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這是米奇進公司以來第二次被允許進入五樓那宮殿似的餐廳。埃弗裡隨請柬附上了一張便箋,便箋上寫道,米奇2月份平均每週收費時數達71小時,合夥人都對此讚賞不已,所以想請米奇共進午餐,聊表嘉獎。對一名普通律師來說,這樣的邀請無論如何是卻之不得的。
    就這樣,米奇坐到了埃弗裡、羅伊斯-麥克奈特,自然還有奧利弗-蘭伯特的面前。他背對著窗子強作笑臉地和他們閒聊著。米奇早就曉得他將和這三個人同桌進餐,兩天前接到請柬時,他心裡就想到了。
    雖說沒一點兒胃口,他照例顯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下星期你和艾比要去開曼,是嗎?」蘭伯特問。
    「是的,艾比正巧放春假。兩個月前,我們就訂好了度假公寓。」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去,真是糟透了。」埃弗裡說,「眼下,我們落後一個月了。」
    「我們一直落後,埃弗裡,再落後一周又算個什麼?想必你是要我隨身帶些文件去吧?」
    「主意不壞,我一向都這麼做。」
    「別聽他的,米奇。」蘭伯特似嗔似怪地說,「你去你的,這一星期是屬於你和艾比的,你們也該好好輕鬆一下了。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星期天一大早。」
    「準備坐利爾飛機去嗎?」
    「不,坐三角洲直達航班去。」
    蘭伯特和麥克奈特趁米奇不注意時匆匆交換了一下眼色。「打算潛水嗎?」蘭伯特問。
    「不,但我們想做做海上運動。」
    「朗姆角有個夥計,名叫阿德利安-本奇。他有個不錯的潛水客店,可以保證你一星期學會潛泳。一個星期,夠艱苦的,儘是訓導課,不過值得。」
    「客店叫什麼名字?」米奇問。
    「朗姆角潛水客店,好地方啊。」
    米奇蹙起眉頭,好像已用心記下這個名字。
    「千萬小心,米奇。這地方讓人又想到了馬蒂和喬。」蘭伯特突然悲傷地說。
    米奇吃力地嚥了口氣,險些兒對蘭伯特報以冷笑,可他忍住了。
    現在,為了區區100萬,米奇和馬蒂、喬一樣要鋌而走險。也許明年此時,有個新來的年輕人坐在這兒,看著傷心不已的合夥人談年輕的米奇-麥克迪爾,談他過人的精力。他們會說,要不是出了事故,他一定會成為律師中的英才。見鬼,他們到底要殺多少人?
    他要200萬,外加兩個附加條件。
    一小時後,午餐結束,幾個合夥人紛紛向米奇告辭。他們為他自豪,他們都這麼說。他將是一顆最瑤燦的明星,是本迪尼-蘭伯特暨洛克公司的未來。米奇笑著一一謝了他們。
    塔米開車到了聖公教會學校停車場,停在一輛標緻車後。她讓發動機開著,下車往前走了四步,用一把鑰匙打開了標緻車的行李箱,拿出了裡面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她用力關上行李箱,隨即開車疾駛而去。
    在教師休息室的一扇小窗下,艾比呷著咖啡,透過樹叢遠遠地凝視著操場那邊的停車場。她幾乎看不見塔米的車了。她笑笑看了看表,12點30分,與計劃的分秒不差。
    塔米小心翼翼地穿梭於午後的車流中,往市中心駛去。眼睛老是盯著後視鏡,就像往常一樣,她什麼可疑跡象都沒發現。她把車子開回棉花交易大廈。
    這一趟弄來了9份文件。塔米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攤放在折疊桌上,開始複印起來。她在一個分類筆記本上,記下了複印日期、時間和每份文件的名稱。到目前為止,一共複印了29份文件。米奇說總共可弄到40份。塔米把一份複印件鎖進壁櫥裡,再把原件和另一份複印件裝進手提箱。
    遵照米奇的指示,一周前塔米用自己的名字在「夏日大道小型棧房」租了一間12英尺見方的貯藏室。那兒離市中心有14英里路,30分鐘後,塔米到了那裡。她打開38室的門鎖,把9份文件的另一份複印件放進一隻硬紙箱裡,在箱蓋上草草寫下了日期,然後把它放到另外3只紙箱的邊上。
