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城山,被刺殺的屍體……,趁著一歲的真澄快活地擺弄玩具的時候,看晨報的松野文代懷看好奇心,邊看邊讀出了聲。
「嗯?」在嗓子眼裡嗯了一聲的立夏子,突然感到心臟「咚咚」地跳起來。
這是立夏子在南青山遭襲擊的第二天早上。文代的丈夫上班去了,立夏子和文代母子一起吃完早飯後,開始整理左腕傷口的繃帶「天城山,發現了屍體?」
立夏子好像在催促自己快點兒做好思想準備,反覆地念叨著這句話。
「是啊,在萬二郎山的杉木林中,死了有三、四天的一具男性屍體……」
文代指著社會版給立夏子看。大約有兩段文字的一條消息,登在了左下角。
文代把注意力放在這條消息上,並不是偶然的。她和立夏子都畢業於靜岡縣的縣立高中。特別是文代,祖祖輩輩都是地道的靜岡縣人,她的祖父、祖母現在仍在位於伊豆半島底部的函南街務農,她自己也多次攀登天城山呢。因此,她對於靜岡。特別是伊豆附近發生的事件,尤為關注。
立夏子低頭看那條消息。
消息內容——十六日晚上九點多鐘,兩個在萬二郎山中途迷路的徒步登山者,在杉木林中,發現了一具腐爛了的男性屍體。兩人找到回路,下山之後,馬上報告了警察署。警察署立刻派人火速趕到現場。死者系男性,三十六、七歲,刀子從左肋後方斜刺向心臟。大約死了三、四天。西服內裡寫有「朝永」的名字。在明確死者的身份後,作為殺人事件,警方迅速開始了全面的偵破……
朝永的屍體被發現了!
可怕時刻到底來了。立夏子感到全身發冷發顫,同時也感到自己為朝永赴死的時刻迫近了,從那天夜裡開始,朝永的屍體就一直在那又暗又亞的荊棘叢中慢慢地腐爛著。自己是知情者,卻將事件隱瞞下來,此時,她對自己的這私行為感到無限的惶恐。
然而,立夏子也不僅是為了保存自己才這樣做的,她在心中不知多少次地向朝永默默地道過歉,希望他在天之靈能夠饒恕自己。
消息報導中沒有登載死者的身份,也沒有詳細地觸及現場情況,報導只是一般地披露消息。
但是,只要屍體被發現,便打開了檢查此案的大門。警察一定拿到了朝永的名片,況且進山之前,在臨時歇腳的天城山旅館,朝永在「來客登記簿」上,還填了真實姓名和地址呢。
消息明確地寫過屍體為刀子刺殺,是一起殺人事件。一對男女,一同服了安眠藥,女子把刀子戳向躺下去的男人背部,自己逃之夭夭,這一個人難以接受的推斷,目前已經變成無可爭辯的「事實」。返回東京的立夏子,甚至想這會不會是自己的幻覺……
只要專家到場,是很容易嗅到在屍體旁邊還有一個「消失了的女人」的味道。他們不僅找到了安眠藥瓶,而且在朝永的上衣口袋裡還發現在大城山旅館的信箋上兩個人並排寫下的遺書。
現在,立夏子儘管感到呼吸困難,嗓子發乾,頭腦卻異常清醒,她開始揣測辦案的經過來。
從屍體所帶的物件上,大概已經查明姓氏、住址、身份等問題。隨即警官以便箋為線索,奔赴天城山旅館,確認在遺書上所記的九月十三日的確有個名叫朝永敬之的男子偕同一名女子,在旅館休息過。入夜後,雙雙走向了登山口方向。
女子的名字,從遺書上得知叫立夏子。年齡也可以從旅館工作人員那兒打聽到。時間只過了三、四天,特別是立夏子沒經過任何化妝,人們是很容易相當準確地描繪給警察的。
另一方面,在判明朝永身份的同時,警方也會馬上與朝永家取得聯繫。
朝永從大城山旅館發出的信,雪乃已經收到了吧。不,不會。立夏子在同一時間寫給文代的信,不是也沒寄到嘛。那麼,雪乃在接到大仁警察署方面的通知之前,至少在表面上還不知道這件事。或許真的以為丈夫到關西出差去了。
也許再過兩、三天,她才會得到消息。聽到噩耗後雪乃那哀傷的表情和那低眉蒼白的臉,又在立夏子的眼前掠過。
