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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7日下午7點。大阪車姑3號、4號月台一片嘈雜。這個月台是前往山陽、九州方向列車的出發點,5分鐘前下行快車「雲仙」已開出。這班車下來的乘客和送行者便已不少。下一班車也是快車「貝普3號」,乘客頗多,有一個旅行團也來了,旅行社的職員揮著小旗子引領著團員陸續搭上「貝普3號」。
不搭車的人朝樓梯方向走去,這些人都是已到達目的地或送行的人。他們的腳步緩慢,心情也比較輕鬆。由於交通發達,送別的場面也不像往昔那樣哭哭啼啼了,反正很快又會見面的。
冬木悟郎此時也夾在人群中,慢慢地走著。他是到京都國際會議場舉行的海洋開發會議採訪新聞,今早從東京出發的。這種世界各國學者集會的場合通常都由外信部記首來採訪,省掉翻譯人員。
會議於下午結束,冬木到大阪車站附近的分社找一個老朋友。這是他從越南回來後頭一次和這個朋友見面,卻沒料到老朋友早已準備好乘18點55分的快車「雲仙」到廣島出差。兩人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因此聊著聊著,冬木就順便到月台來送他了。
冬木之所以緩步前進是有理由的。前面到現在,兩件事情一直掛在心上,使他的心裡充滿了不安與疑惑。
其中一件是昨晚冬木在公司裡接到福岡分社打來的電話,說昨天下午在博多灣撈起一具30歲左右的女屍,正在調查她的身份。3天前,冬木從福岡回東京之前。曾到福岡分社找到幾位社會部的年輕記者,拜託他們隨時留心望鄉莊事件的進展,並注意一些意外死亡的人的消息。
冬木回東京後,望鄉莊案情已有進一步的發展,倉橋滿男和高見百合枝被認為是共犯,隨後百合枝也失蹤了。目前警方正在全力地搜查她的動向,雖然各報都還沒刊登這個新聞,但是分社的記者很有辦法,挖到不少消息。
由於沒有確實的證據,倉橋極力否認他是兇手,他也沒有逃走的意圖,警方也無法逮捕他。不過,百合枝是無法逃太久的,警方很有把握地認為案件的明朗化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美那子到底怎樣了呢?美那子對於丹野和倉橋來說究竟是什麼關係呢?她又到了哪裡呢?——像一團謎一樣,也只有美那子才是他對望鄉莊事件這麼關心的理由。
當初當冬木得悉博多灣撈起一具女屍的消息時,心裡十分震驚。警方當然先要查明是否為高見百合枝,結果不是。
然而,她是否為美那子呢?
屍體暫時保管於丸日大學醫院太平間,據說要在明天下午舉行火葬。冬木打算到京都辦完事後乘飛機到福岡看一下。
然而,今天早上卻發生了一件怪事。
為了上午10點的會議,冬木乘早班的新幹線到達會場時才9點40分左右。在入口處和分社另兩位記者會合後,他們一起進入會場。會場上早已擠滿了各國代表團及其他報社的記者。
就在這時候,冬木感覺到好像有人在注視他。他巡視了周圍一下,赫然發現一位穿著藍色外套、頭髮燙成大卷兒的女人。她那白瘦的臉上戴著一副大墨鏡,墨鏡後面的眼睛似乎一直看著冬木。
這個女人和冬木之間相距l0米開外,而且人來人往,光線也不很清楚。
兩人相對凝視了10秒鐘之久。
冬木正想走過去看個究竟,那個女人突然轉身從屏風後走出會場了。
冬木立刻從後面追趕,卻已不見女人的身影。走廊這一頭一邊是洗手間,另一邊是職員辦公室,另一頭則通向天井,其間還有一個樓梯。冬木每一個地方都找過了,就是沒看到那個女人。
由於會議即將開始,這之前還有一些預定的訪間,冬木只好放棄尋找,回到大廳去。
但是,剛才的事情卻在冬木腦海中逐漸膨漲起來。
那個女人是美那子吧。不論髮型或服裝,均與東京機場所見的美那子相同,但是因為周圍人太多,光線又暗,看不清她的面孔。
如果是美那子的話,她為什麼那樣出現在冬木面前,而且又立刻消失了呢?——或者是跟美那子完全無關係的女人,這兩種可能各佔一半。也或許這個女人的出現完全是偶然的,但是,在會議進行申,那個女人又出現了兩次,每一次只要和冬木的視線一接觸。她就躲開了。難道她真的是美那子嗎?
冬木一方面惦記著昨天福岡海邊的女屍是否是美那子。一方面又在想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的身份,兩者形成一種矛盾的感覺在心裡衝擊著,使他的不安、疑惑更多了。
冬木決定先不管會場出現的那個女人,總得到福岡去一超,確定女屍是否是美那子。冬木想到這裡,腳步也加快了。
月台上人更多了,站台播出l9點零7分出發的陝車「貝普3號」即將開車。請旅客盡快上車的消息。
月台上的氣氮顯得數張而忙碌。由於這一班列車是遠程列車,備有臥鋪及餐廳,大多是旅行團的人所搭乘,冬木常被急著上車的乘客所阻,不得已又放慢腳步,走走停停。
大部分的人都上車了,月台上也顯得空曠些了。
冬木正要快步離開,又看到了那個女人……藍色外套、垂肩卷髮、大型墨鏡,就是在會場所見的那個女人。
她沿著列車行走,黑色的漆皮便鞋和小型的旅行箱……和東京機場所見的美那子完全相同。
火車響起尖銳的汽笛聲,「貝普3號」開車的鈴聲也響起了。女人仍舊向前走著。冬木和她相距大約20米。這個女人的腳步很快,長髮和小手提箱激烈地搖擺著。突然,這個女人跳上列車,此時汽笛聲已停止。
冬木也像反射似地攀住最近的車門,躍上了車。
2
火車的規則性震動使疲憊的冬木躺在臥鋪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一覺醒來,冬木不再有睡意。他拉開深綠色窗簾,窗外已是東方漸白,看看手錶是4點50分。
冬木坐起來,穿上襯衫,下到臥鋪底下的座位。
其他乘客都還在睡覺,冬木把座位上的窗簾也拉了起來。
列車現在走到耶裡了呢?
