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法院星期六開庭時一切如常。那幾名工作人員穿著同樣的服裝,忙忙碌碌地擺弄著同樣的文件。哈金法官身著同祥的黑袍。律師們的面孔和星期一到星期五同樣的模模糊糊。而法警們也是和平時同樣的無聊,如果不是更無聊的話。陪審團入席後,哈金把那一套老問題重複了一遍,接著就開始了和星期一到星期五同樣單調無味的審訊。
    根瑟星期五作了那一番枯燥的表演後,凱布爾和他那幫子人打算換點花徉,用某種動作來開始這新的一天,他傳喚的證人奧爾奈博士,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研究員,曾用白鼠做過實驗,效果驚人。他取出一盤錄像帶,那些漂漂亮亮的小動物在屏幕上出現時,個個活蹦活跳,顯然是精力充沛。肯定是沒有患病走到死亡邊緣。它們分成幾組,裝在玻璃籠子裡,奧爾奈的任務便是每天給每隻籠子灌進不同數量的由捲煙產生的煙。這一工作他連續不斷地干了好幾年,因而煙的劑量相當大。然而長期暴露在捲煙煙霧之下的這些可愛的小白鼠,卻沒有一隻染上肺癌。他用盡了一切辦法,窒息法當然除外,想強使它們死去,最後居然還是未能得逞。他有全套的統計數據,他也有大量的事實和細節,足以說明香煙為何不會導致肺癌。無論是四隻腳的白鼠,還是兩條腿的人。霍皮坐在現在幾乎已成了他專用的那個座位上凝神傾聽。他曾保證一定光顧法庭,朝她擠擠眼睛,給於精神上的支持,並且再一次讓她瞭解他心裡是多麼難受。這樣的事他起碼能做。再說,這一天又是星期六。對房地產經紀人來說,雖然是特別忙碌的日子,但不到臨近中午,難得有人會踏進杜勃雷房地產經紀公司的大門。
    靜水灣這場災難發生後,霍皮對買賣更是打不起精神,一想到要在牢裡蹲上5年,他的心就不斷往下沉。
    湯頓也已回到庭上,坐在凱布爾身後第一排,仍舊穿著那一套完美無缺的深色西裝,一會兒低頭做點筆記,一會兒又斜眼瞟瞟隆尼。但隆尼又何嘗需要他來提醒?
    德裡克坐的地方靠近最後一排,他在邊聽邊看邊算計。
    莉基的丈夫雷亞帶著兩個孩子,坐在後排。在陪審員們進場時,他們曾朝她招了招手。
    卡德先生坐在霍爾曼·格裡姆斯太太旁邊。
    洛倫的兩個十幾歲的女兒也在座。
    陪審員的親人們來到這兒向他們表示支持,同時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們已經聽說了足夠多的事,對案子、律師、原告和被告、專家及法官都已有自己的見解。他們還想多看看多聽聽,這樣也許可以對自己的親人最後作出的裁決更能理解。
    上午己經過去一半,貝弗莉·蒙克才從迷迷糊松的狀態中醒來。昨夜灌的酒精、吸的大麻、吃得她已忘記了名字的東西餘威尚未消盡,她雙眼模糊,趕緊用手摀住臉,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木頭地板上,她用一條骯髒的毛毯裹住身體,跨過一個正在打呼的陌生男子,在用作梳妝台的木箱上找著了自己的眼鏡。她戴上眼鏡,發現面前是亂七八糟的一團。床上和地板上橫七豎八地攤臥著幾個赤條條的身體,每件廉價的傢俱上都放滿了空酒瓶。這是些什麼人哪?她拖拖沓杳地向一個小窗口走去。跨過了一個同室的女友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她昨天夜裡幹了些什麼呀?
    玻璃窗上已經結了冰,外面正下著雪。季節尚早,稀稀疏疏的雪花一落到街上,隨即融成了雨水。她用毛毯裹緊赤裸的身子,在靠窗的一隻袋子上坐下,看著窗外的飛雪,一邊尋思:昨天撈到的那1千美元不知尚剩幾許?
