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主人矢野晉吉,自從遭到搶劫,就養成了一種習慣,在人群之中,腦袋象撥浪鼓一樣東張西望,打量著過往行人。
真是把人的肺都要氣作了。正值年尾缺錢花的時候,貨款被搶走了,這還不算,強盜美其名曰說什麼怨社會。社會能賠我的錢麼,真是豈有此理。
除夕這一天,晉吉也沒停閒,開著輕型小車沿著街遼轉悠,他一面仔細地觀察路旁的行人,一面又窺視著迎面車子裡的人。
他的車正遇上紅燈停了下來。這時候,他兩眼緊緊地盯著川流不息、橫穿馬路的人群。
「啊!」晉吉不由得叫出了聲。
他發現了那個強盜。
不錯,正是他。四方臉,濃眉毛,裝束也和那天一樣,茶色短大衣,白手套。
晉吉汀開車門飛奔了出去。
這時候,剛巧信號燈換成了綠色,汽車的行列開始蠕動了。晉吉的車卻原封不動。擋住了後面車輛的路,後續車輛「嗚!嗚」一個勁兒地按喇叭。此時的晉吉顧不上這些了,他一心要抓住強盜。
晉吉衝入人群,一把揪住那男人的胳膊。「強盜!」他聲音嘶啞地喊道。
行人們都驚奇地望著晉吉和那男人。
那男人被晉吉抓著一隻胳膊,並不顯得慌張。「別胡說八道!」
這個聲音,晉吉也記得,完全沒錯。「你是強盜!不是你從我的酒店搶了錢嗎?」
「喂!認錯人了吧。「
「就是你!」
「莫名其妙。快把手鬆開!」
「什麼?鬆開!」晉吉叫嚷著,他看見兩名巡街的警察正朝這邊走來。於是呼喚道:「警察!」
兩名警察撥開人群跑到跟前:「怎麼回事?」高個子打量著晉吉和那男人的臉問道。
「這小子是搶我家酒店的強盜。「
「強盜?」
「純粹無中生有。」那男人深深地聳了聳肩膀,「他恐怕是認錯人了吧。」
「他就是正通緝的連續搶劫案的罪犯。」
「什麼?」警察的語氣變了,他倆互相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那勇人,兩名警察小聲嘀咕了幾句:「這傢伙的確跟通緝相片相似。」轉過臉對那男人說:「對不起,跟我們到警察署去一趟吧。」
「好吧。」那男人痛痛快快地點頭答應了。
晉吉對於那男人的痛快感到意外,不過,他仍然深信這小子就是強盜。
警察把那男人和晉吉帶到附近的派出所,從那兒給連續搶劫案偵查總部打電話聯繫。那男人對於警察的舉動不僅毫不驚恐,反而面帶笑意,蹺著二郎腿有節奏地顫動著,彷彿在欣賞著警察們的演出。晉吉斜眼瞄著那另人,心想他萬一逃跑。豁出命也要抱住他的腿。可是,全然不見那男人有逃跑的意思。
不久,開來一輛警車,把晉吉和那男人帶去偵查總部。兩個人到了偵查總部之後。刑瞥們一看,那男人,真和通緝相片一模一樣,不由得個個暗自高興,心想果然沒出今年就捕獲了罪犯。但是,對那男人還是採取了慎重的態度。
「請問貴姓。」老練的刑警宮地鄭重其事地問道。
「我叫小柴勝男。二十五。推銷員。」那男人爽快自如地回答。
宮地掏出香煙,並且讓給那男人一支:「家住哪裡?」
「池袋。確切地說是豐島區東池袋。」
「知道為什麼被帶到這兒來嗎?」
「也許因為我長得像搶劫案中的罪犯吧。」小柴勝男聳了聳肩膀,吃吃地笑著,「當然,我不是強盜。」
「可能的話,說說你不是強盜的證據吧。」
「通常所說的不在作案現場的人證麼?」
「通常?「
「通過看電視和推理小說,一般在這種場合,要有人證明自己作案時並不在現場,是不是?」
「晤,是吧。」宮地尷尬地笑了一聲:「我現在具體地問你,本月二十八日夜間九點至十點,你記得你在什麼地方幹什麼事嗎7」「三天前麼?恐伯是在家裡,差不多那個時間我都在家看電視。」
「二十九日夜間九點至十點呢?」
「在家看電視呀。」
「三十日,就是昨天夜裡十點至十一點呢?」
「同樣埃沒有錢,所以晚上幾乎都不出門,在家看電視。」
「你這叫什麼旁證。」
