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目黑站乘國營電車,用大約五分鐘時間,便來到目黑大街北邊的「花蒜」高級公寓.在淡粉色牆壁上,浮現著蔓籐樣的花紋。這是一座新建的六層樓房。
朝永雪乃秘密地結束了丈夫的葬儀之後,馬上就悄悄地移居到這所房子的一樓一○二號房間了。這是立夏子打電話,從南青山朝永家的鄰居那裡瞭解到的。
隨著夜幕的降臨,雨下得更大了。天色比平時顯得更暗些。這一帶也是住宅街,但是與南青山的格調與趣味不同,這裡既有公司宿舍和保育所,也有別具風格的公館,已經傾斜的大雜院也混雜其中。淡粉色的高級公寓,位於這群建築的的邊緣,顯得有些孤單單的。
在高級公寓前面的一個相當寬綽的停車場裡,有四、五輛汽車停在那裡淋雨。
立夏子打著傘站在停車場的汽車中間,從那兒可以看到公寓裡亮著螢光燈的接待室、電梯和一樓走廊。
立夏子心裡明白,她這樣做很危險。雖說是站在車與車中間,但她的身影,無論是從馬路上,還是從公寓裡,只要稍加留意,都會被發黨的。而且在雪乃房子的附近,說不定還埋伏著負責朝永事件的偵探,令人忐忑不安的還有,也許今天還會遭到類似前幾天夜裡那樣的襲擊呢。
而且,這裡的地形也不如南青山那樣容易隱蔽,這裡沒有一個既能看清一樓的出入情況,又能不暴露自己的地方。
雨仍不緊不慢地下著。直到夜幕完全降臨之時,公寓的走廊裡,還沒有看到人影走動,也很少有汽車出入停車場。
立夏子幾次想離開,但又舉棋不定,只好耐著性子停在原來的老地方堅持著。
到了此時,她才深深地感到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的困難程度及所採取的手段的可靠程度都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料。回想起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團亂麻,理不清,扯不斷,堵在她的心裡。
要抓住雪乃的犯罪事實,難道除了將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這樣危險的地方,不斷地進行觀察外,就別無他法了嗎?
即使有幸,發現了雪乃的情夫——「巖田」的話,自己又該怎樣做,才能打探得到他殺害朝永的證據呢?
立夏子正在考慮之際,突然看到一○二室的門好像慢慢地向外推開了……此時,立夏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屏住呼吸,定睛注視起來。
但是,門並沒有打開,原來是眼睛發生了錯覺。大概因為朝一個方向凝視的時間太久的緣故,將門把手也看成門向走廊方向凸出來的樣子了。
突然,立夏子一陣眩暈,只覺一股冷氣從腳尖慢慢地爬上來,她不由得戰慄起來。
猛然間,一隻大手落到立夏子的左肩上。
這回不是錯覺,她感到從背後壓到自己肩上的手掌和手指,力量在不斷地加大。一種混有煙草味的略帶男性體臭的味道,飄進了立夏子的傘內。
除了自己,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喘息……
悲愴的絕望感,在立夏子的胸腔擴展。「逮捕」這一報刊上的鉛字,突然跳到了她的眼前,於是,她以一種幾乎是毫無意識的反抗架式,猛地轉過身來。
一個高大魁偉的男人,淋著雨站在那裡。在深褐色西服的肩頭,雨滴在閃閃地發著光。清澈明亮的眸子,坦誠地注意著立夏子。
他就是幾天前的夜裡,在南青山把立夏子從暴徒手中搶救出來的瀧井修。
立夏子頓時如釋重負。但很快又回到了緊張、狼狽的狀態中。雖說遇到的不是警察,但如果不立即逃跑的話……然而隴井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已經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要逃跑的話,為什麼還到這樣的地方來呢?」
他的語調像在詢問一個孩子,誠摯而又輕鬆。
「不為別的……只是偶然路過……」
「雖然這麼說,可你在這足足站了有二十多分鐘了呀。」
立夏子無言以對。瀧井放開了她的手,然後打開了拿在手中的雨傘。
