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真是奇怪極了,菲比在接到貝弗莉突然打來的電話時說。前天也曾有人給她打過電話,聲稱自己是傑夫·考爾,正在尋找克萊爾的下落。菲比當時就聽出那人是個冒牌貨,但還是和他東拉西扯了陣,以便摸清他的真正意圖。她和克萊爾己有4年沒有互通消息了。
貝弗莉和菲比相互核對了她們的通話記錄,但和斯旺森見面以及他正在對陪審員候選人進行調查的事,她卻隻字未提。她們回憶著在勞倫斯讀大學時的生活,真彷彿有隔世之感。至於目前各自的演員生涯和取得的進展,她們誰也沒有向對方透露。她們向對方保證,一有機會一定前往看望,接著就說了再見,掛斷電話。
過了一個鐘頭,貝弗莉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給菲比打來了電話。她一直在想念克萊爾。當初她們分別時,關係不是很好,她一直為此惴惴不安。雖然只是小事一樁,她還是極想見到克萊爾,彌補彌補自己的不是。若能如此,至少也能減輕一點自己內心的負疚感。可克萊爾此刻究竟身在何處?她卻線索全無。克萊爾不僅消失得那麼迅速,而且還非常徹底呢。
貝弗莉說到這裡,決定碰碰自己的運氣。由於斯旺森曾經提到克萊爾以前可能還有一個名字。也由於她自己至今還記得包圍著克萊爾以往歷史的那種神秘氣氛,她決定拋出一個魚餌,看看菲比是否會上鉤。
「她的真名並非克萊爾,你知道嗎?」她裝得十分隨便地說。
「對,這我知道。」菲比說。
「她倒是跟我說過一次,可我現在記不起了。」
菲比遲疑了一下:「那個名字非常美,可不像克萊爾這樣一般。」
「叫什麼?」
「加布麗艾爾」
「哦,對了,是叫加布麗艾爾。她的姓是什麼來著?」
「布朗特。加布麗艾爾·布朗特。她是密蘇里州哥倫比亞人,她就是在那兒開始讀書,念完大學的。她的事沒有和你談過?」
「可能談過,不過我記不得啦。」
「她有過一個男朋友,那是個瘋子,老是虐待她。她想把他扔了,他就開始盯她的梢。她因此才更名改姓離開了那兒。」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她的父母姓什麼呀?」
「姓布朗特呀。我想她父親已經去世了。母親是講授中世紀史的大學教授。」
「她還在哥倫比亞?」
「不清楚。」
「我試試看,能不能通過她媽找著她,謝謝你,菲比。」
她打了一個鐘頭的電話才找著了斯旺森。她問他這個消息值多少。斯旺森請示了費奇,費奇正心急火燎地盼著好消息,一下子便同意給她5000美元。斯旺森又給她復電,表示可以給她2500美元。她嫌太少,雙方磨了10分鐘,最後成交是4000美元。她要求事先用現金付款,否則她就一個字不說。
煙草業四巨頭的總裁,目前都已來到比洛克西,等待結案辯護和最終裁決,他們的噴氣專機可以由費奇隨意支配,他要了派恩克斯公司的專機把斯旺森立即送往紐約。
斯旺森在黃昏時分到達紐約,住進了華盛頓廣場附近的一家小旅店,據貝弗莉同房間的人說,她此刻不在家,也不在上班,可能在參加個晚會。他給她打工的那家皮薩店打了電話,可對方說她已被解雇。他又給她的住處掛了電話,接電話的嫌他問得太多,沒等他講完就把電話掛斷。急得他啪地一下摔了話筒,火氣冒冒地在房間裡來回轉。
