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M局長通知邦德到他辦公室去。局長的情緒似乎不太好。邦德進去後,局長沒有象平常那樣面對窗外看半開才把轉椅轉過來對準邦德,而是直截了當地問他:「手上有什麼工作嗎?」
「噢,只是一些伏案工作。」
「什麼意思?」M局長把煙斗一下子插進煙缸裡。「誰不幹點抄抄寫寫的事?」
「我是說沒幹什麼具體的事情。」
「嗯,是這樣。」M局長拿起一疊捆在一起的深紅色卷宗,從桌子的一端向邦德推過去,邦德不得不趕緊用手接住。「這些是英國刑警總署的資料,大都是關於吸毒者的材料。還有許多材料是內政部和衛生部提供的。另外一些長篇報告是日內瓦國際麻醉劑控制組織提供的。這些材料你全拿去看一下,恐怕費時不少。得從現在看到深夜呢。用天作飛羅馬,找到那個大個子裡人。接頭時間、地點、方式卷宗裡有交待。」邦德明白,M局長脾氣不好,事出有因。局長一向討厭把他手下人調去做別的工作。他們是專控諜報工作的,必要時也從事破壞和顛覆活動,可讓他們幹別的事,對他們的才幹和那點少得可憐的秘密經費來說都是一種浪費。
「還有什麼問題嗎?」M局長的下巴像一只船頭一樣向外伸出,似乎在暗示邦德:抱上文件快快滾出去,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要處理。
邦德瞭解M局長的性格和為人。他輕聲說道:「有兩個問題,局長。為什麼要我們去幹這件事?一號站同參與這次行動的人有什麼工作關係?」
M局長的眼中露出嚴厲和不快的神色。他坐在椅子上轉過去,透過寬大的窗戶注視著天空中白雲一片一片疾速飄過。他拿起煙斗吹了一下,又輕輕地將它放回桌上,似乎這樣能將他滿腔的怒火吹滅一半兒。他再開口時,語氣比方才平和許多。「你要知道,007,我一點也不希望情報局牽涉到這件毒品案中去。記得吧?今年年初,刑警總署請求我們幫忙,把你借調兩個星期,讓你去墨西哥追蹤鴉片種植人,結果你差點兒送了命。現在,他們又想要你去對付那幫意大利人。我堅決不同意。尤尼-瓦蘭斯立即到內政部和衛生部,說服兩個部長向我施加壓力。我再三告訴他們,我這兒非常需要你,別的人我也一個都抽調不出去。後來這兩位部長就去找首相。」M局長停了停又說:「就是這麼回事。我不得不說,首相倒是挺能做人的思想工作。他說海洛因是一種心理成的武器,如果大批地走私進來,國家的力量就會被逐步削弱。他還說,這件案子絕不僅僅涉及一幫貪財的意大利走私犯,很可能背後隱藏著一起顛覆政權的陰謀,這並不是什麼聳人聽聞的論調。』M局長苦笑了一下,我想這些論點都是尤尼-瓦蘭斯炮製出來並為首相準備好的。瓦蘭斯手下的人正在全力以赴阻止毒品流入我國,以免我們的孩子步美國同齡人的後塵,吸毒上癮。但他們的工作並不順利,甚至可以說阻力重重。近來在舞廳和其他娛樂場所周圍兜售海洛因的小商販似乎特別多。瓦蘭斯的魔鬼行動小組順籐摸瓜,終於發現了一個中轉毒品的人,並且弄清楚毒品是藏在那些旅遊者汽車裡從意大利偷運進來的。瓦蘭斯已經取得意大利警察當局和國際警察組織的協助,可是仍然沒什麼大的進展。他們順著發現的那條地下運輸線抓獲了幾個小角色,跟著就要撈到大魚時卻突然斷了線索。大概是返運毒品的關鍵人物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也可能是因為他們已經得到了很高的報酬,想暫時歇歇手。」
邦德插嘴道。「或許他們有某種自我保護措施,局長。他們做這類生意,自知很冒險,得按照一定的安全規則行事。」
M局長聳了聳肩。「可能,很有可能、這也是你必須弄清楚的。不過我總覺得,有你出馬,終將能把這一販毒集團一網打盡。不管怎麼說,首相命令我參與偵破此案,我只得月醫從命令。我已經同華盛頓方面道了氣。中央情報局很樂於合作。你知道,他們的禁毒署在意大利有一個偵破隊,二戰結束時成立的。這個偵破隊和中央情報局沒有直接關係,他們隸屬美國財政部下設的一個秘密行動處,任務是搜尋偵破販運毒品和製造偽幣的活動、這麼做可真有點異想天開。我常納悶,不知聯邦調查局對成立這麼個組織有何感想呢?」M局長慢慢轉過身子,雙手抱在腦後,仰靠在椅子上,注視著邦德,接著說:「好在中央情報局的羅馬辦事處與這支小小的毒品偵破隊聯繫密切。中央情報局的艾倫-杜勒斯本人還親自告訴了我那支毒品偵破隊頭子的名字,是他在禁毒署使用的名字,叫克裡斯托弗。qpo顯,這個人具有雙重身份,表面上也走私少量毒品以掩人耳目。杜勒斯說,他不好讓他的人介入此事,但他說可以讓中央情報局駐羅馬辦事處給那個克裡斯托弗捎個話,就說我們這邊一名優秀的工作人員想和他們取得聯繫,做筆生意。我當即表示同意,並且非常感謝他的這一建議。昨天我發出通知,見面時間定在後天。」M局長指了指邦德面前的文件夾。「詳細情況都在這裡。」
