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現在與一頭憤怒的豹子同處一坑,丹尼爾當年身在獅穴也要比這安全些。
所有到過非洲與野獸汀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你即使離一頭或一群獅子不到5米遠,也不會受傷害,只要你不扛著槍,不輕舉妄動。但如果你離一頭豹子那麼近的話,你的命可就是提在手裡了。
獅子是社會性動物,而豹子是個獨行俠。要在非洲狩獵的話,你可能會在一個不大的範圍內看到數以百計的獅子,但直到你離開非洲,你可能一頭豹子也看不到。其實,它就在你附近,它看得到你,可是它不喜歡你。
一頭豹子與一個人同關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就更加危險了,而且這一頭已經與那個黑色的人或是東西廝打了一場,更是狂怒萬分。
豹子是夜間活動的野獸,它的視覺、嗅覺都比人的好。現在它看得見,嗅得著,而且還仇視任何人。對它來說,仇視就是行動,快如閃電。它撲了上來。哈爾知道自己在躲避的是一頭暴忽的、想抓、想咬的惡魔,難怪人們把豹子稱為地獄之貓。
它憑直覺宜撲哈爾的雙眼,它知道這個東西要是被抓出來,其他部分就好辦了。
哈爾往旁邊一閃,它撞到了角落的坑壁。這並不能使它變得溫和一點,它拉鋸似的一聲咆哮,轉過身子,爪子立刻抓穿了哈爾的獵裝上衣。哈爾想擰轉身子擺脫它的爪子,但這頭長著四條腿的「蛇」比人更靈活、更矯健,它像條蟒似地纏住哈爾的身子,同時前爪在搜尋著哈爾的喉嚨。它自己的喉嚨這時已經被哈爾使勁地掐住,幾乎透不過氣來,突然它猛地使勁一擰,喉嚨掙開了哈爾有力的虎口,但幾乎就在同時哈爾把它翻倒在地,用雙膝頂住了它的胸口,並用胳膊肘頂住了它前肢的胳肢窩,把它的兩條前腿分向兩邊,這樣他就不至於被它的前爪撕成碎片了。
但是哈爾沒留心自己的手,豹子頭飛快地向上抬,咬住了哈爾的右手,哈爾使勁朝外拔一點用都沒有。
這時,哈爾想起了卡爾·阿凱利,那位安葬在小房附近的人,他也曾身處同樣的險境,被豹子咬住手而掙不掉,但他用一種豹子意想不到的辦法反敗為勝,轉危為安。豹子習慣於死死地咬住所咬到的東西,但如果被咬住的這隻手或腿朝相反的方向運動呢?每當豹子的利牙稍一鬆動,阿凱利不但不朝外拔手,相反,他把手更使勁地往豹子的喉嚨裡塞,直到把豹子噎死為止。
哈爾現在向師傅學習了,每當豹子的牙一鬆,他就把拳頭塞進去一點,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也在使勁擠著豹子的喉嚨,雙膝用力頂住它的肺部,讓它回不過氣。
但能堅持多久?哈爾感到眼冒金星,有點眩暈,他會很快精疲力竭。像是沒完沒了似的,這隻貓也限其他的貓一樣有9條命嗎?哈爾的右拳和左手完全治住了它的呼吸,但它還在掙扎,在無法呼吸的情況下能掙扎多久呢?
一道閃電劃破了黑暗,一剎那間,哈爾簡直不相信他所看到的東西,他像是與一個黑影在廝打,他幾乎要認為這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妄想而已。
閃電的光照出的應該是一頭扭動著的黑黃色的野獸的身形,沒有哪一種野獸的皮像豹子皮那麼花哨——然而哈爾什麼也沒看見。
突然他想到應該活捉這頭野獸,這是一頭極不尋常的豹子,一種全身黑色、非常稀有的豹子,有時就叫它黑豹。所有的動物園都夢寐以求想得到這樣的豹子,但幾乎還沒有哪個動物園有此運氣弄到手。
阿凱利是用噎氣的辦法把豹子憋死,但現在要活捉就困難多了。哈爾既不敢鬆手太早,又不敢掐得太久,怎樣才能恰到好處呢?從來沒有這樣捉過野獸,所以沒有一點經驗可作借鑒。
豹子不再掙扎,開始癱欽下來,爪子也鬆開了,被哈爾用膝頂著的胸膛已不再起伏。如果讓它呼吸它會立刻甦醒嗎?
