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自首

  霧島三郎默默地注視著千代子的屍體。這時現場拍照告一段落,開始進行簡單的屍體檢查。死者的衣服被脫掉後,身上的紋身全部暴露出來。紋身的圖案很奇特,從背的上部和腦後髮際周圍發源的瀑布落到屁股上的岩石上,淺起水花,然後左右分開向兩邊流去。水流中幾條不同顏色的鯉魚在戲水。
  「胳膊上的圖案是鯉魚和金魚,岩石上開滿了櫻花、牡丹、菊花、紅葉,也許是想表示『四季鮮花開放』吧。」
  三郎也回意檢屍官的說法。又看了一下屍體。在無血色的肌肉上,這種鮮艷的圖案,更顯得妖艷可怕。但更刺眼的是那些沒有紋身的地方,隱約出現的紅斑,是氰化鉀中毒的特有反應。
  「死亡的時間大約是在下午3點到4點半之間,沒有外傷。如果家屬同意,可以把紋身留下來作標本,就這樣燒成灰太可惜。」
  檢屍官好像對此很感興趣,開始給屍體穿衣服。
  三郎默默祈禱了一會兒,離開現場,走到陽台上,環視周圍,他想鎮定一下紛亂的心情。
  在證明傑克不在現場的四個證人中,首先是桃太郎被害,其次是增本敏郎被殺。如果說前面的二個人是某種巧合的話,那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又殺了第三個人就不能說是巧合了。
  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肯定與過去的古谷事件有直接關係,這是不言而喻的。
  ……第四個人是誰?失蹤的島田康吉在什麼地方?情況怎麼樣?
  千代子說傑克已死的話是真的嗎?
  千代子為什麼死在這裡?難道她一點也沒覺察到有人要毒死她嗎?
  對於一連串的疑問三郎傷透了腦筋。這時從廚房傳來宮寺警部的喊聲。
  「檢察官!來看一下。」
  三郎和北原大八立即來到廚房。不銹鋼的灶台上有兩個空汽水瓶和一個瓶起子,還有一個有些朝濕的杯子。
  「看來,兇手肯定認識被害人。」
  警部肯定地說。
  「也許是這樣。」
  警部對鑒定課的人員說:
  「兇手和被害人都喝了倒在杯子裡的汽水。兇手將千代子毒死後,為了不留下指紋把自己用的杯子洗乾淨後離開這裡。是這樣吧?」
  「是的。這是一種碳酸汽水,裡面添加了特殊的香料,可以掩蓋毒品的氣味。實際上一口下去,即使覺得有怪味也已經晚了。」
  「知道了。如果碰上把杯子都洗了的犯人,那我們就白費勁了。為了慎重起見再查一下有沒有指紋。」
  在宮寺警部發表議論時,三郎查看了各個房間,印象是非常不協調。
  雖然是現代化的高級公寓,可卻有一座很大的佛龕和長方形的火盆,讓人覺得這裡住的是一個對日本感興趣的外國人。
  沒有發現其它值得注意的東西。除了放屍體的地方,其它地方都收拾得很整齊。好像,主人出去後,再沒人進來過。
  為了不給在現場勘察的人員增加麻煩,三郎離開了這所房子,來到一樓的樓房管理所。他決定先借用這裡作為臨時的調查室。
  「主任,和末廣組聯繫過了。」
  兩人喘氣的功夫,小林警察跑進來報告說:
  「房間的主人叫清水太作,他和熱海宮松旅館的主人是老朋友。昨天下午,他們夫婦一道去那裡了,聽說要在那裡住三天。」
  「通知那邊的警察了嗎?」
  「已經告訴他們幫助查一下,清水不在期間,千代子有沒有借他們的房子?」
  「末廣組的人不知道這情況?」
  「據三軒茶屋的看門人說沒聽說借房子的事。據說千代子說下午要出去辦事就離開了家,但沒說去什麼地方。」
  「她是一個人出去的嗎?」
  「好像是。」
  「那麼,她丈夫幹什麼去了?」
  「聽說佐原總二被保守黨眾議員黑木卓藏叫到赤阪的飯館去了。」
  「黑木卓藏——眾議員?」
  警部皺著眉頭小聲嘀咕道。
  三郎也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名字。平時都議論他們與右翼集團暴力集團有某種關係,是一個相當有來歷的人物。雖然沒有正式擔任大臣和黨內的職務。可在黨內卻有了潛在的勢力。
  不久,近籐警察神色緊張地走進來。
  「主任,兇手好像還是荒井健司,已經找到兩個證人。」
  「果然那傢伙又來這裡了?」
  警部也不由地站起來。