「普通的正經人,晚上大都在家看電視嘛。那不是很自然的事麼?」小柴神態自若的說。
宮地讓同僚暫時替他審訊,走出了審訊室,正等候在門外的晉吉趕忙問:「坦白了嗎?」
「沒有。他不承認是自己幹的。」
「豈有此理。就是那個小子。難道我還記不住搶了我錢的人!」晉吉連珠炮似地說著。
老練的刑警看著晉吉那種不服氣的樣子,苦笑道:「我現在打算把其他受害者也請來,您們一起認一認他吧。」
首先被叫來的是二十九日遭到搶劫的家俱店老闆。繪偵緝相片,晉吉曾見到過他。他一到偵查總部,隔著窗玻璃一看,便高聲地嚷起來:「是他!就是他!搶劫我家的正是這傢伙。」
「沒有認錯吧?」宮地叮問了一句。
「絕對沒錯。就是他。」家俱店老闆重重地點著頭。
偵查主任工籐警部慢吞吞地走過來,問宮地道:「怎麼樣?那個人真是強盜嗎?」
「兩名受害者都確認無疑。那個人的長相也確實和偵緝相片一樣。衣著也相同:茶色短大衣,白手套。但是——」「但是什麼?」
「剛才審問了一下,他神色自如,毫不在乎。」
「提出了什麼確鑿的證據嗎7」
「如果他提出了確鑿的證據,他毫不在乎,倒易於理解。他說他在發案期間,一連三天都在家裡看電視,關鍵的地方含糊其辭,這就不能不讓人感到奇怪了。」
「這是不可靠的回答。」工籐警部輕輕一笑。心想這種回答,一攻則破。「還有一位受害者怎麼沒來?」
「我正準備打電話叫百貨店經理蛟島來。估計他來了也和這二位一樣,證明搶劫者就是該犯。」宮地武斷地說完,便拿起了電話筒。撥通蘭蝶百貨商店後。「我是偵查總部。」
宮地話音剛落,對方那個熟悉的聲音便急不可待地說。「我正要給您掛電話哩。」
「有什麼急事嗎?」
「逮住了!」對方氣喘吁吁地回答。
「逮住誰啦?」
「誰?這不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強盜!逮住了搶我商店的那個強盜。」
「……」
「聽著沒有?」
「聽著哩!」
「那個傢伙真是厚顏無恥,今天居然又大搖大擺地來逛我們的商店了。一個店員報告我說,店裡進來一個和通緝相片一模一樣的人,我起初還不相信。偵察先生,您能相信嗎?一個強盜若無其事地來逛自己搶劫過的商店,簡直不可思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果真就是那個強盜呀。」
「後來呢?」宮地耐著性子聽著蛟島冗長的說明,趕快講,「後來逮住了那人,是嗎?」
「當然逮住了。正關在辦公室裡,請您們快點來吧。」
「那個人真是強盜?」
「哪能有錯。肯定是強盜。他是連續搶劫的大盜,我們怕看不住他,您們快來吧。」
「好,我馬上去。」宮地放下話筒。神色恍惚,如墮五里雲霧之中。
「看你那副奇怪的樣子,怎麼回事?」工籐問道。
宮地把他和蛟島通話的內容,原原本本地學說了一遍。「真是怪談,我去看看情況吧。那裡大概是認錯人了。我弄清之後順便把蛟島帶過來。」
工籐警部也說,「也許是逮住了相貌相仿的人吧。」
宮地急忙乘警車趕往蘭蝶百貨店。蛟島正等在店門口,他一見宮地從警車鑽出來,就急忙領他登上二樓辦公室。宮地心裡十分納悶。真正的強盜剛被抓到偵查總部去了,而且正在審訊之中。這裡又發現了一個,難道是孫悟空,會分身法,也許是蛟島破案心切,緊張中認錯了人吧。不過,他馬上就會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推開辦公室的門,看見兩名身穿商店制服的店員,正神情緊張地看守著一位男人。
「他就是強盜!」蛟島十分憤怒地說道。他那短粗的手指幾乎戳到那男人的臉上。
剎時,宮地怔住了,呆呆地望著坐在那裡的男子,眼睛不停地眨巴著。
像,太像了。和偵查總部正審訊的小柴勝男一個模樣。不僅僅容貌相同。甚至茶色短大衣,白手套,這一身裝束也完全相同。
