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特從賓夕法尼亞州發來的回信語氣急切。
親愛的裡基:
哇!多好的照片!我打算來得更早一點。我四月二十日到那兒。你在嗎?如果在,到時房子就歸我們倆享用啦,因為我的妻子在這裡還要呆兩周。可憐的女人。我們結婚已經二十年了,她竟對我一無所知。
這裡有一張我的照片。身後是我的利爾噴氣式飛機,是我心愛的玩具之一。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乘上它去兜兜風。
請馬上給我寫信。
誠摯的布蘭特
信上沒有姓,但這並不成問題。他們將盡快設法弄清楚。
斯派塞檢查了一下郵戳,這封信如何在傑克遜維爾和費城之間急速遞送的情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信裡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一張四乘六的快照,極像快速致富之類的廣告,做廣告的人帶著自豪的微笑,旁邊是他的噴氣式飛機、羅爾斯-羅伊斯轎車,可能還會加上他最新的太太。布蘭特站在飛機旁,面帶微笑,瀟灑地穿著網球短褲和運動衫,沒有羅爾斯-羅伊斯轎車,但身邊站著一位風姿綽約的中年婦女。
他們收集的照片越來越多,然而筆友把與妻子的合影寄來還是第一次。斯派塞感到蹊蹺,但想到布蘭特在兩封信中均提到過她,便不再感到驚訝。這個騙局永遠都很靈,因為不顧風險願意上鉤者會源源不斷。
布蘭特自己身體健康,黑黝黝的皮膚,深色的短髮中有少許白髮,蓄著鬍鬚。他不是特別英俊。但這關斯派塞什麼事?
為什麼這麼富的人還這樣粗心大意?因為他一直在碰運氣而且從未被人發現。因為這是一種生活方式。等他們引他上鉤把錢騙到手後,布蘭特就會悠著點兒嘍,他會避開私人廣告和匿名情人。但這是暫時的,像布蘭特這種爭強好勝的人過不了多久便會故態復萌的。
斯派塞知道,隨意找同性戀夥伴的刺激會使人忘記風險。可是他仍然覺得煩,因為他每天都得費工夫去裝得像一個同性戀者一樣思考問題。
比奇和雅伯看了信,然後研究起這張照片來。這個擁擠的小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這是一樁大買賣嗎?
「想想看,那架噴氣式飛機值多少錢啊。」斯派塞說。三個人都笑起來,笑聲裡有點緊張,他們似乎吃不準這件事到底可不可信。
「值兩三百萬。」比奇說。他來自得克薩斯,和一位富婆結過婚,所以另外兩個人都認為他比他們更瞭解噴氣式飛機,「是一架小型利爾飛機。」
斯派塞只求擁有一架小型賽斯那就夠了,什麼都成,只要能帶他離開地面飛往別處就行。雅伯不想要飛機,他想要頭等艙機票,那裡會有人給你送來香檳和兩份菜單,另外還可以觀賞自選電影。坐頭等艙越洋過海,遠離這個國家。
「讓我們敲他一下。」雅伯說。
「敲多少?」比奇仍盯著那張照片。
「至少五十萬。」斯派塞說,「假使得手,回頭我們再變本加厲多敲點。」
他們坐在那裡不說話,每個人都在盤算著五十萬美金中自己的一份。他們都想到了特雷弗要得三分之一。他首先拿走十六萬七千美元,然後他們三個各得十一萬一千美元,對犯人而言雖不算少,但應該比這多得多。律師憑什麼拿那麼多?