沉默了一會兒。邦德腦子裡在迅速估量這項任務的把握性。他覺得這事聽起來令人不安,有危險倒不算什麼,主要是沒多大意思。他站起身拿起卷宗。「好吧,長官。這差事看來得花不少錢。你準備撥出多少?」
M局長向前湊了湊,兩手靠攏平放到桌上,聲音沙啞地說:「十萬英鎊,可以用任何貨幣支付。這是首相的意思。但是我不希望你遭到生命危險,打算再撥十萬英鎊供你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畢竟在各種犯罪組織中吸毒組織規模最大、組織最嚴密,所以一定要謹慎。」M局長又取出一份卷宗,頭也不抬地說:「自己多保重。」
到了羅馬後,邦德按照約定的地點,來到埃克塞爾斯酒吧後一個蓄著濃濃的小鬍子、獨自喝著一杯「亞歷山大」飲料的人接頭。這種神秘的暗號和接頭方式讓邦德感到好玩。與人們通常手握疊好的報紙,或是在衣領孔上插上一朵鮮花,或是戴上一雙黃色手套等接頭方式不一樣,用一杯女人愛喝的奶油色飲料作暗號顯得不落俗套。它還有一個優點:只需要一個人出面就能接上頭i邦德走進酒吧四下打量著,裡面大約有用來人,可是沒有誰蓄著小鬍子。在大廳角落的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個裝有奶油和伏特DRW的高腳玻璃杯旁邊放著一碟橄欖和一碟堅果。邦德毫不猶豫地走到桌旁,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
侍者走過來,說。「晚上好,先生。克裡斯托弗先生正在打電話。」
邦德點點頭:「來一杯內格羅利。」詩者回到櫃檯前叫道:「一杯內格羅利!」「非常抱歉,我剛才不得不去給艾爾弗雷德打了個電話。」一隻毛茸茸的大手輕輕提起一把椅子,像拿起一個火柴盒。然後那人沉重地坐了下去。
倆人彼此點點頭,沒有握手。在旁人眼中他們應該是一對老相識,有點像同行,略帶點兒進出口商人的味道和派頭。年輕的那位長得像美國人,可打扮得像一個英國人。他就是西格羅-克裡斯托弗。此刻,他正瞇縫著一對黑眼睛望著邦德。正如邦德所料,他看上去像個地道的職業老手。
邦德象老朋友似地問道:「艾爾弗雷德的小男孩兒近來好些嗎?」
克裡斯托弗攤開雙手,一副無奈的表情:「還是老樣子。能指望他怎樣呢?」
「小兒麻痺症確實不好治。」邦德答道。
酒送上來以後,兩人都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邦德對這次接頭還感滿意,至少覺得氣氛還融洽。但他也知道,不可能立即取得對方的信任。克裡斯托弗在不斷打量、觀察著他……
兩小時以後,他們又在斯帕格納廣場附近的那家叫金鴿的小餐館碰頭。邦德有趣地發現克裡斯托弗還在觀察和掂量著自己,對他依然不敢信任。這是一樁十分危險的交易。克裡斯托弗處事如此謹慎,只能說明M局長的直覺判斷是正確的,他一定掌握著一些非常重要的情報。邦德當然也不能完全信任克裡斯托弗,但如果可能,他倆可以聯合起來,做各種各樣的交體邦德為此大受鼓舞。信心額增。他將最後一絲火柴盒碎片場進煙灰缸,輕聲說道:「我有一個經驗之談,那就是:任何一樁交易,只要報或超過百分之個別者需要在晚上進行,那麼必定是拉十分危險的買賣。咱倆做的這筆生意報酬將有百分之一千,而且幾乎都需要在晚上來幹。」他又壓低了嗓門,「以金都是硬通貨。美元、瑞士法郎或者委內瑞拉博利瓦,要什麼有什麼。」
「那太好了,我手上彌里拉大多了,正想兌換「點美元之類的東西。」西格羅-克裡斯托弗拿起菜單。「不過,我們先來點兒吃他吧,肚子裡唱空城計可唱不出重大決定來。另外,邦德先生、我不喜歡做事情拐彎抹角。在說吧,你出多少錢?」
「事成之後五萬英鎊。」
克裡斯托弗漫不經心地答道:「很好,倒是筆可觀的經費。」
傳者走過來用意大利語問他們要吃點什麼。克裡斯托弗要了一份帶五香火腿的香瓜,外加一價巧克力冰淇淋。」然後,對邦德說:「我晚上吃不了多少。本地人喜歡喝基安帶紅葡萄酒,酒的味道不錯,你也來一點。」
邦德要了份淋上熱那亞調味汁的黨麵條。克裡斯托弗說這是用羅勒人蒂和冷杉球果調出來的,味道可不怎麼的。