「怎麼樣?我沒有認錯人吧。」蛟島又躊躇滿志地對宮地說。
宮地挨近那個人,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是你昨晚搶了這家商店?」宮地自己也覺得問的奇怪。恐伯是因為有小柴勝男的緣故,才發出了這樣的問話。
「豈有此理!」那男人深深地聳了聳肩膀。態度也與小柴勝男相似,非常鎮定沉著。「簡直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在支吾抵賴。這個傢伙肯定是強盜。」蛟島在一旁粗暴地叫著。
宮地沒有理睬,他向那男人提出一個自己認為最量要的問題:「你姓小柴嗎?」
「晤。我叫小柴利男。怎麼啦?」
「那麼,小柴勝男是誰?」
「是我哥哥。你問他幹什麼?」
「你們是孿生兄弟?」
「您知道的很清楚嘛。」小柴利男吃吃地笑起來,笑的樣子也和哥哥一樣。「因為出生在戰爭年代,從『勝利』一詞中每人取了一字,這是父親取的名字。「「您跟他囉嗦什麼!」蛟島惱火了,捅了一下宮地的肩膀,「還不快押到警察署去。」
「不用您說,我會帶他去的。您當證人,也一起去一下。」
「好吧。哪伯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證明他是強盜。」蛟島大聲說。
宮地心想,等你見了小柴勝男,還敢不敢證明強盜就是弟弟小柴利男。
小柴利男和跤島上了警車。
宮地不由得感到這個案件棘手了。
蛟島在車裡嘟嘟卿卿地發著車騷,似乎對宮地他們不給小柴利男帶上手銬而不滿。宮地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一路上,悶悶地思索自己的事情。恐怕包括蛟島在內,三個案件的受害者都無法辨認這兩個人之中誰是強盜吧。若是出現那種情況,該怎麼辦呢?正如宮地所料,小柴利男一到偵查總部,總部裡立即產生了一種困惑氣氛。
「這是怎麼回事?」工籐警部面帶愁色,瞧著身經百戰的老刑警宮地。
宮地聳了聳肩膀。「您都看見了,他倆是孿生兄弟。」
「這一點我知道。三位受害者見過了嗎?他們比較一下看看,是不是也無法分辨這兩個人?」
「估計是那樣。」
「你想過沒有?這將出現多大麻煩。」
「我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宮地望著並排坐在審訊室的小柴兄弟。容貌相同,服裝一樣,他倆坐在一起以後,宮地已經不知道誰是勝男,誰是利男了。這是審訊室裡空前未有的奇景。
「給我把三個受害人叫來!」工籐警部煩躁地叫道。
矢野晉吉和跤島三個人磨磨蹭蹭地走到工籐身旁。每個人都面帶難色。
「那兩個人中間,誰是強盜,認得嗎?」
「……」
三個人都啞口無言。過了許久,晉吉勉強嘟噥了一句,「是右邊那個。」語氣是游移不定的。他馬上又改口說,「大概是左邊那個吧。」咕噥了半天,最後聳了聳肩,垂頭喪氣地說。「那麼相似,我簡直認不出來。」
「那麼說,你們都分辨不出哪個是強盜嗓?」
「分辨不出來。」家俱店老闆也無精打彩地說。
「但是,總有一個是強盜呀。」蛟島氣乎乎地叫著。
「你們再仔細看看,商量一下。」工籐說罷,離開了他們三個人。
宮地走近工籐身邊,把嘴湊到工籐耳邊小聲說。「審訊也不順利。他們倆量復著同樣的回答,一口咬定三天晚上都在家看電視,哥倆互相證明。」
「受害人也認不出來。呵,全亂套了。」
「但是,兩人之中必有一個是強盜。」
「你說的對。可是,我們逮捕哪一個呢?」
「不好下結論。真傷腦筋。」
「說不定兩個都是強盜哩。」
「啊?」
「可能是哥倆合謀搞的這次事件,如果那樣的話——」「怎麼樣7」「他們是充分利用孿生子的特長來作案的。早就預料到了受害者會眼花繚亂,無法辨認;我們困惑不解,無法逮捕。這一招兒十分厲害呀。」
