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菲爾博士與他們一起坐在圖書室的爐火前,但瑪喬莉不在;而很明顯地,波斯崔克和哈丁當然也不在那裡。其他人安靜地坐在爐火旁。艾略特顯然累了,但心思依舊靈動。
切斯尼醫生首先說話。他的手肘架在橋牌桌上、頭埋在手裡地坐著;現在他抬眼看:「所以是外人幹的,」他喃喃低語,「天哪!我以為我知道。」
英格拉姆教授禮貌地說:「你還一直向我們保證哈丁是個好年輕人。至少,當你安排今天下午的婚禮——」
切斯尼醫生臉紅:「你不認為我必須為他們安排?我認為我必須為他們安排。哈丁說服了我。他說——」
「他說了許多事!」克羅少校冷酷地說。
「但當我想到今晚對她的意義——」
「你想到了嗎?」英格拉姆教授拾起骰子、把骰子丟進杯裡,「你一直是個壞心理學家,我的朋友。你認為她愛他?你認為她曾愛過他?你認為我為什麼強烈反對今天下午的婚禮?」他拿起骰子杯,搖晃著。他看著菲爾博士、艾略特、克羅少校,「但是,先生們,我們認為你們欠我們一個解釋。我們想知道你們如何認定哈丁為兇手、你們如何證明他有罪,這對你們可能很清楚,但我們不瞭解。」
艾略特看著菲爾博士。他的煙斗點燃著,肘邊有一大杯啤酒。
「你來解釋,先生。」他怏怏不樂地提議,而克羅少校點頭:「我的能力不夠。」菲爾博士沉思地盯著爐火。
「我在這事上有許多遺憾,」他以平靜的聲音說,「我有許多遺憾,因為近四個月前,我視為胡思亂想的東西其實是解決的開端。我現在按事情發生的順序向你們解釋。
「六月十七日,孩子中了特裡太太店裡巧克力的毒。我今天向艾略特巡官解釋,我認為毒害者並不是丟一把毒奶油夾心巧克力到開放式盒裡的笨方法,我認為很可能是藉彈簧夾袋來改變,彈簧夾袋使盒子的掉包變得容易。我認為我們該尋找攜帶提袋入店的人。像切斯尼醫生或埃米特先生這樣的人攜帶提袋入店,通常是不會被注意或記住的。
「但,」菲爾博士用煙斗比劃說,「如我對巡官指出的,還有另一可能。即使切斯尼醫生或埃米特先生攜帶提袋會被注意,但有另一種人,這種人攜帶提袋入店,特裡太太是不會留意的。」
「另一種人?」英格拉姆教授問道。
「觀光客。」菲爾博士說。
「如我們所知,」他繼續說,「索德伯裡克羅斯有許多觀光客經過,它的交通量通常很大,有時到達稠密的程度。開車經過的觀光客能在店主不注意的情況下攜袋入店,買包香煙,走人之後,店主不會記得他的袋子,也不會記得他的人。店主會注意切斯尼或埃米特等本地人,但他不會注意觀光客。
「但這似乎只是臆想。一個外地人為何要做那樣的事?一個瘋子可能那樣做;但我不能對克羅少校說:『在索德伯裡克羅斯找一名外地人,我無法描述這駕車旅行、攜帶一魔術袋的外地人。』我想我太有想像力了,我將這想法擱置,而我現在感到後侮。」
「因今早發生的事?」
「艾略特來找我,而他的故事激起壞的記憶。我已有馬庫斯·切斯尼的信,我從那聾侍者處獲得事情的梗概;而艾略特的敘述使我大吃一驚。我從他那裡得知,在意大利,威爾斯小姐遇見眼睛又大又黑的情人喬治·哈丁,並與他訂婚。不能因為哈丁是外人,就懷疑他。但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某人,馬庫斯·切斯尼周圍小團體中的人,將殺人計劃變成精心設計的魔術表演。所以我們從檢驗此表演開始。
「我們知道此一表演是事先計劃。我們知道這是個你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魔術。我們懷疑趣味和遊戲可能不只在舞台上,而是延伸到觀眾席。聽聽切斯尼的信,他這樣談論見證人:
「他們不知道舞台上進行什麼,更遑論觀眾席裡進行什麼。事後給他們看表演的黑白影片,他們會相信你;但即使那時他們也無法正確解釋他們看見了什麼。
「現在,為解讀表演的謎,我們有三點需要解釋。它們是:
「A、切斯尼為何在問題表上設了一道完全不必要的問題?如果事後他將問你們戴著大禮帽的人的身高,那他為何告訴你們Nemo醫生是威爾伯·埃米特?」
「B、他為何堅持每人那晚都穿著晚禮服?穿著晚禮服不是你們的習慣;但在此特殊夜晚他要求穿著晚禮服。
「C、他為何在問題表裡包含第十個問題?第十個問題有點被忽略,但它煩擾我。記得嗎,他問,『什麼人說話?說了什麼?』他又加了一則,說他要上述問題的正確答案。這裡有什麼陷阱?見證人都同意,只有切斯尼在舞台上講話,雖然觀眾席裡有聲音傳出。切斯尼先生這麼問的用意究竟是什麼?