冬木找出昨夜在車上買的列車時刻表,打開來看。這次列車於昨晚19點零7分從大阪出發,經過姬路……岡山……系崎,午夜3點17分離開小郡,下一次停車是在下關,5點零2分到達,現在正是在下關之前。
那個女人現在還在車上吧,或者在中途那個站下車了一想到昨晚的事,疑惑和焦躁又湧上心頭,完全清醒的冬木又是一陣緊張。
昨晚,為了迫蹤這個女人自己也上了火車,但是又失敗了。這個謎樣的女人真使冬木傷透了腦筋。
女人上了前兩節車廂,冬木緊跟著上車之後心想,這下子你再也跑不掉了。他走到前面,兩邊張望-一奇怪了。這麼多乘客之中卻找不到那樣一個女人,當然也找不到美那子。
「貝普3號」快車在7月底至8月底是旺季,乘客主要以放暑假回家的學生及旅行團為對象。這列火車的臥鋪大部分被旅行團包去了。昨晚上車後,由於乘客很多,來來往往,行走十分困難。冬木也不好到每一個臥鋪去檢查,車上洗手間不止一個,要找起來也很費事。
後來,冬木在每一節車廂內都找遍了,結果徒勞無功。列車第一站停在三之宮車站後,幾乎沒有任何乘客下車,冬木緊盯著月台,看不見那個女人。
其次的神戶也是一樣,19點44分到達神戶。還是沒發現那個女人下車。
從那時起,冬木又放棄了找到那個女人的念頭。
或者她在大阪一上車之後又立刻下車了。冬木的腦筋又開始混亂了,那個時候他的的確確看到那個女人上車的,上車後汽笛聲同時停止,冬木也隨之跳上去——她絕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又下車的,因為列車的速度越來越快,跳下去必然很危險。
如果女人還在車上,她要躲過冬木的眼睛也是很容易的。那個女人是不是美那子已經沒有意義,冬木所想的是另一個事實。
那女人與冬木雙目接觸絕非偶然,她看起來似乎有某中企圖。在京都會場出現可能是一個偶然吧。
但她的出現卻不止一次,又令人懷疑。女人還知道冬木會到大阪火車站去,這可真是神奇。總之,她的出現是有計劃性的。果真如此的話,冬木不去找她,她也會再次出現在冬木眼前的。
冬木放棄找人的念頭後,便安心地一直坐在車上,列車直奔九州而去,反正也要到福岡去確認那具溺死的女屍。「貝普3號」的終點是大分,到了小倉之後再換車,第二天早上6點半就可以到博多站了。
拿著月台票上車的冬木,找到列車長補票。因為他太累了,希望買一張臥鋪票。運氣不錯,過了岡山以後有人買了票卻沒上車,冬木就佔了那個位置,否則像這樣客滿的程度,弄個座位都不容易呢。
冬木不再到處找人,就這樣躺在臥鋪上睡著了。
列車速度慢了下來,已經到了下關車站。5點零2分,非常的準時,車廂。內廂內也已有人起床,沒有剛才那麼安靜了。
與「貝普3號」幾乎同時到站的還有另一輛列車,車身是深藍色的。從車身的顏色推測,可能是上行快車。列車的另一頭可以看到倉庫林立的海邊,大概是漁港,魚和罐頭的廣告板到處可見。天空很快地明亮起來,但被白雲覆蓋著,今天可能是陰天吧。
在下關停了5分鐘,火車又駛出車站,不久便進入一個隧道。
隧道內每隔幾米便有路燈,冬木感到車行速度慢了下來,從窗戶看出去,已有微弱的白光,準是接近出口了。出了隧道就是門司車站,冬木以為列車是要靠站才減慢速度的,沒想到列車竟緩緩地停了下來。
冬木從窗戶往外看,上行的鐵軌上有三四個人影,拿著手電筒在照什麼。這兒離隧道出口只有幾百米,而且只有此處上、下行鐵軌沒有分開,從下行鐵軌可以看到上行鐵軌。雖然隧道外的光線也照了進來,但內部依然很暗。幾個人影原來是戴著帽子的國鐵人員,他們拿著手電筒好像在找東西,並慢慢地向隧道內走進去。
冬木搭乘的列車不久又開動了,很快地到達門司車站。冬木走下月台,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心裡有一點不安。
這會兒是早晨5點多一點兒。門司車站月台仍然很冷清。但是月台上的辦公室前卻有幾位鐵路局的職員及兩位穿制服的鐵路警察面色緊張地交談著,附近有幾個看熱鬧的人也在交頭接耳,冬木往那個方向走去,向其中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問到:
「發生了什麼事呀?」
「大概在隧道內有人出事了。」
男孩也不太清楚,一直看著鐵路職員。
「什麼時候發生的?」
「據說今天上行的快車有人掉下來了。」
另一位男子說。
這時候,一個職員快步走向樓梯方向。他是個中年的站務員。冬木追上他說:
「我是報社記者,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姑務員看了冬木一下,默默地走了幾步才說:
「4點53分從門司開出的快車泊山號,在隧道內掉下一個人。」
「人死了嗎?」
「是的。」
「是什麼人?」
「從車廂墜落之後又被火車碾過,屍體已破碎不堪,還不知是什麼人,只知道是個30歲左右的男人吧。」
「30歲左右的男人——」
冬木的心裡好像掉了一塊石頭般地安穩下來。發生事故的不是女人,可能是偶然發生的事件吧。
「貝普3號」再度鳴笛準備開車。原來預定停留8分鐘。因為剛才在隧道停了一下,所以提前開車。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一節車廂的窗戶都探出幾個人頭,張著好奇的眼睛四處眺望,可能他們在隧道時便已知道發生事情了。
