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麥迪森大街和庫柏街交合的市中心一帶,原先那些兩層老樓房全都改建成了幽會酒吧、夜總會和禮品商店,還有好幾家豪華餐館。這個街口名叫俯城廣場,是孟菲斯夜生活的最佳去處。附近一家戲院和一家書店更平添了幾許文化意蘊。狹窄的麥迪森街道的兩旁,整齊地排列著兩行大樹。每逢週末,這兒總是擠滿了吵吵鬧鬧的大學生和從海軍基地上來的水手。不過,平日的夜晚,餐館裡雖也坐滿了人,但不擁塞,也很清靜。有一家名叫「博萊特記」的典雅的法國酒吧就坐落在這兒的一幢白樓內。該店有品種多、質量高的酒和美味可口的甜點;坐在斯泰因威鋼琴旁的樂師,邊彈邊唱,歌聲柔曼動人,因而頗富聲名。至今,「博萊特記」是麥克迪爾夫婦最愛光顧的館子。
    米奇坐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裡,邊喝咖啡邊注視著大門口。他來早了,這也是有意安排好的。3小時前,他給艾比打過電話,約她7點到這裡來。她問他約會的原因,他回答說到時再向她解釋。自開曼之行以來,他知道有人在盯梢,在監視,在竊聽。上個月,他打電話很謹慎,開車更是小心翼翼,就連在家說話也是酌詞斟句。有人在監視,在竊聽,對此他深信不疑。
    艾比從寒冷的室外一頭衝了進來,用眼睛在店堂裡四下搜尋。他走上前迎住她,在她臉上急促地吻了一下。她脫下外套,他們一起跟著領班來到一張小餐桌前,兩邊一溜兒緊挨的餐桌上都坐滿了人。米奇朝四周望了望,想另找一張空桌子,但找不著。他謝了領班,在妻子對面坐了下來。
    「什麼事?」她疑惑地問。
    「陪老婆出來吃頓飯還要說什麼理由嗎?」
    「是的。現在是星期一晚上7點,你不在辦公室裡工作,肯定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一個招待擠到他們桌子前,問要不要喝點什麼。米奇要了兩杯白葡萄酒,再次環視店堂,一眼瞥見那邊第六張餐桌邊獨自坐著一個男人。那人看上去挺面熟。米奇再看時,那張臉掩到了菜單的背後。
    「怎麼回事,米奇?」
    他把一隻手按在她手上,擠了擠眼。「艾比,我們得談談。」
    她的手微微一縮,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談什麼?」
    他壓低嗓門說:「一件非常嚴肅的事。」
    她深深吐了口氣,說:「能等到酒來再說嗎?我得先喝點酒。」
    米奇又看了一眼菜單後面的臉。「我們不能在這裡談。」
    「那幹嘛到這兒來?」
    「哎,艾比,衛生間在哪兒,你知道嗎?就在廳堂那邊,在你的右手邊,明白啦?」
    「嗯,我知道。」
    「廳堂盡頭有扇後門,通向餐館後面的側街。你先到衛生間,然後從後門出去,我在側街邊上等你。」
    她沒說什麼,雙眉緊蹙,頭微微偏向右側。
    「相信我,艾比,我會解釋的。我在外面等你,我們再找個地方吃東西。我不能在這裡對你解釋。」
    「你在嚇唬我。」
    「去吧。」他堅定地說,攥緊了她的手,「沒什麼事的。衣服我來拿。」
    她拎起手提包,站起身來走了。米奇扭過頭看了一眼那面熟的人,正巧他也站起身,迎候一個上了年歲的婦人到他的位子上。他沒注意到艾比離開了。
    在「博萊特記」背後的街上,米奇把衣服搭在艾比肩頭,往東邊指了指。「我會解釋的,」他重複著說。走了100英尺,他們到了兩幢高樓之間,進了一家幽會酒吧的正門。米奇看著領班,然後掃視了一下兩間餐廳,指指後排角落裡的一張桌子說:「那張。」
    米奇面對著餐廳和前門坐了下來。角落裡一片昏暗。桌子上點著蠟燭。他們要了酒。
    艾比一動不動地坐著,注視著他。她等待著。
    「還記得西肯塔基一個叫裡克-阿克林的夥計嗎?」
