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腳下的地面塌了下去。
羅傑朝下落,他想抓住小樹、野草,但無濟於事,還是不停的朝下落。
終於,屁股在硬梆梆的地上一蹲,停下了,落到離地面20英尺深的一個坑底。他罵自己,「真笨。」人家曾給他說過,要留心捕象的大坑,他卻偏偏掉到這麼一個大坑裡。
坑底很黑,剛開始什麼也看不見,後來眼睛習慣了,才慢慢看清楚坑裡的情況:
坑很大,可以裝下最大最大的大象,坑壁筆直,頂上交叉搭著樹枝,鋪上土,讓一頭傻乎乎的大象——或者一個馬馬虎虎的小伙子——以為是堅實的地面。
他身子碰到了一樣硬東西,仔細一看,像是一根牢牢地砸在地上的木樁,大約有5~6英尺高。他用手上下摸了一遍木樁,摸到頂上的尖子;手上沾了一種粘糊糊的東西,他一看就打了個冷戰:在昏暗的光線下,可以看到這是一種暗褐色的東西,是箭毒,是偷獵者塗在箭上的劇毒藥物。他使勁地在褲子上擦著手,心想,手上可不能有任何傷痕,不然箭毒就可以進入體內。
現在可以看到,坑底中央有四根這樣的木樁,一頭大象掉下來的話,肯定會紮在上面,這就意味著,這頭大象必死無疑。死之前還得受極度的痛苦,因為在大象巨大的體內,毒藥不可能一下子就致命,它可能得受幾小時,也可能是幾天的罪。
真是難以相信,竟然有人,即使是匪徒,會那麼殘酷,大多數非洲人並不殘忍或野蠻。他懷疑,這樣一個殘忍的坑一定是那個長著黑鬍子的白人安排的。
羅傑心想,幸好我不是大象,不然我一定被紮在上面了。由於比大象小得多,才有可能落在木樁旁邊而不是上面。
突然,從最黑最黑的那個角落裡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羅傑感到全身一陣冰涼。掉進這個坑裡就夠倒霉的了,如果再有一個不該有的夥伴在裡面,那就更糟糕了。他想到了丹尼爾在獅子窩的故事。他的感覺可不像丹尼爾,一頭獅子要是被困在這樣一個坑裡,早就狂怒無比,他不可能與它做朋友。
羅傑真恨不得那頭獅子掉在那些木樁上,但他立刻為自己產生這種想法而慚愧,就是自己最厲害的敵人,他也不願看它受那種慘不忍睹的痛苦。
那頭野獸咆哮著動了起來,羅傑現在可以稍微看清楚一點了,不是獅子,它比獅子小,但更危險。可以看到它身上的斑點了,一定是頭豹子,豹子比獅子更容易發怒。羅傑縮到最遠的一個角落裡。
那畜生仍然狺狺不已,它的聲音既不太像是咆哮,也不太像是嗥叫。它的叫聲使羅傑想起混凝土攪拌機的聲音,也有點像伐木工人用鏈條鋸鋸木頭的聲音。
實際上,它的叫聲非常像家貓發出的嗚嗚聲,只是聲音放大了上百倍,就像小貓對著擴音機「嗚嗚」叫一樣。羅傑感到這聲音真可怕。
那隻野獸向他走來,他驚恐地注視著它:兩隻金晃晃的大眼閃著光,就像裡面有光源似的。它不像豹子那樣蹲伏著身子。四條長腿站在地上就像踩著高蹺。它的鬍鬚支稜著,頸後的毛也豎著,就像狗和貓發怒或者害怕的時候一樣。兩條黑色的斑紋從眼角伸到嘴邊,使它的模樣更加凶野。
羅傑揉揉眼睛,它真的在那兒嗎?是不是自己的腦子裡還在想著頭天晚上那頭豹子?
這時,坑頂下來的光線正好照在它身上,是真的。這是他見到過的最厲害的一種豹子,那麼高,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擺來擺去,尾巴尖上有三個黑圈,最後是一束白毛。
那些斑點——不像豹子的斑點,不是那種不圓的、裡面顏色略淡的斑點,而是很圓的完全黑的斑點。他突然想起,他看到過這種動物的照片,還讀過有關它的書,它叫獵豹——實際上並不是豹。
獵豹既像貓又像狗,但又不完全像貓也不完全像狗。沒有哪種狗,即使丹麥種的大狗,有那麼長的腿。沒有哪種狗能跑得像它那麼快。事實上,四條腿的動物中沒有誰能跑得過它。經測定,獵豹的奔跑速度可達到每小時70英里。湯米瞪羚時速為37英里,大瞪羚35英里,斑馬30,鴕鳥29,大象25,犀牛拼足勁才跑20英里。不過獵豹耐力差,跑一會兒就累了,但在它累倒之前,早就抓到它所追逐的獵物了。
那嗡嗡作響的鏈鋸——地地道道的嗚嗚聲。簡直像是一部大卡車在爬坡時發出的聲音。羅傑猜不透,這震耳欲聾的嗚嗚聲是表示友好呢,還是表示敵意。
引擎熄滅了——它不再「嗚嗚」。它把腦袋歪到一邊,雙眼盯著羅傑,像是要把他看穿。然後,它喉嚨裡發出了一聲令人吃驚的聲音,你可能以為是聽到一聲狗叫,不,不是。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喵喵」,後面還跟著幾聲鳥叫似的吱吱聲。
這一聲既像犬吠又像貓叫還像鳥鳴的聲音像是在發問,羅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否應該大叫一聲把它嚇跑?還是像獅子那樣咆哮?獵豹可能害怕大象——是否應該像一頭被激怒的大象那樣尖嘯一聲?