  「是的,一樓『東進產業』公司的女職員,看見有一男一女從這個樓裡跑出去了,行跡很可疑。時間好像是四點過一點。」
  「兩個人?女的是澄子?」
  「大概不會錯。實際上還有一個證人也看到一個很像澄子的女人。那個女職員看到健司的照片,斷言那個男人就是他。」
  「出了大樓兩人去哪裡了?」
  「據說只看見能們從樓裡逃走,不知道叫沒叫出租汽車。」
  「那麼,第二個證人?」
  「是一位叫森川玄的作家。四樓的416房間是他的寫作間。聽說最近有很多作家都在外面找個寫作間。」
  「嗯。說下去。」
  「當時他肚子有點餓,想去一樓的麵館吃點飯,他乘電梯下去時,看見一個女人正要上電梯。」
  「怎麼肯定就是澄子呢?」
  「也許是職業的習慣,他把那女人的長相、身材等如實地描述了一下。根據他的描述,我馬上想到了澄子。」
  「她沒帶別的人嗎?」
  「據說是一個人上去的。」
  「這麼說荒井和澄子是分別到這裡,而又一起離去的?」
  「是的,肯定約好了在這裡見面的。」
  「那位先生看見澄子是幾點?」
  「說起小說家的感覺,可能有所長必有所短,他們比較注意人物的特徵,而很少有時間概念。因為一拿起筆就什麼都忘了。」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值得考慮的線索?」
  「很遺憾——像這樣的高級公寓,牆壁隔音效果好,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大概也沒人總在樓道裡轉來轉去吧……」
  「那個女職員靠得住吧?」
  「那姑娘叫上田宏子,今年春天剛從高中畢業。參加工作不久,不會無事生非,看上去還像個孩子。她的工作可能也就是打雜、倒個茶什麼的。那姑娘好像很老實,我認為她的話是可信的。」
  「宮寺君,給搜查總部打電話,告密的人是誰呢?」
  兩名警察一離開房間,三郎便問警部。
  「看樣子與女職員沒什麼關係。可是,告密荒井行蹤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告密者究竟是誰?他打的是什麼算盤?我認為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警部板起面孔說:
  「我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我覺得上次新橋酒吧的告密和這次的告密是兩個人分別干的。」
  「為什麼?」
  「最初的告密不是打給警察,而是打到增本家的,聲音模糊,以致連男女都分不清。可是這次的情況就不同。對方說話粗野,儘管聲調有些異常,但男人的聲音是肯定的。」
  「打個比喻說,就是手法不同吧?」
  「對——不能不考慮是同一個人為了迷惑我們變換的手法。可是,把兩次情況進行比較,第一次的態度很明顯是十分謹慎的。」
  「的確,第一次用心良苦,第二次卻又草率從事,多少讓人有些奇怪。如果想掩蓋自己的面目,第二次應該更謹慎才對。」
  「的確如此。荒井好像很粗野。所以樹敵過多。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是一些不做正經事的人,討厭和警察打交道。會不會是他們中間和荒井有仇的人看見他後,告密的呢?」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三郎歪著腦袋說。
  「如果荒井一直住在東京,也許會結一些仇人。可他在宮城被隔絕了那麼長時間,與東京沒任何關係。即使過去有仇人,對方也許早已忘了。結新的仇人需要一定時間。因此,我不能接受你的推理。」
  「那檢察官的看法是?」
  警部對此毫不介意。
  「現在我還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會不會有這種可能。一個與末廣組有關係的人不知道清水太作外出而來這裡拜訪,偶爾發覺了他們兩人和屍體,便報告了警察。雖然他本人覺得是凱旋而歸,但組裡總會有人不希望他回來吧。」
  這時傳來佐原總二來了的消息,這個問題暫時擱置起來。
  佐原總二被帶到現場和千代子的屍體告別後,馬上來到三郎他們面前。他臉色有些蒼白,但很鎮靜。大概為了保全流氓頭子的面子,即使悲痛欲絕,也不願表露出來吧。