「先生們,A和B的答案似乎很清楚。他告訴你們Nemo醫生是威爾伯·埃米特,因為Nemo醫生不是威爾伯·埃米特。Nemo醫生不是埃米特,而是某個穿著與埃米特相同禮服黑褲和晚宴鞋的人。但此人不可能是與埃米特相同身高,否則問題『從落地窗進入者的身高是多少』便失去意義。如果這人是與埃米特相同身高,即六尺,而你們回答六尺,你們無論如何仍是答對了。所以他必須用比埃米特矮幾寸,但仍穿著禮服黑褲和晚宴鞋的人欺騙你們。
「嗯,到哪裡去找這樣的人?可以找局外人,可以找索德伯裡克羅斯的友人,但這樣一來詭計便完全失去意義。那不會是個好詭計,那只是個謊言,而且不與『他們不知道舞台上進行什麼,更遑論觀眾席裡進行什麼』相符合。如果這說法有意義,它意指戴著大禮帽的人是觀眾的一員。
「詭計很快地露了底。我們看見馬庫斯·切斯尼除了埃米特之外另有一共犯——面貌清純的共犯。如在變魔術中常見的,一坐在觀眾席裡的共犯。在燈熄滅後的二十秒完全黑暗裡,埃米特和另一共犯交換位置。
「觀眾席裡的共犯在那二十秒完全黑暗裡從開著的落地窗出去,埃米特則進來,坐進觀眾席。是另一共犯而非埃米特扮演Nemo醫生的角色,整個表演裡坐或站在觀眾席裡的是埃米特。先生們,那是馬庫斯·切斯尼設計的詭計。
「但是觀眾裡的哪一位——埃米特扮演哪一位——?」
「這很好猜。威爾斯小姐不可能,理由很明顯。英格拉姆教授不可能,有三個理由:他坐在離音樂室落地窗最遠的位置,那是切斯尼安排的;他有個閃亮的禿頭;切斯尼不太可能選他最想欺騙的人當共犯。至於哈丁呢?
