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點30分,米奇如約到達羅伊斯-麥克奈特辦公室外的小過廳,這時,裡面空無一人。他哼哼哈哈咳嗽了一陣,焦急地等著。一名頭髮灰白的老年秘書從兩隻文件櫃後面走出來,陰沉著臉,愛理不理地瞅著他。顯然,他是不受歡迎的。於是他自我介紹一番,解釋說他是按約定時間來見麥克奈特先生的。她笑笑,也作了自我介紹。她叫路易絲,是麥克奈特先生的私人秘書,至今已干了31年。她問,要喝咖啡嗎?嗯,他說,要濃的。她轉身不見了,一會兒用托盤端來一杯咖啡。她通過內部對講機向老闆打了招呼,並讓米奇先生坐下。這時,她認出他了。在昨天的葬禮上,另一個秘書指著他說他就是米奇。
她為籠罩在這兒的陰沉的氣氛表示歉意。沒人有心思幹活兒,她解釋說,等一切恢復正常,恐怕還要一些日子;他們是兩個多好的年輕人啊。電話鈴響了,她解釋說麥克奈特先生正在開一個重要會議,不能打擾。電話又響了,她聽著,然後陪他進了任事合夥人的辦公室。
奧利弗-蘭伯特和羅伊斯-麥克奈特起身歡迎米奇,把他介紹給另外兩位合夥人:維克多-米利根和埃弗裡-托勒。他們在一張小會議桌周圍坐了下來。路易絲被打發去再弄些咖啡來。米利根分管稅法,托勒呢,剛剛41歲,是年輕一輩的合夥人之一。
「米奇,真對不住,剛來就讓你碰上這麼件令人喪氣的事。」麥克奈特說,「你昨天出席了葬禮,我們都感謝。很抱歉,你頭一天成為我們公司一員,竟是這麼個悲哀的日子。」
「我覺得我應該去。」米奇說。
「我們真為你驕傲。我們對你有重要安排。公司剛失去了兩位出類拔萃的律師,他們兩人都是干稅法的,因此我們只好讓你多幹點兒。我們大家都得加把勁了。」
路易絲用托盤端來了咖啡。銀質的咖啡壺,精美的陶瓷杯。
「我們很悲痛,」奧利弗-蘭伯特說,「那就請你和我們一起分擔些吧。」
大伙點點頭,眉頭緊蹙著坐在桌邊。羅伊斯-麥克奈特看了看律師記事本。
「米奇,以前大概也跟你談過了,在我們公司,每個普通律師都配一名合夥人。合夥人的職責是監督並指導普通律師。這種關係十分重要。我們想盡量給你配一位既能協調相處,又能密切合作的合夥人。通常我們是不會出錯的,當然,我們也有過過失,配的人氣質不相投。不管怎麼說吧,那樣的事一旦發生,我們就會另換合夥人。埃弗裡-托勒將是配給你的合夥人。」
米奇訥訥地朝剛配給他的合夥人笑笑。
「你將在他的指導下工作。你將處理的業務和文件也就是他的。其實,都是稅法活兒。」
「好的。」
「有件事差點忘了,我想中午我們一起吃一頓飯去。」托勒說。
「那當然。」米奇道。
「坐我的轎車去。」蘭伯特說。
「我正是這麼打算的。」托勒應道。
「我什麼時候才能有大轎車?」米奇問。
他們笑了,似乎很欣賞他的這種個性。「大約20年後吧。」蘭伯特先生回答說。
「我可以等待。」
「拜爾如何?」維克多-米利根問。
「挺棒。它就等著為我效勞啦。」
「搬家順利吧?」
「嗯,一切順利。我很感謝公司在各方面給予的幫助。你們讓我們感受到了集體的溫暖,我和艾比都不勝感激。」
麥克奈特止住笑,目光又回到了律師記事簿上。「我已經告訴過你,米奇,資格考試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你還有六周時間準備,我們盡可能全力支持你。公司設有由合夥人輔導的複習課程,考試的方方面面都將涉及到。我們大家,特別是埃弗裡,將密切關注你複習的進展。每天至少要用半天時間複習,空暇時間主要也用來複習。本公司至今還沒有不及格的先例。」
「我不會開這個頭的。」
「你要是考砸了,我們就收回拜爾車。」托勒淺淺一笑。
「你的秘書是一位名叫尼娜-赫夫的女士。她在公司干了8個年頭,性情有點變幻無常,長得也不怎麼樣,不過倒挺能幹。她對法律所知頗多,而且好為人師,尤其是對新來的律師。能否讓她安分守己,就看你的了。要是你和她相處不好,我們會換了她。」