「不管怎麼樣,還是走吧。
總站在這個地方,可不是開玩笑,要被人懷疑的。」
在瀧井目光的催促下,立夏子慢慢地抬起了腳。
毫無辦法,立夏子只好同瀧井肩並肩地走出了停車場。
「一看到報紙,我馬上就猜到了是你,因為你告訴我的野口律子和你的真名很相似。我沒猜錯吧?」
他仍然是用很沉穩的語調說著話,可以看得出,他已經、大致掌握了朝永事件及立夏子的一些情況。他為自己的成功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知道了真相,我也就明白了你女扮男裝的理由了,」今天立夏子仍然是那身裝束,瀧井對她上下打量了一下。
「但是……你為什麼在事件後,還去接近明知對你有危險的朝永夫人呢?」
瀧井仍然臉朝前,自言自語地說著,話語中充滿了令她吃驚的直率。那種直率不知為什麼使立夏子聯想起他的眸子深處發出的熠熠的光。
忽然,立夏子體察到了一種奇妙的解放感。
「那是因為我沒有做過警察所推斷的事情。」
「那麼,你為什麼監視朝永夫人呢?」
短暫的躇躊之後,立夏子說道。
「因為我想證明自己的無辜。」
沈井停下了腳步。
「可能的話,把這些事對我說說好嗎?」
「你能為我做些什麼呢?」
立夏子想起了那天他遞給自己的名片。記得上面印著建築公司的名字,他當時想,他這樣做,不過是出於禮貌與信任罷了。因為他既不是新聞記者,也不是警察那一類職業的人。
「如果我說了,你不相信,那還不如不。」瀧井微黑的臉頰上露山了一絲苦笑。
「沒聽你說,我就沒有發言權——但是這絕不是從興趣出發,獵奇地聽一聽。」
後面一句話,瀧井說得非常嚴肅認真。
立夏子這時想起了一件事。這件事很重大,但是她記憶不準確,到現在才將它拉回到自己的意識中來。
「瀧井君,你在那天晚上,對著刺殺我而後逃跑的男人,呼叫巖田,是吧?你認識巖田這個人嗎?」
這回瀧井顯得有些語塞。
立夏子強烈地意識到了這種沉默的內涵。
「看來你是認識他的。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的線索——巖田君的情況。如果你說出來,我也將一切傾心相告。」
一個多小時以後,兩個人乘瀧井的「柯勞那」牌汽車來到目黑站附近的一個地下茶館。
下雨天,荼館裡顯得冷清,光線也比較暗。這對避人耳目的談話,是最理想的處所。兩人落座後,各自要了杯咖啡,邊飲邊談起來。立夏子沉著地把同朝永一起去自殺及後來的事件的經過,幾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瀧井。她此時的心情,同對文代講述時一樣,渴望得到對方的信賴與支持,同時還流露出了只有對多年的摯友才特有的,儘管自己不說也希望對方理解的那種無意識地撒嬌的神情。
瀧井以十分驚愕的表情,傾聽著天城山自殺事件的原委;當立夏子述說完後,他只「嗯」了一聲。對這番相當奇特且帶有刺激性的描述,信,還是不信呢?他感到很迷惘。
坦白之後的沉默,對立夏子來說,也是可怕的。
「瀧井君,我們約好的,該你說了,你好像對朝永夫人也特別關注。在南青山和目黑的公寓兩次與你相遇,這不會是偶然的吧?」
瀧井抬起他那雙似乎剛剛睡醒的眼睛,看著立夏子。接著又沉默了片刻,才用略帶陰鬱的鉛調回答:
「你問那個男人『巖田』一巖田週一,他是我的姐夫,我也一直在追查他的行蹤呢。」
瀧井把姐姐那裡聽來的巖田失蹤的情況,也坦白地告訴了立夏子。
我正想去朝永家打聽的時候,發生了伊豆事件。事件和姐夫有何聯繫呢?也許完全沒有聯繫,但現在很難做出判斷。姐夫失蹤是九月十一口.而伊豆事件則是發生在九月十三日的半夜……你認為是雪乃勾結情夫,殺死了朝永,然後男的躲藏到什麼地方去了。而且聽你的話音似乎那個男人就是巖田……儘管巖田是我的姐夫,但不知為什麼,我對你的推測也有同感,不過……」
他用拇指揉搓著下巴,這好像是他的習慣動作。
「我認為雪乃夫人是解開巖田失蹤之謎的關鍵人物。因為巖田在失蹤之前,曾出入過南青山的朝永家。要瞭解此事的具體情況,我想也只有去探查雪乃夫人的動向。所以在她移居高級公寓之後,也仍然暗地裡監視著她……」