「哈丁是五尺九寸高。他和埃米特都很瘦、體重差不多:哈丁是一百五十四磅,埃米特是一百六十二磅,兩人都有梳理得很平滑的黑髮。哈丁被安排於最左——對想拍攝舞台的人是最壞的位置,事實上是很荒謬的位置,但是切斯尼分派了,且距窗只有兩步遠。此外,哈丁操作攝影機時,他的右手能自然地擋住他的右臉,不是嗎?」
「是的。」英格拉姆教授憂鬱地說。
「從心理學上來說,沒有比這樣的交換更容易的事。身高的差異不會被注意,因為他站著,另兩名見證人坐著。此外,哈丁說他是低頭彎腰的,意思是埃米特是低頭彎腰的。如果你被欺騙,那是因為他們外表上的差異十分容易被黑暗隱藏。哈丁貌美、埃米特很醜,但這在黑暗中、用手遮臉時是看不到的。你不會注意那人,否則你看不到舞台上進行什麼。說你看到哈丁和舞台是矛盾。你說在眼角餘光看到哈丁,那是真的,因為你看到的是個模糊的形體。你看到哈丁,因為你認為哈丁在那裡。
「黑暗也隱藏了心理學的另一詭計。你說拿著攝影機的人大聲說話。我認為不是這樣。黑暗的心理效果是使人輕聲地說話,這些低語聽來像一般聲音,有時它們甚至聽來像怒吼聲。事實上那是低語。不過人們不會相信,除非在正常的情況下聽到低語。我因此認為,當這人說『啊,隱形人』時,他是在低語。你被欺騙,因為所有聲音在低語時聽來都一樣。你認為聽見哈丁的聲音,因為你從未想過那可能是別人的聲音。
「事實上,哈丁是另一共犯角色的唯一適當人選。切斯尼不會選擇你,英格拉姆教授,他與你爭論了許多年。他也不會選擇你,切斯尼醫生,他與你爭論了一輩子。他選擇謙恭、阿諛的哈丁,哈丁聽他的話、奉承他的虛榮、相信他的理論,而且哈丁有攝影機。
「於是我們回到哈丁的另一特徵。如果我們在此案中不斷聽到一句話,那就是哈丁對馬庫斯·切斯尼相當恭敬。這份恭敬從未動搖、從未減少。只在一處動搖。此一表演是切斯尼的驕傲,他以嚴肅態度看待此表演,並希望每個人都能嚴肅看待;但在表演的高xdx潮——Nemo醫生從落地窗進入——哈丁,在被警告保持安靜後,竟說出『啊,隱形人』這種輕浮的話似乎很奇怪。它可能引起笑聲。它可能破壞表演。但大家所認為的哈丁說了它。
「現在,我馬上要向你們指出為何那句話本身就能證明哈丁犯罪。我想到的:『那不是哈丁。那是假裝哈丁的威爾伯·埃米特。而且,既然埃米特和哈丁同樣不想冒犯切斯尼!我發誓,那句話也是事先安排的。』連那句話也是表演的一部分;於是我們回到老問題:『什麼人說話?說了什麼?』
「我不是亂猜,先生們。我是告訴你們事實。當艾略特初次告訴我故事,我就這樣想。我一開始就不敢給艾略特有關哈丁有罪的希望——」
切斯尼醫生瞪著他們:「希望?」他帶著懷疑眼光追問,「什麼希望?他幹嘛希望哈丁有罪?」
菲爾博士大聲地清喉嚨:「啊咳,」他說,「我說溜嘴了。我該繼續說嗎?」
「先讓我們就事論事。暫且不管動機、想法,純就技術層面而言,顯然地,哈丁扮演Nemo醫生的角色。看我們的時間表。在燈熄滅和切斯尼開雙扇門間的二十秒完全黑暗中,埃米特能從落地窗進入音樂室。他接手哈丁的攝影機,哈丁則從落地窗出去、偽裝Nemo醫生。交換位置僅僅花費二、三秒。即使如此,在Nemo醫生進入書房前,四十秒流逝。那給哈丁將近一分鐘時間穿上道具;英格拉姆教授將告訴你一分鐘能做多少事。
「在書房停留三十秒後,Nemo出去。然後哈丁回來。這能符合我們的時間表嗎?
