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月十日夜晚。
「你該睡會兒了。」
無論良子怎樣勸說,真利子卻沒有一絲睡意。
開始,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自言自語。
「在我躺著的時候,久留美一定遇到了可怕的事,我這個做母親的怎麼能這樣若無其事呢?……」她對自己這樣說著,又爬了起來。
真利子覺得,自己越擔心,女兒就越安全。因此,直到十一日早晨,真利子和良子還在談論著久留美和友納,一夜沒合眼。
早上七點多,兩個人簡單地吃了點麵包和牛奶。就在剛用完早餐的時候,女罪犯又打來電話了。
「你是羽根女士吧……」
「是的,久留美好嗎?」真利子捏著話筒,急不可待地問道。
「她很好,沒關係。只要你如數支付現金,我是不會殺害她的。」
那女人的聲音非常沉著。
「你要多少呢?我的錢並不多……」。
「你說什麼呀?錢由在憲民黨當總務會長的友納國會議員支付嘛!一億兩億的算不了什麼吧……」罪犯毫不客氣地說道。
罪犯瞭解友納的情況!胬映粵艘瘓?
「不,這種事情實在……」她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幾個字來。
「好了,不用解釋了。只要如數把錢付給我,我就把你的女兒還給你。」
「你究竟……要多少?」她終於控制不住,聲音顫抖起來。
「五干萬元怎麼樣?」
「要那麼……」真利子預感到,友納拿不出這樣大的數額。
「不過,看樣子際沒有報告警察,看在這一點上,就要三干萬元吧!」
「三千萬嗎?」
「怎麼,你不願意?那就算了。這條件夠低的了,可你……你不疼愛自己的女兒嗎?」
罪犯的話音變柔和了,因此更令人感到恐懼。
「我明白了,準備三干萬元現金對吧了」「對了。」
「期限多長呢?」
「越快越好。今天晚上。……下午六點以前……」「這太……先生現在在新拇,因為暴風雪,一時還回不來。看來要晚一。兩天……」「那麼在這期間,你打算讓我來照看你女兒嗎?……好吧,既然如此,我等到明天上午十點。到時候再告訴你這三千萬元在哪裡交接,好嗎?」
「好的。」
「但你無論如何不許報告警察。萬一有什麼岔子,我就立刻收拾了你女兒!薄扒笄竽悖肽闈蟣鷲餉錘桑?
「……」
隨著一陣低沉的、帶著幾分輕蔑的笑聲,罪犯掛斷了恐嚇的電話。
2
「什麼?三干萬元?」
一直在旁邊靜聽的良子半帶歎息地問道。
「是的。開始,她想要五千萬元。這麼大的數頷,真不知能不能湊得齊呢:就是三千萬元也已經……」真利子完全喪失了情心。
「先生可不是那種無情的人。不要緊,三千萬元,他一定會沒法弄來的。可是,罪犯好像很瞭解先生的情況啊!」
良子的額頭上聚著與年齡不相稱的、像是飽經風霜似的皺紋,凝視著遠方。
「真的,這可太奇怪了!或許,罪犯就在我們身邊……」「是啊,這條線索有必要查一查。不過,今天最要緊的,是把這三干萬元的事告訴先生,聽聽他的吩咐。……錢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交呢?」
「這個,她明天上午十點鐘大概會來電話告訴我。我對她說了新閣下大雪的事,沒想到她一點兒也不懷疑。」
真利子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謝天謝地,罪犯知道了我們沒有報告警察,現在,她還沒有被激怒,久留美小姐一定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但願如此。」
真利子杷手放在嘴上,這是她陷入煩惱時的習慣動作。
「咱們馬上給月岡溫泉的旅館打電話吧。」
良子真不愧是政治家秘書的妻子,她的動作十分麻利。
此刻的當務之急是準備現金。
在旅館,良子的丈夫、神山第一秘書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裡的電話。神山夫妻倆只說了兩三句話,良子就轉過臉來,用稍稍嚴厲的語氣對真利子說:「先生要來接電話了,來,把罪犯說的話告拆他,該怎麼辦,趕緊決定。」
「好的!」
真利子急忙接過了話筒,慌亂之中,腳上的拖鞋掉了一隻也顧不得再穿了a「是我,看來事情還挺嚴童的?」
她耳邊響起了友納沙啞的聲音。
也許是為了防人耳目,他沒有提到「久留美」或是「拐騙」這些字眼。
