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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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一個人來的嗎?」哈希特探出身來向凱茨身後望了望說。凱茨設法向屋內打量,但他幾乎擋住了她的視線。
    「我是和湯姆探長一起來的,他正在車內。」
    「哪一輛車?」
    「如果你再走出幾步就可以看見了。」凱茨說,「他就在那邊。」她用手指了指,「看見車燈了嗎?聽到音樂了嗎?」
    麥金尼斯正在放喬治·格什溫的音樂,至少凱茨認為是格什溫的作品。幾個月前,她還對音樂一竅不通,但是湯姆堅持讓她慢慢學,格什溫是他們一起喝威士忌時提到的作曲家之一。
    「是『美國人在巴黎』。」哈希特說。
    「是嗎?」凱茨又想起了「藍色狂想曲」,說她更喜歡那一首。她裝出一副很在行的樣子,因為三個月的音樂熏陶已使她成為這方面的鑒賞專家。
    「我也這樣認為。」哈希特把門拉開說,「你喜歡他的『F調鋼琴協奏曲』嗎?」
    噢,渾蛋!是那首非常感傷的曲子嗎?無論如何她得試試。「我發現整個樂曲的基調有點兒低沉,是不是?」
    「嗯,對你來說那是格什溫作品的風格。」哈希特說,他點頭把凱茨讓進了屋。
    凱茨走過哈希特身邊時感到有點兒不安。門口地方很窄,哈希特盡量避免碰到她,而事實上,如果哈希特表現得不那麼敏感,而是很自然地碰到了她,她也許會覺得好受些。凱茨已習慣於面對那些平時表現得很敏感的男性,所以她可以在不知不覺中處理好此類事情,而這一次哈希特的彬彬有禮擾亂了她的芳心,這是違反常情的。
    凱茨剛一走進室內船艙——也就是哈希特的家,便感受到了它的溫馨。不僅僅是室內溫度和熱氣騰騰的食物所散發出來的濃郁香味,四周那細長的圍牆,厚重的窗簾、磨光了的木質地板,都給人一種田園般質樸的親切感。室內裝潢緋紅色和暗灰色相間,就像一個繭狀保護層或是子宮孕育地,住在這裡讓人有一種安全感,尤其當外面下雨時,這種感覺便更加強烈,它使凱茨想起了醫院裡的紅毯子、和藹可親的護士和嗆人的OXO飲料。
    「我還得弄弄我的飯。」哈希特邊說邊衝她擺手,示意她坐下,「我給你倒杯酒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一塊牛排怎麼樣?」凱茨建議道。
    「我可以弄一杯紅酒。」
    凱茨心裡想拒絕,可嘴上卻說:「請來一杯吧。」哈希特遞給她兩杯泛著微光的酒和一個深色的酒瓶,上面的商標直對著她。
    「啊,太棒了!週一晚上來點兒不同的!」
    「我正等個客人來。」哈希特說。
    「她遲到了嗎?」凱茨邊想邊說出聲來。哈希特沒吱聲,轉身走向小電爐和鐵製的小煮鍋。凱茨飽受飢餓之苦,她說:「飯聞起來香極了!」
    「你要是不停車進來坐坐那就太遺憾了,是不是?」哈希特衝著鐵鍋說道,然後又抬起頭問凱茨:「你能捨得把杯中的酒放在菜裡一點兒嗎?」凱茨當然捨得了,但那似乎又有點兒太浪費了。「你肯定我捨不得嗎?」
    「我只有這麼多了。」哈希特說,「可是菜裡還得加點兒酒。」
    這杯酒凱茨還沒來得及聞聞或品嚐一下。她悄悄地歎口氣,不得不站起身來,走到廚房的壁龕處,從哈希特身旁擠了過去,開始往鍋裡倒酒。她低頭看著發出絲絲響聲的油鍋,裡面有洋蔥、蘑菇和黃油……蒂姆·哈希特在火苗上翻動著油鍋,一小團藍色的火焰噴出又轉瞬即逝,凱茨幾乎淹沒在這做飯的香氣和悶人的熱浪中。近處有一排麵包條。「我可以吃嗎?」凱茨邊問邊拿了兩條,隨即嘎吱嘎吱地咬掉一條,然後走回休息室喝酒。