「那麼,從今以後除了秘密監視以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我去問過一次,她講不認識巖田,就這樣被她和藹但很乾脆地回絕了。此事如果讓別人去幹,也許會問出個名堂來,可我幹這種事,心裡總是怯生生的……」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接著去觀察,反正……在哪兒都有危險。」
瀧井略鎖雙盾,凝視著咬著嘴唇、垂著眼睛的立夏子。
此時,他的表情是複雜的,過了一會,他從上衣口袋裡取出香煙和打火機,點上了火。這段時間的沉默,幾乎可以視為瀧井對立夏子在進行某種選擇。
「我時間也很有限,那就續繼偵察吧。」
瀧井一邊吐著煙霧,一邊用平靜的聲音回答。
「核實所有出入那個公寓一○二室的人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掌握雪乃夫人的動靜,因為不管他和巖田是什麼關係,只要他們有瓜葛的話,肯定會在什麼地方約會的。」
「是的……」
「你的傷勢怎麼樣了?」瀧井轉了話題。
立夏子用手捂著打繃帶的手說:
「從受傷那天起,到今天已經是第八天了。當時醫生說,過一個裡期去拆線……」
她話音未落,瀧井馬上接著說。
「那麼長時間,總這麼包著可不行,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沒拆線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包著,結果化了濃,口子照樣裂開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可那個醫院就在朝永家附近,我不便去的……」
「那可以去別的醫院嘛!只是拆拆線,任何醫院都會管的。」
瀧井微微笑了笑。比起剛開始在這兒相對而坐時,他的表情顯得輕鬆多了。
大概是因為他已經完成了對立夏子的選擇了吧……
「以後你打算在何處落腳呢?」
一聽這話,立夏子不由得發起呆來。她返回東京以後,還沒有來得及好好考慮這個問題呢,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
不能再給文代添麻煩了。
「我是帶著隨身用品,到處流浪……」
說著,立夏子看了看自己腳邊的背包。
「找個合適的旅館什麼的……」
「費用太大了。一時又找不到工作……」
立夏子的眼前突然又出現了六本木酒吧間。但回原來的店裡幹活,無疑是很危險的。
「願意的話,就到我的公寓好嗎?在阿佐谷的車站旁邊,屋子雖有些髒,但還是比較安全的,」
「嗯?」
立夏子猛然抬起頭來,用驚異地目光望著瀧井,後者似乎有些慌張地趕忙避開了。
「我可以住在姐姐家裡。」
然後,他好像要盡快地拂拭掉自己的緊張情緒似的,快速地抓起付款單,站了起來。
「如果警察把你抓走了,那我一個人可監視不了雪乃夫人啊。」
瀧井略帶詼諧地說。
出了茶館,瀧井開車送立夏子到「花蒜」公窩,續繼監視雪乃夫人。
從那天開始,接連幾天,立夏子都在監視著一○二室的人員出入情況。
有一次,立夏子進到公寓的走廊裡,來到了一○二室的門前,門上沒有門牌,隔著很厚的不銹鋼門,聽不見房間裡的任何聲音,包括電視機發出的音響。雪乃每天一般是下午二時到四時左右的這段時間外出一次。因為是徒步行走,所以很容易跟蹤。看到她有時到附近的商店買東西,有時去美容院,僅此而已,似乎並不打算與什麼麼人秘密約會。
在最初的三天裡,發現了三位來訪者。一個是帶著旅行皮箱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外停留了片刻便走開了。立夏子尾隨其後,但他立刻匯入同夥走了。啊,原來他們是樂器推銷員。
另一個是位穿著西裝的大個子男人。從舉止上看,此人可能是個偵探。因為他按了門鈴,門打開的時候,他從上面口袋裡亮出了一個類以證件的東西。
第三位來訪者是個四十五、六歲的矮胖男人。在他白色的圓領襯衣上,套著一件不諧調的、顏色過於明快的褐色西裝,還戴著一頂棕色鴨舌帽。他在一○二室房間呆了一個多小時才出來。立夏子想去跟蹤,但是他一走上馬路,便來上了出租汽車。立夏子見後面沒有空車跟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掉了。她在瀧井那裡看過巖田的照片,「中等身材、略瘦、三十六歲」。可以斷定,此人不是巖田。那麼,他是誰呢?
