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離開修道室大約有二十五分鐘。已經十二點半了,可是大家為他而聚會的德米特裡-費多羅維奇竟還沒有來。但人們幾乎也好像把他忘記了,等到長老重新走進修道室的時候,看見賓客間正談得十分熱鬧。談得最起勁的是伊凡-費多羅維奇和兩位司祭。米烏索夫顯然也很熱烈地參加了談話,但是他又不走運,顯然處於次要地位,別人甚至不大理睬他的話,這個新情況更增加了他越來越大的火氣。原來在此以前,他就已經在知識見聞方面和伊凡-費多羅維奇唇槍舌劍地交過幾次鋒,對於他對自己那種有點滿不在意的神氣不能不往心裡去。他暗地想:「到現在為止,至少我還沒有落在一切歐洲進步潮流的後面,但是這新的一代卻根本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費多爾-巴夫洛維奇自己曾說過要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實際也果真沉默了一些時候,但卻帶著嘲弄的微笑,觀察著鄰座的彼得-阿歷山德羅維奇,顯然對他的發火極為高興。他早已為了一些事想報復他一下,現在不願錯過機會,最後終於忍不住向鄰座的肩頭彎過身去,再一次低聲逗其他來:「您剛才為什麼在『親熱地吻手』以後不馬上離開,卻願意繼續留在這伙不體面的人中間呢?那是因為您感到自己受了氣,受了侮辱,所以要留下來翻本,顯示一下自己的才情。現在您在沒有顯顯自己的才情以前是不會走的。」
「您又來了?正相反,我馬上就走。」
「您要走得比任何人都晚,都晚些!」費多爾-巴夫洛維奇又挖苦了一句。這時正好長老回來了。
辯論停了一會兒,但是長老在原先的座位上坐定以後,朝大家看了一下,似乎客氣地請大家繼續談。阿遼沙對於長老的各種臉色差不多都心中有數,因此明顯地看出他已經十分疲倦,在勉強支持著。他最近生病以來,由於無力,時常有昏倒的情形。昏暈前那種慘白的神色,現在差不多又出現在他的臉上,他的嘴唇已經發白了。但是他顯然不願讓聚會散去,這裡面他似乎自有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目的呢?阿遼沙留心觀察著。「我們正在議論他那篇十分有趣的文章,」掌管圖書的司祭約西夫指著伊凡-費多羅維奇對長老說,「他提出許多新的見解,但是思想似乎是兩面的。關於宗教社會法庭和它的權限範圍的問題,曾有一位教會人士寫了一大本書,他發表在雜誌上的這篇文章就是就這個問題作答的。……」
「可惜我沒有讀到大作,但是聽說過的。」長老回答,銳利地盯著伊凡-費多羅維奇。
「他的見解十分有趣,」掌管圖書的神父繼續說,「在關於宗教社會法庭的問題上,他顯然完全反對教會和國家分離。」「這很有意思,但理由是什麼呢?」長老問伊凡-費多羅維奇。
他終於回答了長老,但是並沒有露出那種高傲客氣的神氣,像阿遼沙頭一天擔心的那樣,卻是謙遜,持重。顯然極有禮貌,而毫沒有話中有話的意味。
「我的論據是,把兩種因素,也就是把國家和教會兩者各自的實質揉合在一起的做法,自然還將長久存在,儘管它毫不可能,而且不但無法處於正常狀態,甚至連使它處於起碼的和諧狀態都不可能,因為這種事從根本上就隱藏著虛偽。據我看來,國家和教會之間在司法這類問題上的折衷,從純粹、根本的實質上來看就是不可能有的。我所反駁的那位教會人士斷定,教會在國家裡佔有一定的明確位置。我卻反駁他說,正相反,教會本身應該把整個國家包括在裡面,而不應該只在後者中佔據一個角落,即使他在目前由於某種原因辦不到,那它實際上也無疑應當成為基督教社會進一步發展的一個直接的、主要的目的。」
