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是一個孤寂的地方,但紐約最孤寂的要是算是貝爾維醫院的太平間。艾迪。盧科警官看了看手錶。時間是凌晨二點十分。他喝著塑膠杯裡一種微溫的褐色液體,據說那是咖啡。
淺綠色牆上電子鐘又悄悄地走過夜晚的一分鐘。他聽著亨利。
格雷斯醫生走來的腳步聲,單調地在堅硬的塑膠地板上迴響。
他翻到那份短得可憐的驗屍結果和法醫報告的第二頁。
「真對不起,艾迪,驗屍結果到星期日夜裡這麼晚才出來。」格雷斯是個忙個不停的矮胖子,大約五十歲左右。他長著又密又硬的白頭髮,戴一副角質框架的眼鏡。
「你帶來什麼消息?」
「有兩個人被人用力捅在致命的部分,一件汽車事故,還有一個人企圖自殺。」
「企圖?聽起來我覺得他還相當成功呢!」
「那你就錯了,夥計。」那位病理學家朝他手裡的案件登記表看了一眼,把它放在桌上。「死者從消防員為了營救他繫在他身上的繩子滑下來。我一直對他們說,那該死的玩意兒太鬆了,他們花了三個小時二十分鐘才把他從牆台上勸說下來,可憐的傢伙。你知道他臨死前說了什麼嗎?」
「不知道。」
「『你說得對,警官,我還很有必要活下去。』」
「天哪……」那個探員搖了搖頭。
「活著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譯註:這句話是反諷的話。)
「阿門。」
「再說這位姓名不詳者,」那個病理學家說。「這案子怎麼會落到你手裡的?你是兇殺組裡、警察中的大人物。」
「剛好碰到吧。」
「真是令人開心……」
「那是你說的。」
格雷斯在抽屜裡找了半天,拿出一捆新的塑膠紙包著的乳膠手套。他在盧科的對面坐下身來,用兩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麼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是關於那個女孩子的事。你在報告上說,年齡在十七到十八之間。為什麼不說是十六歲?也不是二十歲呢!」
「你只好那麼說。」
稍停了片刻。
「好吧。」盧科凝視著剩下的一點咖啡,心裡帶有一點敵對的情緒。南希辦理她的案子已經進人第三個星期,每星期一通車去奧爾巴尼,星期五回來。他們把賺來的錢買了一套新的空調系統,裝修了他們在尼士區的公寓房間。這意味著,他們可以把這套房子賣個好價錢,然後搬到鄰居好一點的地區去,不管那是什麼意思。昨天夜裡,他處理了一件有兩個人被謀殺的案子。兇殺發生在麥迪遜大街的一套公寓房間裡,屋裡的牆上掛著價值一百多萬美元的藝術品。兩具屍體是在那個掛著意大利古董鏡子的大理石浴室裡發現的。那個吸食海洛英成癮的兒子,趁著女朋友在自己的臥室裡因過量吸毒而昏迷不醒的時候,開槍打死了自己的父母,牆上貼著一條耶魯大學的三角旗。「好吧。亨利,把你的心思轉到姓名不詳者的身上來。分說,你只好那麼說……?」
「當然。我做過了一千次的屍體剖驗,我有某種……嗅覺。」
「很好。我想請你幫幫我的忙,亨利。」
「那你就問我吧廣」你就告訴我你沒有寫在驗屍報告裡的那些直覺吧。比如說,她是不是一個妓女?是不是來自一個貧苦的、沒有受過教育的家庭?她以前有沒有擦過地板?她是不是一個打字員?她的牙齒狀況。是紐約州人還是田納西州人?你認為怎麼樣?我們先來研究這些問題,亨利,就幫我這個忙。「
他把手伸進衣袋裡,掏出一品脫瓶子的傑克。丹尼爾,遞給桌子對面的病理學家。格雷斯的手已經開始發抖,但除了探員以外幾乎誰也看不出來。
「我想挑出十個可能的人選。」凱特。霍華德坐在賈丁辦公室的桌沿上,把一個薄薄的粉紅色文件夾放在他的面前。接著,她用鉛筆尾端上小小的橡皮擦,搔了搔前額。「不過就是挑不出來。」