侍者離開以後,克裡斯托弗咬著根牙籤.一言不發。他臉色陰沉,就像腦袋裡突然變了氣候似的,黑眼睛不停地在經廳裡四下掃視,瞧也不瞧邦德。邦德猜想他一定在考慮某個大的計劃。為了讓他早下決心,邦德又說:「如果有必要,酬金還可以增加。」
克裡斯托弗最後拿定了主意.他說:「真的嗎?」說著,推開椅子站起來/對不起,我得去洗手間。」說著轉身快步向餐廳後面走去。
邦德突然間感到又渴又餓。他倒滿一大杯基安蒂紅葡萄酒,一口喝掉了豐杯,然後斷開面包圍,抹上黃油,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他想不通,為什麼只有法國和意大利的麵包圈和黃油才那麼可愛。他等著克裡斯托弗開口。他們倆已經彼此信任。或許他正在鏡什麼人打電話,以便作出最後決定。
邦德饒有興致地觀望著窗外往來的行人,卻沒有發現餐廳裡有人正在注意他。在正方形餐廳的另一個角落,靠近收款處的十一張桌邊,一個體態豐滿,打扮入時的金髮姑娘正在對她的男友說:她笑起來讓人覺得他很冷酷,不過他確實很英俊,像他那麼一表人才的間諜真不多見。你敢肯定他是間諜嗎?」
她的男友正一心一意地吃著麵條。他用沾滿番茄汁的餐巾指了指嘴,打了個明確的飽嗝城後他答道:「這種事情上你大可放心桑托斯的眼力.他對間諜非常敏感,絕不會看走眼。不然我又何必挑他長期跟蹤克裡斯托弗那傢伙呢?只有間諜才還會和克裡斯托弗那樣的密探一起消磨整個晚上。我們會弄清楚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錫制的類似按扣的東西,放在嘴裡一吹,發出叭一聲響。侍者領班立即聞聲而至:「有何吩咐,先生?」
男人打了個手勢,領班忙彎腰湊過去,聽那人低聲地說了幾句,然後點了點頭,轉身向廚房旁邊一間掛著「辦公室」字樣的房間走去.進去後順手把門關上。
不一會兒,只見領班走出辦公室,快步穿過餐廳,大聲吩咐副領班:「再擺-張桌子,四個位置,趕快。」副領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他跟在領班身後,走到邦德旁邊的一塊空地,叭地捻了下手指,招呼其他侍者,接著從其它桌旁取來兩把椅子,向邦德道了聲對不起,又取走了他桌旁的一把空符。傳者領班從辦公室裡拿來了第四把椅子,把它和其它三把對稱放好,接著兩名侍者抬來一張桌子放在椅子中間。副領班熟練地擺上酒杯和餐具。領班皺了皺眉:「我告訴過你,是三個人用餐,三個,你怎麼擺了四個人的?」他把第四把椅子順手又推到邦德桌旁,朝幫忙的詩者揮了揮手,他們見狀趕緊離開,各幹各的事情去了。餐廳裡這段平常的小插曲一分鐘就完成了。三個結伴而來的意大利人走了進來,領班親自上前鞠躬,把他們迎到剛擺好的餐桌旁坐下。這一連串不起眼的行動完成得有條不紊,迅速利落。顯然這套程序長期以來經過不斷的重複已經運用得十分嫻熟。坐在收款處旁的男人起勁地吞嚥著一盤麵條,目光卻不離開正在發生的一舉一動,就像是在觀看一局快棋賽。
克裡斯托弗悄沒聲地回到餐桌旁邊,邦德-點也沒察覺。侍者送上飯菜,他們便吃了起來。
他們邊吃邊聊,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什麼意大利的選舉、意大利杜和英國鞋哪個好等等。克裡斯托弗非常健談,似乎無事不知z他說話總是那種漫不經心的口吻,再聳人聽聞的消息,經他之嘴說出來立即就變得無足輕重。他說的英語很特別,時而夾雜幾句別的語言,成了一種生動的混合體,使邦德覺得十分有趣。人雖然顯得粗野了些,但卻瞭解內情,所以*常有用。難怪連美國特工人員都覺得他很有價值。
侍者送上了咖啡碗裡斯托弗點燃一支細長的雪茄,叼在嘴裡繼續談著。雪茄在他緊繃著的薄嘴唇裡上下跳動。他雙手平放在餐桌上,低頭看著桌布說道:「我走下來了,和你做這筆生意。要知道,我是只和美國人做交易的。他們不知道我會告訴你些什麼,我不想對他們講。也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這件事和美國人沒關係,只涉及美國,對不對?這類事情往往是界限分明的,是不是,老闆?」
「是的,人人都有自己的活動領域,這類事情更是如此,這個規矩我懂。」
「一點不錯。好吧,在我給你們提供情報之前,讓咱們象誠實的商人那樣,先把條件講好。行不行?」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