「完全有理!」佩西神父,那位有學問而沉默寡言的司祭堅決而神經質地說。
「這是純粹的教皇全權論!」米烏索夫嚷了起來,不耐煩地把架著的兩腿交替了一下。
「咳,可我們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山!」1約西夫神父大聲說了一句,接著又對長老說,「您看,他還反駁了那個教會人士的這樣一些『基本和主要』的主張:第一,『無論哪一種社會團體不能也不應自行僭取權力,來支配其成員的各種民事和政治權利。』第二,『刑事和民事訴訟權不應屬於同它本質不相容的教會,因為教會是神的機構,人們為了宗教目的組成的團體。』第三,『教會是世外的天國』。……」——
註:1教皇全權論為十九世紀中葉羅馬教皇所主張的教會應成為國家最高權力的一種學說。此詞源出於拉丁語,直譯為「住在山後的人們」,山就是意大利的阿爾卑斯山。約西夫回答米烏索夫的話就是指這個——
「教會人士像這樣玩弄詞句未免太無聊了!」佩西神父忍不住又插嘴道,「我讀過您所反駁的那本書,」他對伊凡-費多羅維奇說,「對於一個教會人士說出『教會是世外的天國』來,很感到驚訝。既然是世外,那就根本不能在地上存在。這是把福音書裡那句『世外』的話引用得和原意不合了。這樣地玩弄詞句是不行的。我們的主耶穌基督就是降到地上來設立教會的。天國自然不在世上,而在天上,但必須經過建立在地上的教會才能走到那裡去。所以把世俗的雙關語用在這個意義上是無聊而不合適的。教會是真正的天國,是有責任統治人的,而到後來它也無疑地終將以整個大地上的天國而出現,——這是我們的誓願。……」
他忽然沉默了,似乎抑制住自己。伊凡-費多羅維奇恭敬而且注意地聽完了他的話,用十分安詳的態度,朝著長老,依舊愉快而坦白地繼續說:
「我那篇文章的整個主旨是這樣的:在古代,基督教最初的三個世紀裡,基督教在地上只是教會。但當羅馬的異端國家想要成為基督教國家時,結果自然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就是它在成為基督教國家之後,只是把教會包含在內,而它自己在許多機能上仍舊像以前一樣,繼續是一個異端的國家。實際上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必然的。但這樣,在羅馬這個國家裡,也就保留了許多屬於異教徒的文明和異端的智慧的東西,甚至包括國家的目的和基礎在內。基督教會包括在國家以內,無疑地,不能從自己的基礎上,自己所站立的那塊磐石上有所讓步,只能奔向自己的目的,也就是上帝堅決樹立並指示給教會的目的,其中包括把全世界——自然古代的異教國家也在內——都轉變為教會。因此,作為未來的目的,並不是教會應在國家裡求得一定的位置,像那個被我反駁的作者所形容似的,只成為『某種社會團體』,或『人們為了宗教目的組成的團體』,而是恰恰相反,一切地上的國家以後應該完全轉變為教會,只成為教會,摒棄同教會不相容的一切目的。這一切一點也不降低它作為偉大國家的地位,一點也不剝奪它的榮譽,只是使它離開虛偽的、還是異端的、錯誤的道路,走到正確的、真正的、唯一引向永恆目的的道路上去罷了。所以,宗教社會法庭原理論一書的作者,假如在探索和提出這些原理時,把它們看作臨時的、在現在這罪孽重重一無成就的時代必要的折衷辦法,而沒有別的意思,那麼他的判斷是對的。但是這些原理的製造者只要敢說他現在所提出的原理——也包括剛才約西夫神父列舉的一部分——是一些不可動搖的、天然的、永恆的真理,那就是直接反對教會,反對它的神聖的、永恆的、不可動搖的使命。這就是我的那篇文章的全部內容。」