    「我要是知道……」蒂姆說。
    「別擔心。」凱茨坐在休息室裡說道。
    凱茨知道這是個壞習慣,但她經常認為她可以通過人們的傢俱和書櫃來判斷一個人。她隱隱約約記得曾經在哪兒聽說過美國人買書常常看封面的顏色是否均勻,書本的尺碼大小是否合適。她不知道那些供應商賣書是否靠的是一種情緒感染或者是以一種意像示人。「先生是要買『受過教育的折衷主義者』,還是願意買那種『被公認的學者』書?」「我們的『朦朧詩』系列書量頗豐,也許一些女士們還需要佔據一半書櫃那麼多的女性主義書籍……」
    蒂姆·哈希特的船體造型決定了他們傢俱的形狀。兩個狹窄的書架剛好塞進角落裡,向上直頂船艙,一個數碼長的平裝本詩集半隱半現地放在其中的一個書架上。酒的味道不錯,凱茨邊喝酒邊看書櫃裡擺放的一些心理學學者寫的書,有米爾格萊姆、馬蒂、斯金納、弗洛伊德,以及一本市瑞安·金南寫的一本精裝版《邪惡的搖籃》,另外還有許多關於朝鮮的書籍。
    華麗的天鵝絨把船屋全方位地籠罩起來,更增添了它的嚴實感和固有的舒適感,整體效果和克萊爾·布倫那醫務診所似的白色住房迥然不同,它遠非一般設計者所能達到的。凱茨盡量把克萊爾和蒂姆兩個人聯繫在一起,但這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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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廚房裡突然火光閃亮並發出絲絲響聲。凱茨抬起頭,看見蒂姆·哈希特正衝她咧開嘴笑起來,身後的食物冒著熱氣。
    「那麼。」蒂姆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友好親切的笑容,「克萊爾都對你講了什麼?」
    「她給了我們你的名字。」凱茨重複說道,「她說你可以把本週末發生的事情講清楚。」
    「你想知道什麼?」
    「嗯,首先,哈希特先生,你能澄清一下你和克萊爾的關係嗎?」
    「什麼關係?」
    「你和庫克·布倫夫人有著一種親密關係嗎?」
    「克萊爾都說了什麼?」
    「我問的又不是克萊爾。」
    蒂姆突然低下頭,從烘烤箱中拽出什麼東西來,然後抬起頭,說道:「不錯,我們是很親密。」
    「你現在還和克萊爾·庫克·布倫私通嗎?」
    「我說過我們一直很親密。」
    哈希特正看著自己做的飯。凱茨站起身來,一是為了看看他在幹什麼,二是為了重新調整一下二人的高度。「這種事情還在繼續嗎,哈希姆先生?」
    「我不知道。」他說。
    蒂姆在一個八邊形的盤子上叉著薄片肉,吃的像是沾著醃泡汁的小牛肉。他用匙舀起由蘑菇碎塊調製成的汁澆在肉片上,然後把碟子放在托盤上,轉身走向凱茨。碟子旁邊緊挨著一小碗新鮮的沙拉。蒂姆走了過來,凱茨請他再為她把週末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描述一遍。蒂姆說,他很願意,但得等他吃完飯。
    湯姆給凱茨留的10分鐘已經到了,她本想出去告訴探長一聲,但又不想冒著寒冷的晚風出去。這樣等下去,湯姆可能會使自己變得緊張起來,但實際上他沒有。凱茨決定冒險試一試。如果湯姆前來敲門,凱茨可以直接向他報告,然後再對這位討厭的傢伙態度親切一點兒。蒂姆·哈希特好像在專心致志地吃他的肉。凱茨拉出她的兩用無線電話呼叫總局,當然她這麼做只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是專做給蒂姆看的。電話接通後,凱茨證實她是弗拉德警探,一點兒沒錯。她仍在船屋這兒,和她在一起的還有湯姆探長。哈希特聽著她的話,但他竟然不動聲色地吃他的飯。凱茨注意到他的沙拉動都沒動,肉只剩了一口,其餘的都已吃光。
