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我解釋之前,」菲爾博士用雪茄煙比劃說,「我想弄清楚一點,這一點要不是我沒聽清楚,就是有人犯了大錯。它與切斯尼表演的末尾有關。切斯尼打開雙扇門,宣佈表演結束。對嗎?」
「對,先生。」
「然後英格拉姆教授對他說,『順便問,你那模樣可怕的同伴是誰?』切斯尼回答,『哦,那是威爾伯,他幫助我計劃整件事。』對嗎?」
「是的,沒錯。」
「你在這點上除了威爾斯小姐的證言外,還有別人的證言嗎?」博士追問。
「有的,先生,」艾略特困惑地回答,「在我離開房子前,我向他們求證過。」
菲爾博士臉色微變。他張著嘴,睜大眼睛瞪著同伴,雪茄煙停在半空中。颯颯的聲音彷彿飄蕩在地底隧道:「噢,酒神!噢,上帝!噢,我神聖的帽子!這是不可能的。」
「有什麼不對嗎?」
「取出切斯尼的十道問題表,」菲爾博士興奮地催促,「看看它,研究它。你沒看出什麼不對嗎?」
艾略特的眼光從菲爾博士的臉上移到問題表:「不,先生,我看不出來。或許我的腦袋沒在正常運作——」
「是沒有,」博士嚴肅地說,「看表,先生!專心看!你沒看出切斯尼問了一個完全不必要、甚至荒謬的問題?」
「哪一個?」
「問題四:『從落地窗進入者的身高是多少?』見鬼!那是他準備問他們的一系列問題之一:機靈的問題、有陷阱的問題、令人大感詫異的問題;然而,在他問那些問題前,他平靜地對他們宣佈這人是誰。你懂了嗎?就如你引述威爾斯小姐所說,他們都知道威爾伯·埃米特的身高。他們和他住在一起,他們每天見面。所以,當他們事先聽見訪客是誰,他們不可能答錯問題。因此,切斯尼為何在問問題前就說出答案?」
艾略特不安地咒罵,然後他開始沉思:「讓我想想。這裡面有陷阱,先生?」他想起,「英格拉姆教授認為,可能埃米特獲得『在雨衣裡曲身,好讓身高顯得比實際少三寸』的指示?所以切斯尼先生為他們設了一個這樣的陷阱。當他告訴他們他是埃米特,他期望他們落入陷阱,給『六尺』的答案。然而在雨衣裡曲身的人身高只有五尺九寸。」
「有可能,」菲爾博士皺眉頭,「我相信,在那表演裡有比你所瞭解更多的陷阱。但要說讓埃米特曲身——巡官,我不太相信。你描述那雨衣長而緊身,而要減去三寸身高的唯一方式是彎膝、以小步伐走過舞台。要做到這地步,必定姿勢怪異,觀眾也看得出來;奇怪的是,大家似乎不對這人的舉動感到奇怪。任何事都是可能的,我承認;但——」
「你的意思是這人根本就是五尺九寸?」
「哦,」菲爾博士冷淡地說,「有可能他真的是六尺。兩位證人這麼說,不是嗎?在英格拉姆教授與他們意見分歧的每一點,你都相信教授。可能你這樣做是對的;但我們不可——嗯,我們不可落入視英格拉姆教授為占卜師或聖經代言人的錯誤。」
艾略特又沉思半晌:「或者,」他提議,「切斯尼可能緊張或慌張,不經意地喊出埃米特的名字?」
「不太可能,」菲爾博士說,「因為他立刻叫埃米特進來,在埃米特未出現時顯得懊惱。不可能,我不太相信,巡官。魔術師不會如此輕易露出馬腳。切斯尼不是那種人。」
「我自己也不相信,」艾略特承認,「但我們該怎麼想?這只會使我們更困惑罷了。你看見任何線索嗎?」
「很多。切斯尼認為特裡太太店裡的巧克力如何被下毒的,現在很清楚了,不是嗎?」
「不,先生,我看不出來!是怎樣被下毒的?」
菲爾博士在椅子裡移動。苦惱的表情橫過他的臉上,他發出神秘的聲音:「注意,」他以抗議語調說,「我不想像個先知似地坐在這裡,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我厭惡那種勢利;我不喜歡勢利。但我堅持情緒不安對你的智慧無益。
「現在讓我們考慮特裡太太店裡的巧克力被下毒的事。這案子的事實是什麼?首先,巧克力是在六月十七日某時刻被下毒。其次,巧克力若非被六月十七日到店裡的訪客下毒,就是被威爾斯小姐借由法蘭克·戴爾的手下毒。因為大家都認定,巧克力在十六日晚上還很正常,以特裡太太抓了一把給小孩的派對。以上是正確的陳述?」
「是的。」
「完全不是,」菲爾博士說,「垃圾!」他認真地往下說,「我不認為巧克力一定是在六月十七日被下毒。我也不認為巧克力一定是被六月十七日到店裡的人下毒。
「克羅少校想出謀害者能輕易把毒巧克力放在櫃檯上的方法。謀害者手裡拿著或口袋裡藏著毒巧克力進店,他引開特裡太太的注意,把毒巧克力丟入櫃檯的盒子。很好,很好,很好!太容易了!是有可能這樣做。但對一個聰明的謀害者而言,這方法是不是太愚笨了?這方法有什麼用呢?它立即顯示下毒是在特定的日子進行,並將嫌疑犯範圍縮小到那日到過店裡的人。