「我的辦公室在哪?」
「二樓,沿走道從埃弗裡辦公室再向前一點。女裝飾師下午要來為你選桌子和傢俱什麼的,盡可能多聽聽她的意見。」
拉馬爾的辦公室也在二樓,想到這點真叫人心安神定。他想起拉馬爾坐在游泳池邊,渾身淋透,忽而失聲痛哭,忽而語無倫次地咕噥著的情景。
麥克奈特說:「米奇,我想跟你談件事,上次你來這裡時原本就該談的,可我忘了。」
米奇等了一會兒,終於說:「好的。什麼事?」
幾個合夥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麥克奈特。「我們還不曾容忍過哪個新來的律師背著學生貸款的負擔上崗的。我們寧願你把精力心思花在別的事兒上,把錢也花到別的東西上面。你欠多少?」
米奇呷了口咖啡,很快地算了算。「將近23,000美元。」
「你今天上午第一件事,就是把有關材料送到路易絲的辦公桌上。」
「你,呃,你是說公司願意償付這筆貸款?」
「這是我們的規矩,除非你反對。」
「不反對。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不必說什麼啦。過去15年裡,我們都是這麼對待每一個新來的律師的。把文件交給路易絲好啦。」
「這真太慷慨啦,麥克奈特先生。」
「嗯,是的。」
中午時,一輛高級轎車在車流中徐徐穿行,埃弗裡-托勒在車上侃侃而談。米奇使他想到了自己的過去,他說。他是一個來自破碎家庭的窮小子,在得克薩斯西南部到處寄人籬下,中學一畢業,便流落街頭。他靠著在一家鞋廠上夜班掙得的錢上完了大專。得克薩斯大學埃爾帕索分校的獎學金使他敲開了通向成功的大門。他以優異的成績從該校畢業,向11家法學院提出入學申請,最後選上斯坦福。他畢業時是全班第二名,拒絕了西海岸所有大公司的聘請。他想做稅法工作,只想做稅法工作。16年前,奧利弗-蘭伯特招了他,那時,公司裡的律師還不足30名。
他有妻子,還有兩個孩子,不過他很少談他的家庭。他滔滔不絕地談錢。錢是他最喜愛的東西,他這麼說。他的頭一個100萬已經存到了銀行裡,下一個再等兩年也就夠了。只要你一年毛收入有40萬,那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掙到的數目。他專門替購買超級油輪的人撮合合夥股份,是這方面首屈一指的專家,每小時收費300美元,每週干60小時,有時達70小時。
米奇一開始每小時收費100美元,一天至少干5小時,直到通過資格考試拿到執照。而後每天可望干8小時,每小時150美元。開給客戶的收費賬單是公司的命脈,一切都圍著它轉。晉陞啦,加薪啦,獎金啦,生存啦,發跡啦,統統取決於一個人開出的收費賬單的情況。新來的夥計更是如此。要想得到上司的呵責,簡單得很,只要不重視每天開出的收費賬單的數目就行了。埃弗裡不記得受到過這方面的呵責,也沒聽說過公司有誰不重視自己的收費賬單情況的。
普通律師每小時收費的平均數是175美元,合夥人嘛,300美元。米利根有兩個客戶每小時付他400美元。納森-洛克曾每小時拿過500美元,那是牽涉到在好幾個國家互換資產的稅法活兒。每小時500美金吶!埃弗裡一想到這便來了神兒。他唸唸有詞地算了起來:每小時500美元,每週50個小時,每年50周。一年可就是125萬呀!干法律這一行賺錢就這麼容易。你弄一幫律師,論小時幹活,用不了多久就能建起一個王朝。律師越多,合夥人賺的錢就越多。
