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郡的三K黨支部於7月11日星期四的凌晨時分正式成立。他們在郡裡北方某處的一座森林裡的小農場上舉行儀式,農場旁邊則是一條幽深的泥巴路。6位新應召入黨的年輕人神情緊張地站在一個熊熊燃燒的大十字架前,嘴裡跟著一名法師重複念著奇奇怪怪的咒語。一條由三K黨員裝扮成的巨龍和24位披著白袍的三K黨員在一旁注視著這場入黨儀式,並且唱著頌歌。
午夜時分,這6個人跪在地上,閉起雙眼,接受法師為他們戴上象徽三K黨精神的白色頭罩。現在這6個人已經正式成為三K黨的一分子了。他們分別是已故的比利·雷·柯伯的弟弟佛狄·柯伯、傑裡·麥柏斯、克裡夫頓·柯伯、艾德·威爾本、莫裡斯·蘭卡斯特和泰瑞爾·葛裡斯特6個人。那條巨龍在每個人的頭頂上盤旋而過,並且頌揚著三K黨的神聖誓詞。他們熱烈地祈禱著,滴滴汗珠自殷紅的臉頰掉落下來。當頌歌停止之際,這6位新黨員從地上站了起來,很快地自十字架燃燒的地方往後退去。黨內的兄弟們立刻迎上去擁抱他們,緊緊地抓著他們的肩膀,並且在念著咒文的時候,用力把手捶在這些人的鎖骨部位。厚重的頭罩取下之後,這群新舊夾雜的三K黨成員個個神情驕傲地自農場旁邊走過,穿越一條泥巴路後走進一座小木屋裡。威士忌酒在桌上輪流地斟來倒去,而對付卡爾·李·海林的計劃也在酒酣耳熱之際熱烈地討論中。
帕圖副警長負責晚上1O點到隔天清晨6點在越戰陣亡將士的墓地輪班。當他行至在鎮北的一條公路上時,他停下車來在葛帝餐廳裡叫了份咖啡和餡餅。這時他的對講機裡突然傳來要他回監獄的消息。此刻是星期五的凌晨12點過3分鐘。
帕圖離開餐廳,在南行的公路上行駛了一公里之後回到了監獄。
「有什麼事嗎?」他問調度員。
「5分鐘前我們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是要找警長。我告訴他現在不是警長值班的時間,於是他們就要找值班的人。他們說這件事至關重大,所以15分鐘以後還會再打電話過來。」
帕圖倒了些咖啡,在歐利那張大椅子上坐了下來。不久之後,電話鈴聲響起。
「是找你的!」調度員叫道。
「哈囉。」帕圖拿起電話說道。
「你是誰?」話簡裡傳來這句問話。
「我是喬·帕圖副警長。你是哪位?」
「警長呢?」
「我想他在睡覺吧。」
「好吧,你仔細聽著。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我也不會再打電話過來了。你認識海林那個黑鬼嗎?」
「是啊。」
「那你認識他的律師嗎?那個叫做傑可·畢更斯的傢伙。」
「認識啊。」
「那好,你注意聽。從現在起到凌晨3點的這段時間,有人會把他的房子炸了。」
「是誰?」
「畢更斯。」
「不,我是指誰要炸了他的房子?」
「這你不用管,副警長,儘管聽我說就是了。這不是開玩笑的。如果你認為這是在胡鬧,那麼你就坐在那裡,等著看他的房子炸開花吧。就在這3個小時之內,隨時都會發生的。」
對方的聲音變得沉寂下來,但是並非完全沒有聲音。
「你還在嗎?」
「晚安。副警長。」卡嗒一聲,對方的話筒掛斷了。
帕圖連忙站起身,跑到調度員身旁:「你都聽見了嗎?」
「當然聽見了。」
「打電話通知歐利,要他馬上到這裡來。我得去畢更斯家裡一趟。」
帕圖把他的巡邏車停在門羅街上的一處私人車道之後,步行走過一處草坪,來到傑可的住處。他四下探巡,但是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影。此刻是凌晨12點55分。他拿著手電筒,沿著房屋的四周走了一圈,沒有見到任何異樣。這條街上的每棟屋子早已一片漆黑,整個街道也已進入了夢鄉。他轉下前廊上的燈泡,坐在一張柳條編成的椅子上。他靜靜地守著那裡,對停在隔壁走廊上的一輛外型特殊的進口車瞄了一眼。帕圖等在原地,打算叫歐利通知傑可。
街的盡頭,一輛車子的前燈霎時出現在帕圖的眼前。他立刻把身子往下挪了些,盡量不使自己被人看見。一輛紅色的小貨車鬼鬼祟祟地往畢更斯的房子駛來,但是並沒有停下來。帕圖坐直身子,看見小貨車消失在街的另一頭。