    「不。」她答道。
    「他是打棒球的,住在學生宿舍。我想你們見過一次面。他球打得好,模樣兒也好,成績更好。我想他大概是博靈格林1人。我們雖說不是朋友,但彼此熟悉。」
    1肯塔基州中西部城市,西肯塔基大學所在地。
    她搖搖頭,等待著。
    「這麼說吧,他早我們一年畢業,上了威克-福裡斯特大學法學院;而今在聯邦調查局供職,眼下正在孟菲斯。」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想看看她聽了「聯邦調查局」幾個字有什麼反應。她仍舊無動於衷。「今天,我正在主街上的奧布列歐熱狗館吃飯,裡克突然不知從哪兒走了過來跟我打招呼,就像是不期而遇似的。我們聊了一會,另一名特工,就是叫塔蘭斯的那個人,走到我們跟前坐了下來。通過資格考試以來,塔蘭斯這是第二次找我。」
    「第……二次?」
    「不錯,在8月份以後。」
    「你說這些人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
    「沒錯,他們有警徽。塔蘭斯是從紐約來的老牌特工,在這兒大概干了兩年。阿克林是三個月前才招收的新手。」
    「他們想幹什麼?」
    酒端來了,米奇環視了一下酒吧。遠處的一個角落裡,樂隊開始演奏起來。店堂裡擠滿了衣冠楚楚的顧客,他們正海闊天空地聊著。領班指了指仍未打開的菜單。「等一會。」米奇沒好聲地說。
    「艾比,我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第一次找我是在8月份,當時,我通過考試不久,名字剛剛見報。」他咂口酒,告訴她,塔蘭斯第一次在尤寧街蘭斯基快餐店找到他,告誡他什麼人不可信任,什麼地方不能說話,他把與洛克、蘭伯特和其他合夥人見面的事都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他也交待了公司告訴他的聯邦調查局之所以對公司如此感興趣的理由,還說他就此同拉馬爾合計過,因而對洛克和蘭伯特的話隻字不疑。
    艾比細細掂量著每一句話,她有許多問題要問。
    「現在,和我同過學的這位老兄跑來對我說,他們,聯邦調查局的人,確實瞭解到我的電話被竊聽了,只要我打聲呼嚕,哪怕放個屁,立刻就能傳到本迪尼-蘭伯特暨洛克法律公司什麼人的耳朵裡。想想吧,艾比,我一通過考試,裡克-阿克林就調到這兒來了。美妙的巧合,是嗎?」
    「可是他們想幹什麼呢?」
    「他們不想說,至今也沒有告訴我,只要求我相信他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艾比。我不曉得他們到底要幹什麼。不過,他們挑上了我,自有他們的道理吧。」
    「今天的事,你有沒有告訴拉馬爾?」
    「沒有。除了你,我沒告訴任何人。我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她喝了一大口酒。「我們家的電話裡裝了竊聽器?」
    「聯邦調查局的人是這麼說的。不過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他們可不笨,米奇。如果聯邦調查局的人對我說,我家的電話被裝了竊聽器,那麼我一定相信他們的話。你不信嗎?」
    「我不知道該相信誰。洛克和蘭伯特說起公司與國內稅收局和聯邦調查局的鬥爭來,是那樣合情合理,令人信服。我想相信他們,但僅僅這些不足信。這麼說吧,要是公司的某個客戶形跡可疑,值得聯邦調查局偵查,那他們幹嘛要看中我,一個對公司的情況瞭解得最少的新手?我知道什麼?他們幹嘛不去找那些合夥人呢?」
    「也許他們想要你洩露客戶的情況吧。」
    「不可能。我是律師,發過誓要為客戶的生意保密。這點,聯邦調查局的那幫人是知道的。誰也別指望律師談他客戶的事情。」