「這時我尚未看影片,但艾略特向我引述哈丁的證言。哈丁說:『就在戴著大禮帽的傢伙步出畫面後,我向上看、後退,並關掉攝影機。』這其實是威爾伯·埃米特的動作。Nemo醫生一離開書房,他就停止拍攝。為什麼?表演尚未結束,不是嗎。馬庫斯·切斯尼必須向前倒下,在戲中假裝死亡,然後站起來,關上雙扇門。切斯尼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交換回來。
「顯然,埃米特在Nemo離開後,立刻『後退』、溜出音樂室去見哈丁。那是他們的計劃——馬庫斯·切斯尼的計劃。但哈丁另有所圖。他要給切斯尼一顆有毒的膠囊作為結束。當然沒有第二顆膠囊,有關第二顆膠囊的辯論是不必要的。如果事先安排哈丁扮演Nemo醫生的角色,為何要有第二顆膠囊?只有一顆膠囊:哈丁事先被交託的,而他拚命塞進氰酸的膠囊。在給切斯尼吃下有毒膠囊後,哈丁進行他的下一項計劃。
「Nemo離去後,威爾伯·埃米特停止拍攝,從音樂室落地窗出去。哈丁在等著,他卸下化裝道具只需幾秒鐘。在樹後面的陰影裡,是把已等待數小時的火鉗。哈丁——他的Nemo偽裝丟在書房落地窗旁——現在樹旁等著。他向埃米特招手,接手攝影機。他指向房子,當埃米特轉身,哈丁用火鉗重擊。然後他在燈亮前回到音樂室,如同英格拉姆教授所計算的,一共五十秒。」
英格拉姆教授在玩骰子。他皺眉、搖頭:「似乎合理,他會有足夠時間,但這樣不冒險嗎?」
「不,」菲爾博士說,「他完全不冒險。」
「但要是有人,比如我或是誰太快開燈?要是燈在他回到音樂室前就亮了?」
「你忘了切斯尼,」菲爾博士悲傷地說,「你忘了作法自斃的那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哈丁在燈亮前安全回來。要是哈丁被逮,那會破壞他的計劃,那會使他成為笑柄。這必須防止。如我剛才所說,切斯尼讓你們多看一些表演——安靜地坐在桌前一會兒,然後向前倒下——那顯然是即席表演,因為沒有問題詢及這段。那是給哈丁時間。顯然,哈丁事先安排了信號,如一聲咳嗽,讓切斯尼知道他回到音樂室了。然後切斯尼關上雙扇門結束表演。總之,切斯尼要等到哈丁回來才結束表演。」
「該死的東西!」喬·切斯尼突然怒吼,他一拳打在牌桌上,棋盤跳了起來。「因此他是自導自演?」
「沒錯。」
「繼續說。」英格拉姆教授平靜地說。
菲爾博士抽鼻涕:「那是今早的立場。然後,如你們所瞭解的,我很想看那影片、埃米特所拍攝的影片。哈丁逐漸顯得可疑,他是個化學家,他懂得製造氰酸,他是案子裡唯一懂得戴、脫橡皮手套技巧的人。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試過戴、脫橡皮手套。戴橡皮手套很容易,只要手套裡面抹粉;但急忙脫橡皮手套幾乎不可能,除非你知道技巧。拉手指,你是脫不下手套的,你必須從手腕處轉動手套;我表演給艾略特巡官看,令他大感詫異。
「在我們看影片之前,哈丁的兇手形象已相當鮮明。從艾略特和威爾斯小姐在史蒂文生藥房裡進行的談話就知道哈丁是兇手。先生們,我偷聽到那場談話;暨不感到神氣,也不覺得羞恥。在起居室和臥房間的雙扇門有塊布幔,我埋伏在布幔後面的臥房裡。
「當時,除了艾略特告訴我的內容之外,我對哈丁一無所知。但現在,突然間,我開始瞭解哈丁——艾略特告訴我,哈丁在地中海之旅遇見威爾斯小姐之前,從未聽說過索德伯裡克羅斯;相反地,我發現他早在地中海之旅前就認識她,在特裡太太店裡發生毒殺案之前就認識她,她常去倫敦和他見面。先生們,請別這樣驚駭,」菲爾博士暴躁地說,「並請抑制打我的衝動。這事連女僕也知道。去問問她們。
「但真正寶貴的,是我觀察到喬治·哈丁先生的兩面性格。你不能責備他想隱瞞瑪喬莉的家人他早就認識瑪喬莉。我不能責備他這點,畢竟那需要細密、華麗的禮儀。但我得責備他、而艾略特想謀殺他的是,他溫柔地提議他需要一趟國外旅行,她最好為他付旅費。但那不是全部。先生們,我站在史蒂文生的臥房,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看見景象,我聽見聲音。我認為我聞到韋恩萊特有氣味的毛髮;我認為華倫·韋特的鬼魂坐在搖椅裡。我認為我看見李奇森迷人的眼睛和普裡查德的大禿頭,像妖精般地在窗外。
「還有一點要說。喬治·哈丁是位極佳的演員。我聽說了在龐貝古城的場面。等一等,別管我是如何聽到的。但,如果我在史蒂文生處偷聽到的是真的話,那麼不妨想想龐貝場面意味著什麼!想想壯健、雄赳赳的哈丁站在你們中問,讓你們告訴他索德伯裡克羅斯的事。想想他引進毒殺者主題,刺激你們的智慧,直到你們告訴他:『我想在那時代,毒殺而逃過處分是很容易的。』想想他的驚歎,他急忙收起旅行指南,明白他挑起一令人不快的題目。想想!
