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巴裡-馬爾丹諾又重新雇了一位律師來為他作辯護。律師的名字叫威利斯-厄普丘奇。在一大幫吵吵嚷嚷的辯護律師中他是一顆正在升起的新星,東西南北到處亂竄,為騙子無賴辯護,並招徠記者,擴大影響。厄普丘奇在芝加哥和華盛頓都設立了事務所,在其他城市只要能攬到具有知名度的案子、能租到地方,他也設立辦事機構。早飯後他與馬爾丹諾電話交談一結束,就乘上飛機,飛往新奧爾良。一到那裡,他第一件要辦的事是組織一次記者招待會,第二件要辦的事是與那位赫赫有名的新委託人見面。他的業績平平,但他之所以能吸引很多委託人並不在於他的勝訴率,而在於他一臉怒氣,一頭濃髮和雷鳴般嗓音。厄普丘奇是一位喜歡在報刊雜誌、忠言欄、應時書籍、家常閒話節目中拋頭露面的律師,愛發表議論,大膽預言,言詞激烈,什麼都說得出口,於是在瘋瘋傻傻的白天電視討論節目中頗受歡迎。
他只承接報紙上渲染,攝影記者光顧的聳人聽聞的案子。不管案子多麼令人討厭,他都無所謂。他所喜歡的委託人都是肯出高價的闊佬,但是如果一個殺人兇手涉及一系列的刑事案需要他幫助,而且願意和他簽定合同,把出書和拍攝電影的版權全歸他所有,他就會欣然承接此案。
凌晨四點,巴裡的舅舅約翰尼-沙拉裡打了一個電話,厄普丘奇就趕緊跑來了,巴裡的舅舅沙拉裡十分簡單地告訴他,傑羅姆-克利福德在要緊關頭突然死去,因此要他立即飛往新奧爾良。厄普丘奇一聽頓時興奮異常,口水不知不覺地淌了出來,滴入了話筒。一想起要在那麼多的攝影記者面前為尖刀巴裡-馬爾丹諾辯護,他高興得又蹦又跳,趕緊去盥洗室洗漱。他邊淋浴邊吹著口哨,滿腦子想的是這件案子上要花的筆墨,他現在是一個多麼令人注目的明星。他照著鏡子繫上那條花九十美元買來的高級領帶。當心裡一想到今後的六個月他將在新奧爾良,整個新聞界將支持他、聽他召喚,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高興得不由咧開嘴笑了起來。
去法學院攻讀法律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馬克緩步走進病房,誰也沒有注意到他。雷吉留在護士值班室,沒有隨同他。這時已近中午時分,該到與聯邦調查局人員和他們這一幫人打交道的時候了,但馬克立即意識到在病房裡的人沒有一個絲毫顧及那些警察和他們發問的事情。
「不要緊,孩子。不要緊的,媽媽在。」
馬克慢慢走到床跟前,仔細看了一下。黛安勉強一笑,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然後她閉上眼繼續不斷地與裡基輕聲耳語。
這以後過了好幾分鐘,裡基睜開了眼睛,似乎看到、並認出了母親,從而漸漸安靜下來。她吻他的額頭,一連吻了十幾下。護士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輕輕地對他講了些什麼。
格林韋看了看馬克,然後向房門點點頭,馬克於是就跟著他出去,來到寧靜的走廊。他們慢步走到走廊的盡頭,然後離開護士值班室。
「他兩小時前醒過來的,」醫生解釋道。「看樣子他正在慢慢地恢復。」
「他說了什麼沒有?」
「關於什麼?」
「嗯,你知道,如關於昨天發生的事。」
「沒有。他喃喃地講了許多,這是個好兆頭,但他還沒有清清楚楚地說過一個字。」
在某種意義上,這令人寬慰,但馬克必須呆在病房附近以防萬一。「那麼說他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並沒有這樣說過。」送午餐的手推車正停在走廊中央,他們繞著走了過去。「我想他會沒事的,但這需要時問。」說著格林韋停住了話題,久久不說話。馬克非常焦急,惟恐格林韋要他說些什麼。
「你母親堅強嗎?」
「我看她相當堅強。我們已經歷了許多磨難。」
「你們的親屬在哪兒?她需要很多幫助。」
「我們沒有親屬。她有一個妹妹在得克薩斯,但她們關係不好,而且她的妹妹自己也有頭痛事。」
「你的祖父、祖母呢?」