    下午3點整,她又把車子開到了學校停車場,在標緻車後停了下來,把手提箱放回了標緻車的行李箱裡。
    幾秒鐘後,米奇走到本迪尼大廈門口,伸了伸胳膊。他深吸一口氣,真是個美麗的春日啊。北面三個街區那邊的九樓上,百葉窗垂了下來。好信號,一切正常。他暗自笑笑,回辦公室去了。
    次日凌晨3點,米奇輕手輕腳爬下床,悄悄穿上一條褪了色的牛仔褲,一件在法學院時穿的法蘭絨襯衫,一雙白色厚絨襪和一雙舊勞動靴。他想打扮成一個卡車司機。他沒說一句話,吻了吻已經醒了的艾比,出了家門。這麼早,肯定不會有人跟蹤他的。
    他沿著55號州際公路向南行駛了25英里,到了密西西比州的塞納托比亞境內。他把車子停到卡車沖洗槽的邊上等著。十幾輛大拖車在水泵周圍緩緩地轉來轉去。
    一名頭戴橄欖球帽的黑人從拐角處走了過來,盯著拜爾車。米奇認出他就是在諾克斯維爾汽車站見到的那個特工,便熄了發動機,走下車來。
    「麥克迪爾?」特工問。
    「正是。還能是誰?塔蘭斯呢?」
    「他在裡面靠窗的火車座裡等著你。」
    米奇拉開車門,把鑰匙遞給了特工。「你要把它開到什麼地方去?」
    「順路跑一陣。你放心好了。你從孟菲斯出來時沒人盯梢,別緊張。」
    說完他爬進車裡,開著車朝州際公路駛去。米奇望著車駛遠後,走進了停車場的咖啡館。此時是3點45分。
    嘈雜的屋子裡坐滿了一些發胖的中年司機。他們邊喝咖啡邊吃著從商場買來的餡餅,有的用彩色牙籤剔著牙齒,聊著釣魚經和政治。很多人話音裡帶著濃重的北方腔。
    米奇朝屋子裡頭走去,突然,他看到一個昏暗的角落裡有張熟悉的面孔,在棒球帽下,那張臉笑了笑,正是手拿點菜單的塔蘭斯。
    「你好,老弟。」塔蘭斯說,「當卡車司機還不錯吧?」
    「還不錯,但我更喜歡『灰狗』長途車。」
    「下次我們換換口味坐坐火車怎麼樣?拉內把你的車開走了?」
    「拉內?」
    「那個黑人。他也是特工,這你是知道的。」
    「你還沒有正式介紹我們認識呢。是的,他把我的車開走了。他要開到什麼地方去?」
    「就在州際公路上,一個小時後就會回來的。我們爭取讓你5點上路,那樣6點前你就可以到公司。我們不想毀了你美好的日子。」
    「已經讓你們給毀了。」
    「公司的情況怎麼樣?」塔蘭斯興致勃勃地問。
    「一切都很好。照我們的說法就是,計費器嘀嗒嘀嗒地走,每個人一天比一天富。」
    「那就好。」
    「我的老朋友沃伊利斯好嗎?」米奇問。
    「老實說,他相當著急。今天,他給我打了兩次電話,催問你的回話。我要他別著急,對他說我們今天要見面。他聽了很高興。4小時後我得給他回話。」
    「告訴他100萬不成,塔蘭斯。你們不是說花了幾十億打擊犯罪嗎?那200萬現金對聯邦政府來說算得了什麼?」
    「你是說現在要200萬了?」
    「沒錯,200萬,一個子兒都不能少。我要你們現在付100萬,另100萬事後再付。我正在複印我經手的全部文件。過幾天就能復完。這些都是合法文件,但是如果我把它們給了任何人,我就永遠失去了做律師的資格。因此,我把它們交給你時,我要你先付100萬。」
    「你想要我們如何付給你?」
    「存到慕尼黑一家銀行的戶頭上,細節我們日後再商量。」
    「那另100萬呢?」塔蘭斯問。
    「當你、我和沃伊利斯都覺得我提供的文件足以能讓你們起訴時,我拿50萬;最後一次出庭作證後,我再拿餘下的50萬。這很公平吧,塔蘭斯。」
    「是的。那就這麼說定了。」
    米奇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到很虛弱,他呷了口咖啡,但不知其味。
    「還有一件事,塔蘭斯。」
    塔蘭斯低著頭,微微向右斜。「什麼事?」
    米奇靠了過去。「這事不花你們一分錢,也不需要你們費力就能辦成。怎麼樣?」
    「說吧。」
    「我哥哥雷關在州監獄裡,離釋放還有7年,我想把他弄出來。」
    「這太荒唐了,米奇。我們能為你做很多事,但要釋放州監獄的犯人,絕對辦不到。聯邦監獄或許好說,州里的不成。」