「嗯,不需要強調。但讓這場面停留在你們心中,作為接著每件事的象徵。它形成哈丁的心靈寫照。他一方面言行虛偽,一方面又大受歡迎。
「我們接下來看影片,這影片讓哈丁露出了馬腳。失誤實在嚴重,以致我認為哈丁完蛋了。
「你們都已看過了影片。當我們初次看時,有些人忽略了一件事。這件事是這樣的。如果我們接受哈丁的說法,如果我們同意影片是他拍攝的,如果我們接受他的不在場證明,那即等於接受了那影片由哈丁的視界所構成。
「懂我的意思嗎?」菲爾博士熱心地問,「那影片是他所看見的事物,那是他視野中發生在書房裡的事。彷彿我們擁有他心靈內的圖像。我們看的只能是哈丁看到的東西。
「現在,依其他見證人的證言和哈丁本人的證言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回到切斯尼表演的開端。戴著大禮帽的古怪人物從落地窗進來。當他走向前,哈丁悄悄地說,『啊,隱形人!』然後這人轉身看著觀眾。
「但我們在影片裡看到什麼?我們看見,古怪人物出現在影片的那一剎那,他是在轉身看我們。它出現,他轉身,這是我們首次看見Nemo醫生;轉身的動作無疑發生在哈丁說『啊,隱形人』之後,因那是唯一的一次Nemo醫生看著觀眾。但哈丁怎會說這句話?他說這句時我們尚未看見隱形人,他也尚未看見。
「他根本看不見落地窗,他站得太偏左,因此影片中我們看不見隱形人。我們看不見隱形人進來,直到他轉身看我們,我們才看見他。那麼哈丁何以知道Nemo醫生的長相?他何以能在Nemo醫生進入視線前,就適當描述Nemo醫生?
「答案並不複雜,執攝影機的人是共犯。他已經知道Nemo醫生的長相,他負責『啊,隱形人』的台詞;他看到切斯尼轉頭,知道時間到了,於是快了幾秒鐘說出來。其他人有看到,他卻在未看見Nemo醫生的情形下說出台詞。由於哈丁後來強調他說了這句話,因此他是共犯,無論是他拍攝影片或埃米特拍攝影片。它肯定了我之前『埃米特拍攝影片、哈丁扮演Nemo醫生角色』的想法。
「今天下午第一次看影片時,我就想宣佈此事。克羅少校說馬庫斯·切斯尼作法自斃,我表示贊成。他說得沒錯,雖然他說的是別的事。但我的看法在那時受到打擊。
「我們可以清楚看見影片中的醫生。他是六尺高。他不只是六尺高,而且因步態而被確認為威爾伯·埃米特。我受到打擊,幾小時後才恢復。
「這件事教會我謙遜。謙遜是個歷久彌新的美德。我一直確信我是對的,直到我們後來在威爾斯小姐的抽屜裡發現照相用燈泡盒子,我才明白,又一次我們被切斯尼的另一詭計欺騙了。這是最後一個詭計,但它使哈丁的計謀更加妥當。
「我們一直困惑於一點,那就是:無論兇手是誰,他為何不破壞影片?他有許多機會破壞影片,它躺在無人的房間裡,誰都能在五秒內破壞它,沒有兇手——即使是個瘋子——希望警察檢視他殺人的影片,但影片原封未動。假如一開始我就明察秋毫,那我應該能看出,這影片之所以落入我們手中,是因為它不是正式表演時拍攝的影片。
「它事實上是切斯尼、埃米特和哈丁那天下午綵排的影片,由埃米特扮演Nemo醫生的角色。
「照相用燈泡洩露此點。我一直對照相用燈泡感到好奇。引起我好奇心的是,當威爾斯小姐得知燈泡燒完時,她嚇了一跳。她為何感到驚異?這問題也許不重要,不過它倒開啟了一道卡住的門。她那天早上買了燈泡,直到晚上才使用。那晚燈泡用了多久?
