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件事發生在盛夏裡的有一天傍晚。
阿一在雨中奔跑。
突如其來的一場西北雨,使得沒有帶傘的金田一從上半身的T恤到下半身的牛仔褲全淋濕了。
再加上木屐的帶子斷裂,即使想用跑的也無法跑,可能是被雨淋或吃太多西瓜的緣故,他的肚子開始感到疼痛。
「可惡啊,我真衰,真是不甘心……!」
阿一以怨恨的眼神抬頭仰望天空。
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子,其實原因是阿一受到處罰。
在暑假裡,劍持警部邀請阿一、美雪以及堂妹金田一二三來家鄉遊玩,另外,劍持太太和孩子們也都來了,他們聚在一起玩撲克牌。
二三提議玩最輸的人必須接收處罰,那就是幫大家去買飲料,結果是阿一輸得最慘。於是,他只有跑腿的份。
「唉,我真是衰,不僅木屐帶斷裂,還被西北雨淋得一身濕。為什麼是我輸給那群小毛頭。都是因為玩那種抓鬼牌只靠運氣的遊戲才會變成這樣,如果是玩那種靠實力比輸贏的『心臟病』或『51』就好了…」
唔…真可惡…我肚子痛…
手上提著裝滿各式飲料的塑料袋,阿一邊發牢騷邊走在人煙罕見的鄉間小路,還強忍著腹痛,最後他終於受不了了。
「痛啊——痛死我了!不行了…我一步也走不動了…」
只好整個人縮成一團。
「——可惡!事到如今…反正在這種鄉下地方沒人會看見,我就到那邊的草叢裡…」
阿一環顧四周,赫然發現有橘色的燈光。
茂密雜木叢深處有光禿禿的岩石斷崖,崖下有一棟小木屋。
「那是別墅嗎?」
從有燈光看來,一定是有人住。
跑進別人家裡借廁所雖然有些不妥,但總比在野外拉屎好多了。阿一毫不考慮得向草叢裡的小路走進去。
2.
「對不起!請開門一下!對不起!」
阿一一邊用力敲小屋的門,一邊喊叫。
門立刻就被打開,從門縫裡露出一張長髮女子的臉孔。
「誰啊?」
女人一邊問,一邊慵懶地用手將頭髮往上梳。
「不好意思…借我用一下廁所!」
阿一象強迫推銷員一樣一腳踏進玄關裡。
「啊——慢著,你…」
丟下滿臉疑惑的女子,阿一連續說「不好意思」就往屋子裡沖。
肚子已經忍到極限了,再也撐不住了。
「廁所!廁所在哪裡?」
阿一用手壓住屁股並大聲呼叫。
女人見狀後,「在…在那邊!」用手指向走廊的盡頭。
「借我方便一下!」
阿一一邊解開皮帶一邊開門,掀起馬桶蓋,同時拉下牛仔褲和內褲就往馬桶蹲。
「呼……」
千鈞一髮化解危機後,阿一一邊抓頭髮一邊從廁所走出來,外面一共有三個女人瞪著他。
「你是誰啊?」
雙手報在胸前的短髮女子發問。
雖然她的眼角有一點上揚,不過,算是一位美女。
她伸出下顎,把頭往旁邊甩,掛在耳垂下的斗大耳環也跟著晃動。
「你闖進別人家的別墅,二話不說就往廁所裡面衝,未免太沒有禮貌了吧。」
「一點也沒錯,我還以為是強盜闖進來了。」
剛才那位長髮女子搭腔。
剛才急忙衝進廁所時沒注意看,現在仔細一看,她也算是美女。
不過,稍微有一點濃妝艷抹,慵懶地把頭髮往上撥好像是她的習慣,她一定很適合在特殊行業裡打滾。也許事實就是這樣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剛才因為很緊急…哈哈哈…」
阿一想藉由笑聲消除尷尬,這次換一位燙米粉頭的女子說話。
「唉——都是因為你,害我們又要重來了,動作再不快點,雨就要停了。」
這位女子的臉蛋比起其他兩人,雖然臉色有一些淡白,但是,她的身材是一流的。
目前,她和其他兩位喜歡穿牛仔褲,T恤的同學在一起。
但是,如果她穿上洋裝的話,最能夠吸引男人眼光的也許就是她。
總之,這三位二十四、五歲的女人,每一個都是美女!
