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坐在隊長後面的羅傑看到一支黑箭射中了隊長手臂肘彎上去一點的地方,箭頭射穿了手臂,在另一側露了出來。
「哈爾,你看!他的手臂……」羅傑喊道。
哈爾朝前彎下身子,看到了隊長想藏住的手臂及黑箭。
「現在還不要緊,」克羅斯比說,「關鍵是在我昏倒之前把你們送到營地。」
「你認為這是毒箭?」
「可能。」
哈爾仔細地看著箭頭,看看上邊是否有黑色的膠狀物,那就是用劇毒的箭毒木甘樹熬出來的毒藥。
「上面除了你的血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在箭頭部分你是看不出什麼東西來的,他們不把毒藥敷在那裡。」
「為什麼?」
「因為可能紮著他們自己,一個成天在叢林中跑來跑去的人,背著一大筒毒箭,帶毒的箭頭朝上豎著,這對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夥伴都非常危險。」
「那他們把毒藥塗在哪一部分呢?」
「箭桿,緊挨著箭頭的地方。」
「那一部分正紮在你的手臂裡,我們是否應該盡快把它拔出來?」
「你夠不著。」的確如此。前邊的兩個座位相隔兩英尺,哈爾要夠到隊長受傷的靠外側的手臂,就一定會妨礙飛機的駕駛。
「我夠得著,」羅傑說,「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哈爾想,箭頭是帶倒鉤的,「不要朝後拔,試試先把箭頭折斷,然後把箭桿拔出來。」
羅傑朝駕駛座的椅背上俯下身子,抓住箭頭,拚命想把它折斷,但這木頭非常硬。他使出了更大的勁兒,啪——帶倒鉤的箭頭終於斷了。他累得滿頭大汗,雙手沾滿了鮮血,還有點暈——不是因為累,而是因為想到隊長受了多大的痛苦,克羅斯比一聲不哼。
現在是手術中最疼的時候了,羅傑希望他的病人能少受點罪,他估計猛一使勁就可以把箭桿拔出來。他雙手緊握箭桿,咬著牙,使勁往後一拽。箭桿卡得那麼緊,連飛機也給拽得搖晃起來,克羅斯比立刻把它控制住。
「一定是卡在骨頭和肌肉之間了,」哈爾說,「再來一下吧!」
羅傑以前曾有過想當外科醫生的念頭,現在他改變主意了。只見他全身大汗淋漓,這倒不是因為肯尼亞這個國家正在赤道上的緣故,而是因為他知道他的動作會給隊長帶來剜心般的疼痛。他再次用沾滿血的雙手緊握住箭桿,使出全身的勁兒猛地一拉,不成功。
他把箭桿上下晃動,想把傷口弄大一點,他知道這一定疼得要命,但沒有別的辦法。又拽了一次,箭桿終於被拔出來了。
克羅斯比隊長張開了緊閉著的嘴。羅傑想,他一定會大吼一聲「你這個笨蛋」,然而隊長卻說道:「能幹的孩子!」
「把箭桿給我!」哈爾接過箭桿,查看剛才紮在肉裡的那一段,透過血漬,他還是看到了一點黑色的膠狀物體。
「我看就是那個東西。」
隊長的吉凶如何?他可能活下去,也可能死掉。哈爾過去曾經看到過非洲人炮製這種毒藥。他們自己也怕得要死,非常小心,一小點也不敢沾到身上,他們要到樹林裡熬煮,而不在村子裡——因為那樣太危險了,毒液可能會濺到身上,如果皮膚上有哪怕是一點點傷痕,即使只有針尖那麼大,毒藥也會進入身體。
結果如何?這就得看毒藥的藥勁如何以及中毒的人身體能忍受的程度如何。一個孩子幾分鐘之內就可能死掉,一個婦女可能在被抬回村子的幾百英尺的途中死去,而另一個可能是20分鐘以後才死。哈爾曾聽說一個男人3小時之後才死;而另一個體格強健的人被敵對部落的人射中之後,昏迷了兩個小時又活過來了。
毒藥新鮮與否,其藥力也有區別。如果新鮮,那會立刻見效;如果塗在箭上已經很多天,發乾了,還蒙上灰塵,就可能不那麼致命。