「那很容易決定。切斯尼的表演開始在十二點五分左右。這時開燈。燈泡一直照著,直到警察在十二點二十五分抵達為止。大約是二十分鐘。當警察檢查房間時,燈又開了四、五分鐘。燈第三次開是在警佐和拍攝人員抵達時,開的時間很短暫。在艾略特向克羅少校解釋彈簧夾袋、檢查壁爐架的時鐘後,燈泡便燒完了。大約是五分鐘。
「有很大落差。那燈泡在燃燒半小時後燒完,但藥劑師史蒂文生向我保證燈泡能燃燒一個多小時。
「它在燃燒半小時後燒完,因為同一天稍早有人使用了它。當我發現抽屜裡的硬紙板盒,簡單的事實就呈現在我眼前。威爾斯小姐那天早上買了燈泡,把它放入抽屜。她沒有用它,因為女僕告訴我們,她在上午到英格拉姆教授家,在那裡停留到傍晚;而且,我們再三聽說她從未涉獵攝影。
「在帕梅拉於那晚十一點四十五分被遣上樓取燈泡之前,曾有人用那燈泡。我這麼想有理由。我們發現硬紙板盒。現在,如果帕梅拉被告知上樓取燈泡,而燈泡仍密封在盒內,她會帶燈泡和盒子下樓;但她沒有,她只帶燈泡。這意味著盒子已被打開,這意味著燈泡不是躺在抽屜裡就是塞回開著的盒內。
「明顯地,切斯尼、埃米特和哈丁必有進行綵排。問題是,他們何時進行綵排?顯然是那天下午。切斯尼那天上午已取得燈泡。威爾斯小姐下午不在,切斯尼醫生不住在這裡。但哈丁在這裡,我們從女僕處聽說了。
「你們現在明白切斯尼最後詭計的性質。他在所有欺騙結束後還要欺騙你們。他讓哈丁事先拍攝一部影片——這影片有數處與正式表演時拍攝的影片不同——他暗自準備王牌應急。他彷彿說:『嗯,你們已給了答案,現在看真正發生了什麼,攝影機不可能說謊。』但攝影機可能說謊,在這部影片中,是埃米特扮演Nemo醫生的角色,且切斯尼說的話與正式表演時完全不同,只是音節數完全相同。我暗自相信此欺詐是為我而設計。你們知道,幾天後他會邀我來看他的表演。然後他會對我說:『現在讓我們看看那晚拍攝的影片。』然後我也會被騙,而他會從銀幕上說:『我不喜歡你,菲爾博士。』他在信中洩露此點:「事後給他們看表演的黑白影片,他們會相信你;但即使那時他們也無法正確解釋他們看見什麼。」
「調換影片是喬治·哈丁的一大錯誤。有兩部攝影機。他讓埃米特用一架攝影機拍攝影片;他交給我們內有影片的另一攝影機。我要告訴你們,波斯崔克已發現藏在他房間內的另一攝影機,影片奇跡地未被破壞;這下可真相大白了。
「這兩部影片提供最後答案,使真相大白。有一段長時間,我一直在想:喬治·哈丁從最左邊拍攝影片,只因為他想靠近窗戶嗎?我發現理由不只這樣。他未站在能拍攝書房落地窗的位置,因為他不敢拍攝書房落地窗,否則會顯示在窗上閃耀的午後陽光。書房的落地窗向西,昨天是艷陽高照的日子,因此他必須站在一邊。當艾略特巡官突然明白我有關照相用燈泡問題的意義,他也突然想起我們所謂左邊拍攝位置的意義;答案就這麼產生了。」
艾略特低咕。菲爾博士喝乾了啤酒,煙也抽完了:「現在讓我解釋喬治·哈丁和瑪喬莉·威爾斯之間的事。
「哈丁數月前計劃一連串冷血謀殺,只為一個動機:經濟需要。他一開始就想顯示,無論索德伯裡克羅斯的毒殺者是誰,那人不可能是喬治·哈丁。他的攻擊方法不新鮮,以前有人試過。你們不斷提起一八七一年的克麗絲汀娜·埃德蒙茲案。我告訴艾略特在那故事裡有一教訓,但你們有些人一直看不見那教訓。那教訓不是:小心追求醫生的女人。那教訓是:小心隨意毒殺無辜者以顯示自己不可能是毒殺者的人。隨意毒殺無辜者是克麗絲汀娜·埃德蒙茲所做的事;隨意地毒殺無辜者是喬治·哈丁所做的事。
