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費奇無暇顧及庭上審理的情況,他手頭有一樁與一位陪審員有關的急事要辦。他把自己和潘以及卡爾·努斯曼關在凱布爾事務所的會議室裡,眼睛瞪著牆壁整整望了1小時。這個主意的發明權屬於費奇,而且完全是他本人腦袋的產物。他在黑暗中摸索時突發奇想,腦子裡冒出了這個瘋狂的念頭,想到深山裡去找尋寶藏,而且居然真的加倍收回了投資。除了他,誰也不可能幹成這樣的事。是金錢給了他不盡的能量,使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成為現實。
4天前,他給努斯曼下了一道手令,要他把1年前在賓夕法尼亞州阿倫敦審理辛明諾一案時整個陪審團的材料立即運回比洛克西。那個陪審團在聽了4周的證詞後,作出了對煙草公司有利的裁決。事前法院曾對300名陪審員候選人進行篩選,其中的一位便是名叫大衛·蘭開斯特的青年。
蘭開斯特的檔案材料很薄。他在一家錄像機商店工作,自稱是個大學生。他住在一家高麗熟食店樓上搖搖欲墜的房間裡,顯然是用自行車代步。因為投有任何證據表明他有其它交通工具,縣裡的卷宗裡也投有任何有關他的車輛的稅收記錄。根據他那張陪審員資料卡,他於1967年5月8日生於費城,但當時對此並未加以核實,因為並無理由對他產生懷疑。然而,努斯曼的人總覺得這是編造出來的謊言。陪審員資料卡還記載了其它的情況,他不是個被判刑坐牢的惡漢,去年未在本縣擔任過陪審員,沒有鍵康方面的原因使他不宜擔任陪審員;是個合格的選民。他在那個案子開庭5個月前,剛進行選民登記。
檔案裡沒有一點可疑之處,只是一個陪審員咨詢專家手寫的一份備忘錄,很是值得注意。這個備忘錄說,蘭開斯特在篩選陪審員的第一天前來接受挑選時,法庭辦事員的候選人名單上卻沒有他的大名,只是在他出示了一張看似有效的通知後,這才讓他和其他候選人坐到一起。努斯曼手下的一名專家覺得,蘭開斯特似乎迫不及待一心想朝陪審團裡鑽。
檔案中唯一的照片,是他騎著山地車上班時從遠處偷拍的。他戴著遮陽帽和墨鏡留著長髮和大鬍子,臉看不清。努斯曼的一個助手以租錄像帶為名和他聊過一次。她報告說,他穿的是褪色牛仔褲,羊毛短襪,法蘭絨襯衫,頭髮梳成馬尾巴,塞在領子裡。為人彬彬有禮,但講話不多。
蘭開斯特抓號時運氣不佳,名次排得很後,雖然通過了前兩輪最後差了4排,還是沒有能進入陪審團。他的檔案也因此而被立即封存。
可是現在又被打開了。經過過去24小時的調查研究,他們得出了一個結論:大衛·蘭開斯特在那個案子審理結束後過了短短1個月便從阿倫敦銷聲匿跡了。他的高麗房東一無所知。他那個錄像機商店的老闆說,有一天他未來上班,從此便音信全無。而且,在該市再也找不到誰知道曾經有過蘭開斯特這麼一個人。費奇的手下還在調查,但誰也不指望能有什麼發現。選民的名單上現在他還在冊,但據縣登記處的人說,那是因為這個選民冊5年之內要保持原樣不變。
到了星期三夜裡,費奇已完全可以斷定:那個大衛·蘭開斯特,就是現在的這位尼可拉斯·伊斯特爾
星期四一早,努斯曼收到了從芝加哥他自己那個事務所寄來的兩隻大箱子,箱子裡裝的是在俄克拉荷馬州布魯克艾羅市審理格拉文一案時陪審團的檔案。在兩年前狀告特雷科煙草公司的那場官司中,庭上火藥味很濃,雙方爭論十分激烈,而費奇卻在律師們停止爭吵之前,早就拿到了對被告有利的裁決。