「我們沒有祖父、祖母。我原來的父親是個孤兒。我猜想他的父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後就將他丟棄了。我的外祖父已去世,外祖母也住在得克薩斯,她一直有病。」
「很遺憾。」
他們在走廊的盡頭停住腳步,透過一扇骯髒的窗戶看著盂菲斷市中心。斯坦裡克大廈巍然屹立。
「聯邦調查局在竊聽我,」格林韋說。
跟我的處境一樣,馬克心裡想,「他們在什麼地方?」
「28號房問。那是一個小會議室,在二樓,很少用。他們說中午十二點等著我、你和你的母親一起去,聽起來他們非常嚴肅認真。」洛林韋看了一眼手錶,開始往回走。「他們非常著急。」
「我已準備好去會見他們,」馬克說道,稍微想顯得勇敢些。
格林韋對他皺了皺眉問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已聘請了一位律師,」他驕傲地說道。
「什麼時候?」
「今天早上。她現在就在這裡,在走廊那邊。」
格林韋向前看去,但護士值班室在走廊的拐彎處,看不見。「律師就在這裡?」他不相信地問道。
「是的。」
「你怎麼找到律師的?」
「這不是一下子就能說清的,但我是出錢聘她的。」
格林韋拖著腳步往回走,陷入了沉思。
「嗯……,你的母親要守著裡基,現在走不開,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一步。我當然也要守在附近。」
「沒問題,我和律師能夠應付的。」
他們在裡基的病房門口停住了腳步,格林韋猶豫了一會兒才推開門。「我可以把他們的約會推遲到明天。實際上我可以命令他們離開醫院。」他想把話說得很強硬,但他處於什麼樣的處境馬克知道得很清楚。
「不,謝謝,不用推遲。他們不肯離開的。你照顧裡基和媽媽就行了,我和律師來對付聯邦調查局的人。」
雷吉在八樓已找到了一間空房。他們於是急忙順著摟梯走到那個房問。約見的時間已過了十分鐘。她立刻關上門,說道,「把襯衫撩起來。」
馬克被驚得呆若木雞,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把你的襯衣撩起來!」她又說了一遍,於是他開始把寬大的印著孟菲斯老虎隊字樣的運動衫往上拉。她打開公文包,拿出一隻黑色的小錄音機,一條塑料帶和維爾克羅牌粘膠紙。她檢查了一下微型盒式錄音帶,按下按鍵。馬克注視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看得出這台錄音機她已用過多次。她讓錄音機緊貼著馬克的肚子,說道,「就安放在這裡。」接著,她將塑料帶穿過錄音機上的一個夾孔,把它纏繞在他的腰和背部,然後用一段粘膠紙粘住,「作深呼吸,」她命令道。馬克照著辦。
他將運動衫塞進牛仔褲裡,雷吉退後一步,在他的腹部上打量了一陣後說,「非常好。」
「要是他們搜我身子怎麼辦?」
「他們不會的。我們走吧。」
她拿起公文包,與馬克一起離開這間空房。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搜我身?」他又問道,顯得十分不安。他邁步快走,以便跟上她。一位護士滿腹疑慮地看了他倆一眼。
「因為來這裡的目的是談話,不是來逮捕人的。你相信我好了。」
「我相信你,但心裡發毛。」
「只要記住我對你說的話,你就能應付自如的。」
「你能肯定他們發現不了我身上的這個東西?」
「能肯定。」她用力推開一道門,他們又回到了樓梯中,然後順著漆成綠色的摟梯急速下樓去。馬克跟在後面,只有一步之差。「如果信號發射機響了起來或發生其他意外,使他們頓時起了怪念,拔出槍來,那怎麼辦?」
「沒有信號發射機。」他拉起他的手,緊緊握著,七轉八拐地下到二樓。「他們不向小孩子開槍的。」
「在電影裡有一次他們向小孩子開過槍。」
這是一個廢棄了的辦公室,現在已改作堆放雜物。「我在這裡等。你現在去敲門。」
「雷吉,我好害怕。」
她小心地觸摸那架錄音機,手指在它周圍摸了一遍,然後按下按鍵。「好,走吧,」她指著走廊,命令似地說。