    蒂姆用餐巾輕輕擦了擦嘴唇說:「我為本郡議會工作,就是在路易斯辛辦事處,克萊爾也在那兒的法律部門工作,我在公路部工作。克萊爾和我認識已經有5年了,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是朋友。我已經跟你講過我們一直關係密切,但我否認我們之間正在或已經發生了性關係。」
    「告訴我本週末發生的事情。」凱茨說。
    「克萊爾一定跟你講了她經常在這個島上練習跑步。她從南威克運動中心慢跑到這裡,然後再繞著環形公路。她是抄近路從停車場穿過來的。有時,她看見我屋裡的燈亮著,就會停下來,進來休息一會兒。我們可以喝杯咖啡,然後她再慢跑,回到運動中心去,偶爾我會讓她搭我的車回去。」
    「那麼這個週末呢?」
    「我正要說到這兒。她丈夫狗屁不是。我們兩個碰巧曾在同一個足球隊踢球,魚狗足球俱樂部,但是時間一長我就受不了了。那天下午克萊爾和他大吵了一頓,她出現在這裡時,顯得非常不安。我給她倒了杯茶,可她後來又要喝烈一點兒的酒。最後,我們一起醉得不省人事。那是新年前夜,我獨自一個人,她也是,我們彼此互相照顧。」
    「你們那天一起過夜了嗎?」
    「是的,都趕在一塊兒了。但不是以你想像的那種方式。我們同床而眠,但沒發生過性關係。我們兩個人都對性生活不感興趣,況且當時都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又發生了什麼事?」
    「11點鐘左右我起了床,出去散散步。我給克萊爾的丈夫打了電話,告訴他說克萊爾在我這裡。他知道我住哪兒。大約6個月前,克萊爾在島上跑步時扭了腳脖子,我幫她弄好了。當時她正一瘸一拐地經過這兒,我把她帶進來,讓她坐下,並給她的丈夫打了電話。他來了,把她接了回去。」
    「我告訴他克萊爾和我在一起,他說他並不介意。他說他要離開一陣子出去走走。他每年都如此。我告訴他我想克萊爾只是一時生氣,做了一些瘋狂的舉動。他在電話裡胡扯了一通,用盡髒話大罵克萊爾。我只好等著他罵個夠,然後我問他是否想讓我給克萊爾捎個話,他說告訴她一切都未改變,他們已經兩清了。」
    「那麼,週六和週日兩天呢?」
    「週五我們又喝多了,我們從週四晚上一直沒有真正地清醒過來,週六的情形也差不多。我把我的一些衣服借給克萊爾穿,我們又出去了幾個小時,但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呆在家裡,吃飯、喝酒、到處閒逛。」
    「週日,我和她沿著小河一起跑步時,她跌倒了——不是掉進河裡,潮已退去——而是掉在了那片泥地裡。她弄得一團糟,頭髮、臉、衣服,全都沾著泥。原本是很嚴重的事,但她看上去如此滑稽,我情不自禁大笑起來,足有5分鐘,我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然後你去了她家?」
    「是的。」
    「蒂姆,你真的很愛克萊爾,是不是?」
    「你說什麼?」
    「我說你實際上很愛克萊爾。」
    哈希特從碗裡夾起一根生花椰菜問道:「你在說什麼?」
    「你與克萊爾,蒂姆,我談的是你和克萊爾兩個人的事。」
    「我們只是朋友,我已和你說過了。」
    「那麼你為什麼為她撒謊?」
    「我沒在說謊。」哈希特大口咬著蔬菜說,「我已把發生過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你。」