過了幾分鐘,他發現有兩個人影從廣場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他打開手槍皮套的扣子,拿出值勤時所佩帶的左輪手槍。第一個人影看起來比第二個魁梧了許多,而且他的樣子也顯得較為輕鬆而優雅。這個人正是歐利。另一位則是奈斯比。帕圖在傑可屋前的車道上和他們兩人碰面之後,便一起退到前廊電的暗處。他們一邊看著街道,一面低頭私語。
「那個人到底說了什麼?」歐利問道。
「他說從現在起到凌晨3點這段時間,有人會把傑可的房子給炸了。還說這不是開玩笑的。」
歐利轉向奈斯比:「把你的對講機給我,然後你去埋伏在後院裡。記住,不要出聲,把眼睛放亮點。」
奈斯比連走帶跑地趕到屋子的後面。並且發現沿著籬笆的灌木叢裡有一小塊空地。他蹲在地上,整個人爬進灌木叢裡。從他所埋伏的地方,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整個房子後面的一舉一動。
「你跟傑可說了嗎?」帕圖問道。
「還沒有。或許再等一會兒吧。如果我們現在敲門的話,他們一定會打開燈,這可不是我們現在所樂意見到的情況。」
「聽著,警長,我們最好還是把他們叫醒吧。如果我們沒有辦法阻止這場陰謀而讓裡面的人受到傷害的話怎麼辦?我們一定會受到譴責的,是不是?」
歐利走到門口,按下門鈴:「把燈泡旋下來,」他命令道,指著走廊天花板上的燈泡。
「我己經弄好了。」
歐利又按了一次門鈴。這時木製的大門打開,傑可走到裝設於大門外遮擋風雪的板門前,眼睛瞪著這位警長。他穿著一身起皺的睡衣,右手則拿著一把上了膛的手槍。他慢慢地將板門打開。
「有什麼事,歐利?」他問道。
「大概半小時前我們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是有人打算在凌晨3點前這段時間把你的房子炸了。我們認為這件事情相當嚴重。」
「多謝了。」
「我已經派帕圖守在前院,奈斯比則負責監視後院。大概在10分鐘前,帕圖看見一輛行跡可疑的小貨車從這裡經過,不過我們所看到的也就這些了。」
「屋子四周都搜過了嗎?」
「是啊,沒有發現可疑的東西。我想他們可能還沒到吧。不過我有預感,這件事可不是兒戲。」
「為什麼?」
「只是一種直覺罷了。」
傑可把那支手槍放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兩手揉著太陽穴:「你有什麼建議?」
「坐在這裡靜觀其變,這是目前我們唯一能做的事。你有槍吧?」
「我的槍已經足夠去打古巴了。」
「那你何不把槍準備好,也把衣服換上。我想你應該到樓上去,找個窗子旁的位置躲起來。我們會躲在外面伺機而動的。」
「會是誰呢?」
「不知道,可能是三K黨的人,也可能是些立場偏激的傢伙吧,誰說得準呢?」
「你認為這件事是三K黨干的?」
「八九不離十。如果這只是一兩個立場偏激的傢伙幹的好事,為什麼還會有其他人也知道這個計劃?只有在越大的團體裡面,才越容易有人走漏風聲。」
「你的推論不無道理,不過這反而使我擔心起來。」
「你要告訴你老婆嗎?」
「是啊,還是跟她說清楚比較好。」
「要是我的話,我也會這麼做。不過千萬別開燈。免得把他們給嚇跑了。」
「我就是想把他們嚇跑啊!」
「可是我卻想逮到他們,如果現在我們不將他們繩之以法的話,下次他們還是會重施故技的,只不過到時候可能就沒有人先通知我們了。」
卡拉在黑暗中急忙地換上衣服。她整個人都嚇壞了。傑可把菡娜抱進一間隱秘的小房間內,讓她躺在沙發椅上。菡娜喃喃幾句之後,便又沉沉睡去。卡拉用手托著頭,看著傑可把一支步槍裝上子彈。
「我會待在樓上的客房裡面。記住,千萬不要開燈。警察都已經在四周埋伏好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不久之後,躲在前院的灌木叢裡的歐利首先發現了異狀:有一個人影從廣場對面的方向若無其事地走向這條街來,他的手裡拿著一個小盒子或小箱子之類的東西。就在他走到距離傑可家還有兩幢房子的地方時,他突然離開了馬路,走到傑可鄰居家的前院草坪內。歐利掏出他的左輪手槍和警棍,看著這個人直往他的方向走來。傑可把步槍瞄準那個人,而帕圖則像條蛇般爬過前廊,鑽進灌木叢內,準備突襲。