隨之,一種殘酷的快感和一種奇妙的優越感頓時湧上立夏子心頭,但這僅僅發生在一瞬間。
毫無疑問,雪乃得到朝永的死訊後,馬上會將發生在兩人前傍晚時分,一個女扮男裝的人突然來訪時順口說出朝永和天城山地名、自稱為野添立夏子這件事通報警官的。人們一定會將那位「消失了蹤影的女人」與此事聯繫起來,並非常迅捷地著手進行追查:在這種情況下,地方警察署也許正在謀求東京警視廳的通力合作呢。無論如何,警察都會想方設法搜尋朝永的情婦。為此他們會去朝永鋼業公司瞭解與此案有關的情況,公司裡也許有人是朝永的摯友,知道立夏子其人。
和她勤工儉學的那個酒吧。警察在六本木的酒吧逼問出立夏子的身份後,又會馬上奔赴代代木的女子大學和澀谷的公寓,同時還會飛速地向在靜岡的父東進行打探。立夏子的大腦在飛快地運轉著,思考著。
命運不好的話……不,只能認為這種可能性是相當大的。但是,無論是酒吧也好,大學同班同學也好,或者是父親那裡也好,做為立夏子輾轉的場所,他們都會把文代的家洩露給警察的。隨後,警察就循著這條線索,找到立夏子。
不久,又確認刀把上的指紋同立夏子指紋一致,當這一時刻到來之際,未來的一切就將永遠問立夏子告別。
想到此,立夏子的身了不由得一震,她猛然抬頭看到了衣櫃上方的掛鐘,時針正指向十點一刻。立夏子迅速地把沒綁完的繃帶草草纏好。
「怎麼了,痛嗎?」
對此事毫無所知的文代,看著立夏子手腕上稍微弄髒的繃帶,問道。此時,她已經把報上的消息忘得一乾二淨,她甚至還說,在石頭路上跌一跤,擦傷會是很厲害的。這種傷應該到附近的醫院好好治療一下。
「沒關係。」
立夏子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站起來。
「醫生說,過兩、三天去醫院消毒,今天我就去。」
立夏子果然瞞過了文代,她不想再給這個小康之家添任何麻煩。至於文代以後會知道無城山事件同立夏子有牽連。那是以後的事。現在到什麼地方去呢……立夏子心裡沒有一點主意。但她知道,在警方還未熟識立夏子的名字和容貌之前,無論如何要做好必要的準備。
現在就去那所外科醫院,順便再去窺視一下朝永的家。
這種慾望像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突然間又抬頭了。
這天是秋分前的一天,天氣寒冷,天空陰沉。
立夏子在灰色毛衣上,套上了一件寬鬆的、有些像男式的上衣,戴上太陽鏡!走出了文代的家。
南青山的住宅街,上午也很寧靜,各家的主人們都上班去了,路上幾乎看不到一輛停駐的汽車。
隨著朝永家的迫近,立夏子的心也越發緊張起來。她感到全身像起了雞皮疙瘩,腳步自然也變得沉重起來。儘管如此,她仍然做出了隨時逃跑的準備,如果此時被警察發現並追趕的話。
但是從大街上一路走過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
立夏子在上次監視朝永家門口的道路拐角處停下。此刻,朝永家門前如同前兩天的夜裡一樣的寂靜。鉛灰色的天空下,黃色的牆壁似乎又增添了一層陰森的氣氛。二樓的目戶全部關閉著,裡面掛著淡褐色的窗簾。
門前沒有停車,只有斜對圃洋房的前庭裡,露出了一輛象牙色「奔馳」小轎車的車頭。
不久,立夏子發現,在朝永家的門前,從前一直開著的鐵柵欄大門,現在卻緊閉著。由此,立夏子猜想,大概是雪乃接到通知,趕到伊豆去了。