冬木趕緊走向火車邊,正要上車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一個女人從兩個男人背後仲出頭來張望,她的視線正好與冬木的視線相交,這一瞬間女人像觸電似地立刻把頭縮回去。但是這一次冬木看的很清楚,那個女人不是美那子而是丹野憐子。
3
倉橋滿男被碾死的屍體在門司的隧道內被發現,這個報道在8月8日上午5點半立刻傳到西福岡警察署「望鄉莊殺人事件特別搜查總部」。
倉橋滿男於當天早晨搭上3點25分從博多出發的上行快車「白山號」,目的地是廣島。火車將在8點53分到達廣島,9點半在廣島有一個造船公司使用鋼材的招標會議,倉橋便是準備參加這個會議的。
倉橋的屍體被發現一事之所以如此迅速地傳到總部。是因為有兩位刑警一直在跟蹤著他。由於倉橋和百合枝被認為是嫌疑犯,百合枝己失蹤4天,倉橋雖然極力否認他是兇手,而且沒有潛逃的意思,警方也由於沒有證據而無法逮捕他,但還是秘密派了警察跟蹤,以查證他是杏和百合枝接觸。不過,這一點似乎也沒有結果。
8月8日凌晨3點25分,倉橋從博多車站上了「白山號」,他的票是倒數第二個車廂A臥鋪的A8下鋪。
兩個刑警在後面跟蹤,不敢過於靠近,怕被發現。他們坐在吸煙室的椅子上,從玻璃門窺視倉橋的臥鋪。倉橋並未立刻睡著,但也沒有出去的打算。
到達門司站時已是4點46分,這個站有人下車也有人上車,也許通過臥鋪車廂的人會擋住刑警的視線一會兒,但是他們並未看到倉橋本人走出去,也沒看到類似百合枝的女人出現在車內。
然而,列車於4點53分自門司開出之後,穿著襯衫和長褲的倉橋穿上拖鞋從後方走了出去。
這時警察之中的豐浦判斷倉橋是要上廁所。
由於他們的任務只是盯梢,不能跟著倉橋一起上廁所,而且倉橋既無逃走或自殺的可能性,也不是居所不定的犯人。他現在代理丹野主持公司的一切事務,從未有自殺或逃跑的企圖,所以豐浦刑警沒有立刻跟著倉橋,並不是他偷懶或疏忽了。
倉橋走出臥鋪車廂,門即被掩上,門外就是洗手間,豐浦略微地看了一下,但是因夜間車內燈光微弱,無法確認倉橋是否進了洗手間。
3分鐘之後,豐浦和石上刑警也向後面走去。但是,後面的洗手間打著「空」的燈號,敲敲門沒人答應。他們打開門一看,裡面是空的。糟了!豐浦暗叫不妙,不過,列車正在隧道內行駛,任何人也無法逃走。他們兩人想到倉橋可能到最後一節車廂的B臥鋪去與人會合,這個人或許就是高見百合枝。
豐浦走到B臥鋪,這一瞬間有人「啊」地大叫一聲,B臥鋪左側手動式門被打開,隧道內的一股股煙氣直往車廂裡衝進來,強風也不斷地往上吹。
大約2分鐘後,列車到達下關,石上刑警留在車上,豐浦下車立刻請鐵路警察協助,與門司站聯繫,搜查隧道。當豐浦看見車廂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已經預測到倉橋難逃一死了。
隨後果然在鐵軌上發現了倉橋被碾死的屍體。
這就是整個事件的經過。
倉橋的死可能是自殺,也可能是他殺。
不說也知道,倉橋已被警方列為殺害丹野蜻久的兇手,他本人也十分明白這一點。刑警的盯梢他可能也略知一二,表面上始終裝做很平靜的樣子,但是內心必然緊張恐懼,不安到了極點。如果他真的殺害丹野並利用高見百合枝偽裝不在現場證明,他應該瞭解被捕只是時間的問題,這樣想的話,倉橋便是自殺無疑。
但是,從倉橋的情況來看,也很可能是他殺,做案動機有三點:
第一,倉橋和同謀殺死丹野,這個同犯為免可被捕而殺死倉橋以滅口。
第二,有人相信倉橋就是殺害丹野的兇手。為了報仇而殺害倉橋。倉橋被列為兇手嫌疑,並有刑警跟蹤的事,除了警方以外並沒有人知道。
第三,兇手對倉橋有個人恩怨或是嫉妒。
若是第一個動機,兇手可能是高見百合枝。倉僑如果和百合枝為同謀,倉橋的存在對百合枝非常危險,同樣的,百合枝的存在也威脅著倉橋,二人為共犯的情況下,倉橋必為主犯,而百合枝只協助他做不在現場證明。雖然百合枝為了滅口而將倉橋殺死的動機有點勉強,但是,事實上也有很大的可能性。因為殺人的從犯同樣也有很重的罪,百合枝尚年輕,將來仍有前途,正在逃亡的百合枝很有可能因此而除掉倉橋。
若是第二個可能住一殺死倉橋為報仇的說法,兇手就只有丹野憐子一個人了。憐子是丹野的親妹妹,倉橋與憐子訂婚的目的就是丹野鋼材,如今丹野已死,他即將與憐子結婚,整個公司就等於倉橋的了,憐子不會允許倉橋這樣,憤而將他害死。
第三種情況也不無可能。丹野死後,公司事實上會由倉橋管理,在公司裡必然有人嫉妒或怨恨他。此人會利用望鄉莊事件尚未真相大白之際下手除去倉橋,所以這一點也必須列入考慮之內。
另外還有一個人——郡司祥平也不能疏漏。郡司曾請求丹野為他的支票背書,企圖以此而重振雄風,挽救九州鋼鐵破產的危機。丹野本人或許會接受郡司之請求,但一旁的倉橋強烈反對,並獻計丹野暫時躲避,郡司確實是這樣認為。郡司曾一再說出不利倉橋的言語,這也難怪,因為他是白手起家,苦心經營才有如此的規模。他深愛自己的公司,想盡一切辦法力圖挽救,卻遇到倉橋這個剋星,他自然恨之如骨……
以上這些人都有殺害倉橋的可能。
然而,如果是他殺,兇手採取什麼方法呢?