阿一忘了自己的立場,笑著說:「真不好意思,你們正在做什麼嗎?是不是在烹飪?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來幫忙你們吧。我很拿手哦,雖然我只會削馬鈴薯的皮而已,哈哈哈哈。」
三個女人同時歎了口氣並互相看一眼。
「我們不是在烹飪,我們正在進行降靈術,降-靈-術!」
短髮女子露出嚴厲的眼神說道。
「降靈術?」
阿一反問,這次是濃妝艷抹的長髮女子回答。
「是啊,就是招魂啊!就是靈異節目裡經常播的那一種嘛!」
短髮女子把阿一拉進隔壁房間裡。
「咦……?」
阿一整個身體僵硬了。
沒有任何傢俱的房間裡,在中央位置有好幾支大蠟燭圍成一個圓圈。
正中央有一隻死兔子。
窗戶和窗戶之間被貼滿了符咒。
阿一看得目瞪口呆,米粉頭的女子笑著說:「蠟燭是用來判斷亡魂有沒有出現,聽說如果招魂成功,即使沒有風,燭火仍然會搖晃。死兔子是我們向附近的農家要來的。據說死動物的臭味具有招魂的效果,招魂術的入門書上有寫。在窗戶和門上面貼符咒是為了不讓其它的亡魂跑進來,如果沒有貼的話,一些動物靈或是亂七八糟的惡靈會跑進來,那就會很可怕。」
看樣子,這些女人是很認真的。
阿一心裡想還是盡早開溜比較好,於是他故意發出大笑聲:「哈哈哈哈,那…那那…那真是抱歉了,我這個局外人就告辭了。」
阿一正想往門口移動時,長髮女子立刻擋在他面前。
「不行啊——太遲了!門已經貼上符咒了。符咒的數量剛好,如果撕下來的話就會失去效果。」
「咦?等…等一下!可是我……」
「啊…百合,你已經帖上去了嗎?小弟弟,真不好意思,那就請你陪我們了。」短髮女子嘴角往上揚並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叫我陪你們招魂嗎?請請請饒了我吧,我最怕這種玩意兒啊!」
「哪有辦法,誰叫你闖進來借廁所。來,快點過來吧!我們必須在雨停之前,把『那個人』的靈魂找出來才行。」
「咦!不要啊……!」
「小梅,放他回去吧!看他怪可憐的。我們改天再進行招魂吧!」
米粉頭的女子如此地說道。看樣子,裡面她最正常。
但是,小梅駁回這個提案。
「不行啊,小櫻!絕對不行!你真是的,老是對男人心太軟。為了找回我們的友誼,今天一定要揭發真相,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剛好今天和『那時候』一樣下著雨,今天一定可以招魂成功。喂…那個不速之客,過來這裡,我們要開始了!」
阿一被強迫坐在蠟燭旁邊的地板上。
看樣子,這個女人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
從她口中說的「對男人心太軟」,「找回我們的友誼」看來,她是屬於那種女子排球隊隊長的類型。
小梅雖然體格嬌小,但是,她的個尖酸刻薄,真的是名副其實。
米粉頭——名叫小櫻的女子歎口氣說:「那就沒辦法了。」
「——差不多快要到發生『那起事件』的時間了。」
小櫻似乎很寶貝她燙過的秀髮,一邊用左手指梳背後的頭髮,一邊看著手錶。
「那起事件?」阿一反問。
「一年前,這裡發生一宗殺人事件。」
名叫「百合」的長髮女子答道。
「——而現在在場的三個人就是當時的嫌犯,也包括我在內。」
3.
