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來療養院已兩天了。這兩天的生活令他感到可怕,而最可怕的是他老得餓肚子。第一天晚上吃晚飯時,他向長櫃檯後面那位女看守模樣的老婦人報上姓名。
她查看名單後,遞給他一杯熱青菜湯。邦德接過杯子,等了一會,忍不住問道:
「就這些?」那女人毫無笑容,嚴肅地說:「算你走運,還有一杯菜湯可喝。另外,你每天正午有一杯酒,下午四點有兩杯茶。」
邦德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那天晚上,他久久不能入睡,心裡考慮著康利普手腕上的刺青,但主要還是聽著肚裡唱空城計。
接下來的兩天,邦德開始持續地輕微頭疼,眼白髮黃,舌苔更重。但他的按摩師說那是正常現象,表明毒素正在脫離他的驅體。這時的邦德已徹底投降,無力作任何反抗。對他來講,沒有比早餐的一個桔子、一杯熱水、幾杯熱湯和放著幾匙紅糖的茶水更重要的了。
三天之後,除了按摩、坐浴與節食等折磨外,邦德又增加了拉骨機的治療。他被帶到底樓另一處的房間裡去。在沒有推門進去之前,邦德心裡想,操縱那拉骨機的,必定是個彪形大漢,長著一身黑毛。可是,出乎意外,在門後接待他的,卻是第一天見過的那位白衣小姐費特琳。「天啊!」邦德隨手關上了房門,「竟然是你在搞這玩意兒?」對男性病人的這種反應,費特琳小姐早已習慣。她維持著職業上的尊嚴,臉上沒有一點笑容。「請你脫掉衣衫!全部脫完,除了內褲。」她一本正經地命令道。邦德很高興地服從這些命令。當邦德脫得只剩內褲時,她繞著邦德走了一圈,用職業的眼光觀察著邦德的身體,對他身上的傷疤毫不驚訝。然後又叫他臉朝下趴在一張睡台上,在他各處骨節敲了一陣子,力氣大得驚人,邦德那身強壯的肌肉在她手下就跟蹉麵團似的。邦德很不滿足一個漂亮的姑娘各一個半裸男人之間這種醫生和病人的關係。
最後費特琳叫他站起來,穿好衣服。然後她抓住他的兩隻手臂使勁地拉拽他,可能是為了使他的脊椎放鬆。邦德瞅準機會,順勢往前一拉,將她的頭拉向自己,一記吻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立刻往後一閃,雙頰緋紅,眼露怒火。邦德一邊等著挨耳光,一邊喃喃地說:「我實在忍不住。這樣漂亮的一張嘴真不該長在一個骨科醫生的臉上。」
姑娘目光裡的怒火稍有緩和,說:「下次再發生這種事,立刻請你離開療養院。」
邦德大笑起來,「謝天謝地,要是能離開這該死的地方,我情願再吻你一次。」
然後又愁眉苦臉地說:「明天下班後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我在這裡都快悶死了。」
姑娘冷冷地說:「那要看你下一次治療的表現如何。現在,一拉骨機台吧。」
她打開房門,她一邊往門口走一邊還想對她說些什麼,卻不留神跟外面衝進來的人幾乎撞個滿懷。進來的正是那個讓人討厭的傢伙,康利普,穿著一條便褲和一件鮮艷的風衣。他認出了邦德。
「該輪到我了吧?小姐!」康利普說。「我像是一個服役的犯人,每年都得到這兒來受一次刑啦!」
「請你等一下!」費特琳餘怒未消地對康利普白了一眼。「我得帶這位先生去機台那邊,等我回來再替你弄。」
邦德隨著費特琳走過一段甬道,轉進了另一間房子。這房子前半部放著一張椅子,後半部用塑料簾子隔開。邦德在椅子上放了衣服。費特琳拉開簾子,現出了一張奇形怪樣的檯子。檯子分成三部分,每一部分都是用橡皮墊鋪在鋁板上做成的。