突然間,這個人影從隔壁的前院裡溜到傑可的房子外面。他小心翼翼地把這個小手提箱放置在傑可臥室的窗戶下面。就在他轉身之際,一支粗大的黑色警棍往他頭上直撲而來,把他的右耳打成了兩瓣,每一瓣都只剩下一小部分的皮肉和腦袋相連。他痛得失聲大叫,整個人跌在地上。
「我逮到他了!」歐利大喊道。帕圖和奈斯比從房子的兩邊趕過來,傑可則冷靜地走下樓來,
「我馬上回來。」他告訴卡拉。
歐利抓著這個嫌犯的脖子,要他坐好。他的神智仍相當清醒,只不過覺得有些暈眩。那個手提箱就在咫尺不遠的地方。
「你叫什麼名字?」歐利盤問道。
他呻吟了幾句,並且用手抱著頭,但是卻未開口答話。
歐利高高舉起警棍,結結實實地往那人的右腳踝打下去。這時,一陣骨頭裂開的聲音傳了出來,令人聞之色變。
他痛得高聲哀號,兩手緊緊抓著腿。歐利又往他的臉上踢了一腳,使得他倒在地上,整個頭也撞上了牆角。他在地上蠕動著,痛苦萬分地呻吟。
傑可跪在這個手提箱前面,把耳朵靠在它的旁邊。這時他立刻跳了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
「定時器!」傑可虛弱地說道。
歐利屈身靠向這個嫌犯面前,把他的警棍輕輕放在這個人的鼻子旁邊。
「在我把你身上的每根骨頭打斷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這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沒有回答。
歐利拿起警棍,往那人的左腳跟又是狠狠地一揮。
「盒子裡有什麼東西?」他大叫道。
「炸藥!」一個充滿憎恨與痛苦的聲音回答道。
帕圖的手槍砰然落地。奈斯比的血壓陡然攀升,使得他只好斜靠在牆上。傑可的臉色變得煞白,兩個膝蓋不由自主地發抖著。他連忙跑到前門向卡拉大叫道:「把車子的鑰匙拿來!快把車子的鑰匙拿來!」
「要做什麼?」她緊張地問道。
「照我的話去做!把車子的鑰匙拿來之後立刻上車。」
他抱起菡娜,穿過廚房,然後走進車庫內,把她放進車子的後座裡面。他摟著卡拉,扶她進到車內。
「趕快離開,30分鐘以內都不要回來。」
「但是你總得跟我說清楚啊。傑可?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麼?」
「炸藥。」
她立刻把車倒出車庫,消失在街的盡頭。
傑可回到屋子外的另一邊時,看見那名嫌犯的左手已經被銬在窗戶旁的瓦斯表上。他不時地呻吟著,有時還會罵上幾句詛咒的話。歐利小心翼翼地提起手提箱的把手,然後把它放在那名嫌犯的兩腿之間,於是他更大聲地哀號了。歐利、兩位副警長和傑可慢慢地往後退了幾步,眼睛盯著那名嫌犯。沒過多久,他便開始嚎陶大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怎麼拆雷管。」他顫抖地說道。
「那你最好快點學。」傑可說道,他的聲音似手有力了些。
這名嫌犯閉上眼睛,垂下了腦袋。他咬著嘴唇,呼吸聲又急又大。汗水從他的下顆及眉毛潛然落下,被打裂的耳朵像落葉般懸著。
「給我一個手電筒。」
帕圖遞給他一支手電筒。
「我需要兩隻手,」他說道。
「用一隻手試試看。」歐利說道。
他把手指頭輕輕放在手提箱的小彈簧鎖上,同時閉起了眼睛。
歐利呼叫監獄的調度員,要他找到瑞利副警長。瑞利是郡裡的爆炸物專家。
「要是他昏過去了,讓炸彈爆炸了怎麼辦?」傑可問道。
「你不是有保險嗎?是不是?」奈斯比問道。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們都僵在原地。幾秒鐘過後,那名嫌犯又叫了一聲。他們4人跑過前院。然後慢慢地走到轉角處。那個空蕩蕩的手提箱已經被丟在好幾英尺外的地方,而在那名嫌犯身旁的則是12根疊放整齊的炸藥。在他的兩腿之間有一個圓形的大時鐘,上面用電線綁著銀色的絕緣膠帶。
