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十點十五分,第一批警車開到了友納府。這是接到富士子的報告後,火速開赴現場的先頭偵察班。
憲民黨要人友納的遇刺驚動了警視廳,偵察一科科長也立即親自趕到了友納府。
現場拍照之後,開始驗屍。
根據檢驗結果推斷,兇手作案的時間是在晚九點三十分左右。
死亡原因,初步印象是由於頸部和背部等五處被刺傷後大量失血所致。詳細情況決定由法醫進一步解剖分析。
在現場發現的凶器共有兩把,一把是鋒利寬大的刀子,另一把是形似錐子的特殊利器。看得出來,兇手是使用後者扎傷了友納咽喉部的。
根據富士子提供的情況,兇手作案時,被害人友納正喝得酩酊大醉。
她說,「我丈夫很少像今晚這樣,一口氣喝了三杯對水威士忌。他好像碰到了什麼不偷快的事,心情很不好。也許他獨自一人又喝了些純酒。我想,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受到襲擊,他是無力抵抗的。」
儘管富士子邊哭邊說,然而,她的話卻說得有條不紊。
這樣,被害人遇刺時的情況就已經很明確了。
由於發現了兩把凶器,有人認為,這說明兇手是兩個人,這種見解很快佔了上風。
圍牆內側有摩撩過的痕跡,牆腳下鬆軟的土地上還留有人的腳櫻在兇手經過的陪線上發現的這些痕跡,也繪兇手為二人的說法增添了充分的證據。
大概是潛入院內的兇手給狼狗投下了有毒的食物,兩隻狼狗吃了有毒的食物後便中毒而死。
但是,這兩隻狼狗都受過嚴格的訓練。通常,假如有外人扔來下了毒的麵包之類,它們是絕不會輕易吃的。因此,兇手無疑很熟悉狗的習性,或精心選擇了狗特別喜歡吃的食物下的毒。
偵破人員都開始覺得,這也是一條追查兇手的重要線索。
另外,兇手能夠躲過府內所有人的耳目,無聲無息地潛入被害人的書房,作案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這說明他們身輕體巧,而且對府內情況瞭如指掌。
2
然而,引起偵破人員最大關注的是披害人死後的姿勢。
看來,友納遇刺後隨即發生休克,暫時失去了知覺,躺倒在地。兇手見此情景,錯以為他已死亡,便撤離了現常此後,友納很快恢復了神志,並且發現了掉在地上的英文俳句雜誌《拔楔》。被害人用盡最後一點兒氣力,把手伸向那本雜誌。
根據現場情況不難想像,當他正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忽然昏迷過去,並由於大量失血而漸漸死亡。
問題就在於那冰英文俳句雜誌。《拔楔》是被害人友納私人投資、對外國人發行的雜誌,友納自己也時常投稿。
當然,友納投的稿件都是用日文寫的,編輯部收到稿件後,再由專門的翻譯家將其譯成英文。在友納遇刺時,桌上的最新一期《拔楔》掉在了地上。
友納暫時失去知覺後又恢復了神志,這時,他看見了雜誌裡自己的文章。這篇題為《俳句中季節詞語的研究》的文章,出自他自己筆下,因此,大概他一眼就辨認出了那一頁上的內容。
友納的右手正好停留在打開了的《拔楔》中一行較大的字上,指尖上的血就像在述說著他的心裡話似的,描出了一條紅線。
「這會不會是被害人的臨終遺言呢?」最先看見這個情形的鑒定員說道。
從法醫到在場的所有刑警都覺得,被害人死亡時的姿勢不同尋常。
「……在這一頁裡……用血畫過的地方,被害人似乎想要告訴人們什麼。」一名刑警小聲說道。
那染有血跡的一頁,究竟是否準確地表達了被害人的意思,這還是個疑問。但假使真是他的臨終遺言,那將為破案提供極其重要的線索。
被血染紅的是被害人所著論文的一部分,這一部分是為了舉例說明季節詞語而引用的一首俳句。
這首俳句全文按日語讀音用羅馬字書寫,它的日文含義用英文注在其後:SH!NO!EN!,UNKAMA?SUWARUKADODEKANADO!FUYO(這裡的「上路」意指結婚。拜訪學生時代的恩師時,向老師換了自己對未來的打算,受到了老師的鼓勵。走出老師家門,回頭看去,房簷下飛舞著一群夏日的浮塵子。這首俳句表達了年輕人告別鄉村奔赴域市時的心情。——英文注)被害人用血畫出的線條,正好在「UNKA」這幾個字的旁邊。
這首用羅馬字書寫的俳句,按照註釋,原文應為:府前辭我師簷下群飛浮塵子上路情依依為什麼被害人在臨死之前如此留戀這一部分呢?