星期四努斯曼一夜未睡,對格拉文一案陪審團的檔案仔仔細細研究了一個通宵,布魯克艾羅有個白人男青年,名叫佩裡·赫希,時年二十有五,自言生於聖路易斯,年月日經鑒定均屬瞎編。在一燈廠打工,週末為飯店送皮薩餡餅。單身,天主教徒,大學退學,未擔任過陪審員。上述幾項材料均錄自法院開庭前發給雙方律師之簡短書面調查表。此人於本案開庭前4個月進行了選民登記,聲稱與一姑母在活動房屋式拖車中一起生活。此人是應召願意履行陪審員義務的200人之一。
檔案中有赫希的兩張照片。在一張照片上,他正把一堆皮薩餅拖向一輛破舊的品脫小車,身上穿的是藍紅相間的店裡的工作服,頭上戴著工作帽,架一副金屬絲架眼鏡,留著絡腮鬍;另一張照片拍的是他站在他住的那部活動房屋式拖車旁的鏡頭,但面孔也難看清。
赫希差點兒當上了格拉文一案的陪審員,但到最後關頭卻被原告方面「劃掉」,究竟是何原因,當時並未弄清。該案結案後不久,他就離開了布魯克艾羅。他在打工的那家燈廠用的名字是特雷·霍茲,而不是佩裡·赫希。
費奇僱用了一名當地的偵探,刨根究底,到處調查,卻沒有找到那位無名無姓的姑母,活動房屋式拖車停車場也沒有任何記錄。那家皮薩店裡也沒有誰記得有個名叫佩裡·赫希的青年。
費奇、潘和努斯曼此刻坐在黑暗中瞪著牆壁。牆上打出了赫希、蘭開斯特和伊斯特爾的照片。伊斯特爾的鬍子現在當然已經刮去,又是在他工作時偷拍的照片,沒有帽子和眼鏡,幾張照片上的面孔屬於同一個人。
努斯曼的筆跡鑒定專家這天午飯後,從華盛頓乘坐派恩克斯公司的噴氣式專機,趕到了比洛克西,花了不到30分鐘,他就得出了結論。根據辛明諾和伍德兩個案件的陪審員資料卡和格拉文一案書面調查表上的筆跡,他確信佩裡·赫希和大衛·蘭開斯特是同一個人。伊斯特爾的字跡與蘭開斯特看起來似乎大不相同,但他在故意改變自己的筆跡時犯了一個錯誤。他使用那些正正規規的印刷體大寫字母,顯然是想與以前的書寫方式區別開來。伊斯特爾在資料卡下部簽名時露出了馬腳。字母「T「裡的一橫寫得很低,一鉤則是由左到右,很易辨認。赫希用的是草體,寫得歪歪扭扭,其目的顯然是讓人覺得其文化水平很低。但他所謂的出生地聖路易斯中的那個字母「T」,卻與伊斯特爾簽名中的「T」寫得完全一模一樣,儘管在未經訓練的人看來,二者沒有絲毫共同之處,這位專家毫不遲疑地宣佈道:「赫希和蘭開斯特是同一個人。赫希和伊斯特爾是同一個人,因此,蘭開斯特和伊斯特爾肯定是同一個人。」
「這3個名字都是同一個人。」費奇慢吞吞說。
「正是。而且,此人還非常非常聰明。」
筆跡鑒定專家離開凱布爾事務所後,費奇回到了自己的辦事處,與潘和康拉德一起一直忙到深夜,他命令派駐在阿倫敦和布魯克艾羅兩地的部下,不惜一切代價,即使用重金賄賂,即使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赫希和蘭開斯特的聘用記錄和代扣所得稅的稅單。
「一個人居然會偷愉地跟蹤煙草官司,這樣的事你曾經遇到過嗎?」康拉德問。
「從來沒有。」費奇咆哮道。
與配偶相會的規定十分簡單。每個星期五之夜從7點至9點,陪審員可以在自己的房間裡接待配偶或者性夥伴或者他或她想接待的隨便哪一位異性。在這段時間裡,這位異性客人可以在任何時刻來,也可以在任何時刻離去,但首先必須經過露·戴爾登記,而露·戴爾總要把對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似乎她、而且只有她才有權批准他們進去享受一番。
第一位在7點鐘準時到達的是德裡克·梅普爾斯,安琪·魏斯相貌英俊的男朋友。露·戴爾記下了他的姓名,朝走廊那頭用手一指:「55號房間。」他進去後再也沒有露頭,直到9點鐘才出門打道回府。