「殺、殺人事件的嫌犯?你們三個?」
阿一有如被潑冷水一般渾身發抖。
「是啊,你有點吃驚吧?呵呵……」
百合一邊搖曳長及腰際的長髮一邊冷冷地笑。
三個女人圍著阿一站立著。房間內的燈光不知何時被關掉,只剩下搖曳的燭光由下而上地投射在女人們的臉頰。
在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內充滿詭異的氣氛,不禁讓阿一猛吞口水。
「死掉的那個人是我們三個人的網球教練。」小梅說道。
「——我們三個人從小學起,就一直很要好。我們都是獨生女,感情就像親姊妹一樣好。從讀書,參加社團,到社會上工作,我們三個人都在一起。當然,我們也三個人一起參加網球俱樂部。但是……」
小梅突然變成一張苦臉,話也只說了一半。在焦躁下,她把右手伸進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香煙來抽。接下來,小櫻繼續說:「我們三個人都同時喜歡上同一個男人。」
小櫻說了之後,就把視線移往小梅和百合身上。
小梅把左手插在腰際,並點燃打火機。
這個動作好像是一種信號一樣,小櫻又開口說話了。
「他姓須籐,以前曾經是一位職業網球選手。你有聽過嗎?兩、三年前,他也有拍宣傳用的海報。」
「啊…我知道那張海報。對了,就是這種姿勢,兩手握球拍打來自左邊的球,那叫什麼呢?」
阿一做出動作後,百合一邊慵懶地梳長髮一邊說:「你是指雙手握拍法嗎?」
「對,就是那個!他拍的是烏龍茶的廣告吧?」
「他拍的是咖啡廣告。」
這次是小梅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吐槽。
「啊、不好意思。哈哈哈、因為我個人比較喜歡喝烏龍茶。」阿一說道。
三個女人一笑也不笑地凝視阿一。
氣氛搞得越來越僵。
百合仍然以慵懶的模樣俯視從盤腿而坐改成跪坐的阿一併開口說話。
「總之,我們三個人同時喜歡上那位網球教練。因此,我們之間的友誼產生裂痕,你應該可以瞭解吧?我們互相牽制……我們四個人來到這棟別墅時就是那種情形。原本我們三個女人感情那麼好,卻變得那麼不自然……結果,須籐不知道被誰殺死。」
「是啊,不知道我們三人之中的誰殺的。」
小梅插了一句話。
「你們三人之中的某一位殺的,這一點不會錯嗎?」
阿一發問後,小櫻答話。
「從當時狀況來看,應該是不會錯。不過,沒有人要認罪。因此,我們選擇在他的忌日這天,再度來到這棟別墅,想要用降靈術召喚他的靈魂出來問話。我們三個人從讀國小時,就非常迷錢仙之類的東西,我們已經召喚過很多人、動物的靈魂。在高中時,我們在教室裡召喚我養過的鸚鵡,後來真的有聽見鳥的叫聲。」
阿一想要問那是否是窗戶外面的麻雀,不過,他還是忍了下來並適度搭腔。
「原來如此,我瞭解了。你們真是厲害啊!」
小櫻抿著嘴笑,「是嗎?啊、你聽見聲音了嗎?須籐的靈魂來了。」做出豎起耳朵的動作。
阿一笑得很僵硬並說道:「哈、哈哈哈…怎麼可能發出聲音嘛…」
就在此時,啪喳一聲。
好像是樹木被劈開的聲音。
阿一嚇得縮成一團,三個女人卻眼睛為之一亮。
「他來了,就在這附近。」百合開口說道。
「——剛才的聲音叫做拉普現象,那是靈魂出現的證據。他…須籐離我們很近了。」
小梅的眼睛也為之一亮,「太好了,似乎蠻順利的嘛!我的書上有寫,若要對因為事故、事件而喪命的亡者進行招魂,最好是在同一天、同一個時辰、同樣的天候下進行,那樣子比較容易成功。快點,趁雨停之前,趕快開始吧!」
阿一心裡想,這開什麼玩笑嘛!