    「聽著,塔蘭斯。如果黑手黨攆得我不得不遠走他鄉,那我哥哥必須跟我一起走。這就算是一攬子交易吧。我知道,只要沃伊利斯局長想讓他出獄,他就能出獄。這我很清楚。眼下,你們只需要想想怎麼做就行了。」
    「但我們無權干涉州監獄的事。」
    米奇笑笑,端起了咖啡。「詹姆士-厄爾-雷1不是隻身逃出了監獄?況且他沒有外界幫助。」
    1暗殺著名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的兇手。
    「噢,太棒了。你要我們像別動隊似地襲擊監獄,救出你哥哥。真是太美了。」
    「別跟我裝糊塗,塔蘭斯。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好,好。我看看能否想想辦法。還有什麼嗎?還有沒有讓人吃驚的要求?」
    「沒啦。只是還有些小問題想弄清楚,譬如,我和艾比將去哪兒?做些什麼?起初我們藏在什麼地方?審判期間又藏在什麼地方?我們到什麼地方去安度餘生?」
    「這些我們可以以後再商量。」
    「霍奇和科津斯基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不太多。我們有一個筆記本,一個相當厚的筆記本,上面記錄了我們搜集到的有關莫羅爾托家族和公司的所有情報,還加了索引。大多是莫羅爾托黑幫的材料,他們的組織機構、重要人物、非法活動等等。我們著手合作行動之前,你應當先看看。」
    「那當然,不過我得先拿到我的100萬。」
    「好。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到你複印好的文件?」
    「大約一星期後。我還設法複印了4份由別人處理的文件。」
    「誰負責複印?」
    「這不關你們的事。」
    塔蘭斯想了想,但沒往心裡去。「一共有多少文件?」
    「40到50份。據我所知,這些客戶全是合法的。」
    「這些客戶,你見過的有幾個?」
    「兩三個。」
    「你敢斷言他們全都合法,米奇?有些事你未必清楚。就說你吧,去年7月,也就是8個月前,你就開始工作了,也許已經接觸了一些骯髒的文件,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200萬,塔蘭斯。200萬,還有我哥哥。」
    塔蘭斯喝了口微溫的咖啡,要了塊椰子餡餅。他扶了扶墨鏡。「那麼我怎麼對沃伊利斯先生說呢?」
    「告訴他,先同意把雷弄出監獄,我們再談,塔蘭斯。」
    「我們也許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我相信你們能的。」
    「你什麼時候去開曼?」
    「星期天一早。問這幹嘛?」
    「只是好奇而已。」
    塔蘭斯兩三口吃掉了餡餅,丟了兩美元在桌上。他們一道走了出去。
    「再過幾小時,我就向沃伊利斯匯報。」塔蘭斯說,「明天下午,你和你妻子不妨開車出來散散心。」
    「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有,這兒往東30英里,有座名叫聖泉的小城。那是個古城,有不少的古跡。4點左右你到那兒,我們會去找你的。拉內將開輛鮮紅的雪佛萊,車上掛的是田納西州的牌照。跟著他,我們再找個地方談談。」
    「安全嗎?」
    「相信我們好啦。要是我們察覺出有什麼不對頭的情況,就取消見面。如果見不著拉內,就說明他們盯得太緊。你可以直接回家。我們不會冒險的。」
    「謝謝。你們真是一群了不起的傢伙。」
    拉內把車開來了。「一切正常,沒人盯梢。」
    「好。」塔蘭斯說,「明天見,米奇。」他們握手告別。
    「關於我兄弟的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塔蘭斯。」米奇又說了一遍。
    「明天見。」——

《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