「雷管拆了嗎?」歐利焦急地問道。
「拆了。」他在沉重而急促的呼吸中回答這句話。
歐利蹲在他面前,把電線和時鐘拿開,不過他並沒有碰這些炸藥。
「你那些同伴呢?」
沒有回答。
歐利又拿起警棍逼向那名嫌犯的面前:「我要開始一根一根地打斷你的肋骨,所以你還是快點說吧。你那些兄弟在哪裡?」
「干!」
歐利站了起來,很快地向四周望去,不過他並不是在看傑可和奈斯比他們,而是盯著這幢屋子旁邊的一扇門。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之後,他舉起了警棍。由於嫌犯的左手被懸銬在瓦斯表上面,所以歐利就用警棍狠狠地往他的左腋下猛打。他痛得大叫,整個身體都往左邊蜷了起來。目睹此景,傑可幾乎覺得有些於心不忍了。
「他們在哪裡?」歐利怒聲問道。
沒有回答。
歐利又往嫌犯的肋骨上重重一揮。
「他們在哪裡?」
「就在兩三個街區後面。」
「有幾個人?」
「一個。」
「什麼車子?」
「貨車。紅色的GMC!」
「上警車。」歐利命令道。
傑可連忙撇過頭去。
傑可焦躁不安地站在車庫裡,等著卡拉回來。2點15分時,她慢慢地把車開進車庫裡停好。
「菡娜在睡嗎?」傑可打開門時問道。
「是的。」
「那很好。就讓她待在車子裡吧。我們得離開幾分鐘。」
「上哪兒去?」
「我們到裡面談。」
傑可倒了咖啡,竭力想表現出鎮定的模樣。驚嚇過度的卡拉,仍不時地發抖,而且臉上也寫滿了怒意、傑可描述炸藥被發現的經過情形,並且向卡拉解釋那名嫌犯已經隨著歐利去找他的同夥了。
「我要你和菡娜到維明頓跟你的父母住一陣子,等到審判結束後再回來。」傑可說道。
她注視著咖啡,一言不發。
「我已經打電話給你父親,向他說明一切了。他們也感到很害怕,而且堅持要你們搬過去。直到這件事全部結束為止。」
「如果我不去呢?」
「求求你,卡拉。你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跟我爭論呢?」
「你答應過我,如果這件案子危及到我們全家的生命安全時,你會放棄的。」
「現在不是談這問題的時候。努斯法官根本不可能讓我在審判前幾天放棄這件案子。」
她走到臥室,開始打包行李。
「6點30分有一班飛機從孟菲斯起飛。你父親會在9點半的時候到洛利機場接你們。」
「是的,遵命。」
15分鐘之後,他們驅車離開了克連頓。傑可開車時,卡拉故意不理他。到了5點鐘,他們在孟菲斯機場吃早點。菡娜仍舊睡眼惺忪,不過想到可以見到爺爺奶奶時,顯得非常興奮。卡拉很少開口。
雖然現在她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可是他們之間有約定,不能在菡娜面前有所爭論。她靜靜地吃著早餐,吸飲咖啡,看著她的丈夫若無其事地翻閱報紙,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棒槌學堂精校E書※
傑可向他們母女倆一一吻別之後,答應每天打電話給他們。飛機準時起飛。到了7點半,傑可已經待在歐利的辦公室裡。
「那個人是誰?」他向警長問道。
「猜不出來。他身上沒有皮夾,也沒有證件。而且他也不肯說。」
「他那位朋友情況如何?」
「就在離你家半英里的地方,我們發現他睡在一輛紅色的GMC貨車裡面。他的名字叫做泰瑞爾·葛裡斯特,是本地的紅脖子,就住在鄉村湖那裡。我想他應該是柯伯那一家的朋友。」
傑可重複念著這個名字:「沒聽過這個人。他現在人在哪?」
「在醫院。和另外那個住同一間病房。」
「我的天啊,歐利,你把他的腿也給打斷啦?」
「傑可,沒辦法,他拒捕。我們必須制伏他才能問話啊。誰讓他不肯合作。」
「他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他什麼事也不知道。我相信他是真的不認識放炸藥的那個傢伙。」
「你的意思是,他們還特地請了個專家?」