到目前為止,阿一被捲入很多起匪夷所思的殺人事件裡,每一起他都有辦法作出合理的解釋,但是,當他面對這種無法解釋時,他比任何人還要怕。
總之,阿一不想繼續再耗下去了。
阿一站起來說:「等、等一下!在進行招魂之前,你們可不可以把案發當時的情說給我聽?」
「說給你聽?」小櫻側著頭問。
小梅很不悅地說:「你在說什麼傻話,告訴你這種小毛頭又能怎樣?如果事情那麼簡單,那早就…」
「哎呀——不要這樣說嘛!」阿一反駁。
「——我爺爺是日本派名第一的名偵探,你們知道金田一耕助這個人嗎?」
「咦?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天啊——不會吧!」
小櫻露出驚喜的眼神,看來她也是金田一耕助的迷。
「我不是蓋的哦,我也幫忙警方偵破很多起謎案…」
「那很有趣嘛!」
百合打斷阿一的話。
「就把情形告訴這個偵探偵探小弟吧,雨好像還會再下一陣子的。」
「那怎麼可以!不可以把那件事告訴陌生人。」小梅反對。
百合嗤之以鼻。
「哦,小梅。你怕真相被拆穿嗎?人果然是你殺的吧?」
「開玩笑!你才是!那一天你提議留下須籐一個人,由我們三個人分頭去買晚餐的材料,所以應該是你幹的吧?百合!」
「你們兩個都別說了。」
小櫻紅著眼眶,「——我們果然不應該來這裡。不論百合和小梅誰是兇手,我都覺得無所謂。我以為來這裡,我們三個人的感情就會恢復和以前一樣…」
「小櫻,你不要裝成一副和事佬的模樣,你這種曖昧的態度才更讓人覺得可疑。」
小梅的眼神更嚴厲了。
百合也加入這場唇槍舌戰。
「是啊,雖然你說不論我和小梅誰是兇手,你都覺的無所謂。可是,當初租這棟別墅的人是你啊!你一開始就打算要殺害須籐吧?」
「你、你太過分了!」
小櫻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水。
「——去買菜的事也是啊,我按照分配的買了萵苣、西洋香菜、菠菜回來。而百合卻說什麼燉咖哩用的肉賣光了,根本沒買肉回來。小梅也是,原本應該向附近的農家買馬鈴薯、青蔥,結果你卻買紅蘿蔔和青椒回來。那是為什麼?難道和須籐被殺的事有什麼關連嗎?」
「你們三位別吵了,這樣子吵不出一個結果啊。把情形告訴我吧!為了不負我爺爺的名聲,我一定會指出兇手是誰!」
「哼…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告訴你吧。」
小梅開始道出當時的情形。
4.