賈了打開文件夾,看了一眼第一頁。上面有六個人的名字,加上簡歷。接著是六份檔案,每份都附有當事者的照片和詳細資料,包括心理狀況、安全調查的結果,以及一份秘密情報局特有的評語。實際上,那是一份評估一個人的優點和弱點的資產負債表。弱點不一定是不合格的因素,除非那些弱點顯然會使那個人處於嚴重的危險狀態,或者已經幾乎接近勝過他
的優點。就一個有可能簽合同的情報人員的性格而言,四個優點對一項弱點的比例是可以接受的。然而,就像選擇配偶那樣,一般說來,這種理論上的假設得到的證明往往很不準確的。
賈了看了一眼桌沿上凱特那個包著粗呢裙子的屁股,偷偷笑了一下。凱特頭腦相當聰明,但實際上她並不適合做這裡的工作。在世紀大樓裡辛苦工作的秘密工作人員,很快就會受到最高機密行業的影響,沉浸在那種無拘無束、聰明能幹、孤芳自賞、真摯坦然、親密無間的氣氛之中。這裡有秘密滲透進去禁區地工作人員、有晝夜不停地收發無線電密碼的人、有化名竊聽電話的人,全部工作都絕對保密,範圍遍及世界各地。所有這一切,更使得在這個秘密天地裡工作的人,分享到一種他人無法體會得到的不可思議的刺激。
即使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也是很殘忍的。
而這位凱特,年紀不可能超過三十歲,舒舒服服地坐在一位地區總監的辦公桌沿上,好像他是她牛津大學的老師。
「為什麼把這個拿來給我看?我還以為你在跟比爾和托尼一起研究呢!」
「唉,我會的,戴維。我只是想要問問你,六個傢伙——六個有可能合格的傢伙——是不是夠了。」
賈了喜歡用「夠了」這個詞,而不是「足夠」。那個「公司」仍然吸引著一些無憂無慮、很有教養、能言擅道的年輕女孩子,她們身上有著某種特別迷人的地方。她身上佩戴著某種散發著康乃馨香味的東西。才一點點而已。給人一種非常清新的感覺。
「跟你說實話吧,你能網羅到六個,我已經感到非常驚訝。」他抬起頭來看著她。他沒有戴眼鏡,顯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跟你說實話吧,凱特,六個太棒了。」
「真的嗎?」她顯出很高興的樣子。「我的意思是,我想,我們本來可以提出十個人的名單。可是,他們看法不大一致。」
「那很好。好孩子,你再跟比爾和托尼商量商量。把它削減成三個。」
「我以為你可能想先過過目。」
「唉,不用了。不過謝謝你提出來。」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凱特,我很喜歡你。不過你看我有那麼多資料要看。其中關於南美洲的要比關於一個哥倫比亞毒品黑道集團的多得多。你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我一直等到希瑟去泡咖啡的時候。」凱特咧嘴一笑,把腿從辦公桌上轉下來,漫不經心地拿著那個粉紅色的秘密文件夾走I.那個女孩子很有格調,賈丁心裡想。他歎了口氣,轉過身去繼續看那堆積如山的資料。
那天下午,都柏林的上訴法院,不肯讓兩個未成年的愛爾蘭民族解放軍的槍手繼續使用拖延戰術,把他們送回英國接受審判。愛爾蘭民族解放軍是武裝鬥爭中的一個單獨組織,它的戰士不像激進派那麼有辨識能力。有一天晚上,一對正在談情說愛的男女悄悄把車子停在一個離武器隱藏地點太靠近的地方;那兩名被告想要進去武器隱藏地點,必須經過那個地方,結果就把那對男女給殺了。主審的法官是尤金。皮爾遜法官,他顯得有點壓抑,若有所思,那個被子彈打碎的面孔,就像雨後米爾頓公墓裡的味道那樣停留在他的腦海裡,他在想,不知
道能不能想出一個借口,延遲跟愛蘭爾共和軍激進派參謀長的秘密見面。會議就安排在那天晚上,地點是在北部潔淨的威克洛山區。一旦涉及到組織的資金問題,當然任何借口都是不能允許的。
