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湛藍色平滑的水面上,水平如鏡。歐蘭特號駛過,泛起了一條深陷而短促的奶白色船跡。艇上那間大會議廳裡鴉雀無聲,只有引擎的隆隆聲單調地響著,再就是餐具架上玻璃杯內震碰而發著極輕微的叮叮聲,破壞這一刻的寧靜。雖然艙邊的百葉窗板全都放下,這樣外面看不見艙裡的燈光,但為了小心起見,他們仍然不敢點起明亮的電燈,只在廳裡掛了一盞紅色的航行燈,做照明之用。那昏暗的紅色光線,照在環繞長桌而坐的二十個人的面孔上,使各人的面部表情依稀可見。那黑紅色的影子隨著頂上那盞燈輕輕地搖晃而變了形,讓人有置身於閻羅地府的恐懼。
艾明戈開始講話,他坐在首席位置上。雖然艙裡有冷氣設備,但艾明戈臉上還是隱隱冒著汗氣。他略帶沙啞的嗓子充滿了緊張和不安:「我不得不向各位宣佈,我們目前非常危險。就在半小時之前,十七號發現夢露小姐站在甲板後部,無所事事,身上只掛了部照相機。當十七號走近她時,她舉起相機像是向波密拉拍照留念,可是十七號發現她連照相機鏡頭上的罩子都沒打開。這引起了十七號的懷疑,便告訴了我。我下去拉她進她的艙房,但她掙扎著不肯走。她這一切使我更加懷疑了。
於是我不得不用強制的手段使她屈服,然後取來檢查她的照相機。」艾明戈停了一下,才靜靜地又講了下去。
「那照相機是假的。它裡面其實是一隻蓋氏計算器。當然,由於我們艇上放了那寶貝,蓋氏計算器上顯示出大約有五百萬倫琴的放射線單位。我讓夢露恢復了知覺,再仔細審問,可是她什麼也不說。當然,我只有用武力她才會開口。等她開了口,我們就把她幹掉。只因當時我們就要起航,所以我又把她弄昏,把她綁在床腳下。這件事我已經報告了第二號,現在我召集各位開會,也是要你們知道這件事情。」
艾明戈說完話後,桌子周圍響起一片不滿的嘟噥聲,來者不善。德國小組裡的那個十四號,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請教第一號先生,關於這件事,第二號有何評論?」
「他囑咐我們按原計劃進行。他說全世界現在都在用蓋氏計算器找我們。全世界各政府的秘密情報工作者都被動員起來對付我們。拿騷警方有可能已經下令,對港灣裡所有船隻,都進行放射線檢查。也許夢露小姐只是被警方收買,帶了蓋氏計算器上艇。不過,第二號說,等到我們在目標區把原子彈放好,我們就有恃無恐了。
我已經命令無線電員,密切注意監聽拿騷與大陸岸上之間的任何異常的電訊聯絡。
從我們所知道的電訊密度來分析,一切都正常。如果我們已經被懷疑的話,拿騷與倫敦及華盛頓之間的無線電訊,肯定非常密切,來往不斷。可是,還沒有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我們必須照原計劃進行。當我們到達目標區的時候,原子彈當然要從箱裡拿出來,但鉛箱還不能丟掉,因為夢露小姐將在那裡面安息。」
十四號仍堅持著說:「我們還是應該先聽聽這女人說什麼!因為她不說出實情,我們就有可能處於被懷疑的地步。這樣進行下一步的計劃是不利的。」
「等會議結束後,我立刻就要審訊她。如果你們要我表態的話,我認為昨天上艇來的那兩個人,邦德藍欽可能與此有牽連。這兩個人可能是密探。
那位叫做藍欽的,身上也掛有一架照相機。我並沒有注意他的照相機,不過那樣子跟夢露小姐掛的很相像。我對這兩個人很疏忽,是我的錯誤。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明早我們回到拿騷,必須特別小心謹慎。夢露肯定要丟到海裡去。對於她的死亡,我會編造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司法當局免不了要詢問一番,這會令人煩燥。
但除了詢問之外,不會再有別的什麼花樣了。我們的證據可以證明我們的確無辜。