    她呼吸著窗邊寒冷的空氣,慢慢地恢復著視力。太陽穴仍隱隱作痛,但暈眩正在不斷減輕。她在認識克萊爾之前,曾和堪薩斯大學一個名叫菲比的學生合住一個房間。菲比是個瘋瘋癲癲的姑娘,毛病根深蒂固,雖然花了很多時間才有所改進,但總是處於復發的邊緣。她和克萊爾以及貝弗莉在摩裡根酒吧一起幹過一段時間,後來就不告而別。她是威奇托人,有一次曾告訴貝弗莉,她對克萊爾的過去有所耳聞,消息就來自克萊爾從前的一個男友,不是傑夫·考爾,而是別的一個什麼人。等頭腦清楚後,她可能會想起更多事情的。
    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嘛。
    有人在褥子下面發出一陣咕嚕。房間裡又是一片沉叔。貝弗莉曾在威奇托和菲比一家度過一個週末。那是一個成員眾多、信仰天主教的大家庭。菲比的父親是當地的醫生,找到他應該不難。那個為人挺不錯的斯旺森先生,聽到幾個沒有什麼害處的回答,就給了她1千塊,如果把克萊爾·克裡門特真正的背景情況賣給他,他會出個什麼價呢?
    她要想法找到菲比,最後一次聽說她在洛杉磯,幹著貝弗莉目前在紐約干的同樣的事。她要盡量讓斯旺森多掏點腰包,這樣將來就可以換個地方住住,找一套大點的房間和檔次高點的朋友,再不和這些下三爛哆嗦。
    斯旺森的名片放到哪兒去啦?
    這天上午,費奇沒有對庭上的情況進行監聽,他要主持一個內容空洞的匯報會。匯報內容他雖不重視,但前來匯報的卻是一位重要人物。此人名叫詹姆斯·羅克爾,費奇用巨款僱用的那家私人調查事務所的頭。這家位於畢士大的事務所,擁有一大批曾在政府情報機構幹過的前特工,幹的是監視非法軍火運輸、追蹤恐怖分子這一類大活。在通常情況下,若是叫他們深入本土的腹地,查找一個沒有前科的單身美國婦女,他們準會不屑一顧,立刻拒絕。
    但費奇有的是錢,而且幹這件活計又不必冒什麼危險,不會看到子彈橫飛的場面。可他們也沒有取得多大成果,羅克爾這才親自趕到了比洛克西。
    斯旺森和費奇聽著羅克爾毫無歉意地詳細講述這4天他們所作的努力:1988年夏,克萊爾·克裡門特第一次在勞倫斯露面。在此之前,並無此人的蹤跡。她租了一套兩個臥室的公寓,房租按月用現金準時交付。水電煤氣一切開支,全在她的名下。即使她曾通過州法院更名改姓,目前也未找到這樣的記錄,法院的檔案並不對外開放,但他們仍設法查閱了一遍。她沒有作選民登記,沒有買汽車牌照,也沒有買房購地,但確實買了個社會保險號碼,並以此找了兩次工作。一次是在摩裡根酒吧,另一次是在校外的服裝店。社會保險卡較易搞到,它使一個到處漂泊的人生活比較方便。他們曾設法弄到了一份她的申請書的複印件,不過上面也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注意。她沒有申請護照。
    羅克爾認為,她是在別的哪一個州正式改名換姓的。可能是除堪薩斯以外的任何一個州。改名換姓之後才遷到了勞倫斯,她在勞倫斯生活了3年,他們已掌握了她在這一期間的電話來往記錄。沒有向她收過長途電話費。這一點他說了兩遍,以示強調。3年裡沒有打過一次長途。所以通話記錄上只有當地的市內電話。他們正在核對號碼。她電話打得不多。
    「有誰會不打長途電話?她就沒有親朋好友?」費奇不信地問。
    「可以用別的辦法嘛,」羅克爾說,「辦法多得很哪,真的,她可以借朋友的電話。她可以找個汽車旅館每週打一次,把電話費加到房租上,離開時一起付款。你根本無法追查。」
    「真難以置信。」費奇嘰咕道。
    「我得告訴你,費奇先生,這個姑娘人挺不錯。如果說她歷史上有過什麼毛病,那我們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敬慕之意,溢於言表,「她這樣的人總是從將來可能會有人跟蹤追查的角度,計劃安排自己的每一步行動的。」
    「你說的倒是很像馬莉。」費奇說,彷彿是在讚賞自己的女兒。