「哈丁的虛榮心比得上帕爾默或普裡查德,他認為他能對瑪喬莉·威爾斯為所欲為。他有理由這樣想。為你付數月旅費的女人可被描述縱容或溺愛;如果他有企圖,那就是成為富有女人的合法丈夫。
「馬庫斯·切斯尼是個非常有錢的人,而威爾斯小姐是她的繼承人。但要到切斯尼死亡,哈丁才能獲得錢。他知道此事實,而我瞭解切斯尼也明白表示過。哈丁真的想發展他的電鍍事業,據我所知,那會是個非常好的事業。他認為自己是擁有大事業的偉人,因此馬庫斯·切斯尼必須被消滅。
「我懷疑,他自遇見瑪喬莉以來一直圖謀不軌,因此在索德伯裡克羅斯『移植』一毒殺者。他偽裝到特裡太太店裡走一趟,瞭解佈置和巧克力盒的位置,幾天後再走一趟去換盒子。他之所以使用番木鱉鹼,是因為番木鱉鹼是化學家不處理的少數毒物之一。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裡買到,但警察調查不出它的由來不是奇怪的事,他們從未聽說過喬治·哈丁。」
「謝謝。」克羅少校說。
「我們不知道消滅切斯尼的原始計劃是什麼樣,但他獲得機會,在切斯尼的鼓勵和合作下毒殺切斯尼。此外,切斯尼瞭解巧克力盒的詭計,因此哈丁必須趕緊下手。相反地,切斯尼從未懷疑哈丁是嫌犯。但他不可調查太多,否則他會發現太多。現在,有件事使哈丁相當憂慮。如果他要毒殺切斯尼,他必須用能立刻致人於死地的毒,那意味著氰化物;而他正研究氰化鉀,他會立即遭到懷疑。
「他想到一個聰明的辦法。哈丁未從實驗室取毒。他在這裡製造。這屋裡,尤其是一樓,充滿苦扁桃味。氰酸無論在何處都會發出氣味,但此氣味在貝勒加宅第不會被注意到,除非有人從開著的瓶子裡嗅聞。因此他製造氰酸,又故意留下一些氰酸在浴室櫃櫥裡。他這樣做,是為了告訴你擁有基本化學知識的人都能製造氰酸,而有人正試著讓他落入嫌疑中。他很會編故事。」
「他確實很會。」克羅少校說。
「我不認為他一開始試圖構陷瑪喬莉,那會是愚蠢而危險的。他要瑪喬莉的錢,但他不要瑪喬莉被逮捕。他只試圖藉放置藥盒在埃米特的口袋來構陷埃米特。結果是瑪喬莉遭到懷疑,而哈丁知道如何利用此點,因為他察覺到瑪喬莉日漸冷淡。
「這幾個星期來,她的熱情明顯減少。她不再以眩惑的眼神望著她的情人,她可能已瞭解他的為人;她經常大聲叱罵他,她甚至考慮自殺。哈丁不禁懷疑瑪喬莉熱情不再。他現在不能失去她,否則他白白冒險。他愈快將她誘入婚姻,對他愈好。
「他以恩威並施的方式進行。他用偷自切斯尼醫生的皮下注射器殺害威爾伯·埃米特,翌日他將皮下注射器放在珠寶盒的底部。瑪喬莉嚇壞了;哈丁見機不可失地讓她依附他,以免別人找她麻煩。此計奏效。她親自告訴我們她結婚是為了避免被逮捕。我相信哈丁對她指出許多事,譬如警察可能發現她造訪過倫敦的實驗室,取得毒物;如果她被逮捕,而他們是夫婦,他不必在證人席作不利於瑪喬莉的證言。先生們,當你們停下思考這樣精妙的手法——」
菲爾博士帶著罪惡感不忍說下去,克羅少校對他發噓聲,然後他們一起憤怒、尷尬地盯著爐火——因為瑪喬莉進來了。
艾略特想像不到她能看來如此蒼白、她的眼睛能散發如此光彩。但她的手很穩定。