馬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他聽見裡面椅子移動的聲音,然後有人回答:「進來,」口氣不太友好。他慢慢地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後隨手關門。房間又窄又長,跟放在房中央的那張桌子一個樣,四周沒有窗戶。有兩個人站在桌端附近的兩側,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們都穿著一排扣的襯衣,繫著紅藍相間的領帶,深色褲子,頭髮理得短短的,簡直可看作一對雙胞胎。
「你一定是馬克吧,」其中的一個說道,另一個則注視著房門。
馬克點了點頭,但說不出話來。
「你的母親呢?」
「嗯,你們是誰?」馬克終於設法開了口。
站在右邊的一位自我介紹說,「我叫賈森-麥克蘇恩,孟菲斯聯邦調查局的。」他伸出手,馬克與他輕輕地握了握手。「見到你很高興,馬克。」
「我也很高興。」
「我叫拉裡-特魯曼,」另一位自我介紹說。「我是新奧爾良聯邦調查局的。」馬克也讓他敷衍地握了握手。兩名特工緊張地交換了一下眼色,不知下面該說什麼好。在短暫的一剎那,他們頗感尷尬。
特魯曼最後指了指桌端的一張椅子。「請坐,馬克。」麥克蘇恩點頭同意,臉上微微掠過一絲笑容。馬克小心地坐下,惟恐維爾克羅粘膠紙脫膠使身上那該死的東西掉出來。那他們就會將他戴上銬子,扔進汽車,永遠也不能見到母親啦。雷吉能做些什麼呢?他們兩人拿出記錄本放在桌子上,離他只幾英吋遠。
馬克能感到他們呼出來的熱氣,猜想靠得這麼近是他們玩的一種把戲。接著他差一點笑了起來。如果他們想挨得這麼近,那好得很。黑色的錄音機會把一切都錄下來,錄下的聲音將清清楚楚。
「我們,嗯,我們非常希望你的母親和格林韋大夫一起來這裡,」特魯曼說道,並向麥克蘇恩看了一眼。
「他們正和我弟弟在一起。」
「他現在情況怎麼樣?」麥克蘇恩嚴肅地問。
「不太好。媽媽現在不能離開他的病房。」
「我們想她會來這裡的,」特魯曼又說了一遍,眼光投向麥克蘇恩,好像不知道談話該怎樣進行下去。
「那麼我們可以等一、兩天,到她能抽出身來,」馬克建議道。
「不,馬克,我們很想現在就談。」
「也許我可以去把她叫來。」
特魯曼從襯衣口袋裡拿出鋼筆,微笑著對馬克道,「不用了,馬克,我們談幾分鐘,就我們三個,你感到緊張嗎?」
「有一點兒,你們想知道什麼?」他依然怕得要命,但呼吸已輕鬆了許多。錄音機沒有嘟嘟響,這使他放心。
「這個嘛,我們想問你一些關於昨天的事情。」
「我需要一個律師嗎?」
兩名特工面面相覷,張口結舌,至少過了五秒鐘麥克蘇恩才仰起頭回答馬克說,「當然不需要。」
「為什麼不需要?」
「嗯,我們只是,你知道,想問你幾個問題,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一定要你的母親在,我們可以把她叫來,或者我們另想什麼辦法。但你不需要律師。只是問你幾個問題,沒有別的意思。」
「我已經跟警察談過一次。事實上,昨天晚上我跟他們談了好長時間。」
「我們不是警察,我們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人員。」
「這就是使我害怕的原因。我想你們該知道我需要一個律師,來維護我的權利和一切。」
「你電視看得太多了,孩子。」
「我的名字叫馬克,對吧?你至少應該叫我馬克,是嗎?」
「是,對不起。但你不需要律師。」
「對,」特魯曼插話表示贊成。「律師們老礙手礙腳的。你還得向他們付費。他們反對一切。」
「你們不認為我們應該等到我母親來後再開始?」
他們相互微微一笑,麥克蘇恩回答說,「其實並沒有什麼必要,馬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等她,我們可以等,但是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們都很忙,只問你幾個問題。」
「如果我非回答不可,那我想行。問吧。」
特魯曼看了看筆記本,首先發問。「好。你告訴孟菲斯警察說,昨天當你和裡基發現那輛汽車時,傑羅姆-克利福德已經死了。馬克,這是真的嗎?」問題末了,他的口氣略帶譏笑,好像是說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馬克沒有講真話。