格林尼治村地方這麼大,你他媽的到哪兒能找著這個臭婆娘?天正下著雨,他冒著迎面吹來的寒風,拖著冰冷的雙腳,朝她住的公寓走了幾個街區,在他們上次見面的那家咖啡館喝了一杯咖啡,讓濕透了的鞋子吹吹乾。然後又打了一個公用電話,和她同房間的那個女人作了又一次毫無結果的閒談。
馬莉約他在決定命運的週一之前最後再見一次面。地點仍是她那間小小的辦公室。費奇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真恨不能匍匐在地,親吻她的腳尖。
他決定把有關霍皮夫婦以及他那個破了產的陰謀的一切,全部向她和盤托出。尼可拉斯必須立即去做米莉的工作,在她把她的朋友們污染之前,加以安慰,把她擺平。星期天上午霍皮曾對內皮爾和尼奇曼說過,米莉現在在陪審團內部已成了被告的吹鼓手,她已經把關於羅比利奧的備忘錄出示給幾位朋友。他說的究竟是真是恨?如果是真,那麼在瞭解了事實真相後的現在,她又會幹出什麼來呢?她會又氣又恨,火冒三丈這是肯定無疑的。她會立即來個180度的大轉彎,她或許還會告訴她的朋友們,被告方面為了向她施加壓力,對她的丈夫干了如何無恥、如何下流、如何邪惡的勾當呢。
那將是一場大災大難呀。毫無疑問。
馬莉不動聲色地聽他把話講完,她當然不會感到驚訝;看到費奇急得滿頭大汗,心裡卻是十分得意。
「我看咱們得把她趕出陪審團。」費奇講完他的故事後斬釘截鐵地說。
「你手頭有那份關於羅比利奧的備忘錄嗎?」她非常平靜地問道。
他從皮包裡取出一份,遞給了她:「是你的傑作?」她讀完後問。
「是的。全是編的。」
她把它折好,放到椅子下:「編得很好嘛,費奇。」
「嗯。在我們被人家逮住之前,看起來倒是蠻漂亮的。」
「你在每一場煙草官司中都這麼幹?」
「我們肯定是盡力而為的。」
「你為何看中了杜勃雷呢?」
「我們對他作了充分的研究,認為他容易上鉤。作為一個小城的房產經紀人,手頭拮据,生活只是勉勉強強能夠對付。周圍又有那麼多賭場,鈔票如流水,那麼多人發了財、致了富。他當然立刻咬住鉤子不肯鬆口了。」
「你以前被人逮住過嗎?」
「有幾次我們不得不在中途撤退,可從來沒有被人當場逮住。」
「今天是唯一的例外?」
「恐怕不能這樣說。霍皮夫婦可能會懷疑這是煙草公司的人幹的事,但究竟是誰,他們並不清楚。所以,要說我們已被當場逮住,還缺少點兒根據。」
「這有什麼兩樣嗎?」
「沒有。」
「你放鬆點兒吧,費奇。我想,她丈夫把她的能量過於誇大啦,尼可拉斯和米莉很接近,她根本不是你的委託人的吹鼓手。」
「我們的委託人。」
「對,我們的委託人。尼可拉斯到現在還沒有見著這個備忘錄呢。」
「你認為霍皮說的是假話?」
「你能因此而責備他嗎?是你的手下讓他以為要蹲大牢,他才說謊的呀。」
費奇的呼吸慢慢地恢復了正常,而且臉上還隱隱約約有了一絲笑容,他說:「尼可拉斯今夜一定要和米莉談一談。再過幾小時,霍皮要去看她,他會把一切都告訴她的。尼可拉斯能把她迅速拉過來嗎?」
「費奇,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尼可拉斯要她怎麼投票,她肯定就會怎麼投的。」
費奇放心了。他挺直身子,再次擠出一絲笑容:「我們目前有幾張票?我這僅僅是出於好奇呀。」
「9張。」
「剩下那3張是誰的票?」
「霍爾曼、莉基和隆尼。」