「快救救久留美,她會被殺害的……」真利子嗚咽起來了。
「不要慌張,沒關係的,罪犯只是想要錢,不是說罪犯是個女的嗎?」
友納不愧是個在國會裡身經百戰的眾議員,他顯得十分沉著。
「可是,……我覺得罪犯不只一個。」
「怎麼見得了?」
「你想,如果只有一個人,她打電話的時候久留美怎麼辦了?」
「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在弄清楚之前,還是不要先入為主。那麼,她要多少贖金?」
「說是要三干萬元。對不起,我淨繪您添麻煩……」「嗯……」友納沉吟了一下,真利子頓時驚慌起來。
「我……再去當女招待,掙了錢還您,您千萬……」。
她剛說到這裡,友納打斷了她的話。
「別說了……三千萬,我想辦法就是了。不過,因為大雪,我現在沒法動身。不用說,神山、酒井也走不了。做最樂觀的估計,恐怕也得等到明天了。所以,在這之前,這三千萬隻好讓別人替我準備了。」
「真對不起……」
真利子哭了起來。她忽然想撲到男人懷裡痛哭一常「這不是你的過錯。不管怎麼說,在我去之前,你要是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一定會害怕吧……我給明京銀行馬車道分行的前川分行長打個電話,三千萬元也先讓他給墊上。這個電話掛掉以後,我讓他馬上和你聯繫。」
明京銀行的馬車道分行離真利子家井不太遠。
「……今天是國慶節,銀行不休息嗎?」
這時,真利子忽然意識到了這一嚴重情況。
「哦,是嗎?那麼,我給分行長家裡打電話吧。」
「明天又是星期天,這可怎麼辦?這樣,久留美可就沒救啦!」
「是啊,是啊,真不湊巧。好吧,那我就採取應急措施,暫時挪用一下能湊得夠三干萬元現金的款項吧。」
友納的聲官裡充滿著苦澀之情。
「除了銀行,……還有其它辦法嗎?」
「有,黨總部的保險櫃裡有錢。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憲民黨的總務會長埃找找永田街黨總部看管保險櫃的人。三千萬現金動用一兩天沒有什麼的。」
這話聽起來倒也在理,但問題是,身在新渴的友納究竟怎樣才能杷這三千萬巨款從位於東京的黨總部保險櫃中取出,再送到真利子的手裡呢?
「我該怎麼辦呢?」
「你聽我說,弄到現金,是要花時間的。為了爭取時間,首先要對方保證久留美的人身安全。你就對罪犯說:『為了證明久留美還活著,讓我呀聽她的聲音。否則就不能把三千萬元交出去!』明白了嗎?……聽到久留美的聲音就行,可是,如果久留美答非所問,就有可能是錄音了,這一點你可千萬要留心!」
「好的,我明白了!」
「現金我這就著手去弄弄看。我不會把事情搞槽的……」「拜託您了!」
真利子對著話簡深深地鞠了一躬。
3
這天,天氣晴朗。但是,真利子的心上卻整天籠罩著烏雲,她感到渾身無力。
午餐的炸蝦面,是從附近的麵館買來的。兩個人一直守候在公寓裡。
罪犯沒有打來電話。
只是在上午十一點半的時候,有一個年輕的男推銷員來推銷英語詞典。
這個小伙子想從門口硬闖進來。
「我們忙著呢,請你回去吧!」
良子鎖上了門,用強硬的口氣拒絕了他。
下午一點多,神山給良子打來了電話,告訴她們怎樣把三干萬元弄到公寓裡來。
打完電話,良子攏著蓬亂的頭髮說。
「我去東京把現金取來,你好好看著家!」
這語氣,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她自己家裡說話似的。
「真的……沒問題了嗎?」
「這事就交繪我好了,我一定能帶回來。」。
「果真是……憲民黨的?」真利子問道。
「哪兒的不都一樣嗎?你就別問了。我想,這樣對日後會有好處的。我只照我丈夫說的去做……」良子的語氣變得冷冰冰的。
或許,這正是那些背地裡利用組織的人們所遵循的原則吧。
「你大約幾點回來?」
「現在還很難說,得看對方如何了。反正我是不打算空著手回來的。」
「太感謝你了!」
「保衛先生是我們夫婦的工作嘛!」
良子的話裡,明顯帶著「一切都是為了友納先生,才這樣做」的含義。
4
真利子獨自留在「夭堂」公寓裡,她呆呆地思考著有關罪犯的問題。
——那個女人好像瞭解我們的情況。
——久留美是怎樣被拐騙走的呢?……
這些問題她從昨天起就已經想過不知多少遍了,但仍舊找不出一個明確的答棠。
——罪犯只有一個人嗎?是不是還有勇人在背後呢?