在東南方向三千四百六十一里的地方,三個貝多因遊牧民族的人望著一隊八輛T-62型坦克車,十輛BRDM型六輪武裝的人員運輸車,三台帕特漢德導軌雷達系統,四輛ZSU23/4型導軌防空車,向南朝著科威特跟沙特阿拉伯的邊境地區駛去。從坦克車上面的伊拉克的標記可以看出,它們屬於共和國防衛隊第十七機械化的步兵旅。坦克車、雷達和指揮車輛集結一起,又表明這隊人馬是該旅的指揮單位。旅長是一個名叫塔利布。賈法。阿爾哈扎菲的上校。他那紅綠相間的三角形旅旗,飄揚在他乘坐的那輛BRDM型武裝的人員運輸車的指揮塔上,特別引人注目。
那三個貝多因人帶著四匹駱駝,圍坐在一小堆幾乎沒有煙的營火周圍,那些伊拉克人對他們毫不在意。車隊以每小時四十里的速度在沙漠公路上不停地行駛,四周塵土飛揚,看著他的兩位夥伴,他的夥伴正在觀望四周的沙漠。接著,他們的目光與他的相遇。他們點了點頭,那個遊牧民族的人從褶層裡拿出一個衛星電話聽筒,朝它簡單說了幾句。然後,他把電話聽筒擱在膝上,按動向個鍵鈕。
三十一秒鐘以後,在沙特阿拉伯沙漠一萬千尺上空飛行的美國海軍陸戰的兩架獵犬戰鬥機,接收到了一個密碼信號。每架飛機上都裝備著雷射導航的空對地飛彈、子母照明彈和加農炮。領隊的飛行員查了一下儀表板上的抬頭顯示器,斜向一邊作小角度俯衝,那架僚機緊隨其後,迅速越過邊界,進人伊拉克佔領的科威特。
每個飛行員從耳機所能聽見的,只有他的夥伴很有節奏的呼吸聲。沙漠飛快地迎向他們。到了一百尺高空,他們進人平飛,轉彎時稍微傾斜,在沙漠上空形成一條曲線,直到沿著車隊駛過的公路飛行。
塔利布。阿爾哈扎菲和他的旅部指揮縱隊,在他們還沒有發現那兩架戰鬥機時就已經被炸得七零八落,燃起熊熊大火,完全摧毀。戰鬥機用雷射導航飛彈和加農炮發起第二次攻擊,殲滅了大部分的倖存者。那震耳欲聾的巨響,揚起的沙土,炸壞的柏油路面,加上爆炸所引起的震盪,灼人的熱浪,頓時把裝備齊全飛快地向前邁進的車隊變成一個活地獄。
接著是一片寂靜。
接著是受傷者的呻吟聲。
接著,在二十分鐘以後,那三個貝多因遊牧民族騎著駱駝走了過來。
他們踏過硝煙瀰漫的碎片,到達上校的那輛指揮車。為首的那位下了駱駝,朝他的同伴看了一眼,他們正在觀察周圍的情況。他們點了點頭。一切已經清清楚楚,無需多說。
哈里。福特鑽進了裝甲車的車塔內艙。裡面的情景是慘不忍睹的。它被一枚飛彈擊中,裡面的人已被炸成碎片。哈里擠命往裡面擠,想要拿到死去的阿爾哈扎菲上校仍然抓在手裡的那個帆布小皮包。最後,他終於把它抓到手裡,爬出了那輛仍然還是熱的,一度曾經是六輪武裝的人員運輸車的棺材。
周圍仍有受傷和垂死的人,所以哈里一聲不吭。要是他們聽到他的說話,他就得把他們打死。那並不是他辦事的方式。
他默默地爬上了駱駝。他管他的駱駝叫戴西,弄得他的夥伴們覺得很難堪。他們三個人默不作聲地朝著會合點往前走去,從利雅德特種部隊派來的一架直升機在那裡等著他們。
「我們已經把名單削減到三名。」賈丁說。他耐心地等著龍尼。薩波多脫掉夾克,找個地方放下來。最後,他把衣服放在自己椅子旁邊的地板上。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眼鏡盒,戴上了閱讀用的鋼框眼鏡。
薩波多抬起頭來看著靈了,很有禮地眨了眨眼睛。「你說吧!」
賈丁打開三個文件夾當中的一個,轉過身來對著那個匈牙利人,把夾子推給桌子對面的薩波多。
「一個是律師,一個是海軍飛行員,一個是軍官。」
薩波多打開第一個文件夾,快速翻了一遍,接著又從第一頁開始詳細地閱讀。樓下蘭貝思某個地方,一台壓縮空氣的鑽孔機在嗡嗡地響個不停,還有沉悶的車輛往來的聲音。賈丁意識到那些聲音。他已經戒了煙。現在吃驚地發現自己覺得有點後悔,雖然那已經是五年以前的事,要是在這樣懶洋洋的六月天裡抽上幾口土耳其煙草,那可是一種享受啊!
