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地獄裡的人們

  全國監獄的午餐都統一在上午十點半開飯。
  「老頭子,今天中午有白米飯團吃了。」
  班長荒井健司聽一名囚犯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了這句話後,瞪大了眼睛。
  「又一個?」
  「當然。除飯團外,還有一瓶酒。嘿嘿嘿,鬼節和年一起過。」
  這個囚犯很興奮,在監獄裡,普通犯人只能在正月初三這一天才能吃上白米飯。酒也只是在過年、鬼節和特別的節日才發給一點兒。犯人在監獄裡都變得很溫順,像一群動物。
  所以,這個犯人對同自己毫無關係的死囚的死並不感到悲哀,反而因能吃上白米飯團而高興。這大概也是自然感情的流露吧!
  「究竟誰作鬼了?」
  「不知道這次是誰。」
  他只關心一杯酒、一支煙和剩下的點心。誰被處死了,他毫不在乎。但這時,荒井健司產生了一種可怕的預感。
  他急急忙忙衝出房間,找到一名看守,大聲問道:
  「又死了一個?」
  「嗯,這次是你們班的人。」
  「310號——小山榮太郎!這傢伙挺頑強,但終於在這兒呆到頭了。」
  荒井健司不禁吸了一口涼氣。可怕的預感成為了現實。
  「怎麼了?你怎麼臉色蒼白?你認識小山?喔,他闌尾炎發作和你一塊兒住過病室。」
  「是的!」
  荒井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你好好哀悼吧!人死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犯下的罪也都消了。大家都成佛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活著的時候就是我心中的佛……。」
  荒並健司低聲嘟囔了一句。但看守沒有聽見他說什麼,仔細地行了看他的臉,把頭一扭,冷冰冰地說:
  「你哭了?這是不是叫鱷魚眼淚?真沒想到,黑社會末廣組的頭頭殺了人進了獄,還會為絞死的囚犯流淚。」
  「別管我!」
  荒井健司大聲喊了句,這時他想起約20年前少年時代的往事。
  那是1945年8月底的事。
  14歲的荒井同在醫院裡擔任護士長的母親一起,居住在當時的滿洲國興安東省風城子。
  父親荒井健太郎在1943年被迫服兵役,參加了關東軍,以後音信杳然。到了戰後,人們才知道,在戰爭末期北滿精銳部隊關東軍已經徒有虛名,這支部隊的大部分人員被派到了南方。
  8月8日,蘇聯對日宣戰,北滿直即陷入危急狀態,蘇聯軍隊沒有受到什麼抵抗就湧進了北滿。長期受壓迫的當地群眾的憤怒達到了頂點,治安情況十分不好。在這種環境裡,本人的生命受到威脅。
  不久,北滿的日本人開始向南部較安全的地帶撤退。在大連到長春南滿鐵路沿線城市,治安狀況要好些,日本人也多,而且返回日本的可能性也大。
  荒井健司母子倆同幾個日本人一起在9月初離開風城子,前往長春。但在離開風城子的第二天,他們就被一夥群眾衝散。
  以後荒井健司母子倆開始單獨前往長春。他們風餐露宿,幾度迷路,行程不運。夜行曉伏,還要尋找標明方向的鐵路線,行程非常緩慢。
  終於他們也陷入了險境。
  兩人來到白城子附近,以後只要沿著長白線往前走就可以到達目的地。這天晚上,她們來到鐵路線附近,突然聽到尖叫聲。
  好像是俄語,但她們聽不懂什麼意思。黑暗中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
  恐怖就像電流一樣穿過荒井健司的全身。高大的男人帶著金屬撞擊聲向他們撲來。母子倆轉身拚命地朝附近的高粱地跑去。
  他喊了一句什麼。接著在連續的槍聲中,子彈頭在身體四周飛舞。
  二人不顧一切地向高粱地深處跑去。突然荒井健司覺得左腳象火燒一樣地疼,但他無暇顧及。
  在緊張的精神和本能的支撐下,他們終於跑進小土坡上的一片針葉樹林,一脫離危險,二人就再也走不動了。
  荒井健司的左腳受了輕傷,但他的褲子已被血染得通紅。如果母親不懂護理知識,或者傷口惡化,荒井健司可能就長眠在這塊土地上了。
  劇烈的疼痛伴著高燒,還缺乏恢復體力所需要的食物。北滿的秋天來得很早,夜晚寒風襲人。母親的身體也非常衰弱,她不可能背著年已14歲的兒子繼續行走。死的命運在等待著他們。
  這時,有一個人聽到他們說日語後從草叢裡走了出來。他就是小山榮太郎。