和望鄉莊事件對照,本案從一開始就可想像是一種十分細緻的手段。
兇手下手的時間是「白山號」快車從門司出發進入隧道之後,也就是4點53分壟5點之間,大約只有7分鐘的限定(「白山號」在5點零2分到達下關)。
案發現場是「白山號」快車最後一節車廂B臥鋪的前面通道口,兇手先打開左側手動式門。等到倉橋經過時突然把他推下去。若是這樣,兇手也有可能是女性。
其次是約倉橋到門邊來,這也有兩種可能性。
其一是兇手預先和倉橋約好,指示他到後部的B臥鋪車或門邊來。
第二,倉橋從博多上車後至案發之前,兇手接近倉橋的臥鋪,約他到B臥鋪車去。若為這種情況,兇手接近倉橋是在4點46分到達門司至53分開車之間的7分鐘,因為從博多到門司之間,豐浦一直盯著倉橋,沒有什麼動靜。
在門司站停車之時,乘客有所變動,來來往往的人擋住了豐浦的視線,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跟倉橋說話,三浦也無法發現。
若是這種情況,兇手竟然冒刑警盯梢的危險下手,這個兇手必然不知道倉橋已被跟蹤;或者他已情密計算過刑警的位置,找到機會接近倉橋。
豐浦刑警在下關下車後,留在車上的石上刑警詢問倉橋周圍的乘客,他們都表示5點左右,倉橋上鋪的乘客及前後左右的乘客都在睡覺,沒有發現什麼情形。石上隨後又調查B臥鋪車,並且再向前方走去,查遍全車都沒有看到高見百合枝,當然與倉橋有關係的任何人都沒見到。當時石上井不知道倉橋已經死亡。
總之,倉橋如果是他殺的話,他一定先被約到門邊,而且兇手與倉橋之間必然有什麼迫切需要見面的事,他們約好在列車上談判,談不攏就下手。
自從高見白合枝失蹤以來,搜查總部陷於一片焦躁之中,而且有一種緊張的氣憤逐漸膨脹起來。
首先必須調查倉橋滿男是否有自殺企圖。同時,搜尋百合枝的工作也重新加強。跟蹤的刑警很明確地表示,百合枝自8月4日上午11點失蹤之後一直沒有和倉橋見面,百合枝遭倉橋殺害的可能性非常小,她一定還躲藏在某個地方。
另一方面也要調查郡司祥平、丹野憐子和丹野鋼材的一些人。
中午的搜查會議就是報告這些調查的結果。
據倉橋身邊的人表示,倉橋不可能自殺,因自從丹野過世之後,倉橋對丹野鋼材的經營顯得無比的熱心,他雄心勃勃地爭取各廠商的生意。
而且從倉橋的性恪來看,他也不像一個會去自殺的男人。不論警方如何追查,倉橋始終顯出他是無辜的。
「郡司祥平沒有確實的不在現場證明。」
香月刑警首先提出報告。
「郡司說他本人在家裡睡覺,其妻也這樣表示,但是因為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家裡沒有其他外人,所以妻子的證言並不能起作用。」
郡司祥平在擔任九州鋼鐵董事長時朗,他們住在南公園附近高級住宅區裡,破產後便搬到郊外普通住宅區,也不再使用傭人了。
「郡司相當憎恨倉橋,每當他握到支票背書一事,他就怒氣沖沖地指責倉橋。」
丹野憐子由中川負責調查。
「丹野憐子的不在現場證明有點可疑。」
中川一邊看著筆記,一邊報告。離開丹野憐子之後。中川又到博多站調查了一下。
「事件發生當時,丹野憐子正在下行快車『貝普3號』中。她從大阪到小倉,又改換快車『櫻島號』,於6點45分左右回到福岡。」
「她一個人嗎?」
小田切問道。
「是的,丹野憐子於前天8月6日到東京出差,昨天7日到大阪分公司,旋即乘大阪19點零7分發出的『貝普3號』。她是以出差的名義出去散心,所以並末預定什麼火車,完全看當時情況而決定車次。當她到大阪車站時,其他列車均已客滿,只能搭乘『貝普3號』。」
「晤……當『白山號』通過隧道時,『貝普3亨』號在什麼地方?」
「事件發生載點53分至5點之間的7分鐘內,當時下行的『貝普3號』正在下關以東附近,這是一個奇特的偶然吧。事件之後,上行的『白山號』於5點零2分到達下關,另一方面,下行的『貝普3號』也同樣地於5點零2分到達下關,也就是說,兩車在事件發生後曾經交會過。」
「啊……但是,丹野憐子如果真的上了『貝普3號』,她就不可能是兇手了。」
宗像科長雙手抱在胸前,喃喃自語,其他的辦案人員也都是思考的表情,沒有人提出反駁。或許丹野憐子可以在下關下車,但那時「白山號」上的事件已發生,在時間上根本不可能下手。
「丹野憐子確實有乘下行快車的證據嗎?」
飛田刑警問。
「丹野憐子說她單獨一人乘車,車上其他乘客都已經睡著了,可能沒有人記得她的長相。不過當列車停在廣島時,她曾經到月台上吃了一碗方便麵。」
「方便麵?……但是當時廣島是半夜啊!」
小田切睜大了眼睛說。
「是的,『貝普3號』到達廣島站時是零點59分,停了5分鐘,1點零4分開車。由於廣島站上行下行的火車都會停站,因此車站的快餐館是全天候經營的,這是我詢問博多站得到的情況。丹野憐子上車後可能睡不著而覺得肚子餓,看到廣島站的快餐館還在營業就下去吃一碗麵也有可能,其他也有三四個客人下去吃,憐子說她還和賣面的老闆聊了幾句話。由於她在電視公司製作節目,她和老闆之間可談的事情頗多,等到火車快要出發了,她才急忙跳上車,這一點可以問廣島站賣面的老闆就知道了。」
「好的,我們立刻找個人拿丹野憐子的照片去廣島。」
宗像科長毫不猶豫地說。
4
冬木悟郎到達福岡之後立即知道了三天前在博多灣撈起的女屍不是朝岡美那子。
他在小倉改乘快車「櫻島號」,6點38分到達博多站,在站內打公用電話給福岡分社的社會部。與冬木相熟的記者告訴他博多灣女屍的身份已查明。系一單身女郎,因失戀而投海自盡,其家屬也已認屍云云。
冬木也因此放下心來,但那人又報告了另一個消息。
「今天早晨又發生了一件事,與西署有關,你還沒跟他們聯繫嗎?」
「西署?」
西署是望鄉莊事件的轄區,冬木的心又緊了一下。
「是。今天早晨在門司和下關的隧道內發現了倉橋滿男的屍體。」
「……」
冬木立刻想起了隧道中的情形以及門司月台上所聽到的事情。原來車站服務人員所說的那個30歲左右的男牲死者就是倉橋滿男。
「根據警方調查,倉橋於今早乘博多開的3點25分上行快車『白山號』,自最後一節車廂跌落隧道中,自殺或他殺不詳,目前正在調查中。」
這是對方全部的資料。冬木再一次確認倉橋所乘的列車後,對方把電話掛了。
手上拿著聽筒,冬木又開始想那些問題。水中浮屍不是美那子,可以放心了,但昨晚在大阪車站見到的酷似美那子的女人,是否就是今早看見的丹野憐子呢?又為什麼呢?如果不是。那個女人又到哪裡去了?
