣的建議前也退縮了:「我不能這樣子。」他說的是實話。
佈雷克想,這個可憐的東西,不能怪他,他是個膽小鬼。於是就說,「我自己來吧。」他拔出刀,沒入水中。
斯根克控制不住,渾身發抖。他覺得自己也要被鉗住,將和他的敵人一起淹死。他游上了岸,站在沙灘上發抖,他不敢回頭。
最後當他回過頭時,他什麼也沒看封。他睜大了眼睛,望了5分鐘也沒看到任何東西。潮水已開始衝著他的腳了。
他轉過身,在迷亂中沿著他們來的路在沙灘上走著。
他沒打算這樣做。他打算了嗎?做什麼?他實際上什麼也沒做。那個大傻瓜冒冒失失入了一個水下陷阱,那怪誰呢?只有怪他自己。
一個十足的傻瓜!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堅信斯根克會幫助他。那個佈雷克,他對人類的本性太輕信。斯根克想大笑幾聲,可笑不出來。他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太低劣了。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很奇特的感受。他應該欣喜若狂,他的敵人已經除掉,50萬美元就像是他自己的一樣了。為什麼他的嘴已就像抽了許多煙一樣又乾又沒味兒呢?
斯根克繞著小島兜圈子,最後碰到了哈爾和羅傑。他極度疲勞地倒在地上,他頭痛,他緊張,脈搏像一群小魚一樣亂撞不停。
「佈雷克在哪兒?」哈爾問。
「他繞著另一條路走了。我原以為到這個時候他也該到這兒了。」
哈爾仔細地審視著他:「你看樣子累壞了,出了什麼事兒?」
「沒事兒,我曬太陽太多了。」
「那邊麵包樹下有陰涼。這邊我們已經看過了,我們打算進去看一下瀉湖沿岸。佈雷克來了,就叫一聲。」
哈爾和羅傑在通往瀉湖的矮樹叢下、漿果叢中、馬纓丹、西米椰子、棕櫚樹和露兜樹之間搜索著。他們眼睜得老大,但往兩邊的叢林中他們頂多只能看幾英尺遠。
哈爾說:「這真像在乾草堆中找針,我們連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沒有。」
「你為什麼會覺得東西一定在這兒呢?」羅傑對這些和棕櫚葉柄針一樣的荊棘的邊緣感到膩煩極了。
「只不過我覺得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利用。假如周圍有船,那我們早就看見了。但不管用什麼方法,這些走私者一定一直在觀察著我們。當我們找到沉船位置以後,他們就方便多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了盡量多的贓物,藏在島上,我們一離開,他們就搞個船來運走。」
他們走出叢林,來到瀉湖。瀉湖四周是美麗的沙灘,現在差不多被漲潮的水淹沒了。在很多地方,在水和樹根之間根本無路可走,他們只好蹚著水,這可就慢多了。
想著也許佈雷克經過了這條路,他們在被淹沒的沙灘上尋找著他的蹤跡。但很快就放棄了。即使有腳印,漲潮的水也早把它們沖掉了。
他們用了整整一個小時環繞瀉湖。又過了。小時,在麵包樹下和斯根克會合了。
沒看到佈雷克,他們感到很驚訝。
哈爾感到擔心了:「這很奇怪,他早該到這兒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兒。」
「會出什麼事兒呢?」斯根克冷笑道。
「不知道,說不定腳踝扭傷了。」
再沒有其它的字眼能使斯根克更震驚了。佈雷克的腳踝夾在巨蛤嘴裡以及佈雷克想把自己的腳砍斷的徒勞都出現在斯根克眼前,他禁不住抖了起來。
