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原田之唇
「阿拉斯加?……」
握著杯子,原田眺望著遠方的天空。
「野麥涼子從什麼地方打來的電話,調查一下就可得知。可那裡,不是足跡輕易可至的地方。我得到的情報,是阿拉斯加。中岡幹事長要在阿拉斯加輸油管接近完成之際,到阿拉斯加去交涉燃料供應問題。奇怪呀!不用說,交涉在進行中,可這本應是主管大臣去的。況且,還要順便到那兒去狩獵。這真是一個謎。
峰岸把從外事警察伊庭那裡得到的情報,告訴了原田。
把中央情報局的兩人驅出去了。
「野麥涼子還活著,從剛才的電話可以確知,如果阿拉斯加……」
島中在死之前也說過,貝克乘軍用飛機回國了。具體是怎麼處理的不太清楚,總之野麥涼子是被帶到美國去了,這可以肯定。貝克從野麥涼子的說話中,得知這是一個重大的事件,因而報告了中央情報局本部,然後又轉到總統那裡。總統派遣特使來日面見政府首腦,兩國首腦就秘密處理這一事件選成了協議。
美國中央情報局接受中岡幹事長的請求,前來暗殺原田。
若是這樣,野麥涼子被釋放的可能性完全沒有,只有野麥涼子知道父親臨終時的話。倘若把整個事件比喻成千丈之堤,現在僅存著蟻穴那樣微小的破綻。即使這樣,也要防止千丈之堤,潰於蟻穴。對於兩國政府首腦說來,半點破綻也不能容忍。
沒殺野麥涼子的唯一理由,是原田還在。原田若是被殺,野麥涼子一定也會被殺掉。沒殺她,只是想作為誘餌使用。
被監禁在阿拉斯加某地的野麥涼子,與中岡幹事長去阿拉斯加有什麼關係呢?
『中岡幹事長在阿拉斯加的日程安排,還不知道嗎?」
原田往杯子裡斟威士忌。
「去哪兒不清楚。聽說是在費爾班克斯與美方阿拉斯加輸油管車營公司的當事人會談,然後的打算,美方好像是不太關心,預定租架小型飛機去狩豬,其地點是保密的,總之,在阿拉斯加行動不便,去什麼地方的交通工具都是飛機。當地的習慣是,幾乎所有的人家都自有小型飛機。」
「貝克的根據地在何處尚不清楚。中岡順便去狩獵,可能就是計劃與貝克會見吧……」
「那是為什麼?姑且認為是要殺野麥涼子,中岡只要下一道指令就可完成。再說,中岡也沒有必要會見被幽禁中的野麥涼子。也許僅僅是要和貝克碰頭,那用輕型飛機使兩人在某處獵場會面就行了。那……」
峰岸把玻璃杯裡的冰塊搖得鏗鏘作響。
「那什麼?」
「你執拗追蹤島中,這對於中岡說來,除了殺死你已再無路可尋。他會竭盡全力殺你的。在日本國內殺你,常常伴隨以危險而異常棘手,再說也已失敗幾次了。也許,去阿拉斯加是圈套吧?」
「是為引誘我嗎?」
「這樣考慮,也能講得通。你的復仇心,就如同鬼神一般,終於把島中幹掉了。這不僅僅是一個幹掉和被幹掉的問題,你的存在,就是日美兩國首腦的隱患。只要你沒被幹掉,對他們說來就如同抱著一顆炸彈。中岡可能想故意賣個破綻,讓你感到有機可乘,而中央情報局事先準備好,所以讓你知道野麥涼子從阿拉斯加掛來電話就行了。當然,在此之前,中央情報局或根來組要想成功地除掉你,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們想尋找一個理想的地點,就不動聲色地把中岡去阿拉斯加一事讓你知道,期待著你追去。對你說來,在國內殺死中岡近乎不可能,若在阿拉斯加狩獵時阻擊,可能容易些……」
「確實如此。」
可能事實就如推測的那樣。原田已殺死島中。殺死島中而放過元兇中岡,是不合情理的。作為中岡。也只能鋌而走險了。全全可以認為,中央情報局事先設有圈套。
「舞台應該移到阿拉斯加了。」