  「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向三郎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警部說了幾句弔唁的套話,馬上一轉話題:
  「不揣冒昧,請您回答我們幾個問題。您知道你夫人今天外出幹什麼去了嗎?」
  「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佐原總二怒火中燒,瞪著眼睛。
  「事到如今,我也不隱瞞了。千代子今天去見荒井健司了。」
  「為什麼?」
  「千代子說她打算把以前對警察說的話告訴荒井,勸他去自首。我也認為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只是我不便出面便把一切都交給了老婆。」
  「和荒井見面是夫人提出來的嗎?」
  「是的——千代子肯定看透了我的心思。另外,也許荒井的老婆澄子也托過她。總之,我妻子很同情澄子。丈夫在監獄關了那麼長時間,她孤身一人守在家裡,好客易盼回來了,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那麼澄子也贊成他去自首嗎?」
  「聽說荒井總對澄子說,殺人的不是他。妻子當然相信丈夫的啦。聽說澄子和我妻子說,『我丈夫沒做什麼壞事,我想讓他從這個事件裡吸取教訓,洗手別幹了。總這麼彆扭下去會適得其反——也許假釋會取消,再忍一年就行了。』那女大想得也有道理。」
  「原來如此……借清水先生的房間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嗎?一般的人都考慮用旅館的房間吧。」
  佐原總二突然皺起眉頭。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她借了這間房子,為什麼非要這樣呢,我覺得也有點奇怪。」
  「您夫人沒對您說她們在哪談話嗎?」
  佐原總二有些憤怒了。
  「警察先生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我全交給妻子了。如果什麼事都問我,她怎麼配當我的妻子呢?只要說交給她,我就什麼都不用管了……也許千代子擔心租旅館的房間太顯眼,為了掩人耳目才那樣做的吧。」
  「你的夫人的確與一般的主婦不同——不過,您和夫人聽了澄子的話,真的認為荒井不是殺人犯嗎?」
  佐原總二作出痛苦的表情。
  「老實說我也是半信半疑。不過荒井是個直性子,可這樣做也太過分了。」
  「總而言之,你也認為他信不過,為什麼不派一個人跟著夫人呢?你們家不是經常來一些關係比較好的年輕人嗎?」
  「警部先生,這一點我也很後悔,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單憑千代子的舌頭和膽量,完全有能力對付那些粗野的男人。況且健司又沒被正式開除,還是末廣組的親信。一個被稱為師娘的女人,去看自己手下的人還要帶護身,不是要受到別人恥笑嗎?是大意了點,我想即使荒井殺了人,也不至於連千代子……」
  從一般的常識看,也許有些離奇,但流氓的觀點來看,佐原總二的話是有道理的。
  「明白了。另外為了參考,想問一問您今天的活動。」
  「從今天下午2點接到你們的通知,一直在赤阪的吉野餐廳和眾議員黑木卓藏先生談話。先生的秘書也在座,當然店裡的人也知道。」
  佐原總二的措吃很謹慎,但語氣有些不愉快,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我怎麼能想到妻子被害呢?」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知道夫人和荒井見面的只有你們夫婦二人嗎?」
  「應該是這樣。我妻子是不會輕易向別人洩露這種事的。」
  佐原總二深深地歎了口氣,感慨地說:
  「事到如今,我不能再庇護荒井了。我打算解散末廣組。在此之前,我的最後一件工作就是開除荒井健司。」

《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