    「我知道。」凱茨假裝友好地說,她停了停,然後又歎了口氣,「可是你所謂『千真萬確』的話和克萊爾所說的有點兒出入。」
    「嗯,那麼說有人弄錯了。」哈希特說,「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他夾起一個胡蘿蔔條,像是把一件戰利品舉在她面前,「我知道我在說什麼。」他嘎吱嘎吱地咬著,眼睛直盯著凱茨說,「千真萬確,警探。」
    凱茨被這次談話弄得精疲力盡。「既然是這樣,我就走了,但我敢肯定我們還會再談的。我在哪兒可以找到你?」
    「我工作時間從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半。大多數晚上都在家裡,週三晚上我在摩爾格蘭足球俱樂部訓練。」
    凱茨伸出了手說:「我希望這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蒂姆說,「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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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凱茨回到車上時,湯姆正坐在向後傾斜的駕駛座上打瞌睡。他雙手交叉放在腦後,格什溫的曲子仍在播放著。凱茨打開了車門,他放下雙手解釋道:「弗拉德,我眼睛是閉著的,我並沒睡著。」
    凱茨卡嗒一聲繫上了安全帶,「啊,是F大調鋼琴協奏曲!」
    「我真高興,這次我沒有屏息。」麥金尼斯說。
    車內溫暖多了。麥金尼斯開動車子,繞著環形公路一直向左拐彎,車子漸漸地消失在夜幕之中。當他把車開到船屋頂上稀稀落落晃動著的燈照不到的地方時,湯姆問情況進展得如何,凱茨說:「真狡猾。」
    「什麼意思?」湯姆問道。
    「哈希特敘述的故事和我們從克萊爾和她丈夫那兒聽到的差異不太大,但還是有不同之處。湯姆,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他們是否都在講真話,他們會不會提前已經設計好了?」
    「那要真是如此呢?」
    「探長,那我們就應該再套套他們三個人的話。」
    「凱茨,為什麼?你到底想瞭解些什麼?」
    「他們在對我們說謊,湯姆,我只是想知道其中的真相。為什麼丈夫、妻子和妻子的男友會這樣勾結在一起?一點兒也講不通。」
    湯姆開車差不多上路了。「可能講得通,也可能講不通,凱茨,但是堅持一下,這實在不能算是一次重要的審問。克萊爾·布倫出走了幾天,然後又回來了。我們為此事感到很惱火,感到不大對勁兒,所以我們一直在找他們談話,我們對一切事情仍持懷疑態度。在我看來,他們沒做什麼越軌的事。」
    「甚至浪費警察辦案時間也沒錯嗎?」當他們又開上公路時,凱茨問道。
    「這件事我拿不準!」麥金尼斯說,「既然已過了吃晚餐的時候,我們就免了吧。我們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也不清楚什麼事將會發生,但你不能只是因為他們看起來似乎有點兒滑稽可笑而調查別人。」
    「哎,湯姆,事情還是有點兒古怪。克萊爾說她掉進了阿道河,對吧?渾身沾滿了泥,蒂姆·哈希特說週六他借給了她幾件衣服。如果說她全身是泥回的家,她穿的是蒂姆的衣服還是她自己的?若是蒂姆的,那她自己的衣服是怎樣處理的?她是把它隨身攜帶的,還是留在了哈希特的家裡?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你問過哈希特沒有?」
    「我還沒想過要問他。」