那是去年八月十五日所發生的事。
小梅、小櫻、百合三個人和她們的網球教練須籐來到這棟別墅。
表面上,她們是為了接受特別的網球訓練,其實真正的目的是要打一場「愛情戰爭」。
抵達別墅的那天傍晚,她們三個女人分頭去買晚餐的材料,命案就在這段時間發生。
由於突然下西北雨讓她們在路上耽擱,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們買了塑膠傘回來,結果就發現須籐胸口插了一把菜刀,死在廚房裡。
「最先發現屍體的人是我。」
小梅說完以後,稍微顫抖了一下,隨後向阿一招手,並帶領他往廚房移動。
她把煙蒂丟進水槽裡,回頭對阿一說:「屍體剛好就在你現在站的那個位置。」
「咦?」
阿一趕緊退後一步。
小梅面不改色地繼續說:「地板上都是血,他剛好仰臥在正中央。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渾濁,一看就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不過,最奇怪的是他的姿勢。」
「姿勢?」阿一反問。
小梅回答,「他右手拿雞蛋,左手拿這飯瓢倒在地上。」
「飯瓢?是盛飯的飯瓢嗎?」
「是啊,就是飯瓢。」
「雞蛋和飯瓢…」阿一感到有些意外。
阿一腦海裡浮現的命案現場有一點滑稽。
但是,三個女人的神情很嚴肅。
百合濃妝艷抹,看起來面無表情,不過,她的兩道細眉往中間擠,顯得很沉痛。小櫻從剛才起,就一直眼淚擦個不停。
「屍體是以什麼樣姿勢拿著雞蛋和飯瓢倒在地上呢?」阿一發問。
「很難用言語形容…」
小梅看了一下四周,百合察覺後就拿出紙筆來。
百合開始畫圓,阿一把視線停留在她壓紙的那隻手上。
她左手的無名指戴著一隻閃閃發亮的戒指。
其它兩個女人的手指上也有相同的戒指。
看樣子,須籐這個男人贈送同樣的戒指給這三個女人。
(真是的…這種男人被殺活該。)阿一心裡這樣想之際百合把畫好的畫遞過來。
「就是這種姿勢。」
「是的,沒錯。拿雞蛋的右手是抬高的。」小梅開口說。
小櫻也點頭附和。
畫在紙上面的屍體,右手舉著雞蛋,眼睛好像注視雞蛋一樣。
另外,拿飯瓢的左手剛好在後腦勺。左腕手肘彎曲,飯瓢的圓形部位朝上方。
「右手拿雞蛋,左手拿飯瓢…小梅小姐…」
「什麼事?」
「屍體的手緊握住雞蛋和飯瓢嗎?」
「?是啊,雞蛋差一點沒被捏碎。」
「原來如此…」
「你知道什麼了嗎?」小梅發問。
阿一露出雪白的牙齒,「是啊,我知道了。」
阿一環視小梅、小櫻、百合三人之後,便說:「——一切謎底都解開了。」
5.
「屍體手上拿雞蛋和飯瓢是一種死者留言。」阿一說道。
「死者留言?」小梅反問。
「是的,就是『瀕死前的遺言』。從屍體雙手緊握雞蛋和飯瓢的舉動看來,並不是兇手在須籐死後,才讓他握的。他生前以自己的意志握住那兩樣東西。他為什麼會那樣子做?可能是他要以右手拿雞蛋,左手拿飯瓢的姿勢表示兇手是誰,唯有這樣才有合理的解釋。」
「什麼意思?用雞蛋和飯瓢暗示兇手…啊——難道兇手喜歡烹飪嗎?」百合把視線移向小櫻。
小櫻搖頭:「不是我殺的,如果要那樣說的話,那應該是小梅,因為她只會煎荷包蛋和煮飯而已…」
「開什麼玩笑,我也會煮咖哩、煮拉麵呀!兇手應該就是帶蛋來的人吧?就是你吧?百合!」
「你說什麼?小梅,你才是…」
「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這一則死者留言並不是你們說的那麼曖昧。而是以被害者的身份凸顯問題所在。」
「須籐的身份?」小梅反問說。
阿一點頭說:「是的,他曾經是知名的網球好手,被殺當時,他是你們的網球教練,只有他才想得出這種留言。你們想一想,雞蛋和瓢很像什麼?圓圓的東西和有握把象湯匙一樣的東西…」
「網球和網球拍!」小梅大喊。
「答對了。雞蛋代表網球,飯瓢就代表網球拍。」
「原來如此,似乎蠻有道理的。」百合附和。
「——可是,慢著!我們每個人都有網球用具,這樣子能指出兇手是誰嗎?」