克羅斯比隊長倒在了操縱桿上,操縱桿被撞到了前邊的位置。頃刻之間,飛機急轉成螺旋狀,朝地面衝去。哈爾抓住他前面的那根操縱桿,試圖朝後拉,但拉不起來——隊長全身都壓在操縱桿上,他太重了。
地面以嚇人的速度朝飛機撲來,哈爾大聲喊著羅傑:「把他拉起來!」
在這飛速旋轉得像陀螺似的、發了瘋的飛機上,羅傑千方百計坐穩身子,利用扣在身上的安全帶,一隻手撐在前座的椅背上,另一隻手繞過隊長的脖子,把他使勁朝後扳。克羅斯比很重,要不是羅傑自己也是個大個子的話,他根本別想搬動這個大塊頭。他終於把隊長的身體抬起了幾英吋,又是幾英吋,與此同時,哈爾把操縱桿朝後拉,飛機令人頭暈目眩的下降慢了下來,並開始抬頭了。又旋了幾圈,飛機終於平穩了,螺旋狀態解除了,飛機呼的一下直朝上鑽,好險,剛剛來得及避開一棵高大的木棉樹。
羅傑抱著不省人事的隊長,哈爾操縱飛機,一架不熟悉的飛機,既無人指導,以前也沒練習過,真不容易。他不得不憑猜測來使用那些儀表——有些完全是瞎猜。
剎車那玩意兒在什麼地方?是蹬踏板剎車?最麻煩的是著陸,必須早作準備,如何放下襟翼?六、七根操縱桿,哪一根可能是操縱襟翼的?他一根一根地試,終於找到了可以起作用的那一根——飛機猛地一升、一降。
一旦著陸,他就必須用剎車,以免飛機滑出跑道,撞到樹或房子上。可是不真正著陸,他就無法知道該如何剎車,然而到著陸時再找剎車可能就來不及了。
他一直盯著飛機的前方,想找著陸點,他把狩獵營地四周都找了一遍,就是看不到一條瀝青跑道。最後,總算看到了一隻風向袋,那一定是機場的標誌,可跑道在哪兒?看來,所謂機場僅僅是一塊空地而已。
現在他已經飛臨營地上空,飛機在著陸場上空盤旋,他得考慮如何著陸才能不撞上場地兩端的樹木。
他正想下降,突然,他發現場地當中有些奇怪的東西,一些黑黃色的東西躺在青草地上,後來,有一部分動了起來,啊,一群獅子。
它們在曬太陽,幾乎不為這轟隆作響的飛機所影響。哈爾知道,獅子不在乎飛機、火車或汽車。他不止一次駕著車接近過一群獅子,並停在離獅群不到15英尺的地方,而它們卻一點都不挪動。百獸之王嘛,它們不是那麼好嚇唬的。
但他不能等,它們也許在這兒呆上一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而不動地方。
可是他的飛機上有一個病人需要立即搶救,他不得不想法趕跑它們,而且要趕緊。
他把飛機降到離地面不到20英尺的高度,獅子們仍然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地上,有的懶洋洋抬起頭看看天上,而有的連眼都懶得張開。有一頭黑鬃雄獅四腳朝天仰臥在那兒,它甚至連身都懶得翻一下。
哈爾轉了個圈又飛了回來,這次飛得更低。他把油門開到最大,發出盡量大的轟隆聲。這樣做很危險,離地面那麼近,時速達140英里。有一頭母獅大概覺得還是走遠點好,便領著一窩獅仔走開了。
由於這一次成功的鼓舞,哈爾又來了一次,這一次飛機低得幾乎把這些獸中之王的毛都給燒掉了。當然沒燒著。但他飛得那麼低,當他轉圈的時候,他看到那些獅子都站起來了,雄獅們憤怒地吼叫著,就連那頭仰面而臥的黑鬃雄獅也注意到了這只嗡嗡叫的大牛虻。全部獅子帶著一種尊嚴慢吞吞地離開了空地。
哈爾立刻放下襟翼,減速滑行。著陸還算不錯,剎車制動裝置似乎跟他原來所想的那樣。在離空地盡頭的大樹幾英尺的地方,飛動顛了一下,終於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