他身後書架上的時鐘在滴答作響。那是一座喬治三世時代的旅行時攜帶的鐘,是桃樂絲在他們結婚三週年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鐘的內部機械是槓桿擺輪裝置的發明人湯馬斯。馬奇製作的,而鐘面和鍾殼則是小克裡斯托弗。平奇貝克的作品。
鐘的質量並不算好,但由於上述原因卻是十分珍奇。桃樂絲是憑著一時的衝動買下的,她並不懂鐘錶學,除了她知道戴維的外祖父原是個鐘表商,是他最喜愛的一位親戚。她雖然身邊只剩下最後二百英鎊,還是把鍾買了下來,完全出於像他的秘密希瑟這些天來在他面前表現出的那種脆弱、敏感、不可駕馭的青春熱情。
賈丁轉過身來對著薩波多。後者剛才在說:「關於這幾個人……」
「對不起,尤尼。像這種六月天的下午,我過去在教室裡是經常要睡著的。」
「在伊登公學念過書,對嗎?」天哪,尤尼是那樣一個勢利的小人,他覺得很高興。他就像一條不願離開垃圾箱的狗。這是他的一個致命弱點。就像希瑟把她未來的希望全盤寄托於這個充滿神奇色彩的神奇機構一樣。賈丁對其他的弱點的直覺認知,讓他自己覺得對他們有某種程度的廠解。他的外祖父曾經教導他說,有天份的領導者,應該敏銳地知道自己的缺點。有的時候,戴維。賈丁在內心深處真希望對自己的強度也同樣充滿信心。
「不,尤尼,不是在伊登公學。」
「你給我講講他們的情況。這三個人的情況。一切都很不錯,檔案上說他們三個人都出生在南美洲,都很有才華,都通過了審查,他們的頭腦都已經開竅了。很好,他們看起來都是在很能幹。很有前途的人,不過。我瞭解你,戴維,要不是你做了比這些一般的粉紅色文件夾裡的資料多得多的準備工作,我們,你和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
賈丁目不轉眼地看薩波多。「那個律師對這個業務不熟悉,雖然他在皇家訴訟部門工作了三年,跟蘇格蘭場特別分局和安全部有接觸。他跟這個辦公室只打過兩次交道。一次是,一名官員——這個人已經不在我們這裡——闖進比利時大使館一名
商務秘書的家裡,偷竊他保險箱裡的東西,被人逮到了。那個律師不願意替他粉飾這件有點令人感到難堪的過失。另一次是,比爾的秘書,結果被發現竟然是個替蘇維埃集團工作的人,她把一些機密文件洩露給了(星期天泰晤士報)。「
「我們依靠他這種人?」那個匈牙利人問。
「不完全是。法律部門在背後說了話,說會損害國家利益,等等的。馬爾科姆就是不肯讓步。」
「是個左派分子?」
「他碰巧是個工黨黨員,」賈丁答道,「但他不大講政治。
他寫過一篇措詞嚴厲的文章,譴責那些好鬥分子和蘭貝思區政會裡的那些左派狂人。他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腦子好得很。「
「那麼,他不肯合作,是因為……」薩波多懶洋洋地翻著馬爾科姆。斯特朗的資料。「他是個獨立性很強的人。」
「我們也有這種感覺。」
薩波多盯著那份檔案,也許覺得不大滿意,肯定是不感興趣。「他生活在琅思郡的克裡夫。父母去父親的家裡探視,然後回到了阿根廷,這時懷了兩個月的小斯特朗。」
「拿著英國的出生證。」希瑟推開門,做出一個有緊急事情的手勢。賈了朝也嚴厲地瞪了一眼。她退了出去,卡嗒一聲關上了門。
「因此,他有雙重國籍,」薩波多接著吟那份檔案。「父親是蘇格蘭人,第三代農場主人。母親是阿根廷人。他十三歲以前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上學,然後進了愛丁堡學院和倫敦大學國王學校。獲得碩士學位,名列前茅。他經常回南美洲探視。在從事法律工作的第一年裡,他在本市一家運輸公司裡當西班牙文翻譯。然後到法院工作……進了皇家訴訟院,是被法律局的……亨利埃塔看中的。安全審查沒有問題……同事對他的評價很高,上司們都認為他會步步高陞……財政總參對他頗有興趣。很能聽取別人意見……報告準確……在壓力之下能靠得住。身體健康。未婚。但目前跟一個比他年歲大的女人同居……」薩波多的目光越過眼鏡框,望著賈丁。
「那個女人是一間酒店老闆。父親是索爾茲伯裡的一名律師。」
「女人到了三十四歲就想要孩子,對嗎?」薩波多一面翻弄著擱在地板上的夾克,像個瞎子那樣在尋找他的煙斗,一面仍然看著賈丁。