「沒事,」瑪喬莉說,「請繼續說。你瞧,我在門口聽了五分鐘了。我要聽。」
「喔!」克羅少校從椅子上跳起來,急得團團轉,「你要開窗嗎?或來支香煙?或喝杯白蘭地什麼的?」
「拿個枕頭來。」切斯尼醫生催促。
「親愛的,我想如果你躺下來!」英格拉姆教授說。
她對他們微笑:「我很好,」她說,「我不像你們想的那樣脆弱。菲爾博士說得很對,他確實那樣做,他甚至取走我房間裡的化學書,用它們來攻擊我。知道嗎,我之所以購買化學書,是為了瞭解他的工作;但他說警察發現這些書時會怎麼想?此外,他——他知道艾略特巡官知道的,我試圖在倫敦買氰化鉀——」
「什麼?」克羅少校咆哮。
「你不知道嗎?」她瞪著他,「但巡官說——至少,他暗示——」——此時巡官的臉火熱,大家都看得見。
「我明白了,」克羅少校禮貌地說,「就讓它過去吧。」
「他甚至說他們可能懷疑我和馬庫斯舅父被殺有關。他說他知道馬庫斯舅父寫了一封信給菲爾博士,信上說注意我的行為……」
「確實是,」菲爾博士說,「『我給你一個暗示:嚴密注意我的甥女瑪喬莉。』那是我在知道誰有罪之前,不把信給波斯崔克督察長看的原因。你的舅父試圖欺騙我,就像他試圖說Nemo醫生是威爾伯·埃米特來欺騙你一樣。但對波斯崔克而言——」
「請等一等,」瑪喬莉握緊拳頭,「你不必認為你告訴我事實會使我昏倒。當我今天下午看見喬治,我指的是當他認為他被射殺時,我感到相當噁心。但我想知道:他被射殺是意外嗎?」
「我希望它不是,」切斯尼醫生從喉嚨深處迸出聲音,「上帝,我希望它不是!我希望我那時已殺死他。但那是個意外,我向你發誓我不知道槍裡有子彈。」
「但菲爾博士說——」
「對不起,」菲爾博士不自在地說,「我要說,在這案子裡,我不曾以言語、行為或暗示誤導你們,但我那時必須誤導你們。有太多耳朵在附近。我指的是尖銳的帕梅拉和更尖銳的莉娜。莉娜喜愛哈丁可能引導她說出我說的話;而且,如果哈丁聽見我說那不是意外,他會認為他是安全的。」
「謝謝上帝,」瑪喬莉說,「我以為可能是你。」
「我?」切斯尼醫生追問。
「我指的是兇手。自然,起先我以為可能是英格拉姆教授——」
英格拉姆教授溫和的眼睛睜大:「這有點令人吃驚,你誇獎了,但——」
「啊,那是因為你從心理學角度談論完美謀殺。然後,當我到你家,在那裡停留整個下午,問你我是否該嫁給喬治,你為我作心理分析,說我不愛他,他不適合我——啊,我不知該怎麼想,但你是對的,你是對的,你是對的。」
菲爾博士眨眼:「替她作心理分析?」他追問,「那她應嫁哪種人?」
瑪喬莉臉紅:「我不想,」她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想再見到男人。」
「我們這群人除外,我希望,」英格拉姆教授好整以暇地說,「我們不能讓你得神經病,不是嗎。我認為在一秩序井然的社會裡,神經病能藉用在歷劫歸來飛行員身上的原則來治療。為了治療受創的神經,飛行員被立刻送往另一架飛機。你該嫁哪種人?我在考慮後認為,那個人的抑制相當於——」
「啊,你說的是廢話。」克羅少校說,「她喜歡的人是警察。現在,我告訴你們,等這件事弄妥當,我跟這案子再也沒有關聯。那是一定的,但我現在要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