那些錢幣可以證明我們當時不在現場。第五號!那些錢幣的腐蝕作用情形,是否已有滿意結果呢?」
第五號就是那位德國物理學家康澤。他很得體地說:「非常令人滿意。
當然它會被送去檢驗,送去做一次草率的檢驗。但那些錢幣,名叫裡爾的小錢幣,千真萬確是西班牙十七世紀初葉使用的。海水對金銀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我已經把它們用硫酸腐蝕一下。這些錢幣自然要交給執法官員,他們會宣佈這些財產應歸覓寶者所有。要分辨這些錢幣是不是真的從海裡撈出來的寶藏,普通的專家是無能為力的。他們也不能強迫我們說出究竟從什麼地方找到寶藏。我們也許可以告訴他們藏寶處的海水深度,比如六十英尺深,而且有許多情況不明的暗礁。我認為我們的故事是完全站得住腳。在暗礁外面海水往往是很深的。夢露小姐可能是因為她的氧氣筒出了故障,沉浸的地點可能在海礁外面。當地的水深,據我們聲納探測是六百英尺。我們曾經竭力勸阻她不要參加我們的搜尋寶藏的工作,但她自認為是個游泳好手,不會出什麼問題。現在看來她肯定是在海裡遇難了。」第五號攤一攤雙手。「這種意外經常發生。每年因游泳而喪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搜屍工作曾經全面展開,但當地鯊魚太多。我們只好中止撈寶工作,立刻啟航回拿騷,報告這一項意外悲劇。」第五號又堅決地搖搖頭。「我認為,我們沒有理由被這如其來的事情弄得灰心喪氣。不過,如果我能參加審訊夢露小姐,我將感到非常榮幸。」他有禮貌地轉頭瞧著艾明戈:「怎樣使用電刑我很清楚,這種情形用電刑審訊,結果肯定不錯。人們對於電流是受不了的。用得著我嗎?」
艾明戈的回答同樣彬彬有禮。聽這二人的談話,就好像是兩位醫生在討論如何治療一位暈船的病人。艾明戈說:「謝謝你,我也有一些審訊的經驗,我以往用過,結果很使我滿意。不過,如果我審訊的結果是她什麼也不說,我也許會請你幫忙。」
艾明戈在昏暗的燈光裡,仔細地看著各人的面孔,然後說:「現在我們很快講一下最後的詳細情況。」他看了一看手錶,「現在是午夜時分。三點過後有兩小時的月光。到了五點,天就要亮了。所以,我們只有兩小時的工作時間。我們將從南向西行駛,這是進入大巴哈馬的正常通路。這樣我們能進一步駛向目標區,如果導彈基地裡的雷達發現了我們的話,他們也會認為我們是迷了路從航線走出來了。我們必須在三點鐘準時拋錨,在目標區外面,然後我們的游泳隊游上半里路,到達放置原子彈的地點。
游泳隊將由十五人組成。照以前制定的計劃,我們前進時保持箭頭型隊形。
潛水船和裝著原子彈的浮駁,守在箭桿的中央部位。游泳的時候必須絕對保持隊形,否守會失散迷路。我背後掛著藍色電筒作為訊號,只要看準這個燈光就不會落伍。萬一真的有人掉隊,就迅速返回艇上。這些安排你們都清楚了嗎?除了負責放置原子彈的人以外,其餘的人的工作主要是擔任警衛。擔任警衛的人首先要注意的就是鯊魚跟大梭魚。我要再提醒你們特別注意,我們的碳氣槍射程在二十米以內,而且你們打魚的時候一定要瞄準它的頭部。
任何人在開槍之前,一定要先讓左右邊的人注意。左右邊的人也必須幫助他們,準備必要時補發第二槍或第三槍。不過,據我們所知,如果槍頭上了毒,殺死一條魚只用打一槍就可以。最重要的,」艾明戈堅決地把兩手放在前面桌上,「千萬要記住,在開火以前要把箭頭的套子拿掉。請你們原諒我對這些細節反覆強調。我們練習的次數不少,我相信你們使用時都熟練自如。不過,由於水底的情形千變萬化,大家還是小心為妙。另外,會議開完後,游泳隊將服用統一發放的「德克沙都林」
藥片,它能增加人神經敏感性,而且會讓人具有更長的持久力與勇氣。總之,我們必須準備充分,知道萬一有意外發生的時候,大家該怎麼對付。現在你們還有其它的問題嗎?」