峰岸的目光惴惴不安。原出若說要去,那是阻止不了的。真的去了,那一定會長眠在阿拉斯加。峰岸此時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只能去吧。」
原田嘟噥著。
「中岡有兩名SP同行,而且在阿拉斯加還有中央情報局的保護。要去就必須要清醒的認識。恐怕在安雷奇降落的瞬間,你就落入了中央情報局的包圍之中,剛一出海關就以什麼名義被捕了。這種事情很可能發生。」
「避開去阿拉斯加的直航機。」
「……」
「先到舊金山,再從那兒路經加拿大去阿拉斯加。難道不能從舊金山經加拿大去嗎?」
「也許可以吧。可是。中央情報局會怎樣做呢。能夠想像,會在機場警戒所有從日本來的飛機。中岡去阿拉斯加,若是根據與中央情報局達成的協議作為誘餌,當然會嚴加防範的。即使擔心會使中央情報局丟面子,也一定要殺掉你。」
在峰岸看來,原田去阿拉斯加可以說是條絕路,在美國本土,與無比強大的中央情報局抗爭,原田太弱小了。
「護照上,要借用他人的名字。」
原田一直注視著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體。
「即使使用化名護照,可相貌掩飾不了。你的照片已被分發到各個機場了吧。」
「沒辦法啦。」
原田突然笑了。
峰岸看見,笑容中包含著無限的愁悶。
「不要有意趕去。」
峰岸的聲音沒有力量。原田是一個執拗的男子,在此以前拚命地要為父親和妹妹復仇,而最後的舞台哪怕是移到了阿拉斯加,也一定要去,雖然明知設有陷阱——這種性格峰岸是清楚的。
「僅是為了殺死中岡,沒有必要特意去一趟。但是,野麥涼子還被幽禁在阿拉斯加。沒殺而讓她殘生,可能是留作誘惑我去的王牌。但我必須去。我也知道,殺死中岡,救出野麥涼子,是件非常棘手的事,因為可以說是去中央情報局的巢穴,而且連野麥涼子監禁在何處也不清楚。我可能已荒唐到連到什麼地點也不知道,就要去美國送死的地步了——野麥涼子還活著。僅知道這點,對我說來就不能不去。
野麥涼子是受到原田光政帶來的邪惡夢的株連,被拋到了絕境——哪怕是中央情報局的圈套,也不能不去。
「這……」
峰岸歎了口氣。
「幸運的話,在美國什麼地方能買到槍。」
在原田的表情中,笑已經凍結了。
「嗯。」峰岸點點頭。「要尋求幫助,我至少能安排到使你從舊金山平安地出去。但能否成功沒有把握。再以後,就全憑自己的力量去開拓了。」
「不用為我擔心。」
「擔心嘛……」
峰岸眼見朋友要赴死地而自己又無能為力,心裡痛苦萬分。峰岸望著原田已經開始變黑的嘴唇,心中愈發憂慮了。記得島中教授說過,當一個人的存在,只是為了殺人復仇的時候,就會成為「黑唇」,或者說「黑唇」是殺人狂的象徵。
4美國之旅
原田乘坐的是去舊金山的日航機。
十月十六日。
不是初次去美國了,在學生時代曾去旅行時。因此,心裡比較踏實,自信在日常會話中能自如應付。
飛機在羽田機場起飛後,原田打開了在候機室峰岸給的紙條,上面寫著貝克的原籍和一個叫G·摩根的人的電話號碼。
「G·摩根?……」
峰岸說是舊金山警察推薦的私人偵探,好像是有勢力的人。是誰介紹的不太清楚。峰岸在情報機構中已有知已。不管怎樣,這位叫G·摩根的人物在那個機構中也有什麼關係吧。
原田衷心感謝峰岸的關心。據說G·摩根的人倘若來機場迎接,那無論幾個中央情報局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綁架原田。
日航機中外國客人約有半數。原田即使吸煙,也要在規定的地方。周圍都是外國人。
原田預定了摻水的威士忌。雖說是直航機,可也需要九個小時,喝完之後只能睡覺了。乘客中是否混入了中史情報局的成員不清楚。原田是以他人的名義取得的護照,僅通過護照不知道原田要進入美國。雖然中央情報局的成員在羽田機場有準備,但哪怕是知道了這一點,他們也不能做什麼。