  他是海拉爾方面日本軍的一名士兵,開小差跑出來的。他的上司很死板,在日本軍戰敗以後仍要求部下接命令行動。小山對此感到不安,在被蘇聯軍隊俘虜之前開了小差。他同一般開小差的人有所不同,狡猾,具有強烈的叛逆精神。
  從他的面頰到脖子,有一塊很大的尚未痊癒的傷疤。他從來不談這塊傷疤是怎麼來的,但荒井健司認為,這是他在部隊被上司毆打留下的痕跡。
  這時出現的小山榮太郎對她們兩人來說,無疑是救星。母親為小山包紮了傷口,他的老家也在長野縣,這使他們感到很親切。他就像親人一樣照顧這母子二人。
  他把開小差時帶出來的寶貴的大米和罐頭分給他們吃,晚上還悄們從村子裡搞回些食物。在這種時候,像他這樣的人比老實巴交的人更令人感到可以依靠。
  這樣,在小山榮太郎的幫助下,荒井健司母子二人終於安全到達了長春郊外的難民收容所。1946年春滅,三人又乘同一條船回國,還回了老家松本市。
  在家鄉,父親的死訊在等著母子二人。荒井的父親在南方,因虐待俘虜被投入監獄,沒有等到判決就病死了。母親鼓起生活的勇氣,到保健所工作,一人撫養荒井健司。
  在回國之前,荒井對小山就產生了類似對父親的感情。他理解在松本市第一次同小山的妻子見面時母親悲慟欲絕的心情。
  在回國後最初兩年裡,小山一家同荒井母子還像親戚一樣來往,但後來小山榮太郎離開松本去橫濱工作,又過了一段時間,便音信全無了。
  荒井健司以後的人生道路同戰後像他這樣年紀的人相比,並不算很特別。
  1950年母親去世。荒井健司進入私立大學學習,後因學習成績太差中途退學,不久便加入東京的黑社會組織「末廣組」。
  第一次動刀打架,以單純傷害罪被判一年半徒刑,但他沒有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一出監獄,他就找到有名的紋身匠週五郎,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在背上刺了二條龍,在兩隻手腕上各刺了一朵櫻花。他立志在黑道上幹出點名堂。
  組長近籐龍一在背上刺有不動明王和二童子,並在兩條胳膊上分別紋有升天龍和下凡龍。他在看了荒井刺好的紋身後略帶嘲笑地說:
  「健司,你終於完全成了一個傻瓜了。背著這麼個紋身,進了監獄當然能受到很好的招待,但碰到女人,她們可就怵頭了!」
  如果是不良少女,她們是會感興趣的,但荒井健司喜歡的是一個在咖啡店工作,但決稱不上不良的少女的姑娘。即使從監獄出來以後遇到這位姑娘——後宮澄子,他仍然像過去學生時代同姑娘約會一樣羞澀、呆板。他曾認真地想過,如果能同澄子結婚,他要找一個正當的職業。
  心誠所至,金石為開。不久,澄子便把一切都獻給了他。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紋身時驚訝無比。
  「可怕……,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
  澄子說了這句話後,用赤裸的手臂抱著枕頭,哭了很長時間。
  這時,荒井也後悔自己紋身,但現在已經無法改變了。他猜不透女人的心思。見到紋身就想斷絕來往的澄子又默默地接受了他的第二次誘惑。
  不久,二人就同居了,但澄子仍然討厭他的紋身。
  「你不會讓我也紋身吧?如果說沒有紋身做不了妻子,我就和你分開。」
  這是澄子的口頭憚。除此之外,二人甜甜蜜蜜地過日子,這種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年。
  荒井健司用手槍殺死了東京大東會的大頭目永田喜兵衛,1957年10月15日——一個陰冷的雨夜,荒井健司出來自首了。
  永田喜兵衛同他個人之間並沒有任何恩怨。這是按照老頭子懲罰叛逆的命令執行的。
  這樣打死人至少要蹲5年監獄,但老頭子答應,從監獄出來後,在東京給他一塊地盤。希望在黑道上出人頭地的慾望促使他毫無怨言地執行了這個命令。
  在黑社會裡,前科如同勳章,體驗一次監獄生活並不覺得讓人無法忍受,至於尚未正式結婚的妻子澄子如何悲傷,這就更不值得考慮了。
  在對方用手捂著血如泉湧的胸部,發出野獸般的悲嚎倒下的瞬間,荒井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什麼事。
  在法庭上,他承認了犯罪事實。但當法院宣判他服刑9年時,他愣住了。他預料最多被判6年,除去假釋的時間,在監獄裡蹲不到5年就可以出來……。
  扭曲了的自尊心又不允許他以判刑過重為理由上訴。他沒有上訴,不久被送到宮城監獄服刑。
