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感到貝尼托·帕塔斯在她身上。他的身體使她感到極為舒服。她將他抱得更緊,開始撫摸他,使他激動起來。可是什麼事不對勁。我殺死了帕塔斯,她心裡想,他已經死啦。
露西婭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渾身顫抖,瘋了似的向四周張望。貝尼托不在那兒。她在森林裡的一個睡袋之中。有件東西壓著她的大腿。露西婭將手伸進睡袋,拿出裹著的十字架。她瞪著它,喜出望外。上帝為我創造了奇跡,她心想。
露西婭不知十字架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她也不在乎這一點。她終於把它弄到手了。她現在唯一要做的便是丟開其他人,自己逃走。
她爬出睡袋,朝特雷莎修女睡的地方看去。她不在了。露西婭朝四周的一片黑暗看了看,勉強可以看到空曠地邊上托馬斯·聖胡爾霍的身影,背朝著她。魯維奧在什麼地方,她不敢肯定。那不要緊。是離開這兒的時候了,露西婭心想。
她開始移動腳步走到空曠地邊緣,避開聖胡爾霍。她貓著腰,這樣不會被發現。
正在那時,爆發了一場大亂。
法爾·索斯特羅上校要指揮部隊了。首相親自命令他與拉蒙·阿科卡上校密切合作,捉住海梅·米羅和修女。但是命運給他帶來福氣,讓其中一位修女落入了他的手中。如果能抓住那些恐怖分子,我將獨享一切榮譽。
幹嗎與他分享這種榮譽呢?去他娘的阿科卡上校,法爾·索斯特羅心想,這次榮譽是屬於我的。也許這麼一來「奧普斯·蒙多」將用我,而不用阿科卡了,不理睬他那些下象棋和鑽進人們腦子裡的胡說八道。對,該教訓這個帶傷疤的大個兒一頓了。
索斯特羅給手下下達了詳盡的命令。
「不要抓任何俘虜。你們是在跟恐怖分子交手。直接開槍打死他們。」
龐特少校猶豫起來。「上校,上面跟米羅的人一道的有修女呢。我們要不要——」
「讓恐怖分子躲在修女身後嗎?不,我們不能冒這種危險。」索斯特羅選了12個人同他參加襲擊,檢查他們是否已全副武裝。他們悄然無聲地在黑暗之中移動,來到山坡邊。月亮消失在烏雲後面。這時簡直伸手不見五指。這下好了。他們根本看不到我們。
索斯特羅的手下各就各位,他大聲喊道:「放下武器,你們被包圍了。」這樣做只不過是作表面文章,緊接著他便命令道:「開火!狠狠地打!」
12支自動步槍開始向空曠地掃射。
托馬斯·聖胡爾霍沒來得及逃跑。一排機槍子彈打中了他的胸膛,他還沒有倒下就已經死了。開火的時候,魯維奧在空曠地另一方的邊緣上。他看著聖胡爾霍倒下,連忙就地一滾,抬起槍準備還擊,但沒有開槍。空曠地處在漆黑一團之中,士兵在盲目地掃射。如果他還擊,就會暴露目標。
他看到露西婭趴在地下,離他兩碼之遠,他感到吃驚。
「特雷莎修女在哪兒?」他輕聲問。
「她——她不見了。」
「趴下。」魯維奧對她說。
他一把抓住露西婭的手,作Z字形向森林跑去。他們跑著,子彈很危險地從他們身邊擦過,一會兒露西婭和魯維奧便跑進樹林中。他們仍然不停地跑。
「跟緊我,修女。」他說。
他們聽到身後襲擊者的聲音,但是漸漸地,聲音消失了。在森林的一片墨黑之中追趕任何東西都是徒勞的。
魯維奧停住腳步,好讓露西婭喘口氣。
「我們現在把他們甩了,」他對她說,「但是我們得繼續往前走。」
露西婭喘著粗氣。
「如果你想休息一會兒——」
「不。」她說。她已精疲力竭,但是她決不想被他們抓住。尤其是現在她將十字架弄到手的時候。「我很好,」她說,「我們趕快離開這兒吧。」
法爾·索斯特羅上校面臨災難。一個恐怖分子被擊斃,但是有多少逃跑了,只有上帝知道。他沒有抓到海梅·米羅,他手上只有一個修女。他明白,他要將發生的一切向阿科卡上校報告,而他可不想這樣做。
艾倫·塔克給埃倫·斯科特的第二個電話比第一個更加令她不安。
「我得到了一些更有趣的消息,斯科特夫人。」他小心謹懼地說。
「什麼?」
「我在這兒查了一些舊報的檔案,想找到更多有關那個女孩的信息。」
「後來呢?」她準備好面臨將發生的一切。
塔克保持聲音正常。「那個女孩好像是在你們的飛機墜毀時被遺棄的。」
沉默。
他接著說:「就是造成您丈夫的兄嫂和他們的女兒帕特裡夏死亡的那次。」
敲詐。這根本沒有其他解釋。這麼看來,他已經發現了。
「沒錯,」她平平常常地說,「我早應該跟你提及此事。你回來後我再向你解釋一切。關於那個女孩,你還有更新的消息嗎?」
「沒有。不過她躲不了多久。整個國家都在尋找她。」
「一發現她,馬上告訴我。」
電話掛了。
艾倫·塔克坐在那兒,眼瞪瞪地看著斷了線的聽筒。她是個冷酷的女人哪,他讚賞地心想,我真想知道她對有一個同謀有怎樣的感受?