可別忽視收費賬單哪,他告誡米奇說,這是生存的第一要訣。要是沒什麼業務資料可以用來開賬單了,立即向他的辦公室報告。他多的是。每月10日,合夥人要在一次豐盛的午餐會上檢查頭一個月的收費賬單情況。那可是個隆重的儀式呢。羅伊斯-麥克奈特先念每一個律師的名字,然後是此人一個月的收費總數。合夥人之間的競爭很激烈,不過是誠心善意的。他們全都富起來了,不是嗎?目的相當明確。至於普通律師,誰收費少了,是沒人說什麼的,除非他連著兩個月都這樣。奧利弗-蘭伯特會附帶地說他幾句。還不曾有誰連續三個月收費都上不去的。普通律師,如果開出收賬單的數目特別高,也可以掙得一份獎金。合夥人資格取決於創收的實績紀錄,因此千萬別忽視收費情況,這永遠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當然,要在資格考試以後。
資格考試是件令人討厭的事,是樁必須忍受的苦役,是任何哈佛畢業生都用不著害怕的玩意兒。只要集中精力複習,努力記住在法學院學的每一門課程內容就成,他說。
轎車駛進了兩幢高樓間的一條側街,在一個小天篷前停了下來,天篷從路邊一直延伸到一扇黑色金屬門前。埃弗裡看看表,對司機說:「兩點再來。」
吃頓午飯要兩小時?米奇心想。如果開收費賬單給客戶的話,那就是600美元啊。多浪費呀。
曼哈頓俱樂部餐廳佔據著一幢10層辦公大樓的頂層。埃弗裡把這幢樓房稱做垃圾堆,不過很快又指出這家俱樂部是全城最棒的午餐和宴樂場所。它不僅提供美味佳餚,更有那舒適愜意的氛圍:這裡全是白人,全是闊氣的白種男人。赫赫有名的人,赫赫有名的午餐。銀行家、律師、行政要員、企業家,還有幾個政客,還有幾個貴族。一座鍍金電梯徑直向上穿過空蕩蕩的辦公樓層,停在了環境優雅的10樓。領班親熱地叫著托勒先生的名字,詢問了他的好友奧利弗-蘭伯特和納森-洛克的情況。他為失去科律斯基先生和霍奇先生深表慰問。埃弗裡謝了他,並把公司的最新成員介紹給他。埃弗裡最喜愛的餐桌就在拐角里,已為他準備好了。一個名叫埃利斯的慇勤備至的黑人遞過菜單。
「公司不允許午餐時喝酒。」埃弗裡翻開菜單說。
「我午餐從不喝酒。」
「很好。那喝點什麼?」
「茶,冰鎮的。」
「冰鎮茶,給他。」埃弗裡對招待說,「給我來杯孟買馬丁尼1,放冰塊的,再放三顆橄欖。」
1一種雞尾酒。
米奇不做聲,在菜單後面偷偷笑著。
「公司的規矩真是太多了。」埃弗裡咕噥了一句。
他喝了一杯馬丁尼,又要了一杯,不過兩杯過後他不再喝了。他替他們兩個叫了菜,是一種烤魚,那天的特色菜。他很注意體重,他說。他每天還到一家健康俱樂部去活動活動,那是他自己的健康俱樂部。他邀米奇哪天跟他一起去出出汗,也許在資格考試後吧。
米奇問到了他的孩子。他說他們跟母親住在一起。
魚烤得很生,土豆片也很硬。米奇在盤裡挑挑揀揀,一邊慢慢吃著色拉,一邊聽合夥人一一說著其他吃午餐的人。那張大餐桌邊上,與幾個日本人坐在一起的是市長,公司的一個銀行家主顧就坐在旁邊的桌子上。還有一些人都是大名鼎鼎的律師和大老闆之類的人物。他們都吃得津津有味,看上去個個地位顯赫,威風凜凜,餐廳裡的氣氛不禁有些沉悶、乏味。照埃弗裡的說法,俱樂部的每一個成員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不論在各自的領域,還是在市裡,都是一股潛在的力量。埃弗裡在這裡真是如魚得水。
他們都謝絕了甜點,要了咖啡。每天上午,米奇可在9點前到達辦公室,埃弗裡解釋說,點了一支蒙特齊諾香煙。秘書們會在8點半到。工作時間是上午9點到下午5點,不過沒有誰一天只干8小時的。就他本人來說,他在辦公室干到晚上8點,很少在6點前離開過。他每天可以開出12小時的收費賬單,天天如此,不論實際上他到底干多少個小時。一天12小時,一周5天,一小時300美元,一年算50周。90萬美元!那就是他的目標。去年,他只開了70萬,不過那是因為受了一些個人問題的影響。只要活幹了,公司可不管你米奇是6點,還是9點上班。
「大門什麼時候開?」米奇問。
