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副官山姆·布萊克在庫柏蒂諾縣治安辦公室的職位可謂得之不易:他娶了治安官的妹妹塞瑞娜·道林,一個悍婦,她那舌頭鋒利得足以摧毀俄勒岡州的要塞。山姆·布萊克是塞瑞娜遇到的男人當中唯一能應付她的人。他是個矮小、溫柔、舉止溫和的人,擁有聖徒一樣的耐心。無論塞瑞娜的行為有多出格,他都會等到她冷靜下來,然後跟她進行一次平心靜氣的交談。
布萊克加入治安部門是因為治安官麥特·道林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們曾一起上學和長大。布萊克喜愛警察工作,而且非常擅長這一行。他擁有敏銳的、好探索的才智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性。兩種素質的結合使他成為警隊裡的最佳探員。
那天早些時候,山姆·布萊克和治安官道林在一起喝咖啡。
治安官道林說:「我聽說我妹妹昨晚跟你鬧了一通。我們接到六個鄰里打來的電話,投訴噪音太大。塞瑞娜是個尖叫完軍,沒錯。」
山姆聳聳肩。「我最後讓她平靜下來了,麥特。」
「謝天謝地,她不再跟我住在一塊兒了,山姆。我不知道她怎麼了。她的脾氣……」
他們的談話被打斷了。「治安官,我們剛接到一個911報警電話,太陽谷大街發生一起謀殺案。」
治安官道林看了看山姆·布萊克。
布萊克點了點頭。「我來負責。」
十五分鐘之後,治安副官布萊克正走進丹尼斯·蒂伯爾的公寓。起居室裡一名巡警正在詢問這幢樓的看門人。
「屍體在哪裡?」布萊克問。
巡警隊員朝臥室點了一下頭。「在那裡,長官。」他看上去臉色蒼白。
布萊克走向臥室,震驚地停住腳步。一具男性裸屍四腳伸開倒在床上,而布萊克的第一印象就是整個房間都浸在血泊之中。當他走近床邊時,他可以看到血是從哪裡來的,一隻被敲破的玻璃瓶那凹凸不平的邊緣曾一次又一次地刺戳被害者的背部,他的屍體上還留有玻璃碴。被害人的睪丸被削掉了。
看著這一幕,布萊克感到自己的腹股溝一陣疼痛。「一個人怎麼會做出像這樣的事情來?」他大聲說。不見凶器的蹤跡,不過他們會作一次徹底搜查。
治安副官布萊克回到起居室去詢問大樓看門人。「你認識死者嗎?」
「是的,長官。這是他的公寓。」
「他的姓名是什麼?」
「蒂伯爾。丹尼斯·蒂伯爾。」
治安副官布萊克做了記錄,「他住這兒多久了?」
「快三年了。」
「你能告訴我有關他的什麼情況嗎?」
「不太多,長官。蒂伯爾不太與別人交往,總是準時付房租。時不時地他會帶個女人來。我看她們大多數是妓女。」
「你知道他在哪裡工作嗎?」
「噢,知道。環球電腦圖像公司。他是那兒的一個電腦蠢貨。」
治安副官布萊克又作了記錄。「是誰發現的屍體?」
「一個女傭。瑪麗亞。昨天是節日,所以她直到今天早上才來……」
「我想跟她談談。」
「是,長官。我去叫她來。」
瑪麗亞四十多歲,是個皮膚黝黑的巴西婦女,神情緊張,她被嚇壞了。
「是你發現的屍體,瑪麗亞?」
「我沒有幹這事。我向你發誓。」她處在歇斯底里的邊緣,「我需要一名律師嗎?」
「不。你不需要律師。只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是說……今天上午我走進這裡來打掃,就跟往常一樣。我……我以為他走了。他總是清晨七點就離開這裡。我整理了起居室,然後……」
該死!「瑪麗亞,你記得你整理之前這個房間是什麼樣子嗎?」
「你是什麼意思?」
「你動過什麼東西嗎?帶什麼東西出這個房間了嗎?」
「呃,是的。地板上有一隻破葡萄酒瓶。整個都粘糊糊的。我……」
「你把它怎麼處置了?」他激動地問。
「我把它放進垃圾壓實機裡把它碾碎了。」
「你還做了什麼?」
「呃,我清空了煙灰缸,然後……」
「裡面有沒有煙頭?」
她停下來想了一想。「一個。我把它放在廚房的垃圾筐裡了。」
「讓我們去看看。」他跟著她來到廚房,她指了指一隻廢物筐。裡面有一個煙頭,上面還印著唇膏。治安副官布萊克小心翼翼地用一隻硬幣封套把它挖了出來。
他領她回到起居室。「瑪麗亞,你知道公寓裡少了什麼東西沒有?是不是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見了?」
她環顧四周。「我看沒有。蒂伯爾先生,他喜歡收集那些小雕像。他為這些小玩意花了很多錢……看起來它們都在。」
這麼說來動機不是搶劫。毒品?復仇?弄糟了的戀情?