「用兩句話來說,」佩西神父字斟句酌地又說,「根據我們十九世紀明確宣揚的某些學說,教會應該逐漸化為國家,彷彿由低級形態上升為高級形態,隨即在裡面消滅,讓位給科學、時代精神和文明。如果它不願而且抗拒,那就只在國家內另騰出一個角落給它,還要加以監督,——現在歐洲各國就到處是這樣的情形。但是照俄國人的見解和希望,卻並不是要讓教會像由低級形態升為高級形態似的轉化為國家,相反地,是國家最終不應成為別的,而恰恰應該只成為教會。這是會來的,肯定會來的!」
「好吧,老實說,您現在使我放心了些,」米烏索夫冷笑一聲,又把架著的兩腿替換了一下,「那麼據我理解,這是要實現一種無限遼遠的理想,在基督再度降臨時的事情。那就聽便吧。一種再沒有一切戰爭、外交官、銀行等等的美妙的、烏托邦式的幻想。甚至有點像社會主義。我還以為這一切是認真的,譬如說,現在教會就要裁判刑事案件,判決鞭笞和徒刑,甚至死刑。」
「即使現在就只有宗教社會法庭,教會也不會把人流放出去,或判決死刑的。而且犯罪和對於犯罪的眼光到那時一定會改變,自然是漸漸地改變,不是突然一下子立刻就變,但是會很快的。……」伊凡-費多羅維奇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平靜地說。
「您說的這是真話麼?」米烏索夫盯著他說。
「假使一切都是教會的,那麼教會就一定會把犯罪和不服從的人開除出去,而不會殺他的頭的。」伊凡-費多羅維奇繼續說。「我問您,被開除出去的人到哪裡去呢?那時他不但應該像現在似的離開人們,而且要離開基督。他一犯罪,不但是對於人類的反叛,也是背叛了基督的教會。自然,嚴格地講,現在也是如此,但到底還沒有明確地加以宣告,因此,現在的罪人常常想自己欺騙自己的良心:『我偷了東西,卻沒有存心反對教會,我沒有與基督為敵。』現在的罪人老是這樣自己對自己說,但是一旦教會代替了國家,他就很難再說這種話了,除非否認地上的一切教會:『所有的人都是錯的,大家都迷了正道,大家都屬於虛偽的教會,只有我這殺人犯和小偷,才代表真正的基督教會。』這當然是很難自己承認的,需要有重大的條件,那就是百年不遇的特殊情況。再從另一方面講,教會自身對於犯罪的看法也應該拋棄現在那種近乎異端的看法,由機械地除掉被染污的分子,像現在為了保護社會所做的那樣,完全而切實地改變為拯救人,讓人重新獲得復活、再生的觀念。」
「這又是怎麼回事?我又不明白了。」米烏索夫插嘴說。
「這又是一種幻想。一種無形的,無法捉摸的東西。什麼開除,開除是什麼意思?我疑心您簡直是在那裡開玩笑,伊凡-費多羅維奇。」
「實際上現在就是這樣的,」長老忽然說,大家馬上全都轉臉朝著他,「假使現在沒有基督教會,那麼罪人作惡就將沒有任何阻擋,甚至事後沒有對他的懲罰。這裡說的是真正的懲罰,不是像他們現在所說的那種機械的、在大多數情況下只能使心靈更加痛苦的懲罰,而是真正的懲罰,唯一實在的,唯一令人生畏、使人安分、教人良心發現的懲罰。」
「請問,怎麼會這樣的呢?」米烏索夫十分好奇地問道。
