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斯巴魯車正瞪視著用餐中的我們。我們在速食店裡。由於店內人很多,只有靠窗的二人座空著。窗對面是停車場,一眼就能看到我們剛才乘坐的白色車。那神情宛如一個飢腸轆轆的僕人眼巴巴地望著大快朵頤的主子。
“你的車是不是也餓了?”
“如果不去加油的話。”春悠哉地說著,大口吃著漢堡,“爸爸是不是瘦了?”
“是瘦了。”
“的確會瘦啊。”他賭氣似的嚼碎肉還有漢堡。
“剛才的那個縱火事件還有塗鴉,是你為了父親特地編出來的嗎?”
春噴出剛灌進口的可樂:“那不是騙人的!”
“我看父親好像很有興趣,還以為是你編出來的。”
“不是編出來的。那是貨真價實發生過的。不然,我帶你去火災現場還有發現塗鴉的地方怎麼樣?”
“啊,那一定要拜託你了!”
“大哥實際上不是也興致勃勃嗎?”
“也談不上是興致勃勃。”
“明天以後帶你去吧。今天晚上要開始畫塗鴉作品了,所以接下去我要好好地琢磨下構圖。”
“那我明天打電話給你。”
“瞭解。”春的回答,與紙杯揉作一團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對了,你打算畫什麼?”出店的時候我問他。春一邊拉門,一邊問我:“你知道良秀嗎?”
“不是秀吉?”[注]
[註:良秀的發音是(YOSHIHIDE),而秀吉的發音則為(HIDEYOSHI),正好相反。]
“良秀,是一個畫家。是芥川龍之介的小說《地獄變》[注]裡的人物。”
[註:《地獄變》裡的良秀為了畫出“地獄變之屏風”,不但百般虐待自己的弟子,還向堀川大公請求燒燬檳榔毛車(一種貴族專用車)。大公雖然同意了他的無理要求,卻讓被自己強行收去的良秀之女坐入車內,良秀親眼目睹愛女被焚的殘酷場面卻不上前救助。屏風完成之後的次日,良秀懸樑自盡。]
“說起來,你以前很喜歡那本小說呢。”
“那本青春小說。”
“你怎麼把什麼都叫作青春小說。”
“最近,我常常會想到那個畫家。”
我依稀記得小說的大致情節,那是一個為了畫“地獄變”屏風,最後害死了自己女兒的畫家的故事。“那故事很可怕。”
春走近自己的車,從遠處按了下鑰匙上的按鈕,遙控打開車鎖。
“我很喜歡那個故事。實際上我覺得,畫畫就應該有那樣的拼勁。‘欲繪地獄變之屏風,須親眼目睹地獄’。”春模仿著芥川龍之介的文風。
“不親眼看過就畫不出來的畫家,實際上是想像力不夠吧。”
“可以這麼說。”春坐上駕駛席,而我也打開副駕駛席一側的車門坐了進去。
“對了,到我公司大樓那裡吧。”
“有工作?”
“我想去你說的那個商務旅館看看。就在我們公司的附近。那裡也有塗鴉吧?”
“嗯,寫的是‘century’。”
“我先去看看那裡吧。”
隨著引擎的發動,這輛斯巴魯牌的四驅車也開始震動起來,我從副駕駛席一側的窗口看見一位女性正走過停車場。我們的目光在無意中相撞,我慌忙避開。她大概二十五歲左右吧,肌膚白皙,甚是清麗。
“怎麼了,大哥?”
“沒怎麼。”我不認為告訴弟弟說我剛才在看美女是個好主意,於是轉換話題隨口說道,“說起來,《地獄變》也是個火災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