這一夜尼可拉斯無人來訪,傑裡·費爾南德斯也同樣沒有客人。一個月前,他老婆就搬進了另一間臥室,現在當然不會浪費時間,來拜訪一個自己瞧不起的人。更何況傑裡和鬈毛狗早就在行使與異性相會的權利,每天夜裡都耕雲播雨。赫雷拉上校的夫人身在外地。隆尼·謝弗的太太找不到人幫忙看孩子。因而這4位男士只好留在社交廳裡一邊看電影,一邊為自己這淒涼的狀況哀歎。連又老又瞎的霍爾曼此刻都在有滋有味呢,可他們卻是形只影單了。
菲利浦·薩維爾倒是有個訪客,但此人的性別、種族、年齡等等,露·戴爾卻不願向別的男士透露。到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位楚楚動人的年輕女士,不是印度人,就是巴基斯坦人。
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在房間裡和丈夫尼爾森一起看電影;洛倫·杜克已經離婚,正和兩位十幾歲的女兒談天;莉基·科爾曼和丈夫雷亞享受過應該享受的權利後,在剩下的1小時45分鐘裡,一直在談他們的幾個孩子。
霍皮·杜勃雷為米莉帶來了一束鮮花和一盒巧克力。在她吃掉一大半的過程中,他一直興奮地在房間裡走個不停。這樣的現象她以前可是十分少見。孩子們都很好,全出去約會了,生意很興旺,實際上,從來沒有這樣興旺過。他有個秘密。他接了一筆大生意,不久就可發家致富,但這個妙不可言的秘密目前還不能向她透露。也許下週一,也許以後再和她細說。但現在決不能談。他呆了一個鐘頭,又匆匆趕回公司去忙他的活。
尼爾森·卡德在9點鐘離開後,格拉迪斯犯了一個錯誤:她跨進了社交廳,幾個男人正在那兒喝著啤酒吃著炒玉米花看著屏幕上的拳擊比賽。她拿了一聽軟飲料,在桌邊坐下。
傑裡用色迷迷的目光瞧著她:「你這個小魔鬼,」他說,「把戰況向咱爺兒們匯報匯報吧。」
她羞得張著嘴巴,滿臉通紅,說不出話。
「哎喲,格拉迪斯,咱們幾個爺們可是連一點兒邊也沒沾著呀。」
她一把抓住可樂,站了起來。「那你是活該!」她氣沖沖地頂了他一句轉身走出房間。傑裡尷尬地笑了一聲。其餘幾位太累了,他們悶聲不響,懶得作出反應。
馬莉開的是一部在比洛克西租來的拉克休斯名牌汽車,租金每月600美元,租期3年。出租這輛車的羅奇爾集團成立不久,費奇雖費盡力氣對其仍是一無所知。但在這輛車的左後輪旁,已裝上一部重約1磅的發射機,康拉德坐在辦公桌旁,就可以對馬莉的行蹤瞭如指掌。他們在摩貝爾機場對她進行跟蹤,看到了她的汽車牌照後僅僅幾小時,喬·波依便已在她車上裝好了這台發射機。
她住的那一幢巨大的豪華公寓,也是租自同一家集團公司。租金每月將近2000美元。她開銷很大,但費奇和他的手下卻沒有發現她有何職業。
她在星期五深夜打來了電話。費奇剛上床幾分鐘,身上脫得只剩一條超大號的平腳短褲和一雙黑色短統襪,躺在那裡活像條被衝到沙灘上的大鯨魚。他現在住的是比洛克西殖民地大飯店頂層的總統套房,飯店就在90號公路旁,離墨西哥灣只有100多碼。
他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觀看下面沙灘上的情景。除了他那個小圈子裡的幾個人,誰也不知道他在這兒過著神仙般的生活。馬莉的電話打到了飯店的總台,事情緊迫,請立即接通費奇的房間。這使夜班值班員茫然不知所措。這家飯店拿了大筆好處費,保證決不向任何人洩露費奇先生的身份和房間。值斑員自然不能承認費奇住在這家飯店,而打電話的這位年輕女士完全摸透了他的心思。