    她在勞倫斯生活時,有兩張信用卡。一張是維薩卡,另一張是殼牌石油卡。她的用卡記錄上沒有什麼值得注意之處,也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她的主要花費顯然都是月現金支付。她也不用電話磁卡。她不會冒險犯這樣的錯誤。
    傑夫·考爾則和她不同。摸清他進堪薩斯大學法學院的來龍去脈。當初並未費多少周折,只動用了費奇手下的幾個偵探。只是在認識了克萊爾之後,他才染上了她那處處留神、事事保密的糟糕習慣。
    他們倆在1991年夏離開了勞倫斯,他也隨之結束了兩年的法學院生活。但他們離開的確切時間和前往的地點,羅克爾手下尚未摸清。克萊爾用現鈔交付了6月份的房租,接著就突然從地面消失。他們曾走遍十幾個城市,尋找她在1991年5月後的蹤跡,但同樣也是沒有任何有用的發現。他們自然不能走遍全國所有的城市,這個道理是不言自明的。
    「根據我的猜測,她一離開勞倫斯後,準是又換了一個名字,不再叫克萊爾·克裡門特了。」羅克爾說。
    費奇早就作過這樣的猜測:「今天是星期六。下週一陪審團就要討論本案。她在勞倫斯以後的情況咱們先放一放,集中精力先搞清她究竟是個什麼人。」
    「我們現在正查著呢。」
    「那就再抓緊點。」費奇看了看表說,他得走了。再過幾分鐘,馬莉可能就要恭候手他。羅克爾出門後乘上了一架專機。立即飛回堪薩斯市。
    從6點到現在,馬莉一直呆在她那間簡陋的辦公室裡。尼可拉斯在3點鐘左右和她通話以後,她幾乎就沒有合過眼。他在去法院之前,又跟她通過4次話。
    勒在霍皮身上的圈套,從裡到外都有費奇留下的烙印。否則,克利斯特諾又怎麼會對霍皮發出威脅。米莉若不乖乖地照他們的指示投票,他們就要把霍皮碾得粉碎呢?馬莉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幾張紙的分析,又根據種種關係畫了幾張流程圖,最後再用手機打了一連串電話。信息接踵而至,一顆顆水滴匯成了涓涓細流。
    華盛頓特區電話簿上只有一個人叫喬治·克利斯特諾,住在亞歷克山德裡亞。馬莉在4點鐘左右撥通了他的電話,向他解釋道:她是代爾塔航空公司的某某人,他們公司的一架飛機在坦帕附近失了事,機上有位克利斯特諾夫人,請問閣下是不是在司法部供職的那位喬治·克利斯特諾先生?不,感謝上帝,他是在衛生和福利部。她道了歉掛上了電話,一想到這位可憐的先生馬上要奔去看電視上有線新聞網的現場報道,心裡倒有點不安。
    類似的電話打了十幾個,獲得的結果使她得出了一個結論:聯邦調查局根本沒有名叫內皮爾和尼奇曼的特工,從亞特蘭大來此活動在比洛克西、新奧爾良、摩貝爾或附近任何一個城市,也同樣沒有這樣的特工。她在8點鐘與亞特蘭大的一位調查員取得了聯繫,吩咐他立即開始調查,追蹤內皮爾和尼奇曼。她和尼可拉斯雖然確信他們是唱雙簧的兩個小丑,但仍然需要找到鐵證。她給記者、警察、聯邦調查局檢舉站和政府情報機構到處打了電話。
    10時整,費奇準時走進她的辦公室。桌上干十淨淨、一無所有。電話已藏進小小的衣櫥。他們只是相互喊了一聲「哈囉」。費奇這時心裡還在思付,她在使用克萊爾這個名字之前,究竟是姓甚名誰?她則在考慮該用什麼行動,揭開他陷害霍皮的陰謀。
    「你最好快點兒僵旗息鼓吧,費奇。陪審團已經麻木了。」
    「今天下午5點以前我們一定結束。夠快了吧?」
    「但願如此。你們拖下去會讓尼可拉斯更加為難的。」
    「我已經跟凱布爾打過招呼,叫他加快速度了。除此以外,我也無能為力。」
    「莉基·科爾曼有點麻煩。尼可拉斯已做了很多工作,可她還是堅持已見,而且還想強行向別人兜售。陪審團裡男男女女對她又都相當尊敬,尼可拉斯說她已漸漸地唱起了主角。他為此很是吃驚。真的很吃驚呢。」
    「她想讓對方得勝撈個一大筆?」
    「看起來是差不多,不過談得還不太具體。尼可拉斯發現,她對煙草公司引誘孩子們吸煙非常不滿。看來她倒不是對伍德一家有多大的同情而只是想懲罰煙草公司。呵,你不是說過我們可以給她一記悶棍嗎?」