「你把這裡整理好了之後又幹什麼了,瑪麗亞?」
「跟往常一樣,我用吸塵器在這裡吸了一遍。然後……」她的聲音在發顫。「我走進臥室,於是……我看見了他。」她看著治安副官布萊克,「我發誓我沒有幹這事。」
驗屍官和他的助手們坐著驗屍官的廂式車到了,帶來了一隻屍體袋。
三小時之後,治安副官山姆·布萊克回到了治安辦公室。
「有什麼收穫嗎,山姆?」
「不多。」治安副官布萊克在治安官道林的對面坐下,「丹尼斯·蒂伯爾在環球電腦圖像公司工作,他顯然是某種天才。」
「不過還不夠有天才,連自己性命都保不住。」
「他不僅僅是被殺,麥特。他被屠宰了。你該看看有人對他的屍體做了什麼。肯定是哪個瘋子干的。」
「沒別的了?」
「我們還不能確定凶器是什麼,我們在等待驗屍結果,不過可能是一隻破葡萄酒瓶。女傭把它扔進了壓實機。我詢問過鄰居,沒什麼用,沒人看見任何人進出他的公寓、沒有異常聲音。顯然,蒂伯爾不大跟別人交往,他不是那類愛與鄰里交往的人。有一件事,蒂伯爾死前有過性行為。我們發現xx道分泌物、xx毛、其他痕跡和一個印有唇膏的煙頭。我們將檢測DNA。」
「各家報紙將拿這案子大做文章。山姆,我現在就可以預見到題目——瘋子襲擊硅谷。」治安官道林歎了口氣,「讓我們盡快偵破此案。」
「我現在要去環球電腦圖像公司。」
艾什蕾花了一小時才決定她是否應該去辦公室。她顧慮重重。看一眼我這模樣,大家都會知道出了什麼事。可是如果我不露面,他們又會想知道為什麼。警察很可能會在那兒問些問題。如果他們詢問我,我將不得不告訴他們實情。他們不會相信我。他們會指控我殺了丹尼斯·蒂伯爾,而假如他們相信我,而且我告訴他們我父親知道他對我做了些什麼,他們會指控他。
她想起吉姆·克利埃裡的兇殺案。她可以聽到弗勞倫絲的聲音:「吉姆的父母回到家發現了他的屍體,他被人用刀捅死,還被閹割了。」
艾什蕾緊緊蒙住雙眼。我的上帝呀,在發生什麼事呢?在發生什麼事呢?
治安副官山姆·布萊克走上工作樓層,那裡神情嚴肅的員工們三五成群地站著,小聲交談著。布萊克可以想像交談的主題是什麼。當他朝謝尼·米勒的辦公室走去的時候,艾什蕾憂慮地看著他。
謝尼站起身來迎接他。「治安副官布萊克?」
「是的。」兩人握了握手。
「請坐,治安副官。」
山姆·布萊克坐了下來。「我知道丹尼斯·蒂伯爾曾是這兒的一名員工吧?」
「對。其中最好的一個。真是個可怕的悲劇。」
「他在這裡工作了大約三年?」
「是的。他是我們的天才。電腦方面他無所不能。」
「有關他的社交生活你能告訴我什麼嗎?」
謝尼·米勒搖了搖頭。「恐怕不多。蒂伯爾可以說是個獨來獨往的人。」
「你知道他是否吸毒?」
「丹尼斯?見鬼,不會。他是個健康的傢伙。」
「他賭博嗎?他會不會欠了什麼人一大筆錢?」
「不。他掙的薪水相當豐厚,不過我覺得他對錢相當吝嗇。」
「女人方面呢?他有女朋友嗎?」
「女人不太會被蒂伯爾迷住。」他想了一會兒,「不過,最近他在到處跟人說,有一個什麼人他想跟她結婚。」
「他提到過她的姓名嗎?」
米勒搖了搖頭。「沒有。無論如何,沒對我說過。」
「你介意我跟你的幾個員工談談嗎?」
「一點不介意。請便。我得告訴你,他們都受到相當大的震撼。」
他們要是能夠看到他的屍體,肯定會受到更大的震撼,布萊克心想。
兩人走出辦公室,來到工作樓層。
謝尼·米勒提高他的聲音。「請大家注意,好嗎?這位是治安副官布萊克。他想問一些問題。」
員工們停下手中正幹著的活傾聽著。
治安副官布萊克說:「我相信你們大家都聽說了發生在蒂伯爾先生身上的事情。為了查出兇手,我們需要大家的幫助。你們中有誰知道他有過任何仇人嗎?任何對他恨之入骨,以至於想殺了他的人?」一片寂靜。布萊克繼續說:「有一個他有意要娶的女人。他可曾跟你們中的任何人談起過她?」
艾什蕾發覺呼吸都困難了。現在正是說出來的時候。現在正是告訴治安副官蒂伯爾對她幹了什麼的時候。可是,艾什蕾想起她告訴父親這件事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他們會指控他犯了謀殺罪。
她父親從來不會殺任何人。
他是個醫生。
他是個外科醫生。
丹尼斯·蒂伯爾被閹割了。
治安副官布萊克在說:「……而且你們當中沒有人在他星期五離開這裡之後見過他嗎?」
托妮·普利斯考特想:說呀。告訴他,假正經小姐。告訴他你去了他的公寓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治安副官布萊克在那裡站了一會兒,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望。「好吧,如果你們中有誰記起什麼可能有用的事情,我將非常感謝你給我打個電話。米勒先生有我的電話號碼。謝謝大家。」