——久留美覬在是不是吃好飯了呢?
真利子在起屠室的椅子上坐下,把頭優在桌上,閉上了眼睛。這時,她眼前出現了一個另罪犯,一個女人正在按照他的命令行動。
真正的罪犯一定是個男的。也許這個男人知道我們的關係……究竟是誰?她想像不出來。
她想,只要久留美回來,就一切都明白了。但是,她已經開始感到,這種可能性越來越小了。
久留美是個小心謹懼的孩子,怎麼會輕易被拐走呢?
從昨天以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像夢一樣,令人難以相信。或許,她已經被害死了。
從前,在名古屋地區,有一個比久留美稍大些的姑娘被人拐騙了,後來,那姑娘很快就被殘殺了。
一想到久留美,不知不覺的,真利子彷彿看見了一條繩索纏住了女兒的脖子,又彷彿看見了一把刀子正紮在女兒的胸口上。她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她一心盼望著友納早點兒回來。已到了晚餐時間,她還始終沒有感到飢餓。但是她想到,這樣下去,會弄得精疲力盡,就不能去救久留美了。於是,她從冰箱裡取出火腿、奶酪和果醬,獨自一人冷冷清滑地吃了點麵包。就在她吃飯的時候,眼睛也始終不離那黑色的電話機,豎著耳朵等侍著電話鈴響。
下午七點,電話鈴響了。她吃了一驚,拿起話筒,原來是神山秘書。
「我那口子還沒回來嗎?」。
「是啊!」
「罪犯打來電話了嗎?」
「根本沒有……」
「是嗎?我那口子如果回來,請你告訴她,馬上給我打個電話。」
神山的口氣像是在談公事。
「我一定照辦。」
看樣子,友納正在幕後驅使著神山,為真利子想方沒法。
「如果順利的話,明天也許能乘止上越新幹線的列車回去。」
神內的這最後一句話,對於此時的真利子來說,是唯一的巨大安慰了。
在這次電話之後,又過了兩個小時,良子坐著憲民黨的車子回來了。一個像是黨員的年輕人,提著一個大型的四方箱子,跟她一同來到202室門口。
「辛苦了,現在不要緊了。」
「我把車子停在這座公寓前面,有什麼事就請通知我一下。是友納先生命令我這麼做的。」
良子和那個青年說完話後,一個人精疲力盡地進了屋。
「挺順利的,三千萬都裝在這個箱子裡了。」良子對真利子說道。
「謝謝,我真不知怎樣謝你才好!」
「這話你應該對先生說。」
「哦,對了對了,請你和你家主人聯繫一下,剛才他來過電話。」
「我也正想給他打電話來著……」
良子一邊脫大衣,一邊走到電話機跟前。
在良子向神山匯報情況的時侯,真利子為她沖好了熱咖啡。真利子覺得,不為良子做點什麼,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良子的電話打了十五分鐘左右。剛打完,她就一屁股坐到了舊式椅子上。
「你一定很累了,趕緊喝點兒熱的吧。」
「罪犯沒來電話吧?」
「沒有埃」
「現在錢也誰備好叮他剛才說,他們明天有希望乘上上越新幹線的列車。」
「太好了!」
「先生真是明察秋毫,他判斷,能拐走久留美這樣一個高中生,說明罪犯對咱們的家庭情況瞭解得十分詳細。他還在熟悉咱們家庭情況的人裡列出了三個可疑的人。」
「到底是誰呢了」
真利子很想知道友納所想到的嫌疑犯。
「女的有中根禮子……」
「……」
「她是夫人的好友。聽說這個女人掌握了不少情況。」
「那麼,這人有多大年齡?」
「六十上下。」
「電話裡那個女人的聲音,可比她顯得年輕得多呀,我想不會是她……」真利子當即否定了……
「還有一個叫井村光三的男人,據說他知道你這處公寓。你知道這人嗎?」
「哦,那是我們家從前僱用的司機,是先生找來的,久留美上學都是他接送……因為他己經七十高齡,去年就不幹了……」「還有另外一個叫谷口良夫的。」
「谷口?……知道了,是我的表弟。偶爾也來公寓,見過先生。谷口一定已經覺出了我們的關係。先生懷疑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人也沒個固定職業,到處晃蕩……」「現在還不清楚誰和罪犯有瓜葛,但先生說回來後要查一查。」
良子說完話,喝了一口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