派他去是我的過錯啊,埃倫·斯科特心裡這麼想,現在我得讓他就此止步。這樣的話,她怎麼處理那個女孩子呢?一個修女!直到見到她,我才能給她下結論。
她的秘書按響了她的對講機。
「董事們在會議室等您,斯科特夫人。」
「我就來。」
露西婭和魯維奧繼續在林中穿行,他們一路磕磕絆絆,一步一滑,還要對付樹枝、草叢和昆蟲,每走一步就離追擊他們的人遠一步。
最後,魯維奧說:「我們可以在這兒停下了。他們不會發現我們的。」
他們在高山上茂密的森林之中。
露西婭躺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她腦子裡又一次出現了剛才見到的那幕可怕的情景。托馬斯毫無警覺就倒下了。那些畜生是想殺死我們所有人,露西婭心裡想。她還活著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有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她看著魯維奧,這時他站起身來,巡視周圍。
「我們下半夜可以在這兒過,修女。」
「好吧。」她很不耐煩,只想趕快走,但是累得夠嗆,該休息休息了。
魯維奧彷彿知道她的心事,說:「天一亮,我們就上路。」
露西婭感到肚子裡咕嚕作響。正當她想這件事的時候,魯維奧說:「你一定餓了吧——我去找點吃的。你一個人在這兒不害怕吧?」
「不。我沒事的。」
這個魁梧的男人在她身邊蹲下。
「請別害怕。在修道院待了那麼多年,又來到塵世,這對你來說實在不易,這我清楚。一切事情在你看來都很怪吧。」
露西婭抬頭望著他,平淡地說:「我會盡量適應的。」
「你很勇敢,修女。」他站起身,「我就回來。」
她看著魯維奧消失在樹林之中。該是作決定的時候了。她有兩種選擇:她可以現在就逃跑,設法到附近的一個城市,用金十字架作交易換取護照;或者可以和這個男人待在一起,直到他們遠離那些士兵。那樣更安全,露西婭肯定地想。
她聽到樹林中有聲音,連忙轉過身來。是魯維奧。他面帶微笑,走到她跟前。他手中捧著貝雷帽,裡面裝滿了西紅柿、葡萄、蘋果。
他在她身邊坐下。「早餐。本來可以再有一隻肥美的雞,不過我們不能用火燒雞,否則會暴露目標的。在山底下就有一個農莊。」
露西婭瞪眼看著貝雷帽裡的東西。「妙極了。我餓死啦。」
他遞給她一隻蘋果。「吃這個吧。」
他們吃完了。魯維奧在說話,但露西婭滿腦子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注意聽。
「你說你在修道院有十年了,修女?」
露西婭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什麼?」
「你在修道院待了十年了嗎?」
「哦,是的。」
他搖了搖頭。「那麼,對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你都一無所知嘍。」
「嗯——一點也不清楚。」
「過去十年中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修女。」
「是嗎?」
「可不是?」魯維奧認真地說,「佛朗哥已經死了。」
「不是吧。」
「哦,是死了。去年。」
指明一個叫唐·胡安·卡洛斯的人作為他的接班人,她這麼想。
「說起來真難以置信,月球上第一次有人行走了。這是事實呀。」
「真的?」實際上是兩個人,露西婭想,他們叫什麼來著?內爾·阿姆斯特朗和叫巴茲什麼的。
「哦,是的。北美洲人。現在有一種飛得比聲音還快的客機。」
「真難以置信哪。」我迫不及待要駕車去乘協和式飛機哩,露西婭心想。
魯維奧像個孩子,非常樂意向她講述世界大事。「葡萄牙發生了一場革命。美國總統尼克松捲入了一樁特大醜聞,並因此而辭職了。」
魯維奧實在可愛,露西婭心裡確信地想。
他拿出一包公爵牌香煙,這是西班牙一種刺激性很強的煙。「我想抽煙,你不會生氣吧,修女?」
「不。」露西婭說,「你抽就是。」
她看他點燃了煙,煙鑽進她鼻孔的一剎那,她極想抽上一支。
「我抽一支,你不介意吧?」
他吃驚地望著她。「你想抽煙嗎?」
「只是想知道是什麼味道。」露西婭迅速地說。
「哦,當然可以。」
他把煙盒遞給她。她抽出一支香煙,放在兩片嘴唇之間,然後他為她點上。露西婭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進入肺部時,她覺得非常舒服。
魯維奧看著她,感到納悶。
她咳嗽起來。「這麼說,香煙就這麼個味道呀。」
「你喜歡嗎?」
「不怎麼喜歡,不過——」
露西婭又深深地、滿足地吸了一口。上帝呀,她多麼想抽煙哪。不過她心裡明白,她必須小心謹慎。她不想引起他的懷疑。於是,她拿出香煙,笨手笨腳地用手指夾著。她在修道院只待了幾個月,然而魯維奧是對的。又來到塵世上似乎真的感到稀奇。她真想知道梅甘和格拉謝拉此時正在幹什麼。特雷莎修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被士兵抓住了嗎?
這時露西婭的眼睛感到疼起來。這是一個漫長、緊張的夜晚。「我想我要打個盹。」
「別擔心。我會為你放哨的,修女。」
「謝謝你啦。」她微笑著說。不一會兒她就進入了夢鄉。
魯維奧·阿爾扎諾低頭望著她,心想: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女人。她是個超乎世俗、信奉上帝的人,然而與此同時,她又具有凡人的一切。今天夜裡她和男人一樣勇敢。你是個異乎尋常的女人,魯維奧·阿爾扎諾一邊看著她睡覺,一邊心裡這麼想,上帝的小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