  近籐龍一說對了,他的紋身在這「地獄」裡發揮了作用。在監獄裡,犯人們在上工前和下工後都脫得一絲不掛地跨過橫在地上的竹竿,這是監獄裡每天進行的被稱作跳舞的殘酷儀式。紋身是無法遮蓋的。
  看守對他的紋身也感到驚訝。犯人中的地痞流氓從一開始就認為他非常了不起。
  紋身、末廣組頭頭的頭銜、前科和無人指使殺人的重罪是在這異常的世界裡把他捧為英雄的條件。
  荒井並不炫耀自己的紋身,也不同看守作毫無意義的對抗。他從上一次監獄生活中悟出一條經驗:同看守對抗有百害而無一利。
  關鍵在於無聲的抵抗。這使他在進監獄的第二年擔任了病囚班班長,即病囚護理班班長。這是監獄裡最輕鬆、而且最實惠的工作。
  這項工作還讓他有機會在監獄裡見到小山榮太郎。
  一天,荒井在病囚室見到因闌尾炎急性發作被帶到這裡的小山榮太郎時,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吃驚得以為碰上了幽靈。
  當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判了死刑時,荒井一時目瞪口呆。
  闌尾切除手術以後,荒井深深體會到了命運的嘲弄。
  在這所高牆圍住的監獄裡,判決犯人和未判決犯人是分開關押的。判決犯人起居的六角堂和未判決犯人的牢房是兩座分開的建築物,中間隔著一堵磚牆。
  自然未判決的犯人是無需勞動的。在伙房勞動的判決犯人還要按牢房給他們送飯。只要有錢,他們還可以吃到監獄外面的菜飯。死囚們全被關押在未判決犯人的牢房裡。
  所以,如果從事普通勞動,荒井或許根本就不會知道小山榮太郎也在這座監獄裡。即使在監獄裡偶然遇上,他們決沒有機會好好地交談。
  起初,小山榮太郎沒有注意到荒井。但當他聽說了荒井的名字後,他在病室簡陋的木床上,緊握荒井的手,流著眼淚說:
  「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同你見面,就像在地獄裡見到佛一樣。」
  荒井聽到這話,禁不住哭了起來。這是他在這座監獄裡第一次流淚。
  小山向他講述了分別後的情況和他為什麼被判死刑的經過。
  「我能不能就躺在這張床上死?反正都是死在監獄裡,還不如這麼死了好!能弄到毒藥嗎?」
  荒井只有搖搖頭。
  「不行。這兒沒有那玩意兒。別這麼悲現!如果你真的是無罪的,說不定還有救……。」
  「這樣的話我從律師那兒已聽過上百萬次了,我現在不會輕易相信這種夢話,法院是不會簡單地承認自己錯判的。他們夥伴意識極強,即使看到其他法官錯判,也都閉上眼睛,盡量裝做不知道。這些傢伙就知道往上爬……。再說我的案子是最高法院定的。要推翻最高法院的判決只有複審。你知道,複審實際上是不可能的。」
  荒井心情沉重地閉上了眼睛。除智能低下的人外,一般的犯人比普通人更瞭解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這是他們付出生命的一部分而得到的痛苦而寶貴的知識。
  監獄裡的囚犯都陳述自己無罪,特別是那些沒有前科的人。在監獄裡吃過幾年飯的人立即能識別他們陳述的真偽。荒井已經不知道在病室聽過多少次這種陳述。
  每次聽到犯人說自己冤枉,荒井就像檢察官那樣一笑了之,但他認為小山榮太郎的故事是真的。他反覆問自己,是不是小山是救命恩人,使自己戴上有色眼鏡看問題,影響了判斷能力。但他怎麼考慮都不能認為小山榮太郎的話是編造的。
  「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另外有一個真犯人,這傢伙因別的案子被抓住的話……。他被判死刑,供出以前的罪行,你就有救了。」
  「是有這樣一條路。為了安慰我,你說了這番話我很感激。等上100年這樣的奇跡恐怕……。」
  二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小山盯著荒井說:
  「健司,我死了以後你能替我報仇嗎?」
  「為你報仇?」
  「是的。真犯人是1955年去過橫濱伊勢佐木町的一個綽號叫傑克的人。和你一樣,他的左手腕紋著一朵櫻花,但只有圖案,沒有紅色和藍色。你現在已經是堂堂的男子漢了,而且進過兩次監獄,沒什麼可怕的吧?!出去以後,如果碰到這樣的男人,他就是真犯人。」
  「把他殺了,還是交給警察?」
  「我無權說讓你怎麼辦。我只想說,本來他應該在這兒作鬼的。不管怎麼樣,要讓他嘗嘗我經歷的痛苦……。」
  小山榮太郎抬起因憤怒、苦惱而變形的臉說道。可能因病後的消瘦和贏弱,小山的臉色變得鐵青。