馬克坐立不安,眼睛直視。「我必須回答這一問題嗎?」
「當然嘍。」
「為什麼?」
「因為我們需要知道真相,馬克。我們是聯邦調查局的,我們正在調查這一案件,我們必須知道真相。」
「要是我不回答會怎麼樣呢?」
「哦,那不是玩的。我們也許不得不把你帶到我們的辦公室去,讓你坐在車子的後座,不戴手銬,問你一些尖銳的問題。還可能不得不把你母親也帶來。」
「你們對我母親會怎麼樣呢?她會有麻煩嗎?」
「可能。」
「什麼樣的麻煩?」
他們稍停片刻,緊張地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一開始就不很有反握,現在事態的發展使他們更感到理虧。未經父母同意,小孩子是不能隨便找談話的。
但管他呢。他母親一直不露面。他又沒有父親。他是個窮小子,在這裡他只有獨自一人。這是極好的時機,千載難逢,就問他一兩個問題。
麥克蘇恩清了清嗓子,深深地皺了皺眉。「馬克,你聽說過妨礙執法嗎?」
「好像沒有。」
「嗯,這是一種犯罪行為,知道嗎?觸犯聯邦的法律。一個人對某一犯罪行為知道一些內情,卻不肯告訴聯邦調查局或警察,就可以定為妨礙執法罪。」
「那會怎麼樣?」
「這個嘛,如果被確認有罪,這個人也許要受到懲罰。你知道,可送他去坐牢或給他類似的懲罰。」
「那就是說,如果我不回答你們的問題,我和媽媽也許得坐牢?」
麥克蘇恩稍作退卻,看了看特魯曼。情勢岌岌可危。「你為什麼不想回答問題,馬克?」特魯曼問道。「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我只是害怕。我只有十一歲。你們是聯邦調查局的,媽媽又不在這裡,你們這樣做似乎不公平。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
「難道沒有你母親在,你就不能回答問題了,馬克?昨天你看到了一些事情,你母親當時不在你身邊。她不能幫你回答問題。我們只想知道你昨天看到的事情。」
「如果你們處在我的位置,你們會要請一個律師嗎?」
「決不會,」麥克蘇恩說。「我永遠不會要找律師。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的問題,什麼事也不會有。」他開始動怒了,馬克並不因此而感到吃驚。他們中一定要有一個顯得很生氣。這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慣技,馬克在電視上見得多了。麥克蘇恩將唱紅臉,特魯曼唱白臉,總是笑容可掬,有時候為了馬克甚至對他的搭檔直皺眉頭,這樣能使馬克對他產生一定的好感。麥克蘇恩然後會感到厭惡而離去,這樣馬克就會把所有秘密全都講出去啦。
特魯曼湊向馬克,滿臉堆笑,「馬克,你和裡基發現傑羅姆-克利福德時,他已死了嗎?」
「是的,我可以發誓。」
笑容頓時消失,麥克蘇恩氣得滿臉通紅,搖了搖頭,無計可施。兩名特工相互交換著眼色,好久沒有吭聲。馬克看著一隻螞蟻從桌子上爬過,消失在筆記本下面。
唱白臉的特魯曼最後開腔了。「馬克,我想你電視看得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發誓了?」
「我猜想你這是從電視節目洛杉磯法律中看來的,對吧?」麥克蘇恩咆哮著說。
「我每星期都看。」
「不出所料。你到底想不想回答問題,馬克?因為,如果你不肯回答,我們不得不採取其他措施。」
「什麼樣的措施?」
「上法庭。向法官控訴。說服他命令你向我們交待。那將是非常不體面的事,真的。」
「我要上盥洗室,」馬克說著將座椅從桌子邊拉開,站了起來。
「嗯,行,馬克,」特魯曼說,突然擔心馬克給他們弄出毛病來了。「我想沿著走廊走去就是盥洗室。」這時馬克已走到門口了。
「五分鐘時間,馬克。我們等著你。別急。」
他離開這間房子,隨手帶上了門。
十七分鐘過去了。兩名特工相互閒聊,擺弄著手中的鋼筆。他們並不擔心。他們都是有經驗的特工人員,精通各種各樣的伎倆。他們以前已來過這裡。他會開口說出來的。