    「我們也沒問過克萊爾·布倫衣服的事。」
    「是的,我們沒問!」凱茨突然噓了一聲,「我們沒打聽過那件她總是留在運動中心的衣服。慢跑過後,她砰砰地脫掉她要換的衣服,那些衣服要是不在那兒的話,她是什麼時候取回的呢?」
    他們開車駛向霍夫。麥金尼斯決定放棄這樁棘手的案子。「凱茨,本案毫無結果,它會讓你很撓頭,肯定會使你心煩,可是你也不必再在這件事兒上浪費任何時間了,諸如某個傢伙為什麼決定和他妻子的情人談談這類事情,我們已經失去了興趣,我想在我們開車趕回之前,最好把這件事丟在腦後。」
    他們驅車轉入因科曼街,漫長的一天終於結束了。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原因,凱茨總感到有點兒不舒服。二人要各回各的住地,她馬上要回到她那空無一人的公寓裡,湯姆探長要回自己的家。這時凱茨才意識到她肚子裡有多餓。「想不想到我那裡隨便吃點兒什麼?」凱茨問道。
    「那得講個條件。」湯姆說。
    「什麼條件?」
    「今晚我要忘掉庫克·布倫一家的事。」
    凱茨情緒低落下來,「好的,頭兒,只是我還有一個問題,問完我就閉嘴不再提了。克萊爾·布倫在和丹尼爾·庫克分居,他們分室而居,不在一起生活。克萊爾·布倫大約一週一次把她們臥室刷成白色,她討厭她的生活。我打賭她要是愛她的丈夫,我就不當警察。她有一個情人,那麼為什麼她還和丹尼爾·庫克呆在一起呢?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搬出去。」
    「這能算是一個問題嗎?」湯姆問道。
    「不能,但無論如何,請幫我分析一下。」
    湯姆探長哼了哼,身子往前傾探,靠近正在行駛的車輪,他沒看凱茨,而是注視著前面沿街正向他們緩步走來的一對夫婦。「你是說女人內心總有一種巨大的動力在促使她離開她的丈夫。如果她留下來繼續和自己的丈夫生活下去的話,那麼她一定有一種相反的情感,另一種動力,強烈得足以壓倒離開她丈夫的動力。這種力量效果巨大。」
    「湯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呢?是恐懼嗎?」
    「可能是憐憫吧。」湯姆說,「或者是貪婪。」他聳聳肩,「或許是羞恥。」
    「我不明白。」凱茨喃喃地說道,「克萊爾並不同情丹尼爾·庫克。這些日子裡,我沒發現她有什麼覺得羞恥的地方,沒看到她害怕什麼或是渴望得到什麼。我真為她的控制力而震驚。」
    探長打開車門,頓時一股寒氣向車內襲來。「凱茨,你的意思是你不明白為什麼女人會貪心嗎?」
    「你說對了,探長先生!」凱茨大聲說著鑽出了汽車,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麥金尼斯鎖好了車門。還有許多事情是眼前這位年輕的警探所不知道的,包括「女人為什麼會貪心」之類的問題。他們穿過公路,向街口走去。「我不瞭解的事情是很多,但我肯定知道一個人什麼時候要喝醉酒!」凱茨心裡的這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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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沒呆多久,這期間他把一罐金槍魚和凱茨匆忙做成的奶油醬攪拌在一起狼吞虎嚥下去,另外還喝了一杯勤地酒,外加他特別喜歡喝的蘇格蘭酒。喝完之後,他變得有點兒憤世嫉俗,凱茨預感到他回家之後肯定還會豪飲一些威士忌。盤子裡的菜一掃而光,只剩下了淺黃褐色的油漬斑斑,到處杯盤狼藉。凱茨想起了湯姆那昏暗的公寓,竟一時衝動,想要伸手撫摸一下他那指關節細窄的雙手。