他想逃跑,但無路可逃。他已經盡可能地縮到了角落裡。沒武器,只有一把鋼絲鉗。誰聽說過用一把鉗子能對付一頭兇猛的野獸?不過,還是可以給它造成傷害的,要是它撲過來的話,可以用這把鉗子砸破它的鼻子,或是戳進它的一隻眼。所有的野獸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特別容易受到傷害的地方。
可如果破壞了那張漂亮兇猛的面孔,多可惜呀!那雙輝煌的金黃色的眼睛,彎彎的睫毛跟長頸鹿的睫毛一樣美,誰能忍心摧毀這樣一雙金光閃閃的明燈般的眼睛呢?
那麼,只好對獵豹的發問給一個禮貌的回答了。
羅傑試著「嗚」一下,但不太像,聽起來更像是漱口的咕嚕聲。叫一聲「吱」可能好一點,他收攏雙唇,但叫出來的是「噓」而不是「吱」,他又試了兩下,還是不行——一點也不像獵豹或鳥兒叫的「吱吱」聲。來一聲「喵」
試試。這一聲「喵」非得是一聲超級的「喵」,像獵豹叫的那麼大聲的「喵」。
他運足氣使勁一叫——就「喵」聲而言,這是一次傑出的模仿,但獵豹只把頭歪了一下,似乎在想,這個奇怪的兩條腿的東西在搞什麼名堂。
羅傑放棄了模仿獵豹語言的嘗試,他決定試試自己的語言。他開始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對獵豹說起話來,就像眼前是一隻小貓:「貓咪、貓咪」,他溫柔的聲音裡透露出一股笑意,「乖貓咪,漂亮的貓咪,或者,你要願意作狗的話,來吧,乖狗。」
他溫柔的聲音真起了作用,獵豹輕輕一躍,就像狗似地把前爪搭到羅傑的胸膛,羅傑被緊緊地壓在角落裡,胸口被擠得透不過氣來。這條超級大狗的頭還要高過羅傑的頭,張開的大口裡,鋸齒樣的長牙離羅傑的前額還不到一英吋。
他現在雙手還是自由的,他完全可以用拳猛擊獵豹,或者掙脫。但他意識到最好還是站著不動,任其自然。他心裡明白,自己嚇得要死,汗毛直豎,渾身起雞皮疙瘩。獵豹低下頭,張著嘴,兩隻金黃色的眼睛就像X射線一樣在窺視他的腦袋。羅傑從未在這麼近的位置看過人或動物的牙齒,在他看來,這些大犬牙簡直就像河馬的牙齒那麼大。他原先想過要砸爛它的鼻子,現在它像是要以牙還牙,從鼻子裡呼出的熱乎乎的氣息直噴他的臉。
好,來了——它伸出長舌頭舔他的臉,這是狗的習慣,不過它的舌頭不像狗舌頭,舌面粗得像砂紙,不一會兒就可以把他的臉舔掉一層皮。
「行了,乖狗,」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低沉平靜而不發抖,「下來,下來!」他慢慢抬起手搔著獵豹的後頸。狗喜歡這樣,貓也喜歡這樣,鳥是不是這樣就不知道了。
獵豹擰過頭一口銜住羅傑的手腕,它可怕的利牙完全可以像咬碎一隻野兔那樣輕而易舉地咬斷他的手腕,但羅傑並不掙扎,獵豹也沒真咬,這個傢伙真像一條頑皮的狗。它在跟羅傑鬧著玩!
羅傑用另一隻手去撓它耳朵背後的地方,獵豹放開他的手腕,而且一下子從狗變成了貓,用它的腦袋拱著羅傑的腦袋,同時開動了它的「攪拌機」,嗚嗚聲震得羅傑全身發顫。然後它放下前爪,開始前蹦後跳,嘴裡還得意地吱吱叫。它的腿就像是彈簧,輕鬆地一跳就達10英尺高。羅傑真擔心,它落下來的時候千萬別掉到毒樁上。但每一次它落下時,一旦挨近毒樁,身體巧妙地一擰就避開,接著就衝向羅傑,用腦袋抵他——那麼大的勁,幾乎把羅傑抵倒。羅傑想,這樣我可受不了啦,得給這個傢伙找些別的玩法。他從土裡拔出一根樹根,扔到坑的另一端,獵豹閃電般地撲過去。羅傑心想,我還沒有看到過任何動物反應那麼快。獵豹銜起樹根,跑回羅傑身旁,把樹根放在羅傑腳前,然後抬起頭,豎著兩隻耳朵,雙眼調皮地望著羅傑。
「真是條好狗!」羅傑說,「真乖。」
羅傑這才體會到為什麼這種動物被叫做獵豹,很容易就可以訓練它去捕獲獵物。也許,還可以用它來追捕偷獵匪徒,就像警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