聽到敲門聲,麥克蘇恩答道,「進來。」門開處,進來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富有魅力的女士。她關上門,好像這就是她的辦公室似的。他們趕緊站起來,她卻說,「請坐。」
「我們正在約見人,」特魯曼打著官腔說。
「你走錯了地方,」麥克蘇恩很不禮貌地說。
她把公文包放到桌上,分別遞給他們兩人一張名片。「我想我沒有走錯地方,」她回答說。「我叫雷吉-洛夫。我是律師,受馬克-斯韋的委託。」
她慢慢坐下,風度非凡,然後將座椅靠近桌邊。他們尷尬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保持了一段距離。
「馬克在,嗯,在哪裡?」特魯曼問道。
「他在一個地方學法律吶。請讓我看看你們的身份證行嗎?」
他們把警徽拿了出來。她把兩個警徽都接在手中,仔細查看,然後在法律事務記錄本上寫了一些什麼。
她寫完後,將警徽一把推向桌子的另一邊,問道,「你們真的想在沒有他母親在場的情況下審問這孩子嗎?」
「不,」特魯曼回答說。
「當然不,」麥克蘇恩幫腔道,對雷吉的這一暗示感到吃驚。
「他告訴我,你們是這樣做了。」
「他糊塗了,」麥克蘇恩說道。「我們最初與格林韋大夫接觸,他同意這次會晤的,馬克、黛安和醫生三人都應該參加的。」
「但這孩子獨自來了,」特魯曼立即補充道,他急於進行解釋。「我們問他,他的母親在什麼地方,他說她一時來不了。我們猜想她或許正在來這裡的路上或什麼的,因此我們就跟這小孩隨便聊聊。」
「對,同時我們等著斯韋夫人和醫生,」麥克蘇恩幫腔說,「你這期間在哪裡?」
「別問與此無關的問題。你們有沒有建議馬克去找一位律師談談?」
兩名特工面面相覷,尋求對方幫助。「這事沒有提到,」特魯曼聳聳肩,若無其事地回答說。
那小孩子不在場,因此撒謊較容易。麥克蘇恩清了清嗓子說道,「嗯,對了,剛才,拉裡,你還記得馬克說了些什麼,或者也許是我說些關於洛杉磯法律之類的事,然後馬克提到他也許需要一個律師。但當時他是開玩笑似地說的,或者說,我認為他是在開玩笑。你記得嗎,拉裡?」
拉裡這下記起來了。「哦,對對,提到過關於『洛杉磯法律』的事。但只是開開玩笑而已。」
「你真的這樣認為?」雷吉追問道。
「當然是真的。」特魯曼反駁說。麥克蘇恩皺緊眉頭,點頭表示贊同他夥伴的話。
「他沒有問你們,他是否需要找個律師?」
他們都搖搖頭,好像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有這麼一回事。「我想不起來他曾有這麼一回事。我想不起來他曾這麼說過。他還只是個小孩子,害怕得要死,我想他發懵了。」麥克蘇恩說。
「你們有沒有建議他運用米蘭達權利?」
麥克蘇恩聽了微微一笑,突然感到信心更足了。「當然沒有。他又不是嫌疑犯。他只是個小孩。我們只想問他幾個問題。」
「你們不想在沒有他母親在場或同意的情況下審訊他?」
「不想。」
「當然不想。」
「他徵求你們意見時,你們沒有勸說他別去找律師?」
「沒有,夫人。」
「絕對沒有。如果他是這樣說的,那麼那孩子是在撒謊。」
雷吉慢慢地打開她的公文包,拿出一架黑色的錄音機和一盤微型磁帶。她把這些東西放在自己面前,向他倆報之以挑逗的一笑,說道,「我想能弄清誰在撒謊。」
麥克蘇恩將手放在臉上,兩隻手指順著鼻樑往下抹。特魯曼揉了揉眼睛。她要讓他們難受一會兒。房間內一片肅靜。
「一切都在這錄音帶上。你倆想在沒有他母親在場、未經他母親允許的情況下審訊他。他特別要求你們等到他母親能抽出身子時再開始詢問,但你們不同意。你們企圖脅迫這孩子,用不僅要對他而且要對他的母親進行刑事訴訟來恐嚇他。他告訴你們他很害怕,他兩次問你們要不要請個律師。你們建議他不要請律師,理由之一,律師都是討厭的傢伙。先生們,討厭的事情就在這裡。」
他們的身子越來越縮進座椅裡去了。麥克蘇恩的四根手指緊緊壓在額角上,輕輕地按摩。特魯曼端詳著錄音帶,簡直難以相信,但他特別小心、竭力不看那女人一眼。他想把它一把搶過來撕得粉碎,再踩上一腳,因為這涉及他的前途。儘管他心裡十分懊惱,但根據某種判斷,他感到這女人已將錄音複製了。