「如果你允許的話,我能提議一個好得多的方法。
「準備一個櫃檯上那種開著的巧克力盒的複製品。別把毒藥加在複製盒的上層巧克力,而是加在盒子下方的六或十顆巧克力。進入特裡太太的店,以複製盒取代真盒。除非奶油夾心巧克力銷路好,沒人會在那天買到毒巧克力。恰恰相反!孩子通常不很喜歡奶油夾心巧克力,他們偏愛甘草或圓形硬糖,同樣的錢買到的甘草或圓形硬糖的量比較多。所以,可能毒奶油夾心巧克力會在店裡待上一天、兩天、三天、四天,甚至一星期;因此謀害者在事發那天很可能沒到過店裡。無論巧克力在哪一日被下毒,我敢跟你打賭,那日子在六月十七日前好幾天。」
艾略特大聲咀咒。他走向窗邊,看著雨,然後轉身:「是的,但是——你不可能藏著開口的巧克力盒走過鄉間吧?將巧克力盒掉包,又怎能不被發現呢?」
「能,」菲爾博士說,「如果你有個彈簧夾袋。對不起,我的夥伴,但我擔憂彈簧夾袋可能撕裂了它。彈簧夾袋(假如我錯了請糾正)是由皮把手上的按鈕控制。按按鈕,袋子就能攫起底下的東西。反過來使用也可以。把某樣東西放在袋子裡,按按鈕打開彈簧夾,它就能把袋子裡的東西放到你想放的地方去。」菲爾博士打了個令人迷惑的手勢。他抽鼻涕,一副憂悶的模樣;終於一本正經地說,「是的,我的夥伴。我擔心這就是發生的事。如你所說,除非謀害者有東西幫忙,否則他無法將盒子掉包。
「他帶著袋子裡一盒毒奶油夾心巧克力走進特裡太太的店,在引開特裡太太注意的同時,他彈出假盒到櫃檯上,然後把袋子放到真盒之上,夾盒入袋,再把假盒推到正確的位置。這一切都在特裡太太去取煙的時間內完成。然後馬庫斯·切斯尼明白了這項技巧。為說明盒子如何被掉包,他從倫敦進口了一類似的彈簧夾袋。切斯尼昨晚表演了同樣的技巧,而且沒有人發現。」
艾略特在沉默裡深吸一口氣:「謝謝你。」他嚴肅地說。
「嗯?」
「我說謝謝你,」艾略特再說一次,然後咧嘴笑,「你把我的智慧拉回正常,先生;或者說推了我的智慧一把,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話。」
「謝謝你,巡官。」菲爾博士滿足地說。
「但你明白此解釋使我們比以前更絕望嗎?我相信你的解釋。我想它是很好的解釋,但它擾亂了已建立的事實。我們甚至不知道巧克力何時被下毒,除了它可能不是警方專注於四個月前的那天。」
「抱歉壞了你們的計劃。」菲爾博士用力而抱歉地搓著前額,「但——見鬼!如果你有跟我一樣的扭曲心靈,這樣的過程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我不同意你『此解釋使我們比以前更絕望』的說法。相反地,此解釋使我們更接近事實。」
「怎麼會?」
「巡官,告訴我,你是在村莊裡或一小社區長大的嗎?」
「不,先生。我在格拉斯哥長大。」
「啊,但我在村莊長大。」菲爾博士滿足地說,「現在讓我們假設狀況。謀害者帶個小提包走進店裡,我們假定謀害者是特裡太太認識的人;我們必須如此假定。你不曾經歷過小社區裡店主的好奇心,尤其像特裡太太那種活躍人物的好奇心。假定你攜帶一提包進店,她會說:『去外地嗎,艾略特先生?』『到威斯頓去嗎,艾略特先生?』或她什麼也不說,因為你帶著提包是個不尋常的景況,提包不是你的尋常配備。這記憶會深入她的心裡。如果有人在巧克力謀殺案前那個星期帶著小提包進入她的店裡,她可能會有些印象。」
艾略特點頭。他知道自己必須動動腦筋,因為菲爾博士專注地看著他。
「或者——?」醫生催促。
「我明白了,」艾略特注視被雨沖洗的窗戶,「或者謀害者是經常攜帶那種提袋的人,這景象實在平常,以致特裡太太不會去注意。」
「那是個有條理的假定!」菲爾博士發出短促的哼聲來。
「你指的是喬·切斯尼醫生?」
「或許。有其他人經常帶著提袋走來走去嗎?」
「只有威爾伯·埃米特,他們告訴我的。他有小手提箱,我在他房間裡見到了小手提箱,如我告訴你的。」
菲爾博士搖頭:「只有威爾伯·埃米特,」他說,「『只有』威爾伯·埃米特,這人說。天哪!如果皮袋能經由魔術用品店的發明而改裝成一彈簧夾袋,那麼,同樣的事為何不能發生在小手提箱上?顯然,當克羅少校和波斯崔克督察長脫離目前的成見後,他們一定會盯住埃米特?從你告訴我的片斷,英格拉姆教授已盯住埃米特了;我們一入貝勒加宅第查案,英格拉姆教授就會跟我們談這個想法。我們必須小心陷阱。因此,在現有證據的基礎上,我向你保證唯一可能有罪的人是威爾伯·埃米特。你願意聽我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