「我們不談那個未婚女人不同階段的生活,龍尼。我們做得到嗎?」
薩波多聳了聳肩膀。「你喜歡他的相貌。」
「正是這樣。」賈丁在交談過程中還沒有動過身子。他很能集中注意力。「下一個?」
「下一個是皇家海軍的威廉。格羅洛。他是一名獵大戰鬥機飛行員。在福克蘭群島戰爭時參軍。目前泊駐皇家海軍航空隊的耶奧維爾基地。我用『泊駐』這個詞是沒有錯的,即使耶奧維爾是個陸地上的基地。」
「他一直在執行特種任務,」賈丁答道。「在一次逃生脫險演習中,他表現得特別出色。他傷到了自己,被人俘獲,直到完成為期五天的審訊以後才告訴別人,真是滿有膽量的。他可是折斷了兩根肋骨,一個手腕脫臼,還有幾處骨折啊!」
「十足的傻瓜蛋,他差一點就不適合再度飛行了。」這話是龍尼說的。可是在一九五六年,他自己卻在布達佩斯把汽車手榴彈扔進了一輛俄國坦克的炮管裡。
「有著秘魯人的那種自尊心,你明白。他母親是秘魯人,是個有錢的銀行家,父親是英國萊斯特人。是個飼養純種馬的人。」
薩波多看上去好像不太感興趣。「能說英語和西班牙語,這兩種語言都非常流暢——你有把握嗎?」
賈丁感覺到,那個匈牙利人缺乏熱情,這使他很擔心,因為那樣也會對其他那兩名候選人產生懷疑。「那當然羅。龍尼,你的煙斗從夾克裡掉出來了。就在椅子下面……在後一點點。
左邊。「
「謝謝,戴維。那麼第三個?」薩波多把文件夾放回桌上。
從他的樣子可以清楚看出,他對裡面的資料不大感興趣。
「亨利。福特。他目前隨特種部隊在波斯灣。原先是蘇格蘭衛隊的一名軍官。他在秘密部隊服役期間去過北愛爾蘭,在電報裡提到過他的名字。父親是安特裡姆郡人。母親一半是蘇格蘭血統,一半是阿根廷血統。她是庇隆的外交部長的女兒。他能講完美無缺的南洲西班牙語。這是部隊派他去科威特的原因。你要火柴嗎?」
尤尼拿起那盒天鵝牌火柴,在煙斗裡填滿煙葉,用馬扎爾人那種憂愁的眼神注視著賈丁。
「你回到這個辦公室的時間太久了。」
「你什麼地方覺得不太妥當了?」
「聽著,戴維,你別想要用這件事情來說服我。我的工作是教導有才華的新人。如果要我出力的話,還可以幫忙招募這樣的人,並使他們成為職業情報人員。這對他們、對我們都有好處。」
「因此……?」
「因此,他們的缺點是什麼?他們在搞那些女人?他們生氣以後的行為怎麼樣?他們是不是還債了——我不光是指錢,我指的是他們是不是照顧自己的朋友?他們的死對頭是怎麼說他們的?他們是貪得無厭的人嗎?自私自利嗎?缺乏頭腦嗎?
傲氣十足嗎?他們的個人衛生怎麼樣?要是他們有狐臭,那肯定無法接受帕布羅。恩維多加的,因為他特別講究衛生。你知道這些嗎?要是你讓我幫忙到底的話,戴維,我想知道他們各種見不得人的毛病。因此,請拿起電話,讓那些討厭的傢伙瞭解一下這方面的情況,等你掌握這三位英雄的所有毛病以後,我們再來碰頭。「薩波多抓起他的夾克,伸起左手拿下他的鋼框閱讀眼鏡,站起身來。他看著賈丁,笑了一笑。」我為你感到驕傲,戴維。我還記得怎樣把你從花花世界帶到這裡來,把你培養成廠一名間諜。我太喜歡你了,不能讓你去當一名該死的文官。「那個匈牙利人在門口停下來,手握著門把,漸漸光禿的腦袋稍稍歪到一邊。」我想,可能有點不大尊重上級。「
在外面這個花花世界——尤尼。薩波多是這樣稱呼那個天真無邪、無機密可言的世界的——的什麼地方,傳來了救護車的尖嘯聲,然後消失在遠方。
「你的話說得很及時。我究竟怎麼啦,尤尼?我本來沒有把這些看得很嚴重。」而那三個傢伙當中,有一個可是要被派到哥倫比亞,冒著生命危險去工作的。
薩波多笑了一笑。「你把事情辦妥以後給我打個招呼,我會在家裡的。」說完他就走了。他沒有關門,那樣希瑟知道自己可以進去了。
賈了凝視著空蕩蕩的門口,臉上露出了笑容。「謝謝上帝,給了我許多朋友……」
兩隻烏鴉用力拉著一隻死兔子的內臟。附近的灌木叢裡傳來了啄木鳥打機關鎗似的啄木頭的聲音。尤金。皮爾遜法官坐在一塊圓石頭上,目光順著山谷看去,盯著一棟粉刷過的、石板瓦屋頂的低矮小房。他望著參謀長輕鬆地爬上山路,朝他走來。他身材精瘦,滿臉鬍鬚,沾滿煙垢的牙齒縫裡咬著那根用石南根製成的舊煙斗。這一次可以看到凱西帶來的三個「左右兩翼的球員。」他們散佈那個地區,兩個帶著獵槍,一個牽著一條高大的雜種狗。跟往常一樣,在聽得見聲音的範圍內都有人站崗放哨,注意著陌生人。