被人戳穿謊言挨訓斥已夠糟糕的了,但他們的麻煩還遠遠不止這個。接踵而來的將是嚴厲的懲罰性措施。懲戒、調離現職、檔案上給寫上些廢話,此時此刻,特魯曼也相信,對為所欲為的聯邦調查局特工人員採用的種種懲戒措施,這個女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在小孩子身上裝了竊聽器,」特魯曼怯生生地說道,然而他沒有朝著那女士說。
「怎麼啦?這不是犯罪。別忘了你們是聯邦調查局的,你們這些傢伙裝竊聽拉的線比美國電話電訊公司的還要多。」
「好,好。雷吉,嗯,我說,我們很抱歉。我們,嗯,有一點忘乎所以,我們賠個不是吧。」
「只是有一點忘乎所以?光憑這一點我就可使你們丟掉飯碗。」
他們不準備跟她爭辯。也許她說得對,而且即使還有跟她爭辯的餘地,他們也沒有心思這樣做。
「你在錄我們的講話嗎?」特魯曼問道。
「沒有。」
「那好,我們承認做得過分了,對不起。」他不敢正視她。
雷吉不慌不忙地將錄音帶放入上衣的口袋,說道,「看著我,朋友們。」他們慢慢地抬起眼睛與她對視,十分尷尬難受。「從你們身上我已得到證實,你們這些人撒謊成性,說撒謊就撒謊。這怎麼能使我相信你們呢?」
特魯曼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嘴裡嘶嘶作響,故意砰地一下站起身來,蹬蹬地走到桌子一端,兩手一攤說道,「簡直不可思議。我們來這裡只是想問問那個小孩子一些問題,辦我們的公務。可現在我們跟你鬥起來了。那小孩子沒有對我們說他已請了律師。如果他告訴了我們,我們自然會改變主意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為什麼故意與我們作對?這是毫無道理的。」
「你們想在這小孩子身上打什麼主意?」
「我們只想知道事情真相,他在撒謊,沒有把昨天看到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說出來。我們知道他在撒謊。我們知道在克利福德自殺前,他跟傑羅姆-克利福德交談過。我們知道這小孩到汽車裡去過。也許我並不責怪他撒謊,因為他還只是個小孩子,他害怕。但該死的,我們得知道他所看到和聽到的事情。」
「你們懷疑他看到和聽到什麼了?」
「他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嗎?」麥克蘇恩問道。
「我們的談話內容是絕對保密的。」
「我懂得這一點。但是,你可知道克利福德是什麼人?馬爾丹諾和博伊特又是什麼人?你知不知道這一案子的來龍去脈?」
「今天早晨我看過報了。我一直都關注這一新奧爾良案子的進展情況。你們需要那具屍體對嗎?」
「你可以這樣說,」特魯曼從桌子的一端回答就,「但此時此刻我們真正需要的是要與你的委託人談一談。」
「我可以考慮這一要求。」
「你什麼時候能考慮好?」
「不知道。今天下午你們有沒有事?」
「幹嗎問這個?」
「我需要跟我的委託人再談一談。下午三點在我的辦公室裡見,怎麼樣?」她拿起公文包,將錄音機放了進去。顯然,這次會晤到此結束了。「我來保管這盒錄音帶,不透露出去。這算是我們間的小秘密,行吧?」
麥克蘇恩點頭同意,但心裡明白,事情還遠遠沒有完。
「如果今後我想從你們兩位那裡要點什麼,譬如事實的真相或是直截了當的答覆,希望能夠得到滿足。如果我發現你們還要撒謊,我可就要使用這盒錄音帶了。」
「這是訛詐。」
「是的,的確是。你們對我起訴好了。」她站起身來,一把抓住門把。「三點鐘見,朋友們。」
麥克蘇恩跟在其後。「喂,雷吉,聽我說。有一位朋友也許想參加這一會晤,他的名字叫羅伊-福爾侍裡格,他在……」
「福爾特裡格先生在城裡?」
「對,他昨晚到的。他堅持一定參加在你辦公室裡的會晤的。」
「這個麼,這個。行,我感到榮幸。請邀請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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