人人都有一把鑰匙,他解釋說,因此可以來去自由。保安措施雖然很嚴,不過門衛也習慣了這幫視工作如命的人。有些人的工作習慣聽起來簡直像天方夜譚。維克多-米利根,年輕時,每天干16小時,每週7天,直到當上合夥人。後來,他星期天不幹了,再往後,生了場心臟病,星期六也只好放棄工作了。大夫硬要他一天只干10小時,一周干5天,打那以後,他一直都不開心。馬蒂-科津斯基叫得出所有門衛的名兒,他一向9點上班,因為想和孩子們一起吃早飯。他9點到辦公室,半夜才離開。納森-洛克聲稱,秘書一到,他便沒法好好工作,因此他6點上班,對他來說,上班太遲是不體面的。他是個61歲的老人,存款不下1000萬,卻照例從早上6點干到晚上8點,一周干5天,外加星期天半天。要他退休,就是要他的命。
沒人記鐘頭,合夥人解釋說,來去自便。只要活幹了就成。
米奇說意思他懂了。看來,每天干16個小時並不稀奇。
一家大公司的一位律師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跟埃弗裡說了起來。他先是慰問一番,接著問起了死者家屬。去年,他和喬-霍奇一起處理過一起案子。他簡直不能相信這樁悲劇。埃弗裡把他介紹給米奇。他又說他參加了葬禮。他們等著他離開,可他沒完沒了地嘮叨著他是多麼難過。顯然,他是想探聽詳情,埃弗裡卻口封得死死的,他終於走開了。
兩點,用餐的顯貴們漸漸離去。埃弗裡簽了支票,領班送他們到門口,司機正在轎車後面耐心地等著。米奇貓進後座,沉到了厚實的皮椅座裡。他望著林立的高樓和行進的車流,然後看看人行道上匆匆來去的行人。心想,不知他們當中有幾個人見過大轎車和曼哈頓俱樂部裡面是啥樣兒?又有幾個能在10年之後成為富翁?他笑了,感到很愜意。遠在萬英里之外的哈佛,我不欠你的學生貸款啦!而肯塔基更是恍若隔世。他的過去被忘卻了。他來到了這兒,未來的路就在腳下。
裝飾師正在他的辦公室等著。埃弗裡說了聲對不起先走了,他讓米奇一小時後到他的辦公室去開始工作。女裝飾師帶來了許多本辦公室裝潢及用品圖片,米奇徵求她的意見,並盡可能饒有興趣地聽她講,然後對她說他相信她的眼力,隨便她挑什麼都成。她選了一張不帶抽屜的櫻桃木辦公桌,幾隻暗紅色真皮沙發椅,還有一塊貴重的東方小地毯。米奇說太好了。
她走後,米奇坐到那張舊條桌前。這桌子看上去很精緻,要不是因為有人用過,算是舊貨,倒還正合他的心意。辦公室15英尺見方,北面有兩扇6英尺高的窗子,與對面那棟舊樓的二樓遙遙相望。沒什麼景致可看。他要費很大的勁兒,才能勉強瞥見東方的那條河。他暗自思忖著:一定要弄間更漂亮的,等著瞧吧。
尼娜-赫夫小姐敲了敲門,自我介紹說她是這兒的秘書。她45歲,身材敦實肥胖。只要看她一眼,你便會明白為何她至今還是孑然一身。她沒家庭負擔,顯然是把錢都花到了衣著和化妝用品上——花再多的功夫打扮也是白費蠟!米奇真不明白她幹嘛不花點錢請個健美顧問什麼的。她直截了當地對米奇說,她在這家公司干了8年半了,對辦公室的一套程序,瞭如指掌,要有什麼問題,只管問她好了。米奇謝了謝她。她說原先她在打字室裡工作,這次調她回來干秘書活,她真是感激不盡。米奇點點頭,彷彿聽懂了她說的話。
「你妻子叫什麼名字?」她問。
「問這幹嘛?」
「如果知道她的芳名,她打電話來,我也好親熱些,友好點呀。」
「叫艾比。」
「你喝什麼樣的咖啡?」
「濃的,我自己會泡。」
「我替你泡,沒關係的。這也是秘書的分內活嘛。」
「我要自己泡!」
「哪有秘書不泡咖啡的!」
「要是你敢碰一下我的咖啡,我就把你送到收發室舔郵票去。」
「我們有自動舔票機,華爾街那幫傢伙舔郵票嗎?」
「這只是打個比方。」
「得了,你妻子的大名我記住了,有關咖啡的問題我們也達成了一致,我想我已經準備好,可以開始工作了。」