    費奇沒有說是,也沒有說否,只是從皮包裡抽出了薄薄的一張紙,推到她面前。
    馬莉瞟了一眼:「人工流產?」她說,一邊繼續閱讀,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的神情。
    「嗯。」
    「你肯定這是她?」
    「絕對。她當時在念大學。」
    「這玩意兒准靈。」
    「尼可拉斯敢亮給她?」
    馬莉放下手中的那張紙,朝費奇瞪了一眼:「給你1000萬美元,你敢不敢?」
    「我當然敢嘍。又幹嗎不敢?她看到了這張紙,把票投給了該投的一方,啥事兒也不會再有,她那個骯髒的小小秘密完好如初。她若是硬要向對方身上靠,就對她不客氣。這樁買賣一點也不難嘛。」
    「完全正確!」她把紙片拆好,收了起來,「你別為尼可拉斯的勇氣擔心,好嗎?這件事我和他計劃了這麼久,怎麼會半途而廢?」
    「多久?」
    「這無關緊要,你在霍爾曼·格裡姆斯身上有沒有發現什麼寶貝?」
    「一無所有。在審議案子的時候,尼可拉斯在他身上要多花點力氣。」
    「嘿嘿,多謝你的指點。」
    「你難道認為他不該多花點力氣?1000萬美元哪!他應該拉幾張票過來嘛。」
    「他已經把所有的票全拉了過來了,費奇。12張票現在全都在他口袋裡。他要讓裁決一致通過。要出問題只可能是霍爾曼。」
    「那就把這個婊子養的趕出陪審團。這種把戲你們挺樂意玩,不是嗎?」
    「我們再考慮考慮」
    費奇又驚又詫地搖著:「這一切已經腐敗到了何等程度,你意識到了嗎?」
    「我不無同感。」
    「可我喜歡這樣。」
    「那你到別的地方去喜歡吧,費奇。咱們就談到這兒。我還有事情要幹呢。」
    「遵命,親愛的,,費奇說,隨即跳了起來,關上公事皮包。
    星期六中午過後不久,馬莉把電話打到了密西西比州傑克遜縣聯邦調查局辦事處。正在閱讀文件的一個特工接了電話。她報了一個假名,自稱是比洛克西一家房地產公司的僱員。她懷疑有兩個人正冒充聯邦調查局的偵探,在騷擾她的老闆,亮出證章進行種種威脅。她認為他們大概和賭場有某種關係,她還再一次提到了吉米·黑爾·蒙克的大名。接電話的特工把聯邦調查局派駐在比洛克西的一個年輕偵探住宅電話號碼告訴了她。
    這個偵探名叫馬登,正患感冒臥病在床,但他樂意效勞,尤其是在聽說馬莉可能有關於吉米·黑爾·蒙克的秘密情報後,更是談興大發。他從未聽到過內皮爾和尼奇曼這樣的名字,也沒有聽說過克利斯特諾其人。至於亞特蘭大派了專門特工人員來灣區與犯罪現象作鬥爭,他更是聞所未聞。他們越談,他越是興奮。他表示一定要查一查,而她則保證1小時後再給他打電話。
    他們第二次通話時,他說得更加明確果斷。聯邦調查局倒是有個叫蘭斯·內皮爾的特工,可他是在舊金山辦事處跟灣區毫無關係。克利斯特諾也是個冒牌貨。馬登和負責調查吉米·黑爾·蒙克的偵探聯繫過,不管尼奇曼、內皮爾和克利斯特諾究竟是何許人,他肯定這3個傢伙決不是聯邦調查局的僱員。他倒樂意和他們談一談。馬莉說她一定設法安排,讓他們會會面。
    星期六下午,作證全部結束,被告靜候裁決。哈金法官自豪地宣佈道:「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已經聽完了最後一位證人的證詞啦!」他和雙方的律師還有最後幾項申請需要討論,但陪審員們已經可以退庭。至於週末的文娛活動嘛,將派一輛大巴送他們去觀看社區大學的足球賽,另派一輛去電影院。隨後將要進行的私人會晤,時間可以延長到午夜。明天,陪審員們可以去教堂做禮拜,時間是上午9點至下午1點,而且活動自由無人監視,但諸位決不要和任何他人談論本案,明晚的私人會晤時間是7點至10點。需要特別提醒的是週一上午陪審員們將聽取雙方的結案辯詞,並於午飯前接過案子,準備進行審議。

《失控的陪審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