浮塵子是一種體長一厘米以下的小飛蟲,是有名的水稻害蟲,有夏浮塵子和秋浮塵子兩種。
這首俳句的作者是「DO!FUYO」,即「土居美蓉」或「土井美蓉」,這無疑是某俳人的雅號。
當警方問到友納夫人富士子時,她隨即回答道:「哦,這位先生原名土井正文,是參議院議員。」
土井正文,按照憲民黨的比例代表制,在黨內名列第十,是位新任議員。
「被害人是不是在暗指士井正文議員?」全體偵破人員腦子裡首先閃現出這個念頭。
據說土井雖然與友納同在憲民黨內,但他屬於參議院的福本派。然而,在私人交往上,他與友納似乎挺合得來,兩人出於俳句方面的共同愛好,時常就俳句進行交流。
僅僅根據被害人在雜誌《拔楔》中的這首俳句上用血畫了個記號,就立刻懷疑土井,這未免過於牽強。而且,很難想像堂堂一個參議院議員,會跑進別人家裡來下毒手殺人。
為更加慎重起見,警方就這一點也詢問了富士子夫人,對此,她也表示了否定的態度。
「嗯……土井先生不是那種人‥……他和我丈夫的關係又很好,……大概……那本雜誌與此事並沒有什麼關係……」看樣子,她根本就不承認這是丈夫的臨終遺言。
偵破這起奇怪的兇殺案的工作就這樣開始了。偵破人員很自然地聯想到了略早於這一事件的國會議員關澤良英在自己家的地下室裡被人殺害的案例。
關澤與友納是憲民黨中相互對立的議員,而且,兩起殺人案有著不可忽略的共同之處。在友納事件中出現過的那種特殊的凶器插在地板上,而在關澤事件中,卻是插在被害人的眼睛裡。
這種凶器與一般五金店出售的不同,叫做飛鏢,是馬戲團演員表演用的利器,從這一點上看,兩起殺人棠很可能是同一兇手所為。
3
友納死後的第二天,晨報就在第一版刊整了友納遇刺的消息,同時,各報也在社會版上大加報道。
清晨五點,郵遞員送來了當天的《每朝新聞》。久留美猛地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大門口取來了報紙。她的這一舉動只能說是出自某種預感……
干是,久留美得知了父親的死汛。通常,父親出了這樣重大的事,她們是理應立刻接到通知的。但是,身為正妻的富士子當然不會給真利子打電話。
……一種肝膽欲裂的悲痛向久留美襲來。
「媽媽……」她的聲音己經哩嚥了。
聽到久留美的聲音,真利子穿著睡衣就下了床,兩人把報紙攤開在廚房兼餐室的桌上,好一會兒,她們倆誰也說不出話,只是默默地閱讀著這篇描述悲劇過程的報道-
眾議院議員(憲民黨)友納由人昨夜遇刺!
大號字體十分醒目。社會版正中刊登著一張大幅照片,照片上是在高高的石圍牆環繞中的友納府。
久留美急子想知道父親臨絛時的情況,她一遍又一遍飛快地掃視著有關的報遣。
——友納氏在事件發生之前喝了威士忌,然後與往常一樣回到書房。
——首先發現友納遇害的是他的夫人富士子女士和女傭人山之瀨二人。當時,友納即已死亡。
——被遺棄在現場的凶器有兩種,目前已驗明其中一把特殊的利器是飛鏢。
記載著事件經過的文字,接連不斷地映入她的眼簾。當然,看來對兇手的追查已經有了頭緒,並且由於偵破工作的重要,警方公佈的情況有相當程度的保留。
「怎麼辦?……」真利子一面看著報紙上的報道,一面不安地小聲說。
「鎮靜些,媽媽!事到如今,驚慌也沒用,爸爸永遠也不會回來了!閉饈保昧裘欄械劍捎謨涯傻乃潰置橇餃松畹鬧淙壞顧恕?