「那是因為,」長老開始說,「現在所判的一切流放罰充苦役,以及從前還要加上的鞭笞等等,都並不能改造任何人,而且主要的是幾乎也不能使任何罪人產生畏懼,犯罪的數目不但不減少,反倒越來越增加。您應該承認這一點。結果,社會毫沒有因此而得到保障,因為有害分子雖然已經機械地被割除,而且流放遠方,不在眼前了,但是,接著馬上會出現另一個罪人來遞補他,也許兩個。如果有什麼東西即使在我們這個時代也能起保障社會的作用,甚至能使罪人本身得到改造,重新作人,那就惟有反映在人的良心中的基督的法則。只有認識到自己作為基督的社會(也就是教會)的兒子所犯的罪孽,他才能對社會,也就是對教會承認自己的有罪。因此,現代的罪人只有在教會面前,而不是在國家面前,才可能承認自己有罪。如果法庭屬於作為教會的社會,那時候它就會知道應該把什麼人從開除中挽救過來,重新容納。但現在的教會並沒有任何有效的法庭,只能做道義的制裁,而且自行放棄對罪人的積極懲罰。教會不是把犯罪人開除出去,而只是永遠對他進行慈父般的監督。不但如此,它甚至努力同罪人保持一切基督教會的聯繫:許他參加教會的禮拜,領聖餐,給他賜物,對待他像俘虜,而不像犯人。假使基督的社會,也就是教會,也排斥他,像民事法律排斥他、棄絕他一樣,那麼,上帝啊,罪人將何以自處呢?假使教會也跟在國法的懲罰後面,立刻並且每次都用開除的辦法懲罰他,那麼會有什麼結果呢?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絕望的了,至少對俄國的罪人會是這樣,因為俄國的罪人還有信仰。但是誰知道呢?那時候也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也許在罪人的絕望的心裡會喪失信仰。那時候還怎麼辦呢?但是教會好比慈愛的母親,自行放棄積極的懲罰,因為即使它不加懲罰,罪人也已被國家的法庭懲罰得夠厲害了,應該有人來憐惜他一下。所以要放棄積極的懲罰,主要因為教會的法庭是唯一擁有真理的法庭,因此決不能和任何別的法庭從實質上和道德上相互配合,即使作為臨時折衷的辦法也不行。這中間無法妥協。據說,外國的罪人很少懺悔,因為種種甚至是最新的學說都竭力使他相信,他的犯罪並不是犯罪,而是對壓迫者的橫行霸道的反抗。社會依仗那種機械地壓服對手的力量使他和自己完全割斷關係,並且——至少他們歐洲人自己是這樣講的——在實行這種摒棄的時候,還對他懷著仇恨,以及對於他這個弟兄的未來命運,抱著完全冷漠和淡忘的態度。因此,在這事的進行過程中,絲毫也沒有教會方面所給予的憐憫,因為那裡在大多數情況下已經根本沒有什麼教會,而只剩下教會人員和教會的宏麗大廈。至於教會本身,早就在力求從教會這種低級形態,轉變到國家這種高級形態中去,以便最後完全消失在國家裡面。至少在信路德教的各國是這樣。至於在羅馬,宣告以國家取代教會已經有一千年了。因此罪人自己已經不認為他是教會的一分子,而被摒棄以後,就陷入絕望狀態。即使回到社會裡,也總是懷著極大的仇恨,好像自絕於社會一樣。這樣最後會弄到什麼樣的結果,你們自己可以想像得到。在許多情況下,好像我國也是這樣的;但問題是,除了已設立的法庭以外,我們這裡還有教會在,它永遠也不和罪人斷絕聯繫,始終還把他當作可愛的、仍值得珍貴的兒子看待,不但如此,我們還保存著教會的法庭,哪怕只是在思想中保存著,——這法庭現在雖不活躍,但它仍舊為未來而存在,——哪怕是存在在理想中,而且也一定為罪人自身、為他的心靈本能所承認。剛才在這裡所說的話也是對的,如果真的成立了教會的法庭,擁有全部力量,也就是說,整個社會都成了教會,那麼不但教會的法庭將以目前決不會有的影響力量,促使罪人改過自新,甚至犯罪本身也真的會減少到難以相信的程度。毫無疑問,教會對於未來的罪人和未來的犯罪的看法,在許多情況下也會和現在迥然不同,而且一定能讓被摒棄的人重新回來,對心懷惡念的人及早警告,使墮落的人得到新生。不錯(長老苦笑了一下),現在連基督教的社會本身還沒有建立好,僅僅靠著七位使徒存在;但是既然這樣的使徒尚未絕跡,所以它還是可以毫不動搖地指望著從目前幾乎還屬於異端性質的社會團體,完全轉變為全世界單一的、統治一切的教會。將來一定會這樣,一定會這樣,哪怕是到了千年萬代之後,因為這是注定要實現的!用不著為時間和期限著急,因為時間和期限的秘密存在於上帝的智慧裡,存在於他的預見裡,他的愛裡。照人們的預計也許還很遙遠的事,按上帝的預定,也許已到了出現的前夜,已經近在眼前了。最後一定會這樣,一定會這樣。」