冬木搖搖頭,走到小賣部去。車站內此時已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大多是趕著上班或上學的人。
冬木在店裡買了張時刻表。走出車站。博多車站在七八年前改建新站。車站正面建了許多高樓大廈,商店不少,停車場前也有些新蓋的建築物。咖啡館還沒開門。冬木只好沿著馬路走進一家小的餐廳。坐在座位上。面對著侍者剛端來的大醬湯,冬木的思緒又集中到一個問題上。
乘下行快車「貝善3號」的乘客是否有可能在隧道內把乘上行快車「白山號」的倉橋推落於隧道中呢?
「白山號」在隧道內發生事情以後,於5點零2分才在下關和「貝普3號」會車。所以,冬木現在所懷疑的對象從大阪到門司一直都在「貝普3號」車上,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倉橋從「白山號」上推下去吧。
但是……
冬木的眼前又浮現出大阪車站月台上那個穿藍色外套的女人,當時冬木的確看到她上了「貝普3號」,也不可能一上車又下車。
但是上了車之後,她又怎樣了呢?
假定她有計劃在隧道內殺害乘「白山號」的倉橋的話,她應該立刻下火車,再飛快地趕到隧道以西搭乘「白山號」。
從大阪到九州,當然利用飛機要比火車快的多。
冬木喝了一口大醬湯。打開新買的時刻表,查看航空時刻表那一頁。
下行「貝普3號」從大阪出發是l9點零7分,這之後乘車直奔機場最少需要20分鐘。
這樣的話,有3班飛機可以搭乘。
(大阪)19:50——(福岡)20:45
(大阪)20:15——(福岡)21:50
(大阪)21:50——(福岡)22:5
每一班飛機均可趕上第二天上午3點25分從博多出發的「白山號」。
如果她真的搭飛機到福岡再搭乘「白山號」,並頂先設下借口誘使倉橋來到B臥鋪的門邊,在倉橋沒有警戒之下,把他推下火車……
這個推理還有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在「白山號」完成計劃之後,她還要再退回下行「貝普3號」車上。
這一點就比較簡單了,「貝普3號」與「白山號」在下關曾經會車……是的,冬木逐漸想起來,當時他看到「白山號」也同時進站。
冬木急忙翻出時刻表來看。上行的「白山號」到達下關是5點零2分,停車9分鐘,5點11分才再出發。
下行的「貝普3號」同樣於5點零2分到達下關,停車7分鐘——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返回「貝普3號」。
冬木的心一下子興奮起來,他拿出筆記本把「女人的行蹤」列了出來:
(1)8月7日搭上大阪19點零7分發出的下行快車「貝普3號」後立刻下車。
(2)乘出租車至大阪機場,需20分鐘。
(3)乘日本航空323班次大阪19點50分起飛至福岡20點45分到達的飛機(其他兩班均可)。
(4)從福岡機場乘出租車至博多車站,所需時間約15分鐘。
(5)8月8日乘博多凌晨3點25分發出的上行快車「白山號」,凌晨4點53——5點零2分,在隧道內行兇。
(6)5點零2分在下關下車,立刻乘下行「貝普3號」。
(7)5點16分到達門司……
冬木看著自己所列的表,興奮的心情逐漸冷卻,代之而起的是無以言喻的悲哀。
5
高見百合枝被發現的快報是於倉橋滿男的屍體在隧道內被發現的當天下午3點。正確說起來應該是百合枝自己到派出所投案的。
這個派出所位於福岡縣系島郡芥屋一系島郡在縣的西部,北半部是突出於玄界灘的系島半島,是一個安靜的農漁村莊。芥屋位於半島西北端,北側有一個稱為芥屋之大門的海蝕斷崖,西側為沙灘,夏季是游泳勝地。派出所位於斷崖與海水浴場中間,頗為孤立。
當天下午3點,一位年約二十三四歲、穿看剪裁合身的藍色套裝的美麗小姐獨自一人來到派出所。派出所內只有一位50歲的巡警青島,當他一看到這個女人遠遠走來便有一種直覺。她可能與某個案件有關。這個女人腳步不穩、臉色蒼白,似乎在害怕著什麼。
她站在派出所門口時,青島立刻認出她就是4天前被通知注意的「高見百合枝」。
青島還末開口,這個女人就先自我介紹。
「我是高見百合枝,我……倉橋被殺死了……不是我殺的。」
百合枝似乎嚇得說不出話來,看到旁邊有一把椅子,她立刻坐下來。
青島立刻與西福岡暑聯繫。
大約1小時之後,百合枝被帶到西署。宗像科長、中川組長等署內高級刑警及縣警廣池科長把她團團圍住。此時百合枝的情緒已顯得比較穩定了。
「這幾天你都藏在哪裡呢?」
宗像科長一邊看著百合枝一邊問道。這個女人容貌端正,給人的印象深刻。她的臉色蒼白,眼瞼低垂。
「芥屋的鶴見婦產醫院。」
聲音很低但很清楚。
「那地方有熟人嗎?」
「是的……我父親和院長過去是好朋友,我以前也去那裡玩過一次,因此住在那裡。」
「好,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宗想加強語氣說。
「你和倉橋滿男相愛,並和他共謀企圖殺害丹野,這個事實你承認吧?」
此話一出,空氣中頓時彌浸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感覺。
「是的。」
百合枝倒是回答的很乾脆。她的面孔扭曲,用力咬著下唇,眼睛仍然低垂著。
「好,那麼你把8月4日離開井屁鐵工所後的情形說一遍。」