第四天——
照例是下午三時左右,雪乃從公寓出來,走下門前的台階。她今天顯得格外精神煥發。自丈夫死後,一直身著喪服的雪乃第一次穿上了顏色鮮艷的淡綠色和服。
為了便於觀察和跟蹤,立夏子特地從瀧井那裡借來了那輛灰色「何勞那」,停靠在停車場的一角。
雪乃一手提著只佐賀錦的皮包,一手放在額前途住陽光,看她行色匆匆,像是赴約去的樣子。
雪乃的身材很高,但身段很柔軟。當地那苗條的背影剛拐過馬路時,立夏子馬上發動了汽車的引擎。她早在進大學之前,就學會了開車,並領了駕駛執照,現在可是派上用場了。
正如所預料的,雪乃乘上了出租汽車。
漆著黑黃兩色的出租汽車,繞開澀谷繁華的街道;穿過代官山靜謐的區域,登上通向南青山的坡道。
「啊!」
汽車正朝著雪乃以前的住宅方向駛去……立夏子想果然不出所料,不久,汽車從三號高速公路開上了立夏子遭襲擊的那條小坡道,然後,卻轉向了相反的方向……
不一會兒,車子在離立夏子接受治療的外科醫院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立夏子也相應地停下車,她看到雪乃付了車費,走出汽車,然後向靠右手的一座白色建築物走去。那座樓房的牆壁上有幾個黑色大字「石川婦產科」。
立夏子的耳際突然響起了在外科醫院的窗口聽到的護士們的談話聲,雪乃一直在石川婦產科領取庇魯……
今天,難道她也是來取庇魯的?
已經成為未亡人的雪乃,她續繼服用庇魯的理由是什麼呢?
如果僅僅是來取藥這一件事,雪乃在婦產科不會逗留多久時間。
十五分鐘之後,她出來了。向著青山大道方向走去。朝前大約走了百米,由於左邊發出了紅色信號燈,她走到了馬路的對面。繼而向赤板方向前進。
這天秋高氣爽,陽光明媚,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在微風中抖動著枯黃的葉子。
不久,來到了表參道的交叉口。
雪乃朝路的左側拐去,進到一座設計獨特的店子裡,上了二樓。樓下是停車場。
等了大約五分鐘,立夏子才小心翼翼地登上了二樓樓梯。今天她還是身著不分性別的服裝,上穿灰褐寬綽的襯衣罩衫,下著一條黑樣子。當然那副大大的太陽鏡是少不了的。
走到摟梯的一半,鑲嵌著玻璃的明亮的店堂攝入立夏子的眼簾。旋律低緩的音樂,清香醉人的糕盧味……從裡面慢慢地飄蕩。寬敞的店堂坐滿了客人。
因為緊張,立夏子的腳步越來越感沉重。在這個樓上,雪乃在同誰約會呢?
如果那個人是雪乃的情夫——就是在南青山襲擊立夏子的那個男人,就不能讓他發現自己。即使自己改換了服裝,對方還是很容易認出來的。
當立夏子的腳尖觸到二樓的最後一階樓梯的時候,以摟梯為中心,呈U字形向外伸出的店堂,幾乎盡收眼底。
在對著樓梯轉門的斜角,差不多是店堂裡的第一個位子上,立夏子發現了雪乃。以玻璃窗外的枝葉繁茂、顏色濃郁的街道樹為背景,雪乃那白淨的面龐顯得越來越神采飛揚。
就在她的旁邊,坐著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一邊用一本正經的目光注視著雪乃,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可能是因為脖子短的緣故,使人感到他的下巴好像是從白色襯衣的圓領裡突然跳出來似的。豐滿紅潤的臉上,長著一雙眼瞼有些鬆弛的小眼睛。捲曲的頭髮,寬寬的顱頭,儘管沒有戴鴨舌帽,但立夏子仍然認出了他就是前天下午拜訪過雪乃的人。
次日傍晚——
瀧井和立夏子來到西洋畫家葛西梯二郎的畫室。
在畫室的旁邊,有個像接待室一樣的屋子,裡面擺放著油畫工具和油畫作品,有二幅作品掛在牆上,還有一些則隨隨便便地靠在牆邊。只有一幅是靜物,其他的都是女子肖像或裸體素描。
未經修飾的庭院裡,盛開著粉色薔薇、大波斯菊、紫色野牡丹等欣賞花卉,在晚風吹拂下,左右搖曳著。
在等待葛西的這段時間裡,瀧井注意到,在掛油畫的對面牆上,有一幅具有浮世繪風的日本畫,上面人物眾多,神情各異。有的身著新婚禮眼,對鏡端詳;有的作從桶中取水狀……畫的署名為「觀山」,看來不是葛西的作品。
「這不是戲院後台的情景嗎?」