「經您這麼一說,本案最初的奇怪之處就不奇怪了。他們作案不帶墨鏡,也不帶口罩,這種反常行為的目的,正是要人們看清他們的面目,以便將來魚目混珠,混淆我們的視聽埃」「看來是這樣。之所以戴手套,是因為雙生子指紋也不相同的緣故。這完全是一個蓄謀的案件。」
「那麼,以同謀罪避捕兩個人吧?」
「能那樣就好嘍。」工籐哭喪著臉,「一、我們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倆是同謀。二、即使是同謀犯,如果分不清誰是主犯,誰是從犯,也無法向檢察院起訴。萬一沒有弄準確就起訴,失敗了的話,咱們可無地自容埃」「但有一點敢肯定,罪犯除了他倆之外,絕不會有第三者。」
「是的。不過,每次搶劫都是一個人出面干的,而不是兩個人。因此,在沒有徹底查明到底誰是搶劫者之前,對誰也不能起訴。」
「難道眼睜睜地把他倆釋放麼?」
「依你說怎麼辦?」工籐又煩躁不安地敲著桌子。「我們既無法證明他們是同謀犯,又指不出邵個是行劫者。這樣一來,他倆只有一個是強盜,另一個是無罪者。法律上明文規定,懷疑者不受罰。我們只能忍氣吞聲,暫時將他倆都釋放,嚴密監視他們的行動,伺機抓住鐵證,到那時,再新賬老賬一起算。你說是不是?」
「唉,明知是罪犯,又不得不放掉,我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哩。」
「我何嘗不是如此!」
小柴兄弟倆一聽釋放他們,似乎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都嘻嘻地笑起來。其中一個對刑警們說,「我們並不生你們的氣。」工籐警部也不知道話者是哥哥還是弟弟。
「不管怎樣,在這裡讓我們長了有趣的見識。」另一個小柴說完,哥倆肩並肩走出了審訊室。
「瞧!就這麼得意洋洋地走啦。「宮地氣憤而惋惜地對工籐說,「他們嘗到了甜頭,還會幹的。「「可能吧。但是,我會讓他們後悔的。」工籐警部狠狠地說。
下午,又來了兩位客人。早川說。「邀請來的旅客已全部到齊了。「下午來的兩個男人都約莫二十五六歲。京子對那個姓五十嵐的某大學的研究生印象不錯。五十嵐戴著一副度數很深的眼鏡,說是在某大學正在從事犯罪學的研究。
另外一個人姓田島,京子一看就不順眼,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渾身充滿了粗野味。聽說他是東京的出租汽車司機,於是京子對他更敬而遠之了。因為京子有幾次叫車都被拒絕了,所以一直對出租汽車司機心懷不滿。另外,在大公司工作的京子,對司機,浴室女郎不能說沒有一點兒輕蔑的傾向。
田島一到旅館,立刻在酒巴間喝起酒來。看來他是海量,大口「咕嘟、咕嘟」地仰脖喝著。那種模樣,京子怎麼也看不慣。
「討厭!」京子一邊玩地球,一邊對未婚夫森口嘀咕道,「眼睛賊溜溜的,態度也粗野。為什麼要請他這樣人來呢?哼!」
「不要太介意嘛。」森口笑了笑,「出租汽車司機就是那副樣子。他們整天價把眼晴瞪得滴溜圓,尋找理想的乘客,所以養成了一種習摜。著起來可能讓人不舒服,說不定心地還很善良哩。」
「是嗎?」京子半信畢疑,用探索般的目光重新打量著酒巴裡的田島。京子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可是,對於二十三歲的她來說,還是有些以貌取人的心理。
大學的研究生五十嵐鼻樑上的眼鏡片閃著光輝,來到了京子他們身旁,笑容可掬地問:「允許我一起玩嗎?」
京子和森口互相擠了一下眼。「歡迎!我來記分。」京子說。
森口和五十嵐開始比賽,五十嵐也馬上發覺靶棒只有九支,他露出奇怪的表情問道:「怎麼少一支靶棒呀!」