凱西走到那位法官跟前,背靠著一塊石頭席地而坐。他身體健壯,充滿自信,對自己的狀況相當滿意。
「我聽說,你和他見過面了。」
「你早已知道,對嗎?你早已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你安排我去充當一起謀殺案的同犯。」
凱西皺了皺眉頭,好像對皮爾遜憋著的滿腔怒火非常關心。「我聽說在巴黎開槍殺了人。某個從威尼斯來的傢伙……
天哪,尤金。那是雷斯特雷波干的嗎?你怎麼會牽扯進去的?「
「你好像不清楚似的。他們還拍了我的照片。我站在某個橋上,那個『威尼斯妓女』死在我的腳下,我的臉上濺滿了他的鮮血,這些都拍進去了。」
「好啦,牽扯進去了,這是肯定的,不過,沒關係,尤金,上帝是公正的,我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你這個可憐的老小子。你將這件事情經過說給我們聽聽看……」他抬起頭來,裝出一副糊塗的樣子,一隻兇惡的眼睛,從金框的飛行員眼鏡後面輕鬆自地盯著皮爾遜的腦袋。
尤金。皮爾遜就從雷斯特雷波坐到他的桌子旁邊講起,向他敘述事情發生的過程。他講到了雷斯特雷波向他努力推銷的情形,講到了那個「威尼斯妓女」,是該毒品集團組織目前在歐洲的古柯鹼經銷商,講到他如何被那個騎越野機車的年輕人所謀殺,講到攝影師照相機的閃光,講到如何開車經過巴黎,最後在蒙帕那斯廣場被趕下車,不得不自己找路返回開羅飯店。他覺得憲兵肯定在那裡等著他。不過,當然,凱西心裡想,那裡沒有憲兵。有一點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是知道的,你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謀殺一個人,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哎呀,凱西本人不就幹過那種事嗎?當兩個英國士兵帶著妻子和剛在學步走路的孩子離開一家超級市場的時候,他把那兩個士兵殺了。他擠過那兩個嚇得魂飛膽喪的英國媽媽,大步混進星期六上午的顧客人潮裡,把那支點四五口徑的左輪手槍,丟進兩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的手推車裡,這是他們第七次做這種事情。他至今還記得那輛兒童推車和那個吃得胖乎乎的嬰兒。
這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而實際上到下個月的時候,這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皮爾遜憋著怒氣講完事情的過程。布倫丹。凱西朝他看了仙g.「那麼,你認為怎麼樣,尤金。那個人不會是在耍花招吧?因為一個月可以賺二百萬美元,這種事情一定要做個決定。」
皮爾遜目不轉地看著他。「布倫丹,我們不能把武裝鬥爭和毒品買賣扯在一起。萬能的耶蘇啊,我們在都柏林和科克城不是在殺毒品販子嗎?想想對愛爾蘭共和黨和家長們的影響吧!」愛爾蘭共和黨是新芬黨激進派的青年組織,而新芬黨是這個組織的政治機構。
凱西仔細看一下他的煙斗。煙斗已經滅了。啄木鳥的聲音嘎然而止。那三個「左右兩翼球員」已經融人景色之中,看不見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一言不發。然後,他凝視著山谷底下的小屋,開口說話。「尤金,有能力使英國政府大吃一驚。
我有足夠的武器讓倫敦回到德國毀滅性攻擊的年代。我有足夠的行動派成員殺掉全歐洲和波斯灣某些地區的士兵和他們的婊子。這是你參與制定的一項戰略,對嗎?「
「我知道我參與了。」
「而你有一個兄弟是耶蘇會的學者……」
「你有話直說吧,布倫丹。」
「我要說的話是,」那參謀長說,「要是這件事情出了亂子,我就跟魔鬼去共進晚餐。」
「萬一消息傳出去……?這個醜聞會使我們失去基層群眾的支持。」
凱西嗤之以鼻,他那輕鬆自在的學者般的面具漸漸消失。
「基層群眾?要是我們考慮基層群眾,我們今天會落到什麼地步?他們對我們正在研討中——在面對子彈和鮮血——正在成形的愛爾蘭不十分合適,尤金。別跟我提該死的基層群眾吧!