「我們要減少付給特雷弗的費用。」斯派塞宣佈,「近來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從現在起,這筆錢由四個人平分,他得其中一份。」
「他不會答應。」雅伯說。
「他別無選擇。」
「這樣才算公平,」比奇說,「我們在做事,他拿的卻比我們多。我贊成減少給他的錢。」
「星期四我會搞定這件事。」
兩天後,四點剛過,特雷弗就到了特朗博爾,濃濃的醉意在經過兩個小時的午餐和一個小時的午休後並未完全消失。
喬·羅伊似乎格外謹慎。他把需寄出的信遞給對方,但手裡卻拿著一個特大號的紅信封:「我們準備敲這個傢伙一下。」他用信封敲著桌子說。
「他是誰?」
「叫布蘭特什麼的,住在費城附近。他只寫信不露面,所以要引蛇出洞。」
「敲多少錢?」
「五十萬。」
特雷弗紅紅的眼睛瞇成細線,乾裂的雙唇忽然張開。他算了一下——十六萬七千美元將落入他的腰包。他的航海生涯突然愈來愈近了,也許在他關上辦公室的門動身去加勒比海之前無需湊足整整一百萬塊,也許一半就夠了,這個數目已指日可待了。
「你在騙我。」他說,雖然知道斯派塞沒有騙他。斯派塞沒有幽默感,所以提到錢時他一定是認真的。
「我沒騙你,而且我們要改變你的分成比例。」
「該死的才說話不算數呢。成交就要像成交。」
「交易永遠不是一成不變的。從現在起,你得到的和我們一樣多。四分之一。」
「沒門。」
「那麼你被解雇了。」
「你們解雇不了我。」
「我已經解雇你了。什麼,你以為我們不會另找一個邪門的律師為我們送信?」
「我知道得太多了。」特雷弗說,他漲紅了臉,忽然覺得口乾舌燥。
「不要自視甚高。你不值那麼多。」
「不,我值。這兒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們也知道,大亨。不同的是我們已經進了監獄。損失最大的人是你。你要是硬要和我作對,你也會進來和我們呆在一起的。」
特雷弗痛苦地皺皺眉頭,然後閉上眼睛。他無力進行爭辯。
昨晚為什麼在彼得烤菜館呆那麼晚?和斯派塞見面應當頭腦敏銳。相反,他感到很累,而且是半醒半醉。
他感到頭暈,覺得自己會再次生病。他又算了一次。他們在就十六萬七千美金和十二萬五千美金的差額爭論不休。說實話,兩個數字對特雷弗而言都不錯。他不能冒被解雇的險,因為他己經疏遠了本來就不多的客戶,他呆在辦公室裡的時間減少了,也不願回客戶的電話了。他已經找到了更大的財源。讓海灘上的那些步行來的微不足道的顧客見鬼去吧。況且,他不是斯派塞的對手。此人沒有良心,吝裔,會算計人,嗜財如命。
「比奇和雅伯同意嗎?」他明知故問,同時也清楚,即使他們不同意,結果也不會有什麼兩樣。
「當然同意。事情都是他們做的,憑什麼你拿得比他們多?」
看上去確實有點不公平:「行,行。」特雷弗說,心裡還是不舒服,「讓你們坐牢不是沒有道理的。」
「你喝多了吧?」
「沒有,你問這個幹嗎?」
「我認識酒鬼,很多很多酒鬼。你看上去像從地獄來的。」
「謝謝。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我自己管。」
「成交。但沒有人會找一個酒鬼做律師,我們幹的事都是非法的,錢都歸你管。在酒吧裡稍微鬆一鬆口,便會有人向你發問。」
「我能管好自己。」
「很好。同時要注意你的背後,我們在搾取錢財,傷害別人,如果我在圈套另一頭的話,我不禁要清醒一下,先問清幾個問題,然後才肯掏出錢來。」
「他們會很害怕的。」
「無論如何要睜開眼睛,保持清醒,提高警惕對你很重要。」
「多謝。還有別的事嗎?」
「是的。我帶來幾個賭局。」
接下來是做他倆之間的重要事情。斯派塞打開一張報紙,兩人便開始下注。
特雷弗在特朗博爾邊上的一家鄉村小店裡買了一夸脫啤酒,邊吸飲邊慢悠悠地回到傑克遜維爾。他竭力不去想他們的錢,但他的思想已失去了控制。在他們的賬戶上,有二十五萬多美元在海外。那筆錢他隨時可以拿到。再加上五十萬塊,他忍不住要加一加——七十五萬美元!