幾個月之前,當魔鬼黨的阿米加計劃還只是處於籌備階段的時候,魔鬼黨首領布洛菲爾德就曾經警告過艾明戈,說將來在實施計劃中,在艾明戈的領導下,萬一有什麼麻煩,那一定是那兩個俄國人挑起來的。這兩個俄國人,現在在魔鬼黨裡的編號是第十號跟第十一號。
布洛菲爾德曾說過:「這兩個人骨子裡儘是著陰謀詭計。他們因為陰謀才跟你聯的,但跟你一起行動的時候,他們的行為又充滿著對你的不信任。
他們時常懷疑他們將是計劃的第一個犧牲品。比如說,分配給他們的工作是最危險的工作啦,把他們暴露給警方當作替死鬼啦,中途要把他們幹掉好吞掉他們那一份利益等等。時常有報告說,他們不能和夥伴們友好合作,又時常對已經通過的計劃表示保留。即使是最普通的計劃,最正確的辦事方法,在他們看來,都以為是別人有意要害他們,或是對他們有所隱瞞。我們必須不停地對他們保證又保證,說我們根本沒有什麼隱瞞著他們的地方。不過,一旦他們接受了命令之後,他們就會小心翼翼地去執行,一點也不會顧慮到自己的安全了。這種人本團體是需要的,更何況他們都有特殊的才幹。不過,你最好還是牢記著我講的話,而且注意當事端被挑起,或是這二人有背叛團結的言行時,你必須迅速而無情地採取行動。對指揮者不忠實,或者有疑心的念頭,都應該從你的隊伍裡絕對清除。否則我們整個計劃就不能順利進行。」
現在,在歐蘭特號會議廳中,那位曾經名噪一時、名叫聶克、編號是第十號的恐怖主義者開始說話。他坐的位置,是在艾明戈左手第三席。他只向全體致意一下,卻沒有與艾明戈打招呼。「各位同志!我一直在想第一號剛才一再重中的那些有趣的事情。依我看,一切的安排可謂十全十美。同時我也認為,這一次的行動一定能成功。甚至都無必要在第二目標區爆炸第二顆原子彈,我從「遊艇雜誌」跟「巴哈馬導遊指南」裡看到,離我們的目標區大約幾里,有一座新型的大旅館,同時也正是大市區的勢力範圍。所以,照我的估計,第一顆原子彈可以使二千人死傷。在我國兩千人實在算不了什麼,而且,區區兩千人的死亡,我們更不認為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與破壞火箭基地比較起來,當然更不值得提。但在西方人眼裡,這是驚天動地的事。
埋葬死者以及搶救受傷者對他們來說是一件極為重大的事件。這將很快迫使他們接受我們的條件,而使第二目標區不致於再受破壞。同志們,事情的進展肯定就是這樣!」第十號說話的聲調裡充滿著興奮。「我正在對我自己說: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時時,我們的辛苦工作將要結束,並給我們帶來空前巨額的利益。所以,同志們!現在由於有這麼一筆巨額的財富,且是唾手可得,我心裡不由產生了一個最可怕、最不應該的想法。」艾明戈突然偷偷地把手伸進衣袋,打開了他那支小型的二·五口徑的手槍保險扣。第十號卻仍然繼續講下去:「如果大家不支持我的想法,同時沒有令人安心的有效措施,我是不會跟我的同志第十一號一起執行任務的。我也不會和其他的人參加這次行動。」
會場死一般寂靜,預示著要發生什麼事情。這批人無一不是特務或陰謀專家,他們都已嗅出了叛變的氣味。一隻叛變的影子,正向他們逼來。第十號掌握了些什麼隱私嗎?他準備要揭發什麼陰謀嗎?每個人都已處於緊急預備姿勢,準備著萬一那隻老虎由籠裡竄出來,他們立刻向何處逃竄。艾明戈已經從桌下衣袋裡抽出手槍來,緊貼著他的大腿上方。
「在那短暫的時刻裡,」第十號看了各名人的面孔一下,以便估計他們的反應,「行動即將開始,我們之中的十五個人,將離開船上的其餘五個同志,以及六個次級行動員,而游向那……」第十號揮手指著艙壁,「黑黝黝的海裡,而且要游泳半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就在這時候,各位同志!」第十號的聲音忽然神秘起來,「一件危險的事情將會發生。也就是說,如果這時仍留在艇上的人把快艇開走,而留下我們在水裡死活不管,那將會是怎樣一種情景?」