「尼可拉斯還沒有和莉基聊過她的過去?」
「目前還沒。」
「那咱們就有10票啦。」費奇說。他的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又轉,他的手指突然捏緊,「咱們可以拿到11票,如果能把誰幹掉。換上夏因·羅依斯。對吧?」
「聽著,費奇。你的心思費得太多啦。你己經付了1000萬,你僱用的是最佳人選,現在你就輕輕鬆鬆地等著拿你的裁決吧。這個裁決已經掌握在最可靠的人的手裡啦。」
「裁決全票一致通過?」費奇高高興興地說,「這是尼可拉斯的決心。」
費奇興沖沖地下上樓,跳跳蹦蹦地走過一段短短的人行道,來到大街上。他的腳下像是裝了彈簧,那麼輕鬆那麼有力,在夜色中吹著口哨,走完廠6個街區,連身後的喬斯,要緊緊跟上也頗為費力。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老闆,像今天這徉興高采烈。
在會議室的一側,坐著7位律師,他們每人曾投入100萬美元,獲得了參與本案的權利。除了他們,室內只有一人,那就是首席律師溫德爾·羅爾先生。他站在會議桌的另一側,一邊慢慢地來回踱步,一邊字斟句酌,輕聲輕氣地對著這個模擬的陪審團致詞。他的聲音熱情,富有感染力。一會兒充滿了對原告的同情;一會兒又充滿了對煙草業四大巨頭辛辣的譏刺。他一會兒羅列事實,一會兒又循循善誘。一會兒顯得滑稽可笑,一會兒卻又怒氣衝天。
他出示了照片,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數字。他用51分鐘結束了自己的演說。到目前為止這是時間最短的一次排練。根據哈金法官的命令,結案辯護不得超過1小時。他的夥伴們對他的演出作出了迅速的反應,他們的評論中固然也有一些吹捧,但主要卻是建議他再設法作些改進。再沒有比目前這個陪審團更難對付的聽眾了。他們7人已將成百份結案辯詞鉚合在一起,期望以此能獲得一個賠償金額接近5億美元的裁決。這些律師先生是懂得如何才能從陪審團那裡擠出巨額金錢的。他們一致同意把各自的高見暫時擱在門外,由羅爾再把台詞排練一遍。但羅爾仍然未能讓他們滿意,他不得不再來一番。
必須做到盡善盡美,勝利已經近在眼前。
就在此時此刻凱布爾也在經受著同樣的折磨,但他的聽眾卻要多得多,一大堆律師,幾位陪審員咨詢專家以及許許多多律師幫辦。他的表演用錄像機錄下,供他事後自己琢磨。他決定用半小時講完。這會讓陪審團喜歡。羅爾的結案辯護肯定要長得多。他凱布爾像技術人員那樣陳述一個個鐵的事實,而那位羅爾卻用浮誇的言詞大聲敲打他們的感情之弦,這樣的對比效果肯定不會錯。
他排練一遍台詞,看一遍錄像。就這樣週而復始,整個週日下午片刻不停,直至夜深人靜。
費奇回到海濱別墅時,他已經設法使自己恢復了平靜,又成為平時那個疑心重重的悲觀主義者,四大巨頭的總裁們正在等候。他們剛吃完一頓精美的晚餐,詹克爾醉意醺醺,呆在壁爐邊半步也不肯離開。費奇喝了一點咖啡,對辯方所作的最後一分鐘的努力進行了分析。幾位聽眾馬上就對他星期五要求他們每家電匯200萬美元的事,提出了質疑。
在星期五之前,基金的賬號上尚有660萬美元,這作為結案的花銷肯定是足足有餘。又要他們增資800萬,究竟準備用於何處?目前基金的賬號上究竟還有多少餘款?