大家看著他跟謝尼一起朝出口處走去。
艾什蕾心裡一陣輕鬆,感到快要昏倒了。
治安副官布萊克轉向謝尼:「這裡有沒有什麼人是他特別親近的?」
「不,沒有真正親近的,」謝尼說,「我認為丹尼斯跟誰都不親近,他非常迷戀我們這兒的一位電腦操作員,可是他沒有博得她的任何歡心。」
治安副官布萊克停了下來:「她現在在這裡嗎?」
「是的,不過……」
「我想跟她談談。」
「好吧,你可以用我的辦公室。」他們走回房間,艾什蕾看到他們正走過來。他們徑直朝她的隔間走來,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通紅。
「艾什蕾,治安副官布萊克想跟你談談。」
這麼說來他知道了!他將會問她有關她去蒂伯爾公寓的事情。我得小心點,艾什蕾想。
治安副官正在打量她:「你介意嗎,佩特森小姐?」
她聽到門已的聲音:「不,一點都不。」她跟著他進入謝尼·米勒的辦公室。
「請坐。」他們倆都坐在了椅子上。「我知道丹尼斯·蒂伯爾迷上了你?」
「我……我想……」小心,「是的。」
「你跟他有過約會嗎?」
去他的公寓跟與他約會不是一回事。「沒有。」
「他跟你談起過這個他想娶的女人嗎?」
她陷得越來越深了。他會不會在錄下這些話?可能他已經知道了她曾去過蒂伯爾的公寓?他們可能已經發現了她的指紋。現在正是告訴治安副官蒂伯爾對她幹了什麼的時候。可是如果我說了,艾什蕾絕望地想,它將引向我父親,而且他們會將它跟吉姆·克利埃裡的謀殺案聯繫起來。他們也知道了那個案子嗎?可是,貝德福德的警察局沒有理由通告庫柏蒂諾的警察局。他們會不會?
治安副官布萊克正觀察她,等著她的回答。「佩特森小姐?」
「什麼?噢,對不起。這件事搞得我這麼心神不寧……」
「我能理解。蒂伯爾有沒有提到過這個他想娶的女人?」
「是的……可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她的姓名。」這一點,至少是真的。
「你去過蒂伯爾的公寓嗎?」
艾什蕾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她說不,詢問很可能就此結束。可是加果他們已經發現了她的指紋……「去過。」
「你去過他的公寓?」
「是的。」
現在他在更仔細地打量她。「你剛說了你從來沒有跟他有過約會。」
艾什蕾的頭腦現在飛快地運轉。「那沒錯。不是約會,不是的。我給他帶去了他落下的幾份文件。」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覺得困在了陷阱裡。「那是……那是大約一星期之前。」
「那是你唯一一次去他的地方?」
「是的。」
現在即使他們有了她的指紋,她也會是清白的。她想告訴他實情。可能哪個盜賊闖進去殺了他——那個在十年前三千英里之外曾經殺死了吉姆·克利埃裡的同一個盜賊。如果你相信巧合。如果你相信聖誕老人。如果你相信童話。
你真該死,父親。
治安副官布萊克說:「這是樁可怕的命案。似乎沒有任何動機。可是你知道,在我當警察的所有這些年裡,我從沒見到過一樁沒有動機的命案。」沒有回應。「你是否知道丹尼斯·蒂伯爾吸毒?」
「我肯定他不吸。」
「那麼我們掌握了什麼呢?不是毒品。他沒有被搶劫。他沒欠任何人錢。那就只剩下戀情了。是不是有某個嫉妒他的人?」
或者一個想保護自己女兒的父親。
「我跟你一樣困惑不解,治安副官。」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他的眼睛似乎在說:「我不相信你,女士。」
治安副官布萊克站起身來。他掏出一張名片,把它遞給艾什蕾。「如果你想起什麼事,給我打個電話,我將不勝感激。」
「我會很樂意這麼做。」
「再見。」
她看著他離去。結束了。父親沒有嫌疑了。
那天晚上,艾什蕾回到她的公寓時,電話留言機上有一個口信:「你昨晚真讓我興奮難耐,親愛的。我說的是性慾被你激發起來後又得不到發洩。不過今晚你會服侍我的,正如你許諾的那樣。老時間,老地方。」
艾什蕾站在那裡,難以置信地聽著。我快要發瘋了,她想。這件事跟父親沒關係,肯定有別人躲在幕後。但是誰呢?又為什麼?
五天之後,艾什蕾收到信用卡公司寄來的賬單。有三筆費用引起了她的注意:
來自「毛德服裝店」的一張四百五十美元的帳單。
來自「馬戲夜總會」的一張三百美元的賬單。
來自「露易餐廳」的一張二百五十美元的賬單。
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幾家服裝店、夜總會或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