鄰莊是一個當地退伍的黑人士兵,胸前不知掛著什麼勳章。他開始提起各種話題,但發覺原田的反應遲鈍後,就睡覺了。
沒有聊天的情緒。
喝了幾杯兌水酒之後睡了。
午後,到達舊金山機場。
在海關比較順利。一個大鬍子瘦高個的海關人員對原田沒帶行李感到奇怪。外國人對空手旅行認為不可思議,問他為什麼不帶行李。
在海關出口處,站著一個腳似鐵扇的魁偉漢子,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間夾著手帕。
「是摩根先生嗎?」
原田走到旁邊。
摩根笑著搖了搖飄動的手帕。
舊金山的氣候清香如春,久旱之後正下著雨。摩根是乘車來的。
「去飯店嗎?」
摩根詢問。
車飛快地行駛。
「不。」
「那,就住在我家吧,保證你能平安地從舊金山出發。」
「謝謝!」
摩根給人以一種直爽、磊落的感覺。這可以是美國人的共性。喜歡說話,而且是沒有必要地大聲說話。
「那麼,去什麼地方?」
「路經加拿大,去阿拉斯加。」
摩根敲著方向盤。
「為什麼繞這麼遠呢?」
「由於有某個組織干擾。」
「哦,是這樣。」
摩根不再繼續追問了。
「另外還有件事想拜託。這個男子現在在哪兒,能找到嗎?」
原田有貝克的家庭地址,在西雅圖。那裡,應該有他的雙親和妻子。調查一下,也許會對瞭解貝克在阿拉斯加的什麼地方有所幫助。若不這樣做,就只能等待中岡幹事長來阿拉斯加,期待著在他周圍出現貝克的影子。
「很急嗎?」
摩根看著紙條。
「是的。如果可以,想從這裡去西雅圖。」
「這裡嗎?」
摩根點燃香煙。現在是午後兩點。
「還是,那個車……」
摩根望著倒車鏡說。
「跟蹤車嗎?」
「是的。從機場出來就隱約可見。似乎不是普通的車。」
「托付在我身上吧,既然已受人之托了。」
摩根踏動了加速器。
車在唐人街上奔馳。在原田的記憶中,順著這一條路一直走,穿過哥羅姆依多就到奇蒙多了。
摩根的車迅速地馳過唐人街。就這樣毫不減速地在路上曲折穿馳,隨時可能輾到過路行人。
「下去!」
摩根在大樓前剎住車。
「在這大樓一樓有門廊,在那兒等。」
原田從車上下來。原田剛一下車,摩根猛地蹬油門,車從街上消失了。
原田進了門廊,在那裡窺視路上。一輛車飛速馳過大樓前面,裡面坐著兩個男子。車從摩根消失的路上馳過。
僅隔數分鐘,摩根走進了大樓,這速度之快,使原田愕然,一剎那間還以為是認錯人了。
「那夥人使用了好幾輛車,好像一邊跟蹤一邊用無線電聯絡。不是普通的對手,是中央情報局的吧?」
摩根邊走邊詢問。
「是。」
「你從日本出來,那夥人已知道了。」
外面停著一部出租汽車,由一個身材矮小的黑女人駕駛。
「去機場。」
摩根告訴司機。
「究竟是怎麼……」
「我安排了一個夥伴在街角等待,那傢伙現在正在開車飛跑吧。如果對方發現上當了會惱羞成怒的。」
「是嗎?」
不愧是個行家,想得真細緻周到。原田由衷地感謝峰岸的關照。倘若沒有摩根的迎接,會很快地落入對方的手中。
同時,原田直覺悟到敵人異乎尋常的決心。在羽田機場也同樣有設防。如果從這裡走,也許能平安到達阿拉斯加吧。
「小型機的包機費能付嗎?」
摩根問到。
「能付。」
付這點錢還綽絆有餘。
「是朋友駕駛的,少付點兒錢吧。乘它去西雅圖。若坐定期班機會給發現的。喂,聽我的話吧。」
摩根主動地建議。
返回了機場。
三十分鐘後,小型機起飛了。
「從西雅圖到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道森克裡克這個地方的班機正要起飛。道森克裡克,是從美國北部至加拿大、阿拉斯加的阿拉斯加高速公路上的一個小城市,恰好位於公路的中部地段。如果在那裡攔路搭車,旅行進入阿拉斯加比較穩妥。從那裡到阿拉斯加的路程約500公里。」
