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Ⅰ

  我小時候的確很喜歡玩填字遊戲。我們家訂的新聞報上每個星期日都會登一則填字遊戲,於是我每次早上醒來,常顧不得換下睡衣,也不去刷牙洗臉,就攤開報紙埋頭解謎。
一片又一片的空白格子,漸漸地被我用自己所得出的答案填滿,這樣的過程讓我感到沉醉而滿足。我就是這樣的性格,喜歡自己一步一步找出真相。
我還記得有一天早上,當我打開報紙,卻發現填字遊戲的空格已經被人寫下了好幾個單詞。罪魁禍首正是父親,當然,他並沒有惡意:“我覺得這次的題目裡有幾個單詞你可能會解答不出來,所以先幫你填了進去。”
我卻立刻發了脾氣——他們是這麼說的。實際上我並沒有關於我狂暴化的記憶,一切都源自別人的事後告知。
“那個時候,你一邊嚷著‘我想要全部自己做的!’,一邊哭著撒潑打滾。”
“我也記得哦。當時我驚得目瞪口呆,然後想‘大哥怎麼一點都沒有兄長的樣子啊’。”
“你怎麼可能會記得。”
“不是啊,我記得大哥氣得凶神惡煞的樣子哦。”春一邊說,一邊很愉快地給我取了若干稱號,諸如:“字謎鬼”、“字謎魔”等。
“泉水就喜歡什麼事都親力親為。看書的時候很討厭先看概要,也從來不看已經進行到一半的棒球比賽轉播。”
“簡而言之,就是討厭中途加入。”
我差點就要繳械投降,父親的評語實在是太貼切了。初中的時候我參加的是足球部,如果沒能被選為先發隊員,我立刻就會失去比賽的動力。其實也不是因為淪為替補而失望,而是單純地感到了事不關己。“這不是屬於我的比賽。”所以,我特別討厭接力賽。
“大哥如果是中途加入的比賽就會毫無動力,但是一旦是自己先發的比賽則會變得頑強而熱情,而且十分頑固。”春像是回憶起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還記得那次嗎?越野識途大賽。”
“這算是藉著回憶的名義來欺負我嗎?”我舉手投降,但是春卻並沒有停口。
“當時街道組織了一個越野識途大賽,我和大哥是一組。應該就只有我們兩個吧。他一邊看地圖,一邊很瀟灑地手持指南針,拉著我的手雷厲風行地趕路。”
“真不好意思。”我先行道歉。當時我把指南針指示的南北方向完全搞反了。因為“南”也可以讀成“NAN”,所以我認定“N”指的就是這個南面。
“等我們回過神來,卻發現我們到了完全不認識的地方。但是這個時候大哥還是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我要他放棄,他卻完全不聽我的,還很自信地說:‘跟著我走準沒錯。’真不知道那頑固勁是從哪來的。”
“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
“然後他終於承認自己認錯路了,卻又很想當然地說:‘朝著太陽下山的方向走就能回家’。結果,沒幾分鐘太陽就下山了。”
“推理小說裡有很多像泉水這樣的傢伙呢。”父親的眼光瞟向文庫本,“就是那些對分析案情充滿自信的偵探角色,好像跟你有那麼點像。”
“不,爸爸,偵探都比較擅長中途加入。而且,他們也不會為了字謎遊戲而大動肝火。”我自嘲地說。
“是說大哥具有做名偵探的潛質啦!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大哥也一定能解開縱火事件跟街頭塗鴉藝術的謎團。”
“這算什麼結論呀。”我很吃驚。
“我期待你的表現哦。”
“你找那些不頑固的偵探不就好了。”我歎息著指指文庫本。
“現實世界裡哪有什麼偵探?”父親摸著書的封面,若有所感。
“也是呢,現實世界裡的偵探一般都是在像徵信社那種事務所工作。我們公司因為工作關係時常會委託他們。”我祈禱著就這樣岔開話題。
父親的眼中閃著光芒:“那麼這個偵探有解決什麼很困難的案件嗎?”
“怎麼可能,也就是拜託他調查個人情報或者尋人之類的工作。”
“真土。”父親的口吻就像是沒有討到自己愛吃糖果的小孩一樣幼稚。
“神明一般都是棲息在土氣、無趣的工作裡。”春插嘴。
“你這話還有點意思。”
“那不是爸爸教導的嗎?”
“最近我委託的一個偵探看上去很優秀呢。”我腦中浮現起跟我同時進公司的高木的那個偵探。
“你僱傭偵探?”
“因為需要。”
之後,父親再次確認了縱火事件的情況,並且一一記錄在備忘本上以便複習。而我表面上雖然裝得毫無興趣,暗地裡卻也在努力記憶。
“話說回來,”父親忽然抬起頭問春,“你還記得你在剛才提到的那個越野識途大賽之後說了些什麼嗎?”
“哎?我?”春被這突然的發問弄亂了陣腳,我暗自竊笑,嘿嘿,好好品嚐被人糾纏自己早不記得的往事的滋味吧!
“你跟泉水最後獲得了最後一名。泉水十分失落。而你則一邊說著‘我和大哥是最強的’,一邊踩爛了指南針,還咒罵:‘這樣的規則太可笑了!’”父親微笑著,“你很生氣地說,‘我們兩個在一起是絕對不會輸的!’”
“我竟然……”春的眼睛睜得圓圓的,“說過這種話?”
“說過的說過的。”我在一邊很歡樂地起哄,雖然其實並不記得是不是真有過這回事。
 

《重力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