「說是一周前,一支靶棒不翼而飛了。」京子把問過早川的話告訴了五十嵐。
只有九支靶棒的比賽,總感到枯燥無味,。因為出現的好球太多了。於是森口和五十嵐只玩了一局就不玩了。他們三個來到大廳裡,面對面坐在沙發上。
「研究犯罪學,很有趣吧?」京子望著五十嵐眼鏡後面那雙柔和的眼睛問。
五十嵐抿嘴一笑:「沒有多大意思。可以說無聊,因為和刑警們逮捕罪犯的工作不同。」
「可您還是在從事這項研究啊?「
「嘿。」
京子認為五十嵐的話是言不由衷,所以追問道:「您對什麼樣的犯罪感興趣?」
「什麼樣的犯罪?」
「嗯。犯罪有各式各樣吧,例如殺人、搶劫、詐騙等等。」
「我主要研究殺人。「
「那麼,您對什麼樣的殺人感興趣呢?殺人也有種種手法吧?」
「是埃簡直干奇百怪呀。」
「對哪一種形式感興趣?」
「這個嘛,」五十嵐抱著胳膊,望著天花板,度數很深的眼鏡熠熠閃光,「犯罪,特別是兇殺,死者的面部往往帶有某種特殊表情。」
「表情?」
「是的,表情。例如一個男人被嫉妒得發了狂的女人所殺害,那個死者的臉上,有某種憎恨,同時又有某種愛的表情。這反映出了犯罪者的表現。只要抓住這一點,順籐摸瓜,便自然知道了兇手。這就是我所研究的論點。」
「整天研究犯罪,自已不想試試嗎?」
「別再說了!」森口在一旁制止了京子這種放肆的發問,「提這種問題,有失禮貌。莫如——」,森口又面向五十嵐。「乘走雪車來的時候,沒聽早川說起十萬元的事嗎?」
「十萬元?噢,是不是猜中了招待我們的理由給十萬元呀?」
「對啦。我們思來想去,也沒有猜對。」森口聳了聳肩膀。
京子也隨聲附合適。「是的。一直在找我們六名旅客之間的共同點,始終沒想出頭緒來。」
「說實在話,我也認為是個有趣的問題,一直在暗暗思考著。再說,十萬元這個數目可不小哇。」五十嵐嘴邊泛出招人喜愛的微笑說,「請柬上寫的是招待東京數人,所以我們都住在東京,這不能算是我們的共同點吧。」
「嗯。職業方面也都不同。」森口說,「我和矢部是月薪職員,您是大學的研究生,據說田島是出租汽車司機。」
「婦女也一樣。我是個普通辦事員,太地亞矢子女士在那種土耳其浴室工作。」京子補充道。
當她說到土耳其浴室時,加重了語氣,並注視著五十嵐的表情,可是五十嵐的臉上沒有出現什麼變化。真有點讓人失望,哪怕對亞矢子流露出一絲蔑視,京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麼是指年齡?」五十嵐取出香煙點著火,然後歪著脖子說。
「說到年齡,」森口立即打斷了對方的話,「五十嵐先生多大喔?」
「二十五。」
「這麼說,咱倆同歲。確切地說,我再過一個月就二十六鑼。」
「那位出租汽車司機多大呢?」京子從大廳朝斜對面的酒巴眺望著。
不知什麼時候,太地亞矢子和田島對飲了。倆人有說有笑。京子心想,到底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大約也是二十五六吧。」森口說。
「那麼說,愁眉苦臉的矢部先生也二十五六嘍。」
「邀請我們的早川先生也二十五六歲。」
「看來年齡是共同點鑼?「五十嵐津津有味地噴吐著煙雲,沒有把握地說,「即使男人全部二十五歲,這種共同點太平凡了。說不定是一種偶合。女的怎麼樣?」
「我二十三歲。」京子說,「太地亞矢子說比我大一歲,今年二十四。我說年齡不是共同點。」
「好像不是。」五十嵐也表示贊同,「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真有點兒玄而又玄啦。」
「這裡面有沒有犯罪的因素呢?」森口忽然問五十嵐道。
五十嵐的眼睛裡顯出驚訝。「犯罪?」
「我曾想起一本外國的推理小說,也對早川說過,卻被埋怨和嘲笑一番。」