哈爾注視著斯根克。他發現斯根克手發抖,臉色發紅,眼睛發出狂熱的光。只在太陽底下走一走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哈爾疑心頓起。他忽然彎下腰,一下子把斯根克的刀從刀鞘裡抽了出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斯根克埋怨。
「看看這把刀。」
「噢,那當然可以,」斯根克不在乎地說,「不過你可以跟我要啊,是不是?」
哈爾仔細檢查著。當然,斯根克可能洗過,但說不定在刀片的斜面上,在刀柄的紋路裡可以看到血跡。他仔細搜尋,但什麼也沒有發現,就把刀拋回給斯根克。
「萬一我發現這裡邊有什麼欺詐行為。」哈爾嚴厲地說道
「唉,別這麼演戲似的啦,亨特,」斯根克打斷了他的話,站起身來,開始向小艇走去,「你要是真想找到佈雷克,為什麼不馬上上小船,而硬要站在這裡出自己的洋相呢?」
這個舉動倒使哈爾吃了一驚。斯根克原來好像不願去找市雷克,而現在卻在帶路了。
而對犯罪狂斯根克來說,他剛剛想到這一點:與其隱藏佈雷克的下場,倒不如公開為好。如果找不到佈雷克的屍體,他們始終都會認為是斯根克幹掉了他。
現在一個新的恐懼折磨著他。他們得趕快,趕快。假如巨蛤鬆了口,怎麼辦?潮水把屍體衝跑了,怎麼辦?那樣對斯根克就不妙了,他就不能證明佈雷克並非死於他的暴力了。
他們坐著小船,靠近海岸,圍著小島兜圈子。不時地,他們停下發動機呼喚佈雷克,但沒有人應。
當他們到達災難的海灣時,斯根克的思想十分混亂。他如何能把他們領到那個地點,又看不出是帶去的呢?如果他在操縱舵柄,那就容易了。可是哈爾在船尾坐著,仍在海岸邊游弋。
斯根克說:「動動腦筋,亨特。他不會爬上那座山,再下來的,他會游過去。」
哈爾堅持不改變方向:「懸崖底部也許會有很寬的海灘讓他轉轉。」
但當他來到懸崖腳下時,他發現水很深。即使在低潮時,也不可能有海灘。斯根克是對的,佈雷克一定會游過去。也許他在途中淹死了。像佈雷克這樣的游泳好手為什麼會淹死,真使人迷惑不解。除非是斯根克一手導演的暴行。
他把船開到一個最適合橫渡的地點,於是他關掉發動機,告訴羅傑慢慢划著小艇。
儘管斯根克的刀刃上缺乏證據,但哈爾依然有幾分相信會發現佈雷克淹死的遺體的雙肩之間有刀傷。
他從貯藏箱裡找出一副面罩戴上,把頭伸入水中。水下的一切他看得很清楚。
小船從一隻巨蛤的上方經過,它的上下顎張開著。接著,在前面,他隱約地看到另一隻巨蛤,雙顎咬著什麼東西,很可能是條大魚。靠近一點,他看清楚了那東西是什麼,他的心猛地一沉。
「停,」他對羅傑說,「找到他了。」
他潛下水去,把刀從殼的稍稍分開的邊緣一直扎進去,直到割開一個可以把胳膊伸進去的口。然後把手伸進去,把刀捅進那個巨大的閉殼肌。大貝殼張開了。
哈爾把佈雷克軟綿綿的軀體托到水面上,另兩個人幫著把他拉進船裡。
哈爾跟著進了船,把佈雷克的濕襯衣脫掉。佈雷克的前胸、後背都沒有傷,腳踝子上卻有深深的傷痕,哈爾自以為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他在橫渡時被巨蛤咬住了。他想把腳割掉,但刀子不得心應手。他還沒來得及砍掉腳,潮水就上來了,把他淹死了。」
有一件事明白如鏡。佈雷克的死是個偶然事故。斯根克是清白的,雖然他又吹牛又愛搞卑鄙的詭計,但畢竟還不是兇手。哈爾內心得到了一點兒安慰,因為他從來也不願把斯恨克想得太壞。
三個人默默無言地坐著,各自想著自己不愉快的心事。小艇載著它沮喪的乘客向帆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