要是依靠他們,就不會有任何受人重視的武裝鬥爭。不時搞幾顆炸彈爆炸,槍殺幾個英國人,好讓六點鐘的新聞節目及時報導,那有什麼用?他們就滿足一時的痛快,互相用肘推推,眨眨眼睛,舉起酒杯說,『那是我們幹的。』不過,他媽的『我們』並沒有參考。等到籌碼用光的時候,才用得著我們。用得著你和我,以及且成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的其他四十三名男人和女人。老天,要是英國人知道我們只有這麼幾個人,他們會嚇得尿濕自己的褲子的。「
凱西站起身來,目光越過山谷,他不看草也不看樹,看到的是愛爾蘭的過去和未來。「你肩負三大重任。一,要確保能跟雷斯特雷波做生意;二,要制訂一個計劃,組織一支絕對無懈可擊的單位來處理從……進口商那裡的接收工作和銷售工作;三,要負責注意這次行動跟我們的運動保持相當的距離,這樣的話,萬一事情鬧開了,這個組織也還是清白的。」
在灌木叢裡的某個地方,那只啄木鳥又再開始啄木頭。皮爾遜又是生氣,又是害怕,他是在生自己的氣,自己上當受騙,結果弄到現在這種危險的地步;他還生那票哥倫比亞人的氣,他們拿著一張照片,隨時可以毀了他的一生;他還生自己的氣,因為自己害怕貝爾法斯特那個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無賴。雖然比那個無賴更加嗜血成性的同性,十多次想要把他驅逐出去,他都安然無事;那個無賴現在從野蠻殘忍的邊界那一邊控制著激進派。
「我實在無法向委員會建議做這種骯髒的毒品生意。他發現自己必須說清楚。
「佛羅倫斯有家飯店,」凱西說道,好像根本沒有聽見法官說的話,「叫做聖米歇爾飯店。它原先是一個古代的修道院,裡面牆頂與天花板之間的橫條,據說是米開朗基羅的傑作。你在那裹住一個晚上,下個月的六號到十號之間。我給你提供支援,從當地赤軍連的朋友那裡。我對雷斯特雷波相當反感,他把你害成這副樣子。我們會確保這類事情不再發生的。」
凱西回過頭來朝皮爾遜看了一眼。「代我向梅萊特問好,還有你的女兒。」說完,他頭也不回就下山去了。
皮爾遜望著他離去!唉,就那樣吧,他去佛羅倫斯赴會就是了。不過,不要赤軍連的幫忙。參與的人越少越好。他必須
要去,他對此毫不懷疑,因為凱西安排圈套叫他上當的,那個為達政治目的不擇手段的混蛋,而且如果他這麼做的話,他就化解了軍事委員會裡主要的不同意見。但是,到了談判的某個階段,皮爾遜知道,他會設法破壞凱西這個危險的、可能會造成重大傷害的陰謀。然而,他不由自主地打個寒噤,腦子裡無法擺脫那張被子彈打碎的臉。還有那個閃光燈,以及他領子上、夾克上的鮮血。當時,他回到飯店以後,曾用顫抖著的手把衣服撕成整齊的小方塊,然後燒了。他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一直到黎明來臨的時候,心裡仍然無法平靜。
辦公室附近,有一家酒店,名叫「鵝與小木桶酒店」。對在那棟秘密玻璃大樓裡拚命做事的人來說,這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去處,然而那裡有碩大又新鮮多汁的火腿花卷,還有香脆生菜和蕃茄拌辣得令人流淚的英國芥茉。那裡的啤酒是自釀的。
戴維。賈丁打扮得很高雅,他穿著一身淡褐色的雙排扣威爾斯王子格子呢西服,上邊口袋裡隨意塞著一條五彩繽紛的綢手絹,那個樣子,薩波多在鏡子面前花了幾個小時也學不來。
賈了手裡拿著兩品脫啤酒,小心翼翼地走過鋪著木屑的地板,經過正在用餐的學生、電訊工人和眼科醫院裡的人員,來到那個身材魁梧的匈牙利人跟前。後者坐在那個彈爵士音樂的鋼琴手附近,那樣他們說話的時候就沒有人能夠從旁邊聽到。
賈丁已經讓那些討厭的人——薩波多是這樣稱呼安全處的——重新整理了那三個人資料。他打電話把薩波多叫回來。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有關斯特朗、格羅洛和福特這三個年輕人連他們自己的母親、妻子甚至銀行經理都不讓知道的情況。比如,格羅洛曾經欠了一筆賭債,後來借口要做一套「軍禮服」從銀行借錢還清了債。福特喜歡給人這樣的印象:他跟以T型汽車聞名於世的福特王朝有著親戚關係。他手下的士兵們很喜歡他,但他的同事則認為他是個野心很大的人,大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斯特朗在學生時代偶爾光顧不很高雅的馬殺雞按摩院,但現在顯然已經為此感到慚愧。格羅洛有時喝得太多,但知道如何守口如瓶。斯特朗,因為破壞治安被定過罪,但他在申請進皇家訴訟部門工作的時候隱瞞了,他顯然覺得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因為那些八年前的事情,而且又發生在這個國家的另一部分。而福特曾跟一個皇家通訊兵團的女下士睡過覺,在他跟現在已結婚十八個月的妻子訂婚前。軍官跟士兵睡覺是違反軍紀的,要受到軍法處置。但除了秘密情報局那些討厭的傢伙以外,沒有別人發現過福特的這種情況。