「將來一定會這樣!一定會這樣!」佩西神父虔誠而莊嚴地說。
「奇怪!太奇怪了!」米烏索夫說,神情並不激烈,但似乎隱含著怒氣。
「您為什麼覺得這樣奇怪?』約西夫神父謹慎地詢問。
「這到底成了什麼東西?」米烏索夫好像忽然爆發了似的嚷道,「地上取消了國家,教會升到國家的地位!這不但是教皇全權論,而且是超教皇全權論!這是連教皇格裡果利七世都夢想不到的!」1
「您理解得完全相反!」佩西神父厲聲說,「並不是教會變成國家,您要明白!那是羅馬和它的幻想。那是第三種魔鬼的誘惑!相反地,是國家變為教會,升到教會的地位上去,成為整個地球上的教會,——這和教皇全權論,羅馬以及您的解釋全都相反,這只不過是正教在地上的偉大使命。燦爛的星星會從東方升起來。」——
註:1在中古時代的歷史裡,教皇格裡果利七世以反對皇權最激烈著稱——
米烏索夫威嚴地沉默著,全身表現出一種不尋常的自尊感。他的嘴唇上浮現出高傲而帶寬容意味的微笑。阿遼沙懷著劇烈跳動的心看著這一切。整個這一場談話把他的心神徹底攪亂了。他偶然瞧了拉基金一眼。拉基金仍在門旁原來的地方站著不動,注意地傾聽和觀察著,儘管低垂著眼睛。但是從他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看來,阿遼沙猜出拉基金心亂得也不亞於他;阿遼沙知道他為什麼心神紛亂。
「諸位,請聽我講一段小故事。」米烏索夫忽然一本正經地說,顯出一種特別威嚴的神氣。「幾年前,在巴黎,正當十二月叛亂以後不久的時候,有一天,我去訪問一位當時很重要很有勢力的人物,遇到了一位十分有趣的先生。這個傢伙不只是個密探,而且好像是一大批政治密探的頭目,這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個很有勢力的職位。我碰到這個機會,由於非常好奇,就和他談起話來。他受接待不是由於交情,而是以下屬的身份來報告什麼事情的,因此看見我受到他的上司的招待,就跟我多少開誠佈公地談了起來,——自然只限於一定的程度,與其說是真正的開誠佈公,還不如說客氣,本來法國人很講究客氣,況且他又看見我是一個外國人。但是我很瞭解他話中的意思。談論的話題是當時正在追查的社會主義革命黨。我先不說談話的主要情節,只說這位先生忽然脫口說出的一句極有趣的話:他說,『說實在的,我們對於所有這些機會主義者,像那些無政府派呀,無神派呀,革命黨呀,倒並不怎麼害怕;我們監視著他們,知道他們的動向。但是他們中間有幾個人,雖然不多,卻很特別:他們是信仰上帝的基督徒,同時又是社會主義者。對於這類人我們最傷腦筋,他們是可怕的人!社會主義者兼基督徒,比社會主義者兼無神論者要可怕得多。』這幾句話當時就使我很吃驚,現在聽了你們的話,各位,我好像不由得突然又記了起來。……」
「那就是說,您想把這些話硬安在我們身上,把我們當作社會主義者,是不是?」佩西神父直截了當,老實不客氣地問。但是在彼得-阿歷山德羅維奇想出答話以前,門開了,姍姍來遲的德米特裡-費多羅維奇走了進來。大家好像真的已經不再在等他,所以他的突然出現一下子甚至引起了一些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