桌子周圍的氣氛立刻改變,人們開始交頭接耳低語。第十號從容地舉起一隻手:「我的想法是很可笑,你們各位想必也如此認為。不過,我們既然是人,就得承認有時候是會有這種卑鄙的行為的。只要是處在金錢的誘餌之下,就是最好的朋友也靠不住。同志們,當我們這二十人的團體中有十五人離開了,對於留在船上的人來說,那分配的數額是個多大的誘惑呀!他們可以給我們的首領第二號亂編一段緣由,說我們怎樣和鯊魚群作堅決的戰鬥,而最後都英勇犧牲了。」艾明戈靜靜地說:「那麼,你的意思呢,第十號?」
第十號這才第一次轉頭艾明戈的方向看了看,但他看不見艾明戈眼睛裡的神色。
他只能看見艾明戈的臉紅一塊黑一塊。但他自己說話的聲音一點沒變,仍然帶著頑強的意味。他說:「我建議這樣做。代表每一國籍的三人小組裡,有一個人留在船上,監視並保護他們組的利益。這樣,下到海裡的人數就要減少到只有十人。但是,這些冒著危險而去工作的人,工作起來才會無後顧之憂,因為他們知道我所說的那種情況不會發生。」
艾明戈的聲音很客氣,但絲毫不為他的話所動。他說:「第十號,對於你的建議,我的答案既簡單又明瞭!」一瞬間,只見艾明戈右手突出的大姆指在紅燈暗光裡一閃,三顆子彈的閃閃火光與那連續的爆炸,快得幾乎同時向第十號臉上戳進去。
第十號無力地抬起兩手,手掌向前,似乎想去抓還可能還會再來的子彈,但他的體力已經不支,急急向桌前一撲,然後又狠狠向後一仰,倒在地上。
艾明戈悠閒地聞著放到鼻孔下的槍口。又把槍口輕輕地搖動,似乎那是氣味芬芳的香水瓶。在死一般的沉寂中,他的眼睛注視著桌邊的每一隻面孔。
好久,他才靜靜地說:「本次會議結束。請大家回到各人房艙裡去,對最後檢查一下自己的裝備。從現在開始,廚房裡隨時都準備著餐點,要喝酒的,可以喝一杯。我會派兩名船員來處理第十號的屍體。謝謝你們!」
當會議廳裡的人走完之後,艾明戈孤獨地站了起來,伸一伸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大呵欠。然後走到食品櫃邊,打開一支抽屜,找出一盒皇冠牌的雪茄煙,抽出一支,極為厭惡似地將其點燃。接著又從冰箱裡取出一隻紅色橡皮袋,裡邊貯著冰塊。拿著雪茄跟冰袋,他走出了會議艙艙門,來到夢露的寢艙。
進了夢露寢艙,他立刻把門關上,下了門鎖。跟大廳一樣,這艙裡也只在艙頂點了一盞紅色的航海燈。燈光下面,夢露象只作祭祀的小牛,雙手雙腳都被皮帶緊拴在彈簧床四角的鐵腳下面。艾明戈把冰袋放在衣櫃上,把雪茄小心地在櫃面邊緣靠著,以防煙頭燒著了油漆。夢露的黑色眼晴裡閃著一兩點紅色的光芒,她狠狠地盯著艾明戈。艾明戈說:「親愛的!你曾經給我以極大的快樂。現在我要報答你了。
不過,要是你不肯告訴我那計算器是誰給你的話,我的報答恐怕會讓你難過,而不是令你高興。我所使用的就這麼兩件普通東西,」他拿起雪茄一吹,煙頭被燒得通紅。「這是讓你感到熱,而那冰袋裡的冰塊會讓你感到冷。我使用它是非常科學的。
用了它,你非得開口說話。你叫喊一陣之後我會休息一下的,休息的時候你就得說話,說實話!好,我現在先問你,你是願意受刑還是願意招供?」
夢露的聲音充滿著仇恨。她說,「你殺了我哥哥,現在你又要殺我了。
你殺吧,你盡情地享樂吧!你的末日也就在眼前。到那時,我祈求上帝讓你比我們兄妹倆多受千萬倍的痛苦!」
艾明戈乾笑了兩聲,聲音尖利刺耳。當他從衣櫃走到床邊,說:「好極了,親愛的。我知道應該怎樣懲罰你。我會輕輕地,慢慢地,非常緩慢地……」
他俯身,伸手鉤住了夢露胸前的衣領,把衣領連同她的乳罩一道,緩慢而又非常有力地從上面一直撕裂到了下襟。然後拉開分裂成兩半的衣服,露出了整個夢露的裸體。他小心而含義深刻地撫弄了一番,這才走向衣櫃拿了雪茄跟冰塊,回到床邊,安詳而舒服地坐了下來。然後他猛吸一大口雪茄,把煙灰敲落在地板上,俯下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