「有可能。瑞利見過炸藥和計時裝置之後,認為這個東西做得相當精細,不是出於一般人的手筆。我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你和你老婆、女兒的屍體,或許連房子的碎片也找不著了,爆炸的時間設在凌晨2點鐘,如果沒有人告密的話,你是死定了,傑可,你的家人也難逃一死。」
傑可頓時感到頭暈目眩,於是靠在長沙發上。
「你把你家人都送走了?」
「是啊。」他無力地答道。
「我打算派一名副警長全天候保護你。有沒有中意的人選?」
「沒有什麼意見。」
「那就派奈斯比好了?」
「好的,謝謝你。」
傑可開車回到辦公室,在煮了咖啡之後便躺在長沙發上。他希望自己能趕快打個盹兒,不過此刻的他卻一點兒也無法入睡。
「畢更斯先生!」
似乎在某種混沌的意識狀態之中,傑可聽到他的名字被點到了。他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
「到!」他大叫一聲。
「努斯法官在線上。」
「早安,法官,」他愉快地說道,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醒而靈敏。
「早安,傑可。你好嗎?」
「還過得去。法官。就是忙著這件大案子。」
「我想也是。傑可,你今天有沒有什麼事?」
今天?傑可思索著。他抓起行事歷:「除了日常辦公之外沒別的事。」
「好極了。我想請你到我家吃個便飯,大概11點半左右吧。」
「這是我的榮幸,法官。不知有什麼事嗎?」
「我想討論海林案。」
「好的,法官。11點半見。」
努斯一家人住在柴斯特鎮郊,他們的房子是南北戰爭時期所遺留下來的一棟莊嚴華麗的建築物。這棟房子原本是他妻子的家族歷代居住的地方,屋齡已經超過百年了。雖然這棟房子再稍加整修一番的話會更好。不過大體看來仍是十分尊貴而高雅。傑可從未到這裡做客,也未曾見過努斯太太。她在門口和傑可碰面之後,禮貌性地寒暄了幾句,並且把他帶到內院裡去。
「很高興看見你啊,傑可,」努斯親切地說道,「謝謝你百忙之中還抽空過來。」
「哪兒的話,這是我的榮幸,法官。您這房子相當漂亮呢。」
「傑可,我對更改審判地點這件事感到相當苦惱,」他說道,「我把你和巴克利兩人的檔案都仔細地研究過了,同時也參考了許多相關的法律條文。這個問題實在是很棘手。上個週末我參加一個在海岸灣舉行的法官會議,私下和最高法院的丹領法官在一起喝了幾杯。他和我以前是法學院的同學,也是在州議會的同事。我們倆感情相當好,常常聯絡。這一陣子他待在密西西比州南部的道皮郡,他告訴我那個郡上的每個人都對這件案子議論紛紛。有人問他如果這件案子上訴的話,他會怎麼判呢?你想想看,那個地方離這裡有400英里的距離,而竟然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案子。現在,如果說我同意更改審判地點的話,我們又該換到哪裡去呢?我們是不可能離開這個州的,而且我也相信本州的每一個人不僅聽說過卡爾·李·海林這個人,而且也早就在心裡對他審判過了。你同意我的論點嗎?」
「嗯,是的,這件案子的確是相當轟動。」傑可小心翼翼地答道。
「我實在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可以支持我們更換審判地點,如果我們真的認為這麼做就可以找到10位公正無私的陪審員的話,那我們可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聽您的口氣,好像您早已經做出決定了,法官。」
「是的,我們不打算更換審判地點。審判將會在克連頓如期舉行。雖然我心裡是有點不安,但是我實在看不到有更改的必要。而且,我一直偏好克連頓,它不但離家裡近,而且法院的冷氣也很正常地運作。」
努斯拿起一份檔案,在裡面找了一個信封:「傑可,這是一項命令,日期是今天,內容是否決了更改審判地點的提議。我已經寄了一份給巴克利,這是另一份要給你的影印本,原件在我這裡,希望你能把它送到克連頓的書記官那兒。」
「好的,我很樂意。」