百合枝點點頭,稍微沉默了一下。她已有全盤托出的決心,神色鎮定,便以堅定的語氣開始說出,
「那天早晨,我到公司上班,倉橋告訴我事情恐怕有麻煩了,叫我暫時躲一下比較好……」
倉橋已感覺出警方懷疑自己與百合枝的關係,並懷疑二人共同謀害丹野,但因為缺乏證據,他決定否認到底。但是,假如百合枝被捕,他們的關係必將公開,所以他覺得百合枝最好能躲起來。
至於躲藏的地點,二人緊急做了商量。倉橋無處可想,百合枝想到鶴見婦產醫院,院長鶴見己70歲。對百合枝頗有好感,過去鶴見曾被控告私自售賣醫療用麻醉藥給暴力團,但因證據不足而不起訴。
百合枝曾聽父親說過鶴見是一個好好先生,有什麼可以找他幫忙。
於是百合枝決定到芥屋去。她告訴院長說「被一個壞男人糾纏想來避一陣子」。
鶴見毫不懷疑,立刻給她辦住院手續。她也沒對護士說什麼。
倉橋偶爾打電話來。他告訴她事態越來越壞,要為她找一個更安全的場所,一再要她忍耐。
第3天早上-一倉橋死的前一天,倉橋還打電話給她,說他好像已被刑警盯梢,當天下午會有一個名叫柴田的男人打電話給她,在電話中約好時間後,到芥屋斷崖附近人跡稀少的樹林中和柴田見面。柴田會用他的車子送她到阿蘇山麓別墅中。等到警方的監視緩和之後,他也會趕到別墅去,再商量今後的事。
百合枝等待的「柴田」的電話一直未打來,當天晚上她都沒敢睡覺。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中午聽收音機播報倉橋己死的新聞,並已把自己列入重要從犯,她越想越恐怖,不想再逃亡了,便到派出所投案。
百合枝的供述簡潔而合理,完全沒有鬆散胡說的感覺。
廣池科長挪動他那肥胖的上身,仔細地瞧著百合枝說:
「那個名叫柴田的男人你認識嗎?」
「我沒見過他,不過常聽倉橋說起這個人。他是福岡橡膠公司的,和倉橋是高中時代的好友,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
廣池與宗像對看了一眼。福岡橡膠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大企業,董事長的確叫「柴田」,地方上的刑警都認識他,這伴事必須快速調查。
「那麼,我再問你望鄉莊的事件。」
宗像聲首更尖銳了。
「你在7月16日早上7點左右潛入望鄉莊15號房間,9點50分左右離開房間,在樓梯口遇到10號房間的太太,這件事是事實嗎?」
「是的。」
百合枝的聲音很細小。
「有什麼目的嗎?」
「房間,情形……為了把房間稍微改變一下。」
「具體說一下。」
「我先把窗簾打開……8點左右報紙和牛奶都送來了,我把報紙拿到臥室枕頭邊,牛奶倒掉,空瓶放在洗碗池內,臨走之前又把窗簾拉上,把門鎖好。」
「這之後,10點時你到外面打電話至15號房間吧?」
「是的……」
「在哪裡打的?」
「西裡住宅區內科醫院。」
「電話鈴響多久呢?」
問到這裡,百合枝覺得十分驚訝,她睜大眼睛,隨即又垂下眼瞼。
「5分鐘左右。」
「5分鐘之後掛掉,這是倉橋叫你做得嗎?」
「是的。」
「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包括電話在內都是倉橋指示,其目的在使行兇時間看起來是16日早上10點到10點半左右,使倉橋有不在現場證明吧。」
「是的。」
百合枝的聲首已完全沒有感情,只是機械地回答。
然後一陣沉默,只有冷氣機運轉的聲音。廣池又打破了沉默。
「16日早晨,你迸到望鄉莊15號房間時,室內的狀況如何?」
「好像有一番打鬥過的凌亂,董事長他……倒在椅子後面,我盡量避免看到他……」
百合枝的聲音顫抖,性感迷人的雙唇如今已失去血色。
「丹野先生於前夜即7月l5日夜晚被倉橋滿男殺害了吧?」
「……」
百合枝咬住下唇,低著頭,空氣之中再度瀰漫著緊張的令人窒息的氣息。
「7月l5日夜晚,倉橋到望鄉莊15號房間殺害了丹野,第二天你秘密潛入現場,改變現場情況,然後他在別府和福岡打電話,使作案時間看起來像l6日早上,這些都是你們兩人計劃好的嗎?」
百合枝抬起頭來。不知不覺地和廣池四目相接,然後她又把視線落在自己膝上。
「正如你所說的,不,我本來並不這樣打算,我不想去現場,倉橋看我不太情願的樣子,他說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
「他說其實殺掉董事長的人並不是他自己。7月l5日夜晚9點半左右,他本想到15號房間去找董事長並殺了他,但是他去的時候董事長已經遇害了,——他說這些話我並不相信,我覺得他可能在騙我。但是,當我聽到倉橋被殺的消息心我卻相信他的話了,他說的是真的,倉橋絕不是殺害董事長的真正兇手!」
百合枝大聲叫著,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聲音也激烈地顫抖。
刑警們都不約而同地對看著。
「總之……」宗像科長說,「倉橋和你有共同謀害丹野的計劃確有其事吧。」
「是的。」
「你先把這見事詳細說一遍,為什麼要殺丹野?」
在宗像的催促下,百合枝說出了二人共謀的經過:
倉橋和百合枝之間的關係已有4年之久,周圍的人都沒發現,可能是由於在這之前大家傳說丹野和百合枝有關係吧。當時丹野的妻子剛過世不久,年輕而迷人的百合枝跟在董事長身旁,自然令人聯想他們二人會有那種關係。倉橋每次和百合枝幽會都非常小心,他恐怕被丹野發現。