他不會因竊取贓款而被抓住,這才是絕妙之處。三兄弟的受害者不投訴是因為他們羞於啟齒,他們沒有犯法,只是覺得害怕。另一方面三兄弟是在犯罪,如果他們的錢沒了,他們找誰去要?
他必須放棄這些念頭。
可是三兄弟又怎麼能捉住他?他會乘船在他們從未聽說過的島嶼間漂泊。當他們最後刑滿獲釋時,他們會有精力、金錢和毅力去追他嗎?當然不會。那時他們都已經老了,比奇很可能會死在特朗博爾。
「別胡思亂想。」他衝自己喊道。
他走到爪哇海灘喝了三小杯,然後回到辦公室決定做點有成效的事。他上網查到了幾個費城私人偵探的名字,他打電話時已經快到六點了。前兩個是留言機。
第三個電話是打到帕格諾奇辦公室的,接電話的正好是偵探本人。特雷弗解釋說他是佛羅里達的律師。在上達比有一份急活要找人干。
「好呀,什麼活?」
「我在跟蹤這兒的一些郵件。」特雷弗不假思素地說。這類事他做過很多,所以他能夠應付自如,「一樁很大的離婚案,找我的是妻子。我認為丈夫藏了錢。無論如何,我需要有人調查一下是誰在租用某個郵箱。
「你想行騙。」
「哦,不,我是認真的。」
「你想讓我窺探郵局?」
「這只是基本的偵探工作。」
「聽著,夥計,我很忙,打電話找別人吧。」帕格諾奇掛斷電話,去處理更重要的事情去了。特雷弗小聲罵了他一通之後,開始撥打下一個號碼,他又試了兩次,都是留言機,於是索性掛斷,等第二天再打。
大街對面,克羅克納又聽了一會兒與帕格諾奇的簡短對話,然後打電話給蘭利。這個謎的最後一個疑點剛被解開,德維爾先生就想馬上知道。這個騙局靠的是天花亂墜的話、流暢的交談和迷人的照片,它的運作是很低級的。它利用人的慾望,純粹用恐嚇搾取錢財。從加比先生的檔案、布蘭特·懷特的將計就計以及他們截獲的其他信件中,其慣用伎倆已經暴露無疑。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尚未找到答案:用化名去租信箱時,三兄弟是怎麼搞到受害人的真實姓名的。打往費城的電話給出了答案。特雷弗只是雇了一名當地的私家偵探,很明顯這位私家偵探沒有帕格諾奇那麼忙。
將近十點,德維爾才終於有空去見泰迪。一名美國士兵在某國非軍事區被殺害了。泰迪一直在處理這一事件的影響。泰迪正在一邊吃奶酪餅乾一邊喝可樂,突然德維爾走進地堡。
聽了簡單匯報後,泰迪說:「不出我所料。」——他的直覺是超常的,尤其是在事後。
「當然,這就是說這位律師可以雇一位本地人設法查清艾爾·柯諾爾斯的真實身份。」德維爾說。
「可是怎麼查呢?」
「我們能夠想幾個辦法。首先是偵查,就像我們發現萊克偷偷去開信箱一樣。監視郵局。那樣做有點冒險,因為可能被注意。其次是賄賂。給郵局職員五百美元現金在很多地方都能奏效。第三是通過計算機查詢。這不是什麼機密資料。我們的人就進入了在印第安納州埃文斯維爾的中央郵局,搞到了所有出租信箱的名單。這是隨機測試,花了一個小時。用計算機是高技術。簡單的做法就是半夜闖進郵局把所有的信箱看一遍。」
「為這他付多少錢?」
「不知道,但他很快就要雇偵探,到時就會查清楚的。」
「不能讓他得逞。」
「除掉他?」
「還不到時候。我想先收買他。他是我們的窗口。如果他為我們效力,我們就可以瞭解全部情況。而且不能讓他接近柯諾爾斯。計劃一下吧。」
「包括除掉他?」
「去做個計劃,但不要操之過急。現在還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