在今天這個炎熱的星期五午後,卡拉正遠在900英里之外的天際。傑可已沒有回到辦公室的慾望,所以一切的公事就等到明天再說吧。
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只有一個地方是他足以容身之處。那個地方不是他的家,不是辦公室,當然也不是他得把那份被努斯法官否決的提案拿去歸檔的法院。他把車子停在一輛骯髒的保時捷後面,拿著冰涼的啤酒搖搖晃晃走上階梯。如同往常一樣,陸希恩在前廊裡輕輕地搖著搖椅,一面喝酒,一面閱讀一篇有關精神失常辯護的學術論文。他闔上書,看了啤酒一眼之後,對他這位老同事微微一笑。傑可爽朗地哈哈大笑。
「發生什麼事了,傑可?」
「沒什麼,真的。只不過是口渴罷了。」
「哦,原來如此。」
「大約1點半我離開努斯家的時候買了6瓶啤酒。你喝多久了?」
「我通常是從早餐就開始喝了。你為什麼會去他家?」
「我們吃中餐時討論審判的事。他反對更改審判的地點。」
「他什麼?」
「你沒聽錯。審判還是如期在克連頓舉行。」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問道。
「當然知道。一個全由白人所組成的陪審團。」
「而且還加上撤銷上訴的機會,如果他被定罪的話。」
「別說了。努斯已經和最高法院的一名法官討論過這件事。他認為如果這件案子真的上訴的話,法院一定會支持他拒絕更改審判地點的決定。他覺得自己絕對站得住腳。」
「他是個白癡。我可以拿20件他們更改審判地點的案子讓他瞧瞧。我想他根本是心裡有鬼。」
「努斯為什麼會害怕?」
「他受到一些壓力。」
「是誰呢?」
「巴克利!」陸希恩沾沾自喜地說道。
「巴克利如何能對努斯施加壓力?」
「如果你閉上嘴巴,乖乖聽我說話的話,我就把真相告訴你。」
「巴克利對努斯根本沒有影響力,而且努斯相當瞧不起他。這點是他中午吃飯時親口告訴我的。」
「這我瞭解。」
「那麼你又怎麼說努斯受到了巴克利的壓力?」
「如果你閉嘴的話,我就告訴你。」
傑可喝完一罐啤酒後,又叫莎麗幫他再拿一罐。
「你知道巴克利是那種殘酷無情而又心狠手辣的政治妓女。」
傑可點點頭。
「你可知道他有多想贏得這場審判。如果他贏的話,他就想開始著手競選首席檢察官的活動了。」
「是競選州長。」傑可說道。
「不管什麼啦,反正他雄心勃勃就是了,是吧?」
「是的。」
「嗯,他找了這個地區的幾位政客聯合起來打電話給努斯,建議審判地點仍在福特郡舉行。這些人跟努斯說得很明白,譬如說,更改審判地點的話,下次選舉就讓他垮台。如果審判地點仍在克連頓的話,他們就會幫他競選連任。」
「我真不敢相信。」
「可是這是干真萬確的事。」
「他為什麼會擔心別人搞鬼呢?」
「別傻了,傑可。他的年紀已經這麼大了。除了繼續干法官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為?你能想像他重新開業當律師的情況嗎?他一年年薪6萬塊,如果在選舉中失利的話,下半輩子不就只好餓肚皮了嗎?其實大多數的法官處境都一樣。他們都得保有自已的那份工作。這點巴克利相當瞭解,所以他就慫恿那些地方上的偏執狂,告訴他們如果審判地點更換的話,那個黑鬼就有可能無罪開釋,因此當務之急就是給努斯施加壓力。這也就是努斯受到壓力的原因。」
他們倆一言不發地喝著酒,在木製的搖椅上輕輕地搖著。啤酒的感覺真教人心曠神怡。過了幾分鐘後,陸希恩首先打破沉默。
「他還受到了一些威脅,不是政治上的,而是死亡的威脅。我聽說他被嚇得半死,還找了警察保護他的房子,而且現在也帶著槍呢。」
「我能瞭解這種感覺,」傑可咕噥道。
「是啊,我聽說了。」
「聽說什麼?」
「關於炸藥的事啊,那個傢伙是什麼來歷啊?」
傑可真的感到十分訝異。他茫然地盯著陸希恩,半天說不出話來。
「別問我怎麼知道這件事,我一向有消息來源的。那個傢伙到底是誰呢?」
「沒有人知道。」
「看樣子好像是玩真的。」
「謝謝。」
「歡迎你搬來這裡,我有5間臥室讓你自個兒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