「上午8點半準時上班。」
「是,老闆。」她走了。米奇暗暗笑了笑。她可真是個自作聰明的傢伙,不過倒也很逗。
拉馬爾的辦公室在緊隔壁。他上班雖遲了些,可還是在米奇這兒逗留了一會兒,約好晚上7點帶凱和孩子們去看米奇的新家。
亨利-奎因5歲,姐姐荷麗7歲,兩個小傢伙趴在嶄新的餐桌上斯斯文文地吃麵條。艾比看著他倆,做起了寶寶的夢來,米奇覺得他們機靈討人喜歡,但沒激起他那方面的感想。他正忙著回憶一天裡發生的事。
女人和孩子們吃完了,都各自娛樂去了。
「他們把你安排在托勒手下工作,我真有點吃驚。」拉馬爾抹了抹嘴說。
「為什麼呢?」
「我想他還不曾指導過一個普通律師。」
「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倒也沒有。他很能幹,不過不怎麼與人合作,有點獨來獨往,喜歡自顧自地幹。他和妻子鬧彆扭,據說已經分居了。但他從來不談這事,總悶在心裡。」
米奇推開盤子,呷了口冰鎮茶。「他是不是個出色的律師?」
「是的,非常出色,能當上合夥人的都很出色。他的主顧中有好些是大富翁,在他的庇護下偷稅漏稅達數百萬。他指導的很多偷稅投資項目風險都很大,近來,他甘冒風險與國內稅收局頂著幹,這方面他是出了名的。你得做大量的研究工作,研究如何鑽稅法的空子。那是挺有意思的。」
「午餐時,他一半時間都在給我上開收費賬單的課。」
「那絕對重要。總是有股壓力逼你要多開收費賬單。我們所能兜售的就是時間。你一通過資格考試,開收費賬單的情況每週都要受到托勒和麥克奈特監督,他們把你的收入情況輸入計算機,馬上就能知道你到底為公司掙了多少利潤。頭6個月,他們期望你每週開30到40小時的收費賬單,兩三年後,每週50小時。在考慮你升合夥人之前的好幾年間,你得持續不斷地每週干滿60小時。任何一個能幹的合夥人,沒一個不是每週開滿60小時收費賬單的。」
「那可是個不小的數目呀。」
「聽上去是那麼回事,這中間也有鬼。好的律師,每天大多只需干八九個小時,卻能開12個小時的賬單。這就叫虛報,自然對客戶不公平,可人人都這麼幹。那些大公司就是靠虛報發起來的。」
「好像不道德吧。」
「好多事都不道德。一個大夫一天為上百號特護病人看病,可能嗎?那些給病人做不必要手術的醫生又道德嗎?其實,有些我所見過的最不道德的人恰恰還是我的客戶。如果他們是百萬富翁、億萬富翁,想依靠你來合法地欺詐政府,這樣,你虛報一點服務費是很容易的。我們全都這麼做。」
「公司教你們這麼幹嗎?」
「不,全靠自學。一開始,你可以拚命幹許多個鐘頭,可你總不能老這麼幹,於是,你就走起捷徑來了。真的,米奇,要不了一年,你就知道怎樣只干10小時卻能開出兩倍的收費賬單了。這似乎是律師必備的第六感。」
「我還得具備什麼?」
拉馬爾攪著冰塊,想了一會。
「要有一些玩世不恭,幹這一行的人要不了多久都得這樣。在法學院,你對律師職業懷有一種神聖感。什麼個人權利的鬥士啦,憲法的捍衛者啦,受壓迫者的衛士啦,客戶利益的維護者啦,等等等等。可是,等你到這兒幹上6個月,你就會明白,律師不過是一張嘴,隨時都可以賣給出最高價碼的人,不論是誰,惡棍也好,混蛋也罷,只要付得出高得怕人的費用就成。哦,是的,你會變得玩世不恭的。那很令人悲哀,真的。」
「我剛上班,你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我講這些。」
「錢會補償一切的。一年兩萬塊錢竟能讓人忍受那麼多苦役,真是令人吃驚。」
「苦役?你說得真可怕。」
「對不起。還不至於那麼糟。我的人生觀上週四徹底變了。」
「不想看看房子嗎?可棒啦。」
「改日吧,這會兒我只想找個人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