不過,倉橋和百合枝卻沒有正式結婚的打算。百合枝曾經向倉橋提起過,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但也沒有拒絕的表示。
然而,憐子和倉橋突然迅速親密起來,事情又有所改變。憐子由於情人飛機失事,感到十分傷心而搬離其兄的住家,獨居於公寓中,倉橋便發動積極的攻勢,爭取憐子的好感。不久兩人便訂婚了。
當然,百合枝無法保持沉默,她責問倉橋,並威脅他若不與憐子分手,她將要把二人的關係告訴憐子和丹野,這麼一來,兄妹二人自然十分生氣,對倉橋不利。
不料倉橋卻趁機向百合枝吐露真心話。
倉橋把他多年來所積聚的不滿都說了出來。他現在在丹野鋼材確實也位高權重,但這只是丹野利用倉橋的頭腦和人際失系的策略而已,事實上丹野從未有讓倉橋經營的念頭,他自己掌握了公司的股份,一股也沒分給倉橋。
丹野鋼材在初創之初只不過是一家小型工廠而已,今天能在鋼鐵不景氣的狀況下飛黃騰達,可以說完全是倉橋的功勞,倉橋又是個野心家,當然不滿丹野的作風。
不過,倉橋自己沒有資本,他沒辦法離開丹野鋼材自組公司。他意識到這一輩子都要在丹野手下做事了。
丹野是才40歲的壯年,倉橋只比他小6歲,因此,倉橋這一生別想位居丹野鋼材最頂上的位置,但倉橋又實在渴望獲得這個位置。
倉橋說他之所以和憐子接近就是計劃的開始。他在百合枝的耳畔訴說著他的計劃:他如何與憐子結婚,結婚之後想辦法除去丹野,丹野的財產就變成憐子的,然後他再慢慢地把公司股權都轉到倉橋的名下。
這是很有把握的事,憐子婚後還要上班,她是一個嬌生摜養的小姐,必然不肯做家事,這時倉橋就可以名正言顧地離掉她,另娶百合枝為妻……
所以。倉橋要百合枝為未來而忍耐。
百合枝非常相信倉橋的話,她也就不在乎了。同時她還想到倉橋有朝一日能財勢兩得,那才是她所希望的。出生於大分縣貧窮農家的百合枝從小便憧憬著都市的生活,能過得優裕而享受富有,就是她所追求的目標。
倉橋把這麼重大的計劃告訴自己,當然不會背叛自己了,而百合枝也不會去阻礙倉橋的計劃,而且萬一憐子發現自己和倉橋的關係,他的計劃就會全部泡湯。
不久,倉橋和憐子正式訂婚,並決定秋天結婚。
然而,6月底卻發生了一件事,使得倉橋和百合枝二人的計劃都亂了。
丹野突然表示他有再婚的意思。
百合枝說到這裡時,大家都屏息靜待,幾乎透不過氣來。
「再婚?——說他和誰結婚了嗎?」
廣池怪異的問話並未引起其他人的笑意。
「是的。」
「對方是誰?」
「我知道的並不詳細,倉橋大概知道的比較多吧。不過董事長顯然已打算在最近就要結婚。對方似乎有什麼事還沒有解決,一兩天內不可能結婚。但一個月後就能處理好。董事長很希望早一點結婚,他說話的神情也變年輕了。」
「請你把那個女性具體描述一下。」
「好的,因為某種緣故,對方不願意公開舉行婚禮,只說簡單一點就行了。但倉橋覺得事情並不如此單純。在他的追問下。董事長才說這個女人還是別人的妻子呢,而且他們不過是在俱樂部見過一次面而已……」
百合枝所聽到的只是這些而已。
不論對方是怎樣的女人,只要丹野一結婚,倉橋的計劃就完蛋了。因為即使丹野死了,他的財產仍然落入妻子手中,要是生了兒子。兒子與妻子繼承,憐子則一點兒也沒份兒。
情急之下,倉橋決定提早下手,因為他和憐子已經正式訂婚,雖然丹野死了,這個關係也不致於發生變化,而且憐子也說不定會因為哥哥死了沒有依靠而急於結婚。想了又想,倉橋決定在和憐子結婚之前殺了丹野,這樣他的嫌疑也會少一些。
事有湊巧,九州鋼鐵適逢此時發生經營危機,郡司樣平請求丹野為他做支票背書,董事長為了逃避而決定暫時藏起來,倉橋認為這是最好的機會。
「果然是倉橋勸丹野做暫時性的躲避呀。」
中川頭一次說話。
「不,並不完全是,起初董事長不知道如何拒絕郡司的要求。倉橋堅決反對,他認為根據目前的情勢判斷,如果替郡司背書,兩人會一起垮掉。董事長也覺得很有道理,但又不好意思當面拒絕郡司,最後董事長自己提出隱匿的計劃,讓外界以為他失蹤了。這時董事長早已有了住處的安排。」
「就是望鄉莊15號房間吧?」
「是的。」
「原來如此……」
中川重重地點頭。丹野心裡早有安排。他在自己躲避之前的半個月即6月25日,已租下望鄉莊15號房間,讓謎一般的女人住進去,而這個女人也就是丹野再婚的對象,現在已大致明白了。
宗像接著說。
「不論是誰提出的計劃,丹野失蹤的時間及隱藏地點、理由等,倉橋都知道吧。」
「是的」。
「那麼7月15日丹野打電話給倉橋並告訴他15號房間的電話號碼都是謊話了。」
「是的」。
「那時候丹野已經被殺了吧。」
「大概是吧……」
「你們的做案計劃可否再說詳細一點?」
「是……」
百合枝的口氣十分的平淡。
最初的計劃是——7月15日晚上9點到9點半之間。倉橋假稱有急事要找丹野而到望鄉莊15號房間。在這之前,倉橋曾兩次秘密地夜訪丹野。據丹野說。鄰居不會知道這裡的動靜,只等九州鋼鐵破產定案就可以回去了。
然而,倉橋下手殺害丹野的方法是暗藏一把匕首在身上,行兇之後再把凶器帶回去。丹野近來稍有發胖且缺乏運動,心臟衰弱。反之,倉橋自學生時代起即不斷地游泳健身,他有把握打得過丹野。作案之後,倉橋把15號房間鎖上,鑰匙帶走,立刻複製一把鑰匙給百合枝。天神夜市有一家專門打造鑰匙的店,3分鐘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6點45分左右,百合枝拿著丹野的鑰匙和新做的鑰匙到15號房間,佈置好窗簾、牛奶、報紙,改裝成16日早上丹野還活著的情形,丹野的鑰匙放回小茶几的抽屜裡,再用新做的鑰匙鎖上門。