「當然可以,問題在於問題在於死者是用哪一隻手握雞蛋,哪一隻手握飯瓢。根據百合所畫的這張圖,他是右手拿雞蛋,左手握飯瓢。另外,他倒在地上的姿勢…」
阿一注視百合所畫的圖。
死者的視線集中在拿雞蛋的右手。
左手握著飯瓢並放在後腦勺部位…。
「啊!這是發球的姿勢!」百合喊叫。
「沒錯,右手拿球,左手拿球拍,這是左撇子的打法。不過,我以前看過須籐拍的那張咖啡廣告海報,他本人應該不是左撇子才對。從這一點看來,須籐的死者留言是想要表達兇手是左撇子的人。」
「左撇子…」
兩個女人同時把目光投向剩下的那個女人。
阿一繼續說:「用右手點燃打火機的小梅是右撇子。」
阿一腦海裡浮現那幅景象:小梅把左手插在腰際,用右手點燃打火機…。
「——剛才百合是用右手畫圖的吧?」
百合用左手壓住紙,以右手拿筆…。
另外,剩下一個人。
「她」用左手一邊梳背後的米粉頭一邊看右手上的手錶。
阿一把視線停駐在「她」的身上。
「殺害須籐的兇手是把手錶戴在右手上的人,那就是你——小櫻!」
「小櫻?」小梅發出聲音。
「天啊…」百合用手摀住嘴巴。
小櫻淚水盈眶呆立在原地。
阿一繼續說:「兇手拿刀從正面刺須籐的胸口,因此須籐清楚地看見兇手的臉,兇手一定是殺了人之後就逃走,但是,被害者並沒有立刻喪命。於是他拚命地思索要用什麼辦法表達兇手的身份。但是,須籐沒有時間,在意識漸漸模糊中,他一定想起兇手的特徵。對一個網球教練來說,讓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學員打球時的姿勢。」
須籐臨死前想起小櫻是左撇子,她習慣採用右手拿球,左手拿球拍的姿勢發球,於是,就近利用雞蛋和飯瓢來暗示。
「小櫻,我的『想像』如何呢……?」
「我想你一定是猜對了。」
小櫻突然冒出一句。
「——現在已經不需要進行招魂了。」
「小櫻!你為什麼要殺死須籐?你不是很喜歡他的嗎?」
小梅追問之下,小櫻緩緩地搖頭:「我並沒有喜歡他,我只是因為小梅和百合喜歡他,為了要迎合你們,所以才那樣說。」
「你說什麼……?」百合問道。
小櫻再次擦拭眼淚:「坦白說,我根本就不在乎那個男人。我只是喜歡和小梅、百合一起爭風吃醋的那種感覺而已。然而,最重要的是我們三個人的情誼,卻被那種男人搞得分崩離析,我無法原諒他這一點,所以就殺了他。」
百合和小梅啞口無言地望著小櫻。
小櫻繼續開口說話:「那一天,在採買的路上我遇見菜農,他們把菜分給我,所以我比你們兩個人早回到別墅。然後,那個男人靠近我對我說,『終於只剩下你我兩個人了』、『我不希望見到你們三個人為了我勾心鬥角,所以我送你們每個人一隻戒指,其實我最想送的人是你』。他說的話真噁心,他自以為很有女人緣就可以一網打盡。因為他的關係,從小情同姊妹般的感情被他破壞,想到這裡,我心中燃起一把無名火,當我回過神時,他的胸口已經插著一把菜刀…」
「小櫻…你怎麼會這樣…」
小梅把手搭在小櫻顫抖的肩膀上並說:「我也和你一樣。」
「咦?」小櫻和百合同時發出聲音。
「我也並不是真的喜歡那個男人。雖然也不是討厭他,不過,我不像你和百合那樣子競爭激烈。最初,我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為了迎合你們而加入愛情爭奪戰,誰知道後來就下不了台……」
「小梅也是嗎?」
這次是百合說話。
「——我也是。起初只是附和你們,隨口說說而已,後來演變成和小梅吵架,事後我真的很後悔。」
「小櫻……」
「小櫻……」
小梅和百合也往地上蹲。
三個女人互相膝靠膝並開始啜泣。
阿一歎了一口氣,並輕聲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自命風流的網球教練就這樣結束了一生…阿一在心裡面一邊這樣想一邊悄悄地踏出房間,就在此時——「你姓金田一吧?」
小櫻叫住阿一。
「啊…是啊。」
小櫻淚流滿面對阿一說:「感謝你…多虧你的幫忙。雖然我無法回報你,不過,請讓我向你道謝。」