「嗯。可能是古代的歌舞伎。你看,畫中人物個個都化了妝,作出一本正經的古板樣……」
「這麼說,葛西在油畫中所描繪的女性就與歌舞伎不同了,雖然從那羊滿的肉體中,作者也著意刻畫人物所散發出的那種嬌嫩的女性風韻,但是,她們的臉部表情卻被勾勒得像用刀雕斧鑿般的深劃、強烈,這也許是葛西梯二郎的愛好吧。並且我還發現,葛西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大都可以聯想到朝永夫人雪乃……」
立夏子查明,昨天下午在表三道的店子中同雪乃會面的那個男人,很像住在這兒的葛西梯二郎。
原來,昨天雪乃進到那個茶館之後,大約過了一小時,便和那個男人一起走了出來。在樓梯口,又站著說了會兒話,才左右分開,各自離去。在隔壁店子裡進行監視的立夏子,看到那個男人臨分手前,好像又約雪乃到什麼地方去,但,遭到了對方的拒絕。
立夏子決定跟蹤那個男人。
他來到一家舊美術用品商店,買了兩盒顏料,又看了看新書預告,這才走出商店。當他來到澀谷延伸過來的廣闊大道時,馬上來上了出租車。碰巧,後面又來了一輛空車,立夏子跳上汽車,暗自慶幸這次跟蹤成功了。
那人在一所既無圍牆,也無樹籬,但風格獨特的木造平房前下了車。門柱上,掛著「葛西梯二郎」的門牌。
立夏子覺得,他不像是到這裡拜訪的客人,因為他剛一進屋,電燈亮度驟然增加了,而且也沒聽見主人出來接待的門候聲。看來,他就是這所房子的主人葛西梯二郎了。
立夏子在這個門口的周圍監視了一個多小時,但毫無所伙。正在焦慮與煩躁之際,他突然想起瀧井借給自己車子的交換條件:獲得了監視和跟蹤的結果後,在進行下一步行動二前,必須首先如實地將情況向他匯報,於是她打消了自己單槍匹馬去拜訪葛西的念頭。
立夏子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她的住所——瀧井讓給她住的位於阿佐谷的公離,原想立刻就給瀧井打電話匯報情況,但又不知道他此時會在何處,便只好等他來電話了。
果然,子夜時分,瀧井向阿佐谷的公寓打來了電話。
當他從立夏子那裡得知「葛西梯二郎」的姓名後,馬上對他進行了調查。
葛西在現在的日本美術界,是某個團體的中堅畫家。他性情耿直、質樸,雖不能說蜚聲畫壇,但有人評價說,葛西君所描繪的女性,具有獨特的趣味與魅力,而且還有為數不少的崇拜者。葛西畢業於東京私立大學美術專業,今年四十五、六歲。
這些情況,瀧井在次日的電話裡都告訴了立夏子,並說想去真接拜訪葛西君。在立夏子的一再要求下,他答應讓她一同前往。
瀧井因公務在身,下午四時才在新宿見到立夏子。然後開車直奔初台的葛西家。立夏子換了一身同昨天完全不同的衣服,打扮成了一個普通女性,而且戴的也是一副平光眼鏡。
昨天立夏子從遠處觀察到的那所房子,現在穿過前庭走近一看,比想像的要陳舊得多。在呈三角形屋頂的房前,還有一棟較為矮小的房子,在那裡設有一個出入口。
聽見有人敲門,一個身著長褲、年紀約為四十多歲的胖女人出來開了門。她大概是葛西的夫人。
瀧井取出了名片。
「突然打擾,很過意下去。請問先生在家嗎?
雖然知道葛西家的電話號碼,但仍選擇了突然拜訪的形式,這是瀧井的主意。這樣做,對方事先毫無準備,也許可以問出點兒真實情況來吧。
夫人的目光從名片又回到瀧井的臉上。
「在家,不過正在工作。」
聲音很粗,但回答得很直率。
「有件事,想同先生面談一下。」
瀧井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為的是使對方同意接見。
夫人的視線又移到立夏子的身上,立夏子也以誠懇的態度加了禮。
「那麼,請稍等。」
過了一會兒,夫人回來了,將他們二人帶到三角屋頂下的一間房裡——那間擺滿油畫的接待室。
夫人返回正屋之後,他們又等了大約二十分鐘。
瀧井點燃一支香煙。
立夏子的視線,怎麼也離不開牆上的繪畫。畫中女性的那種雕刻刻般的稜角分明的、神秘的美,立夏子總感到與雪乃有某種相似之處……
正當立夏子沉思之際,裡面的門打開了,出來的正是昨天見到的葛西梯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