    「弗拉德,多保重。」當凱茨關上門時湯姆說道。
    瓦萊麗的電話響了12下,沒人接;莫伊拉的電話至少響了10下之後,傳來了她氣喘吁吁的聲音:「有什麼事?」
    「是我,凱茨。」
    「噢。」莫伊拉大感失望地說。
    「啊,謝謝你,莫伊拉!」
    「我們在……」電話那頭停了一下,然後莫伊拉接著說道,「比利向我求婚了。」
    「真為你高興。」凱茨說,「我的祝福恰是時候吧?」
    「他是昨晚向我求的婚,比利問我是否願意嫁給他,我說是的。我們決定明年初結婚。」
    「明年?可是——」
    「當然除非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才會改變一切。」
    「諸如懷孕之類的事。」凱茨說。
    「嗯,很有這個可能,凱茨。即使採取了一些措施,意外仍有可能發生,不是嗎?」
    「那麼說一切都很順利,對嗎?」
    「對極了!」莫伊拉說。
    「你的案子辦得怎樣了?」
    「你是說沃爾特斯?」
    「你還有其他人要查嗎?」
    「對不起,凱茨。我們沒調查出太多情況,但是事情已經有點兒眉目了。我們已經找到了與她交往的大部分人,他們一致認為她沒有男友,她最好的朋友是一個名叫沙倫·克拉克的女孩兒;她認為皮克西沒幹那件事,她仍是個處女。」
    凱茨不敢肯定自己聽沒聽錯,又問了一遍,「你是說皮克西嗎?」
    「是的,她的真名叫佩圖拉,但是人們管她叫皮克西。」
    「為什麼叫她皮克西?」
    「我還得好好想想叫她皮克西的原因。」莫伊拉突然怒氣沖沖地頂撞了一句,電話那頭接著停了片刻,稍後莫伊拉又開腔了,「凱茨你看,時候已經不早了……」
    「噢,沒錯。」凱茨聲音裡充滿了歉意,「你還是回去睡覺吧。」
    「警察局見,弗拉德警探。」
    電話猛地被掛斷了,電話這端響起了嗡嗡聲。凱茨又試著給瓦萊麗打了一次電話,電話響了30下,最後她不得不放下電話。她喝掉剩下的一杯紅酒,坐了下來,瞪著一雙大眼傻傻地盯著電視裡的「十點新聞」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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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電子鬧表的鬧聲,凱茨週二的一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拉開了帷幕。若是任憑鬧表再繼續狂響10分鐘的話,就到早晨5點鐘了。凱茨獨自醒來,想著昨晚當瓦萊麗最後給她打電話來「只是想問候一聲」時,她請他過來一趟,但他並未做此努力,他說:「親愛的,我已無法走出去了,我剛剛享受了一頓大餐,痛飲了一整瓶酒,我無法開車。」他們只好在電話裡說了兩分鐘的悄悄話,然後彼此互道了聲晚安。
    凱茨決定去肖哈姆進行一次勻速長跑,既是為了辦案,又可以鍛煉身體。來回大約有11英里,全程都是平道,還有3英里是圍繞小島做環形跑步,所以她總共要跑14英里,這對於一個工作日的早晨來說運動量過大了,甚至對於長跑選手的勁敵克萊爾·布倫來說也是夠繁重的訓練任務了。凱茨需要開車開出幾英里把路程縮短到8英里,這樣就比較輕鬆了。
    外面天氣極糟,但這是布賴頓一月裡的天氣。此時正是早晨5點10分,這樣的鬼天氣是無法憑著個人的意志而改變的,凱茨從房裡出來,渾身冷得發抖。她沿著大街朝海邊停車的方向走去,遠處閃爍的霓虹燈給眼前的一切罩上了一層霧靄,偶爾傳來的嗡嗡聲使凱茨產生陣陣耳鳴。在海濱大道的那一邊,點點月光照射在海面上,只有移動著的暗影呈現出波濤的輪廓。凱茨感到自己的呼吸在發生變化,當它從體內游離出來時,她感到了呼吸的沉重與痛苦。