兩把鑰匙中少了一把,可引開警方搜查的方向。
百合枝出了望鄉莊之後。在10點前從外部打電話到15號房間,使電話鈴響聲連續5分鐘之久。另一方面,倉橋於10點整請別府旅館服務台撥同一電話號碼至15號房間,留下占線的紀錄。
二人就是如此把丹野遇害時間仿裝成16日早上10點至10點半之間。倉橋不在現場證明無懈可擊,而百合枝可能被懷疑是共犯,因此16日上午10點左右她到西裡住宅區某診所檢查身體,到11點左右之前,一步未離開診所,這就是她的不在現場證明(但9點50分走出15號房間時不慎被10號房間的太太撞見是一個重大的失敗。鑒於此,百合枝覺得在附近做不在現場證明可能對她不利,因此到醫院後即立刻打電話,但未接受檢查,匆匆離去。
「16日早上我的行動完全按照預定計劃進行,只是倉橋卻說出奇怪的話……」
「倉橋說丹野不是他殺的,在他到達時,丹野已經被殺害了!」
「是的,他說15日晚上9點半他按照預定計劃到15號房間,敲敲門卻沒人回答,他以為丹野已經睡著了便推門進去,門沒鎖。屋子裡很黑,也沒有聲昔,倉橋打開燈,赫然發現董事長的屍體。」
倉橋對百合枝說,屋子裡顯然有格鬥後的樣子。
當他在凌亂的房裡發現了董事長的屍體時,他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去叫警察來,但又怕自己被懷疑是兇手,因為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丹野的住處,他殺人的動機也最強,同時兇手已經跑掉,他又沒有不在現場證明……種種的條件都對他不利。
結果,倉橋沒有動現場,僅從小茶几抽屜中取走房間的鑰匙,再把自己的指紋拭掉,關掉電燈,鎖上門後逃走。
「由於我在16日早上被10號房間的人看到,倉橋為了怕我們兩人的關係暴霹,叫我逃走比較好。他還說本來他是和案情無關的,但這一來,我被人看到就必定成為破綻的起因,還是逃走比較好……起初我不相信他的話,但我現在想起來,如果倉橋說的是實話。他說不定知道真兇是誰,想利用真兇做什麼事。事實果然如此。他本想威脅真兇,卻反而被害死……」
百合枝的供述告一段落,搜查總部立即展開調查。
芥屋的鶴見婦產醫院院長很乾脆地承認他收容百合枝的事,但是他說因百合枝被不良分子脅迫,他才以住院的形式收容她,鶴見根本不知道百合枝被警方通緝。
根據護士的證言,百合枝在住院的四天當中,一步也未曾離開過,倉橋墜車而死的8日上午5點左右,百合枝確實睡在病床上。
另一方面,對倉橋所說的柴田,警方也查證過了。柴田典和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他和倉橋已有半年不見,他也不知道倉橋已死的消息。況且倉橋所說的阿蘇山麓的別墅,公司方面已預定在那兒蓋了座高爾夫球場,因此別墅早在好幾個月前就已拆掉,現在根本不存在了,警方凋查的結果。柴田所說的話確實是真的,看來倉橋對百合枝是隨使說的。不過。倉橋要百合枝等柴田的電話,井且要她到芥屋斷崖去和柴田相見,而斷崖上是松林,就是白天也沒有人會去。同時百合枝也沒見過柴田這個人。由此可以導出一個推理,正如百合枝的直覺。倉橋知道真兇是誰。並且欲威脅他做什麼事——這件事其實也就是殺害百合枝。
或許倉橋在向百合枝表明心跡的時候就想殺了她。他老早就已有計劃。丹野既已死亡,倉橋又與憐子正式訂婚,不久即將結婚,那他就是憐子的丈夫當然也有權繼承丹野鋼材——這正是他夢寐己久的。於是,百合枝的存在對他已成為障礙,如果她把兩人之間的事公開,對倉橋十分不利。倉橋要求百合枝協助自己殺害丹野,然後再除去百合枝,豈不一舉兩得。
但是,當倉橋準備下手之際,7月15日他潛入望鄉莊15號房間時。發現丹野已經遇害。
在現場,倉橋從某個理由推測出真兇殺害丹野的意圖,他不去通知警察,反而按照預定計劃讓百合枝佈置成16日早上遇害的情形,倉橋可以獲得不在現場證明。而真兇也可以道遙法外,但是他要趁此要挾真兇。
倉橋要威脅真兇為他除去百合枝,看來這個人恐怕和百合枝之間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這個人要是殺了百合枝,被懷疑的可能性很小。另一方面,倉橋在百合枝被害之時,也為自己做了很完美的不在現場證明。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倉橋要求對方所做的事並沒有實現,反而是他自己被殺死。的確,真正的兇手殺害和丹野事件沒有直接關係而又不明白誰是真兇的百合枝,還不如除去倉橋才是上策。
百合枝的供述為整個事件帶來新的觀點,倉橋的死系他殺的可能性提高。同時,丹野在住進望鄉莊15號房間之前在該室出入的女人必須嚴密搜查。
這個女人即丹野再婚的對象,她與丹野被害有直接的關係。
警方到丹野鋼材和倉橋的公寓內帶走一些遺物,這些東西可能成為有利的線索。
這個線索就是關於那個關鍵女人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