摩根用粗壯的手指,指著飛機上準備的地圖。
「謝謝!」
「大概,那夥人輸了。進入加拿大就沒關係了。」
摩根的聲音象鍾一般的洪亮。
飛機從舊金山出了太平洋,沿著海岸線北上,到達西雅圖已是夜裡了。從飛機上望去,夜景非常迷人。萬家燈火,交相輝映。如此美麗的城市夜景,在其它地方沒有吧。東京是不能與此媲美的。
摩根預定了汽車旅館。
把原田帶進汽車旅客旅館後,摩根才從那裡出來。
「除我以外,無論誰來訪也不能開門呀!」
說罷,摩根出去了。
汽車旅館與一流的旅館相比,設備還算完善。房間寬敞,外面花壇簇擁,樹林成行,還有大片的草地。住宿點散佈其間。管理室相距很遠,由一位老嫗獨自管理,付錢就給鑰匙,然後就自便了。與日本的汽車旅客旅館情況不同,摩根已解釋過,不相識的旅客不能住宿,因此收費也比飯店便宜。
走廊上放有自動製冰機,整夜都在造冰。旅客隨時可以取冰沖水喝。
洗過淋俗,原田開始喝威士忌。飯在路上已吃過了。
約過了三十分鐘,有電話打來。
「一切正常吧?」
是摩根打來的。他告之正與朋友會見,就放下了電話。
為了工作需要,他似乎在許多市鎮都有朋友。
又過了約一個小時,摩根回來了。
「貝克的住址知道了。」
摩根輕鬆地告訴說。
「什麼地方?」
「阿拉斯加的麥金利山國立公園知道嗎?」
「知道。」
「在它的北面有個叫哈利的城鎮。在那裡的山中,有座店叫『登山旅社』。」
「都知道了!」
「因為是職業的關係嘛。」
「謝謝!托您的福……」
「這個,不必客氣。」摩根打斷原田的話,「明無清晨,你乘上去道森克裡克的飛機之前,還能見到我。問題是在此之後,若是以中央情報局作為對手,要多加注意。但願平無事啊!」
摩根拿著玻璃杯。
「一定注意。」
「你是有膽量的。」摩撤繼續說著,「知道自己已成為中央情報局的目標,還要到美國來,並且隻身一人。但與其說是有膽量,不如說是不瞭解對方吧。那夥人是殺人行家。進了美國,要買把手槍才好。」
「我也是這樣考慮。」
「登山旅社……」
摩根將視線垂下。
「聽說那是中央情報局成員專用的,屬於療養院的性質,一般人不能去。」
「療養院……」
「據說是狩獵基地。」
「狩獵的……」
「準備去見貝克嗎?」
「是的。」
「還是再仔細斟酌一下吧,就是再有幾條命也不行啊。」
「必須要去。」
「是嗎……」
摩根沉默了。
房間內並列著兩張床。喝了酒之後,兩人入睡了。摩根很快酣息了,但原田卻輾轉難眠。
——中央情報局的專用狩獵基地。
正如摩根忠告的那樣,去了也無計可施,在深山之中,倘若被發現,就會像野兔那樣,被追捕殺。那夥人一定有步槍,並配備有直升飛機等。況且,倘若野麥涼子被幽禁在那兒,設防就會更嚴,以等待著原田的到來。
真如同是把整個軍隊作為作戰的對手,而自己這方卻孑然一身。
但是,既然來了,就沒有作罷的念頭,無論對手是如何的強大。不,對手越是強大,就越有出其不意的戰鬥方法——巨象不能與老鼠相爭。潛藏在黑暗中,窺視機會進行戰鬥。雖然不知道這種方法能否成功,但也只能走著瞧了。
只要知道貝克隱藏的地點,就能大概推測中岡的行動計劃。中岡一定是從費爾班克斯到登山旅社,可能在那裡的基地狩獵。有意把基地作為幽禁野麥涼子的地點,其目的一定是引誘原田上鉤。
最重要的是救出野麥涼子,就是辦不到,退一步說也要殺十中岡;這個目標還達不到,那無論如何也要殺死貝克。總而言之,沒有輕易退卻的念頭。對於生命,毫不吝惜,在原田的胸中,只有復仇,只有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