    「你見沒見過什麼不合法的交易發生過?」
    他把手指捏得嘎嘎響,環視一下餐廳,對她笑笑。酒下了肚,似乎發生了一些效用。「我不該回答這個問題,哪怕是你問的,艾比。不過答案是沒有。我處理過20多個埃弗裡的客戶的文件,沒發現一件是可疑的。或許有一二項風險逃稅投資,但並非不合法。我倒是對在開曼島見到的銀行賬號有些疑問,不過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問題。」開曼島!他突然想起了海灘上的那個姑娘,心猛地痛了起來。他感到一陣噁心。
    領班晃到跟前,看著菜單。「再來點酒。」米奇指著酒杯說。
    艾比身子向前靠了過去,挨著燭光,一臉迷迷惑惑的神情。「是什麼人在我們的電話上裝了竊聽器?」
    「就算裝了,我也不清楚是誰幹的。在8月份初次見面時,塔蘭期有意暗示我是公司的什麼人幹的。」
    「那洛克先生是怎麼說的呢?」
    「沒說什麼。我沒告訴他,我還留著幾手。」
    「有人在我們家電話裡、屋子裡裝了竊聽器?」
    「也許車子上也有。裡克-阿克林今天對我說,不想讓別人錄下來的話半個字都不要說。」
    「米奇,這真是不可思議。一家稅法顧問公司幹嘛要幹這種事呢?」
    他輕輕搖搖頭,看著空酒杯。「我不知道,親愛的,不知道。」
    領班把兩杯酒放到桌子上,手背在身後站著問:「你要點菜嗎?」
    「再等會兒。」艾比說。
    「我們要時再喊你。」米奇補充了一句。
    「你相信嗎,米奇?」
    「我想,是出了什麼事了。好戲還在後頭呢。」
    艾比驚恐地看著米奇。接著他告訴她一切發生過的事情,最後說了埃迪-洛馬克斯,說了艾麗絲-克瑙斯、羅伯特-拉姆及約翰-米歇爾的死。
    「我沒胃口了。」她聽完後說道。
    「我也是。不過讓你都知道了,我也就輕鬆多了。」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我本希望它會過去的。我原以為塔蘭斯會放了我,另找個人,哪知道他又來了。我明白,聯邦調查局選中了我去完成一件我一無所知的使命。」
    「我感到頭暈。」
    「我們得謹慎點,艾比。我們一定要裝得像以前一樣不被人家懷疑。」
    「我不相信。我坐在這兒聽你說,但我不相信你對我說的話。這不是真的,米奇。屋子裡、電話上全都裝了竊聽器,我們不論說點什麼,別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你說,這種日子叫人怎麼過呀。」
    「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有,你為什麼不雇洛馬克斯去查查我們的屋子?」
    「我也想過了,但如果他找到了,那又怎麼辦?如果他碰壞了竊聽器那又會怎麼樣呢?他們,不論他們是誰,就會知道我們發現了。這太危險了,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那麼幹,等等再說吧。」
    「太瘋狂了,米奇,我想我們該跑到後院裡去談事情了。」
    「怎麼可以!我們該到前院去談。」
    「都什麼時候啦,你還有心思說笑話。」
    「對不起。得了,艾比,我們還是正常過日子,耐心等等看吧。塔蘭斯是很認真的,他會一直來找我。我沒法阻止他。別忘了,是他找到我的。我想他們總在盯著我,埋伏在什麼地方等著我。現在,最重要的是像以前那樣正常過日子。」
    「正常?算了吧。這些天,在家裡我們又沒有什麼話說。我對那些搞竊聽的人實在感到抱歉,他們最常聽到的只是我和那條狗說的話。」——

《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