這時,立夏子意識到,自朝永的屍體被發現的那天起,警探就會把這所房子監視起來。當她突然趕到迫在近身的危險時,便迅捷地轉過身來,逕直向外科醫院奔去,此時,立夏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盡快逃走。
立夏子來到前天晚上治傷的醫院候診室,那已有數名病人在排隊候診。現在離午休已沒有多長時間了。
立夏子是上午就診的最後一個人。
自從今天早上看了報紙以後,立夏子每和一個人打照面,就感到有些心驚膽戰。不過,醫生和護士看到立夏子時,並沒有改變他們那職業上的表情。
「如不沾濕的話,洗澡也沒關係,第七天來拆線吧。」
前天晚上的值班中年醫生,做了簡短的消毒之後,爽快地說。
從治療室回到候診室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其他病人的影子了,在收款窗口的旁邊,立著一個「正在吃飯」的牌子。立夏子只好靠著向外凸出的窗台,等待著。
「今天早上,警察的巡視車停在那家的門口了。」
裡面護士的交談傳到了立夏子的耳朵裡。
「是朝永君家的門口嗎?今天早晨來上班的時候,我也注意到了,還看到他的夫人站在大門口呢。」
「她怎麼樣?」「朝永君的夫人,是位很漂亮的太太吧?」
另一個護士問。
「是啊。不過,我總覺得她好像裝成一個藝妓的樣子,我可不喜歡那種類型的人。」
一個上年紀的護士回答。
「有沒有孩子?」
「好像沒有。」
還是那個年長者在一本正經地回答著。
「最近聽三號街石川婦產科的人說,那位夫人從很早以前就到他們那裡取庇魯,據說病歷上寫著月經因難症。」
「啊——如果說庇魯的話……」
聊天還在繼續著,可是後面的話題好像已經轉到立夏子不認識的一位病人的風流韻事上去了。
立夏子取完藥,便走開了。
朝永雪乃經常服用庇魯。
一聽到庇魯,立夏子立刻陷入到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的心理狀態中,其理由無疑是,雖然過了還不到一周的時間,但已覺遙遠的過去了的那個夜晚——即朝永引誘他一起去自殺的前一天,當朝永知道立夏子也在服用庇魯後,立刻表現出異常憤怒的反應。當時,他還以強硬的口吻,說了聲「停藥!」並以焦躁的語調,意外地洩露了對庇魯的詳細知識。
朝永為什麼一聽到庇魯,感情就那麼激憤呢?
根據衛生部的指示,庇魯並不是避孕藥,而是作為治療月經困難症應用於臨床的,立夏子記得在什麼雜誌上讀到過。
而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部認為它是一種避孕藥,且使用它的人日漸增多。
因此,當立夏子聽說從很早開始朝永雪乃就在附近的婦產科領這種藥的時候。她想,雪乃來月經的時候,可能伴有很厲害的腹痛症。為了治療病經,醫生開了這種處方。或者夫婦二人都不想要孩子,為達到避孕的目的,使用這種避孕藥的吧。立夏子當然無法判斷是屬哪種情況。
原來雪乃用這種藥,還無可非議,如果以後還繼續用的話——雪乃有秘密情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而且朝永已經對服用庇魯的妻子的情況進行了調查。所以就不難看出他為什麼對庇魯如此憎惡了。
立夏子的嫉妒之火,油然而生。
雪乃的背叛與拒絕,使感情極少外露的朝永幾乎喪失了理智,他的心靈遭到了嚴重的創傷,哪怕是短時間的。
然而,立夏子還有一個不解之謎。
她覺得,圍繞著庇魯在朝永夫婦之間,似乎還有一個更大的痼疾。
渺茫的疑慮,使立夏子忘記了自己即將身陷圄囹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