    凱茨上了車,開始是往前開,然後又倒車進入了空無一人的主車道。輕輕打開的車燈像突然瞪大的雙眼,破壞了燈罩的線條。凱茨沿著鋸齒形的海灘地平線開著車,左邊有一排排海灘小屋,右邊有幾盞路燈,旁邊擺放著幾張躺椅。附近一度被廢棄了的假日公寓現在已被出租,那裡既冷又不舒適。凱茨此時想到了某處公寓裡住著的那些被逐出家門的單身母親,她們在半明半暗的角落裡蜷縮成一團,聆聽著落下的水滴聲和孩子們的哭鬧聲。
    凱茨曾經利用業餘時間幫助過那些無家可歸的被人遺棄的人,曾伸出過援助之手,也曾故意裝作視而不見,但她更情願開車駛回,遠離這些人群,去抓那些壞蛋來告慰她的心靈。這並不是因為她漠不關心,有時她感到自己像在用茶匙盡量舀於一條正慢慢充滿的湖泊。
    使凱茨感到更糟的是,她知道這些大樓都是賺錢機器;在某些地方,一些人正睡得舒適而又香甜,而另一些人還在忙於養家胡口。長時間以來,凱茨都試圖勸慰自己對此無能為力,她痛恨這種無助感。凱茨又往前行駛了半英里,盡量不去想那些煩心事,可是各種思緒仍舊固執地湧進她的腦海,擠壓著胸口。她在心裡問自己:「那至關重要嗎?他們是在踩著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的身上離開歌劇院的嗎?」
    這原本該是輕鬆容易的跑步訓練現在已使凱茨身心疲憊。她糟糕的精神狀態使訓練變得跑跑停停。一英里過後,維多利亞女王雕像被拋在身後,她逐漸忘記了那些生活在最低層的不幸的人們。這時她又想了讓她心煩意亂的克萊爾·布倫,她對所發生的事感到困惑不解,到底該用什麼邏輯來解釋克萊爾的行為呢?
    凱茨又想到了丹尼爾·庫克。車子開近阿道大橋時,她開始後悔不該幫助他,然後開始咒罵他,她暗下決心此案給自己帶來的折磨一定要由他們來償還。凱茨突然預感到克萊爾的失蹤案會以一個奇怪但又無罪的解釋而告終,但當她開到橋頭時,她的大腦又告訴她這一切絕不會如此簡單。
    此時離天亮還遠著呢。商店招牌和汽車維修站發出微弱的燈光,偶爾,近處的幾盞街燈勉強地照到那邊已退潮的海面上和灰綠色的泥淖中。凱茨慢慢地從橋上跑了下來,遠處在深灰色背景映襯下隱隱呈現出不同色澤的船上住家的輪廓。在那條凱茨曾遇到那位身體單薄但有一雙神奇眼睛的美國人的船上,有一盞小燈在閃著耀眼的光芒。
    凱茨精力充沛地向前跑著,她可能使出85%的勁兒,大約用了6分鐘跑了15英里。當她向島上的環形公跑去時,一輛小車從她身旁經過,照亮了她的路,然後又把她拋向了黑暗之中。她把這座小島看作一個典型的陷阱,它逐漸隆起,一片空曠,但是對此處發生的一切又沉默無話也不予傾聽;在這種地方,一次突然的甚至是持續不斷的襲擊,可能不會發出一點聲音,更糟糕的是即使有聲音也不會被人聽見。凱茨腦中突然閃出一個念頭,這條路線可能會有危險。既有一路上不期而遇的正在行駛的汽車,又有夜間無所事事、到處閒逛的流浪漢,他們似乎有所等候,不是在等她,不是特意的,但卻是在等,像蛤蠣一樣一聲不吭,又像鰻魚一般狡猾無比,直到最後有什麼東西逼近時,便突然消失,不見一絲蹤跡。
    凱茨又一次對庫克·布倫、哈希特這些人感到氣惱。當他們在這場愚蠢的小遊戲中被弄得暈頭轉向時,失蹤的皮克西·沃爾特斯還沒有找到。據瞭解,她最後就是呆在這附近,要麼已經經過,要麼就是在這附近失蹤的。凱茨認為皮克西·沃爾特斯已經死去。無論她跑得多麼賣力,內心這些可怕的念頭總是揮之不去。

《魚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