費奇解釋道,辯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始料未及的情況,已將基金賬上大部分款項花掉。
「你別耍花招了,費奇。」特雷科公司的總裁盧瑟·范德米爾說,「你還是老實告訴我們,究竟有沒有把裁決買到手?」費奇對這位大亨當然不便撒謊。他們畢竟是他的僱主。他從未把進展的情況全部攤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指望他會對他們披肝瀝膽。但現在面對這樣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而且又與勝敗密切有關,他覺得自己必須作出比較誠實的回答:「可以這麼說吧,」他答道。
「你把票抓到手了嗎,費奇?」另一位總裁問。
費奇沒有立即作答。他對四位總裁一個個地仔細觀察了一番:「我相信我已經抓到手了。」
詹克爾猛然跳了起來,雖然還有點搖搖晃晃,但已經可以站穩。他走到房間中央。
「你再說一遍,費奇,」他命令道。
「你已經聽見我的話了,」費奇說,「裁決已經買到啦。」他的聲音裡明顯地含有一份自豪。
其他3位總裁頓時也一齊站了起來。他們慢慢向費奇身邊走去形成了一個半包圍圈。
「怎麼買的?」其中的一位問道。
「這我是永遠也不會說的,」費奇冷冷地答道,「細節是並不重要的。」
「我要你說,」詹克爾道。
「你免了吧。我的部分職責是在幹這些髒活的同時,保護你們和你們公司的利益。你們假若想解雇我,那就請便。可是你們永遠別想瞭解具體的細節。」
他們惡狠狠地瞪著他瞪了很久。包圍圈越收越緊。他們慢慢地呷著飲料,欣賞著他們的這位英雄。他們曾經8次走到了災難的邊緣,8次都是這位蘭金·費奇用卑劣的伎倆把他們拯救。而今,他又第9次獲得了成功。他是所向無敵、戰無不勝的,而且他以前從未在事先向他們保證肯定會獲得勝訴。那8次跟這一次不同。恰恰相反。每一次作出裁決之前,他總是痛苦不堪、焦慮無限,不斷作出敗訴的預測,讓他們四個整天愁眉苦臉。他這一次的表現實在是太特別了。
「花了多少?」詹克爾問
這樣的問題費奇是無法避而不答的。由於明顯的道理,他們四位有權知道錢的去處。他們對基金的收支曾作過一條基本的規定。每家根據費奇的要求投入同樣數量的金錢,同時每位總裁也有權獲得一份所有開支的月報。
「1000萬。」費奇說。
那位酒鬼第一個咆哮起來:「你一個陪審員居然給了1000萬!」其他3位也同樣地大為震驚。
「不。不是給了陪審員,咱們這麼說吧。我購買這一裁決花了1000萬,這樣行不?我只能說到這兒為止。基金現在尚有450萬餘款。至於這1000萬是如何換手的,隨便你們提出任何問題,本人都一慨不予回答。」
把一袋子現鈔從桌子下面悄悄塞給對方,倒還有此可能,5000甚至1萬也成。可是,陪審團裡常年住在這個小地方的那些個土包子,誰的頭腦會膨脹到這種地步,居然會夢想得到1000萬美元?這是絕對無法想像的啊?這1000萬肯定不會是完全進入了一個人的腰包。
他們圍在費奇身邊又驚又愕,一言不發但心裡卻在想著同樣的事。費奇一定是給陪審團裡的10位成員施行了他的巫術啦。只有這樣解釋才有點兒道理。他拉過來10個陪審員,給每人奉上100萬。這樣解釋更有道理。在墨西哥灣區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了10個百萬富翁!可是這樣撈到的巨額財富,他們將如何藏匿,做到人不能知鬼不能曉呢?
費奇理解他們此刻的心情:「當然,一切都還是未定之天。」他說,「在陪審團宣讀裁決之前,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哼,花了1000萬,可他媽的還不能萬無一失!但他們沒有吭聲。盧瑟·范德米爾第一個轉身撤退。他倒了一杯烈性威士忌,在小型臥式鋼琴後的凳上坐下。費奇將來會告訴他的。他將等上一兩個月,再叫費奇到紐約公幹,把這件事的前前後後完整無缺地從他口裡掏出來。
費奇說,他還有事要辦。他要他們次日上午去法院旁聽雙方律師的結案辯詞。別坐在一起,他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