10分鐘後,她又打來電話時,遵照費奇的指令,值班接通了費奇的房間。他這時已從床上爬了起來,那條平腳短褲一直拉到胸前,兩隻褲管像袋子一樣掛在他那肉滾滾的大腿上。他站在那兒抓著額頭,心裡在揣摸她究竟是如何搞到了自已的住處。
「晚上好。」他說。
「你好,費奇這麼晚給你打電話,實在抱歉。」鬼話,她才不會為什麼事抱歉哩。她說「你好」的時候,故意帶著一點兒南方人的拖腔,紐約的語音和方言專家,對他們之間的8次通話和新奧爾良那次面對面交談的錄音,已經作過認真的鑒定。他們的結論是馬莉是中西部地區的人,來自東堪薩斯或者西密蘇里,離堪薩斯城大約100英里的某處。
「沒有關係,」他答道,一邊檢查了一下床邊折疊桌上放著的錄音機,「你的朋友好嗎?」
「很孤獨。今兒晚上是配偶相會的時刻,你知道不?」
「聽說過。大家都有人來相會嗎?」
「哪裡呀,這真叫人傷心。男人們只好看電影,女人們則是織毛線。」
「就沒有一個跟人上過床?」
「為數有限。安琪·魏斯。你知道,她正在熱戀呢。莉基·科爾曼。米莉·杜勃雷的丈夫露了一下面,很快又走了。卡德夫婦一直在一起。霍爾曼有沒有怎麼樣倒是說不上。哦,薩維爾來了個客人。」
「薩維爾勾上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一直沒有見著。」
費奇挨著床邊坐下,用手捏捏鼻樑:「你怎麼不去看你那個朋友?」他問。
「我說過我們是情人嗎?」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
「朋友。有兩個陪審員在一起睡覺。你猜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
「猜猜看。」
費奇對著鏡子咧嘴一笑。這樣的好消息,使他又驚又喜:「傑裡·費爾南德斯和某個人。」
「猜得對。傑裡就要離婚,雪爾薇亞也很孤單,他們的房間又是門對門。再說,在旅館裡也沒有別的什麼可幹。」
「做愛不是夠開心了嗎?」
「我得告訴你,費奇,克裡格勒在幫原告忙呢。」
「他們聽他的?」
「每個字都聽。不僅聽而且信,他們跟在他後面團團轉哪,費奇。」
「給我講點好消息。」
「羅爾現在很擔心。」
他的脊樑骨明顯地挺了挺:「羅爾為什麼擔心?」他問,一邊研究鏡子裡自己那張困惑不解的臉。她同時也在和羅爾勾勾搭搭,這本來就在他意料之中。幹嗎聽到這句話要大吃一驚呢?他覺得被人背叛了。
「你。他知道你一貫胡來,目前又在千方百計接近陪審團。要是對方也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在為之效力,費奇,難道你就不會擔心嗎?」
「我會怕得要命。」
「羅爾並不害怕。他只是擔心。」
「你常跟他談話?」
「經常。他比你可是要乖得多呀,費奇。他是個令人非常愉快的談話夥伴,而且又不用錄音機錄下我的話,不派人跟蹤我的車。這些勾當他全不干」
「他真會討女人歡心呀,不是嗎?」
「說得對。可是,在關鍵問題上,他卻有點兒差勁。」
「什麼關鍵問題?」
「錢包。他的財力比不上你。」
「在我的財力裡,你想得到多大的一份呢?」
「以後再說吧,費奇。我得就此打住啦。街對面停的一輛車,很值得懷疑。準是你手下的某個小丑」卡嗒一聲,電話斷了。
費奇沖了個澡,爬上床。凌晨2時,他驅車去了幸運露西賭場,他在賭場裡一邊吸著雪碧,一邊玩著21點,每次都押500美元,等到黎明前離開,已贏了將近2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