哈爾抽出血淋淋的右臂和拳頭,雙膝離開了豹子的胸膛。他等了一會,準備隨時重複剛才的過程,但豹子一動不動。也許,他的獵物會死掉。
那條籐呢?他到處摸索,終於找到了。綁住前肢,綁住後肢,然後再把四條腿綁在一起。
哈爾焦急地等待著生命恢復的跡象,他摸摸豹子的胸口——心還在跳,但很慢,像是沒拿定主意:是恢復正常呢還是停止跳動。他摸摸豹子的鼻子,感到有微弱的氣息在流動。現在哈爾定下心了,要不是他累癱了的話,他真想唱歌跳舞慶祝一番。
拉鋸聲又開始響了起來,豹子像蛇一樣地扭動身子,很快,扭動變成了猛烈的翻滾。哈爾想,我最好還是呆在坑的那一邊為妙。他挪到坑的那一邊之後就趴下了,心裡想著:我得醒著等人來,但很訣就昏睡過去了。
後來他被羅傑的聲音和一片手電筒光吵醒了。
「你在那下面幹什麼?」羅傑喊道。
「在挨時間!」哈爾說,「帶繩子了嗎?」
一根繩子緩緩地放了下來,哈爾綁好黑豹的四條腿,喊了一聲:「拉!」
隊員們開始往上拉,最後看到拉上來的竟然不是哈爾,而是一頭掙扎咆哮的黑豹。
他們再次放下繩子,要是平常,哈爾會像個水手一樣攀繩而上。但現在,人們把他拉上去的時候,他幾乎連雙腿夾住繩子的勁兒都沒有了,就像是吊著的一捆乾草,一到上面他就趴下了。
「過一會兒我就能走了。」
「用不著,」羅傑說,「任何一位赤手空拳逮住一頭黑豹的人都應該被抬著走。」
這樣,哈爾和黑豹受到同樣的禮遇:黑豹是用一根木頭穿過綁著的前後腿之間抬著;哈爾則是用一副臨時綁紮的竹製擔架拾著。
一回到營地,哈爾立刻被放到床上,羅傑和祖盧給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注射抗菌素。然後羅傑才去安排給黑豹裝籠鬆綁。隊員們對這頭獵物驚歎不已,大多數人從來沒見過黑豹。
「的確是非常稀有,」羅傑幹完活兒回到哈爾的床邊說,「值多少?」
「比一般黑黃斑點的要高出四倍!」
「你誇大了吧?」
「一點也不,幾乎人人都見過滿身斑點的豹子或是照片。但這一頭可是稀世奇珍——就像白蟒或者白虎一樣。」
「有白虎這樣的東西嗎?」
「邁哈密的克蘭敦動物公園有一頭黑黃相間的虎和一頭白虎,黑黃相間的虎值1200美元,而白虎值3500美元。原因就是人人都熟悉那只普通的老虎,而也許一百萬人裡也沒有一個人見過一隻白老虎。」
「我有一點不明白,」羅傑說,「當然囉,像你這樣一位傻瓜掉到坑裡我還能理解……」
「謝謝!」哈爾說。
「可是我想不到像豹子這樣精明的野獸也會掉進去。」
「它不是掉進去的,它是被推下去的。」
「有誰能那麼幹。」
「我怎麼知道!天太黑,看不清楚,不會是奈洛——他已被關進監獄。這個傢伙的身材差不多有梯也格那麼高大——但梯也格在這兒,在營地,起碼,我推測他在這兒。一定是那些企圖殺掉所有白人的暴亂者當中的一個,要不然就可能是戈格。」
「為什麼戈格要這麼干呢?」
「因為它一直以為是我們殺了它的家人,同時也因為那一處正在潰爛的彈傷,它已經變成了復仇狂。」
「但是推落一頭豹子來殺你——這需要思考,而我們過去在學校所聽到的,都說動物下會思考,它們憑本能行事。」
哈爾無力地笑了笑,說:「這個觀點已經過時了。的確,動物很多時候都憑本能行事,人也是這樣,我們憑本能而嚼、而咽,好多好多事都是憑本能幹的。但我們會思考。其他一些較高等的動物也會思考。珍妮·古道爾1就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在黑猩猩中生活過,她給黑猩猩出了一些對於黑猩猩來說完全是陌生的問題,黑猩猩都解決了。」
「但是黑猩猩比大猩猩聰明。」
「這是又一個尚未被事實所證明的觀點。黑猩猩似乎要聰明一點,因為它們非常善於表演,它們喜歡顯示自己,它們喜歡受到喝采和誇獎。一隻黑
猩猩與一隻大猩猩之間所存在的差別就像是一個喜劇演員與一個法官之間的差別一樣大。黑猩猩耍弄各種花招,其目的是為了取樂。大猩猩則坐著動心思,它們會幹那些必需幹的事,它們不會單單為使你高興而去幹。那位研究大猩猩的席勒,當時就住在這幢小房子裡。他發現,大猩猩非常聰明,只不過不動聲色罷了。如果需要,它們還會使用工具,會洗衣服,挖紅薯,開門,知道向右擰是上緊螺絲,向左擰是鬆掉螺絲,用湯匙吃東西,在溪流上架橋,用錘子砸開堅果,把糖沾上水使之變軟,使用撬棍,造繩,釘釘子,用刀叉,騎自行車,甚至還會開汽車。但它們很靦腆——它們做這些事絕不僅僅是炫耀。它們對做過的事記得很清楚,還會計劃明天該幹什麼。」
「這麼說你真的認為是戈格蓋住了坑,騙你掉進去,還推下一頭豹子來殺掉你。」
「我還沒那麼說,我只是說,它要是想這麼幹的話,它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不過,我一點也不怪它——想想它心中以為是我們幹的那些事。」
言人敲門,「請進,」羅傑說。祖盧伸進頭來說:「你們說想要一條會噴毒的蛇,我們發現了一條。」
哈爾想起來,但又跌下了。「躺下別動,」羅傑說,「我們會抓住它的。」
當他正要走出門口的時候,哈爾在後面喊道:「當心眼睛!」
羅傑心想:奇怪的囑咐。他猜哈爾可能想說:「睜大眼睛盯住它!」哥哥可能頭有點暈,當然囉,誰要是與一頭豹子搏鬥之後,都會這樣。
1珍妮·古道爾:英國動物學家,以長期生活在黑猩猩出沒的地方實地觀實,有眾多發現而聞名於世。——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