  傑克——經常可以聽到的綽號。而且1955年荒井正在府中監獄服刑。僅依靠這綽號和到處可見的未完成的櫻花圖案紋身,從監獄出去後,根本沒有希望找到這個男人。
  但荒井卻像神使鬼差似地回答說:
  「知道了,我也是死裡逃生的人,如果找到這傢伙,一定替你報仇。我要一刀一刀地剮了他。但願蒼天有眼,讓我出獄後遇到這傢伙。」
  「拜託,拜託,全拜託你了!」
  小山用瘦骨嶙峋的雙手,緊握著健司的手,痛哭起來。
  荒井忍著悲愁,帶著8名患病囚犯朝刑場走去。
  在「三途之河」的途中,他們遇上了監斬回來的典獄長一行。
  一行人中有一個陌生的青年人。荒井猜想他可能是監斬的檢察官,但他這時不知道他的名字叫霧島三郎。
  荒井流著眼淚,從繩套上解下墜落在地下室的屍體,洗淨,殮入一口薄棺材。
  「真可憐……,我一定替你報仇!」
  把棺材抬進停屍間,荒井重複了一遍誓言。
  「老頭子,升天的人是誰啊?」
  一個叫大場源基的病因犯問。他因詐騙罪被判兩年徒刑,跟著其他犯人獻慇勤,稱荒井老頭子。
  「這次出獄如果能和老頭子一塊干,那就能幹大事了。」
  他經常感歎說。
  「聽說他有老婆。」
  「老婆不會等他的。女人哪能一個人等他幾年,何況是有去無回的死囚。」
  澄子的臉浮現在荒井的眼前。她一直每個月給荒井寫一封信,除了告訴他開了一家小飯館外,別的什麼都不說。當然,即使她結婚了,或另有情人,荒井也毫無辦法。大場源基的這番話,除了最後一句,恐怕都適用於荒井自己。
  「弱者,你是女人的代名詞。嘿,不過,這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大場源基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文縐縐的話。
  「老頭子,來一支吧!」
  一名犯人遞過一盒和平牌香煙。監獄裡是絕對禁止吸煙的,但只有收屍的犯人才能抽一支剩下的香煙。
  「嗯……。」
  荒井抽出一支香煙,點上火。上一次的死刑是在一個月之前,煙進入肺部時使荒井感到有些昏眩。
  「最後的香煙二人分,收到的書信二人看……。」
  一名因犯高興得哼起了小調。他們的臉上絲毫沒有悼念死去的人的表情。香煙、一杯酒、白米飯團和包子——這些監獄裡吃不到的東西令他們興奮、歡喜。荒井真想把自己耳朵堵上。
  「老頭子,來一個飯團吧?!」
  一個犯人遞過盒子,荒井搖了搖頭。
  「我不吃。你們吃吧!」
  大家同時把眼睛盯在荒井臉上,有些不信。但旋即六個人如同野獸般地搶了起來。
  「老頭子,您吃這個。」
  從犯人手裡接過包子時,荒井胸中又燃起一般新的怒火。
  「這玩意兒……,這玩意兒能在升天的人面前吃嗎?」
  他情不自禁地大聲喊了起來,把包子摔到地上,又踩了一腳。
  犯人們嚇了一跳,看著荒井的臉,一聲不吭。
  「多,多可惜啊!」
  過了一會兒,一個犯人嘟囔了一句,戰戰兢兢地伸手撿起包子塞進嘴裡。
  荒井的臉更陰了。這時站在旁邊的大場源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老頭子,能借步到外面說話嗎?」
  這句話使荒井沒能把火發出來。
  「老頭子,您也聽說了升天人的身世了吧!那也用不著這麼激動。」
  大場冷眼看著荒井。
  「他……是我小時候的救命恩人。」
  「是嗎?您無條件相信他的話了?您相信他受冤枉被判死刑,準備出獄後為他復仇?」
  「對,你覺得這行嗎?」
  大場手拿包子,低下頭慢慢地說。
  「我也相信他的話是真的。替真兇償命小山有點不甘心。但現在已經無能為力了。他的運氣不好。請您為他昭雪,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安慰。老頭子,從今天起,您就忘掉這件事吧。」
  「同你沒關係,你可以這麼說。但我不行。」
  「今天您心情不好,這話就不說了,到出獄那一天,您的想法會變的。但如果您出獄後還想為他復仇,那就會惹大麻煩了。」
  「你怎麼知道?」
  「這是我的感覺,我覺得會惹麻煩的。」
  大場源基沉著臉不說話了。荒井閉上眼發誓說:
  「小山,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一定要了卻你這樁心願!」

《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