阿一摸摸頭說:「啊,不必了!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阿一拾起裝飲料罐的塑料袋。
「——小櫻,你一定要去自首才可以哦。」
小櫻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面帶微笑。
和剛才比較起來,她的臉色不知為何變得很蒼白。
終章
阿一漫步在晴朗的鄉間道路。
剛才下了一場西北雨,地上卻出奇的乾燥。
迎面吹來的風也讓人感覺不到濕氣,從晴空照射下來的日光讓人感受到夏天的強大威力。大約十五分鐘前的那場雨,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
「我真搞不懂女人之間的友情,真是莫名其妙!」
阿一邊走邊思考是否要將剛才發生的那件奇妙的事告訴警方,如果要說,那又要從何說起呢?想著想著就聽見熟悉的聲音。
「阿一!」
「喂,金田一!」
抬頭一看,原來是美雪和劍持從反方向跑過來。
他們兩人都穿著輕便和服。
對了,今天是盂蘭盆節。待會兒在附近的小學校園裡,將舉行盂蘭盆舞大會。大家約定好今晚要去狂歡。
「美雪,大叔,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阿一也踩著木屐跑過來。
美雪一邊喘氣一邊說:「還不是為了找你。你去買飲料,結果去了那麼久還不回來,我們擔心你,所以出來找你啊!」
「啊——抱歉,抱歉!早知道我就打電話。我剛才去那邊別墅躲雨。剛才下了一場好大的雨。」
「下雨?剛才根本沒有下雨啊!」
「咦?哦,那是不是只有這一小塊地方下雨而已…」
「可是,地上是乾的呀!」
「這,這…可是,剛才的確有下雨啊,一定是地上干了。」
「真奇怪,天上沒有幾朵雲,不像是下過雨的天氣啊…而且,你也沒有淋濕嘛!」
經美雪這麼一說,阿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衣服的確沒有淋濕,甚至一點濕氣都沒有。
剛才明明下過雨。仔細想一想,即使是盛夏,地上也不可能幹得那麼快。
阿一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泡在冰水裡一般。
「可,可是…我說的是真的啊,剛才的確有下雨,所以我才跑去那邊那棟別墅躲雨,順便借廁所…」
「別墅?」劍持警部反問。
「——喂,難道你是指山崖下那棟小木屋嗎?」
「是啊——就是那棟。你去問屋子裡面的人,她們可以證明…」
「慢著…金田一,那間屋子裡應該沒有人才對啊!」
「咦?」
「去年夏天,剛好是現在這個時期,下了一場大雨。由於地層鬆動,造成土石流淹沒那棟別墅。來遊玩的四名男女不幸慘遭活埋,根據警方調查,其中一名男性犧牲者在遭到活埋之前,就已經被人用刀刺死了。當時,我休假返鄉,結果縣警局仍然找我來現場幫忙。從現場狀況研判,兇手可能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名女人中的一個,但是,那三個女人也都死了,因此真相就不了了之。所以說,那棟別墅現在應該是一棟被壓垮的廢棄屋才對…?金田一,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鐵青…喂…」
阿一聽劍持說到一半就已經傻眼了,心裡想…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腦袋裡一直想,卻找不出答案。
忽然,阿一看腳下穿的木屐。
然後,他才發現。
剛才明明已經斷裂的木屐帶,已經完好如初了。
小櫻的最後一句話,就像教堂的鐘聲一樣在阿一混亂的腦海裡響起:——雖然我無法回報你,不過,請讓我向你道謝——這也許是今年夏天特別熱,所以才夢見這場白天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