「怎麼可能鎮靜得下來呀!碰到這樣的事,……我實在受不了啊!我的頭……」說著,真利子一下子撲在了桌子上。
「您堅強些,到那邊沙發上休息一會兒就會好的……」久留美扶著母親暫時在沙發上躺下。真利子似乎發生了腦貧血,她臉色蒼白,微微喘息,並不時輕聲呻吟著。
「不要緊的。在這種時候,應當保持頭腦清醒,考慮下一步怎麼辦。」能夠如此冷靜地說出這些話來,連久留美自己都為之驚訝,「現在,誰也沒有通知我們,可是,不看看爸爸的遺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是礙…」說著,真利子輕輕點了點頭。
「想想辦法吧。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畢竟是疼我們愛我們的……爸爸呀!」
久留美眼裡也湧出了淚水。
「要是我和你爸爸在一起的話……我絕不會讓他們……殺害……你爸爸的……」真利子悔恨地說道。
4
「單憑報紙上那點報道,很難知遣詳細情況。不過,那上面寫著,爸爸是被人用兩把凶器刺死的,對吧?」久留美低頭看著躺在沙發上的母親說道。
「是呀。其中一把……就是……那個……」說著,她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就是谷口的情人……遠山真由……那個女人……在馬戲團裡用過的……對吧?殺關澤眾議員時也是用的這種凶器……」久留美直言不諱地說道。
在看報上的報道時,她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這一點。
「這就是說……」
「對,事情很明白!」
「一定是良夫……」
「是的。因為爸爸要殺他,……於是他搶先殺了爸爸,是嗎?」
「肯定是這樣!」真利子躺著說道。
友納要滅那兩個人的口,這件事是真利子通知谷口的。
結果事與願違,那兩個人發現自己已危在旦夕,就先動手了。
可以斷定,谷口和真由二人為了三千萬,殺了關澤眾議員和石田。二人既已犯下如此嚴重的罪行,又得知友納要向他們下手,便一不做,二不休,翻過臉來殺了友納。
「真可怕!」
久留美吸了一口涼氣。
兇手已經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
「怎麼辦?」真利子小聲嘀咕道。
「恐怕只有報告警察了。」久留美冷靜地說。不,正確地說,她是在強裝冷靜。
「這……不管怎麼說,良夫畢竟是我的表弟呀……」「現在您還說這幹什麼!他拐騙了我,弄得不好,也許我已經被他殺了,他還殺了爸爸。這只能怪他自己!」
聽了久留美這一席語氣強硬的話,真利子終於點了點。
「是啊,你爸爸已經不在了,我們也沒什麼顧忌了。」
「而且,我們再不能慢慢騰騰的了,您知道嗎?」
久留美表情嚴肅地盯著母親。
「怎麼回事?」
「如果那兩個人還要殺人的話,這回該殺我們倆了!您說呢?因為現在只有我們兩人知道他們幹的壞事!」
「啊,是呀!」
真利子意識到,女兒說的話是有份量的,便慌忙從沙發上驀地坐了起來。
「哎,不行,現在還不能起來!起得太急,還會頭暈的。」久留美忙制止道。
「這樣待著可不行!」
「那麼,怎麼辦呢?」
「我去給警察打電話。」
「不,電話我去打……」
久留美對母親衝動的行為始終放心不下。
「媽媽不去,讓孩子去,人家會指責我的。」
「不會的。」久留美鼓起腮幫說道,「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請媽媽做。」
「嗯?」
「我不在的時候,一定要鎖好門,……您暫時把鑰匙拔下來,不要開門。憑我的直覺,近期內,那兩個人肯定會來,來殺我們倆!本昧裘攔室庾齔鲆桓毖纖嗟難永聰嘔U胬印R蛭醯貌徽庋觶蓋資遣換脊嬲私饈慮櫚難現匭緣摹?
「討厭,討厭,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是不是?所以要給警察打電話,請刑警時常來我們家。」
「我明白了,那就交給你去辦吧。」。
「還有,……報上的報道裡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琢磨,」說著,久留美再次拿起《每朝新聞》,「不是說,在爸爸倒下的地方,有一本最近一期的《拔楔》掉在地上嗎?」
「是這麼寫的。」
「報道沒有明確寫出這本雜誌和這個事件有什麼關係,但看起來似乎是有關係的。」
「……」
「俳句是爸爸一生的愛好,這本雜誌掉在他倒下的地方,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緣由呢?……」「那麼你認為是怎麼回事呢?」
真利子也漸漸恢復了平靜。沒有直接目睹友納渾身是血的屍體,也許真可說是這對母女的幸運了。
「我也搞不明白。刑警來了,我無論如何也要問問這件事。」久留美一邊這樣說,一邊心裡暗想,也許真正能夠解開這個事陣之謎的只有我。我很瞭解爸爸,也很瞭解那兩個人,而且還懂得俳句……「你簡直像個偵探。我看你一定能成為一個有名的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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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也這麼想嗎?您的靈感真厲害。說實話,剛才,我自己也在想像,好像我已經成了一名偵探,要去破案。」
陷入悲蒲深淵的母女二人終於對視而笑了。事到如今,她們倆只有橫下一條心,全力以赴,來擺脫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