每一部分似乎都可以分別活動。在檯子底下是一隻強有力的電動馬達,分別用粗大的鐵桿連住那三段皮台。第一段皮台大約就是給人放頭部的,皮台前上方有個大磅表,磅表的最大指數是二百度。在一百五十度後,數字都是紅色。磅表旁邊有一隻伸著的拉桿。
費特琳叫邦德頭朝磅表俯睡在皮台上,隨即拉上皮帶,把他身體的上中下三段分別緊扣在皮台上,兩手則扣住在頭部下面的皮帶拴裡,連頭頸也都扣住。不過,頸部的皮帶扣得不太緊,所以邦德的頭可以略為轉動抬高。
「你要給我開多大的拉力呀?那些指數為什麼有的是紅色?你能保證我不至於被拉得斷成三截嗎?」
費特琳心裡自然覺得好笑,但她仍然保持著職務上的莊嚴:「別犯傻了。
拉力過大當然有危險的。不過,開始時我只開到九十磅。15分鐘以後我會回來看看,那時可能給你加大到一百廿磅左右。現在我要開動機器了。我不能在這裡呆得太久,那邊還有個病人在等著我!」邦德不能抬頭看姑娘的臉,但能感到她那光滑的手臂正由他前面斜伸過去,拉動那支拉桿,裙子飄拂在他臉的一側。電動機發出嗚嗚的聲響,三段皮帶也漸漸震動起來。每一段互相牽扯著,拉伸著。邦德覺得自己似乎被一雙巨手拉拉扯扯;拉的時候,難免使人心驚,生怕直的要被拉斷頭顱跟腰肢,但也僅僅到那耐受的極限就放鬆了。這的確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雖然令人不習慣,但也並不使人難受。邦德艱難地抬起頭,看見面前磅表的指針慢慢指到九十度。
「你覺得如何?」
「很好」邦德嘀咕道。「這可不大象殺人的機器,也許是你還沒給加大到二百度吧。」
費特琳走了。邦德聽見她走過塑料簾子,然後拉上了外面的門。邦德任憑帶了和機器在他身上有韻律的拉扯,沉湎於脊椎及後股骨上的奇妙感覺,不禁為自己剛才的那番緊張感到好笑。
大約過了十分鐘,邦德又聽到外面的開門聲和掀簾子聲。接著費特琳在他耳邊問:「感覺還好嗎?」
「很好!」
於是一隻玉臂又伸過頭前,磅表指針爬到一百廿度。現在拉力相當強大,邦德裡不免開始緊張,機器的聲音也震耳欲聾。費特琳在邦德背上拍拍,像是安慰病人似地:「再作一刻鐘治療,用不著害怕!」她說話的聲音比機器聲還大。邦德幾乎不能大聲回答她,因為這時的拉力大得讓他心驚肉跳,而且骨頭都拉痛了。門開了又關上,費特琳走了。邦德只好讓自己放鬆,閉上眼睛,把頭深埋在橡皮墊上,半睡半醒地,讓那機器在作忽緊忽鬆的運行。
還不到五分鐘,忽然一陣極細的微風在邦德頭前拂過。邦德對環境的變化一向很敏感,習慣性地睜開眼睛,卻看見一隻男人的手,上面長滿了毛,緩緩地斜伸過他面前,去拉那操縱桿。邦德第一個反應是奇怪,為什麼費特琳自己不來,卻換了個男的?但他立刻感到一陣恐怖,因為忽然拉力逐漸增加,皮帶在他身上瘋狂地拉扯,且越拉越緊,越拉越快!他大叫起來,卻連他自己也聽不見,因為這時機器的噪音太大了。巨大的壓力使他痛不欲生,他竭力想抬頭去瞧那握著拉桿的是什麼人,但頭部被皮帶控制住,根本就抬不起來,怎麼也看不見那男人的面孔,但卻瞧見了磅表上的指針,它已正正地指在二百度上面!
邦德的頭終於無力地垂了下來。透過汗水迷濛的眼瞼,他看見那只粗壯的手臂在他面前緩緩地退縮過去。退到手腕背面時,在那戴手錶的地方,赫然一隻Z形刺花,中間有兩條平行直線。同時邦德耳邊響起了靜靜的說話聲:「朋友,奉勸你以後少管閒事。」
接下來是機器的轟鳴聲跟邦德的哀叫聲。那猛烈的拉扯力,似乎要把邦德拉成兩段。邦德的尖叫聲越來越弱,汗珠大滴大滴地淌下,由他身上流到橡皮墊上,又由橡皮墊上流落到地板上。
忽然他眼前一片漆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