「現在該高興一點了吧?」賈丁坐下來,把一品脫的啤酒放到那個匈牙利人面前說道。
「快要成功了,」薩波多答道。他把啤酒送到嘴邊,喝了一大口。他把杯子放在擦得非常乾淨的木桌上,與賈丁的目光相遇。「那個律師排在前面。在目前這個階段。」
「總有事故妨礙計劃實現,尤尼。但是我傾向於你的看法。」
「那個飛行員的可能性也很大。那個軍官也是。但在招募軍官當情報人員的事情上,我們運氣一直不算太好,除非發現他們確是年輕人。」尤尼。薩波多的目光越過酒杯,看著賈丁。
「格羅洛和福特顯得太老成世故了一點。他們受部隊灌輸教條思想的影響太深,形成了軍人的思維方式。」
「跟我們的思維方式很不一樣嗎?」賈了搞不清薩波多究竟
想要說些什麼。匈牙利的馬扎樂人的腦子,有時好像用與眾不同的頻率來傳播信息。
薩波多咧嘴笑了一笑。他的兩個門牙邊上掉了一顆牙齒。
看上去像是個海盜藏身烏黑的山凹。那個匈牙利人跟客人在一起時才套上假牙,在賈丁面前他顯然覺得不必那麼費事。
「很不一樣,」他回答說。「該是讓他們高興高興的時候了,你認為對嗎?」
招募一個傢伙,確實沒有固定的模式,賈了心裡想。他乘坐的計程車在經過遊樂場時向右拐彎,經過左邊的聖詹姆斯廣場。就拿過份熱心焦急來說吧!這種態度一般說來總會引起這個辦公室很大的懷疑,理由是,對那些不瞭解內情的人來說,他們只是從間諜故事、熱心的新聞報導中知道一點點秘密情報業務的事情,往往只是關於在外交場合的陰暗角落裡所搞的陰謀詭計啦,已經被剝奪特權的前任特務人員所徹底揭露的內情啦,「專家們」利用現成的參考資料為了填補人們的無知而進行含沙射影胡亂編造的故事等等。再加上臆測和想像。實際上,臆測和想像是無處不有的,即使在那些最傑出的記者和文職公務員當中也是如此。賈丁到了聖詹姆斯街頭上付計程車車資的時候,心裡在挖苦地想,他早就該秘密情報局的秘密活動方式想入非非,不過,同閣秘書吉爾斯。佛利就不大一樣。雖然比起大多數的人,他跟情報接觸最多,心裡卻對那種來去無蹤、富有刺激的間諜活動很感興趣,這點連他賈丁都能覺察出來。
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當然也是很感興趣,但他像那棟玻璃大樓裡的其他同事一樣,他從不表露出來。那些在秘密天地裡工作的人,都顯得完全跟平常人一樣。連在互相交往中,也是如此。
因此,過於好奇是會引起猜疑的。肯定是因為廉價的驚險小說看得太多。太有想像力,更糟糕的是擁有理想主義。要使一名可能人選的人改掉這種過於好奇的毛病,要嘛只有讓那個傢伙生活在殘酷的壓迫者手下,拚命想尋找機會進行報復,要嘛那個傢伙(錯誤地)聽說工資很高。
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來將那些有可能被錄選的人從理想主義之中解救出來。
賈丁朝那個俱樂部走去,那不是他自己常去的俱樂部。他自己常去的俱樂部就在同一條街上,那裡永遠別想物色到一個有可能成為情報人員的人,不過卻是一家充滿值得尊敬的熟人的歷史悠久的俱樂部。和德米特裡背叛當天,他接受訊問的那棟安全房相去不遠。離他過去跟尼古拉幽會那間每天付帳的公寓,才只有兩個街區的地方。多大的浪費啊!千萬不能惹那些玩世不恭的人,他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相信一個沒有信念的人。因為那樣的人,對自己本身都不相信。
他走上那棟雄偉的大樓門口的幾級台階。
斯特朗是個玩世不恭的人嗎?賈丁不知道,但他希望很快就能搞清楚。
「晚安,先生。開始下雨了?」
「晚安。我是古德溫先生的客人。」賈了把滴著水摺疊起來的雨傘和勞動保護東西漫不心經地交給佩特遜,那個個子很高,臉上長著痘斑,臉色蒼白的佩林斯俱部樂的門房,這家俱樂部是倫敦最古老、最排斥新會員的紳士俱樂部之一。
阿諾德。古德溫是英國最有才幹的銀行家之一,擔任王室
法律顧問。他站在吧檯旁邊跟一個年輕人熱烈交談。那個年輕人個子不高,但卻很胖,頭髮漸見稀薄,長著一隻顯示聰明才智的眼睛。他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和西班牙語。
「哎呀,戴維。看見你真高興。你這位是馬爾科姆。斯特朗。」
「你好。」戴維。賈丁(他的部屬他叫DJ)露出眼鏡蛇般的笑容。尼古拉給他的匿稱是「眼鏡蛇」,理由是太好色,講不出口。「我是戴維。賈丁。」
「你好。」馬爾科姆。斯特朗說道。他緊緊握住賈丁的手,這麼一握,他改變了自己一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