「在某孤島上,旅客一個一個被殺害的故事。」京子解釋道。
五十嵐不停地點著頭:「哦,那本書我也讀過。沒錯。是克利斯蒂的《孤島奇案》。十個人被困在孤島上,一個一個地被殺掉,最後全部死了的故事吧。」
「正是。儘管知道小說與現實並不_致,可是一想到那本書,就放心不下。」森口瞟了京子一眼,對五十嵐說,「您不覺得我們的某些情景與那個相似嗎?」
「哪些情景?」
「這個地方,一旦暴風雪來臨,不就與世隔絕了嗎?簡直和孤島一樣。通過請柬被召集到這兒來,這一點也相仿。」
「有些相似。」五十嵐點了點頭,臉上同時漾起一片微笑,「您是說在孤立的旅館裡,我們將一個一個被誰殺掉嗎?」
「嗯。不過,我自己也覺得這種想法離奇。」
「想法倒是很有趣,不過,缺乏現實性。首先,這個旅館並不孤立!據天氣預報,近期內沒有太大變化。」
「你那些不吉利的話早該收起來了!」京子皺起眉頭,剛朝森口發了一句牢騷。
早川來到大廳,招呼他們:「晚餐預備好了,請諸位進餐廳用餐吧。」
京子一邊從沙發上站起來,抬頭瞄了一眼掛鐘。六點剛過一點兒。看來晚餐是六點開始。餐廳不太寬敞,四周掛著花璧毯,人們一迸來就感到一種舒適、暢快的氣氛。餐廳中央有個大圓桌,京子他們進去時,田島和亞矢子已經並肩就坐了。
「隨便坐。請吧!」早川對他們三個人說。
京子和森口挨著坐下來,五十嵐坐在他倆旁邊。
「我今天試作了一頓俄國菜。如果哪位先生想吃什麼,請千萬不要客氣,儘管吩咐,我一定滿足客人們的要求。」早川樂呵呵地說。
餐桌上擺著以肉和土豆為主料的俄國萊,當然少不了鯨魚籽和黑麵包。
「請允許我和大家在一起用餐。」早川找了個空位坐下,然後環視了一周,「哎,還有一位沒有來呀。」
原來還差愁眉不展的矢部先生。
「我去叫他。」離門最近的京子站起來說道,「他住二樓哪個房?」接著又問早川。
「讓客人去叫,實在過意不去呀。」早川客套一句,「每個房門上標有客人的姓,一看就知道了。」
京子從餐廳出來,拾級上到二樓。二樓走廊兩側各有四間客房,共計八間。每個房門上的確標有旅客的姓。京子和森口雖然訂了婚,但畢竟還沒有結婚,所以各睡一個單間。矢部的房間靠走廊的盡頭。
京子站在矢部的門前,不由得耳邊響起了亞矢子的話語,「他準是失戀。」
難道他真是個失戀的男人嗎?
京子舉手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反應。忽然,她產生了一種不祥之兆,不由打了個寒噤。可能是由於想起了亞矢子的話,或者是森口講的那些嚇人話在作祟。京子一擰門把手,門未上鎖,她把門打開了。屋裡一片漆黑。
「矢部先生!在嗎?」
京子朝暗處叫著,一邊用手在牆壁上摸索,尋找開關。燈亮了,看見矢部正趴在床上。
「矢部先生!」
這一回京子稍放大了嗓門兒,仍不見矢部要起來的樣子。她一靠近床頭,強烈的酒精咪撲鼻而至。京子緊緊皺起雙眉。是喝醉了嗎?森口也愛喝酒,但他不喜歡酩酊大醉。京子看見床頭櫃上擱著威士忌方酒瓶,裡面的酒只剩四分之一了。旁邊的杯子翻倒著。京子心想,他喝得可不少哇。
她馬上發現酒瓶後面有個小藥瓶,立刻變顏失色了。那瓶子上清晰的寫道:安眠藥。
啊!自殺!
京子一想到此,似箭離弦飛奔出屋,拚命地叫著:「快來人哪!」
餐廳裡的人一下子都湧上二樓。
「自殺了!」京子臉色蒼白,朝大家指著矢部的房間。
「自殺——?」早川重複了一句便急忙跑進了屋。其它人也隨著早川魚貫而入。
矢部依然腹部朝下地趴在床上。
「先讓我診斷一下。」五十嵐對早川說,「我多少懂一些醫學知識。」
「那就拜託您啦。」早川不安地對五十嵐說。
京子瑟瑟發抖的手緊緊地拉著森口的胳膊。亞矢子也嚇得面如土色。唯獨出租汽車司機田島,身子靠在門旁,嘴角連著神秘的微笑。
五十嵐拿完脈,扒開眼皮檢查瞳孔,然後又拿起安眠藥瓶,透著亮瞧了瞧,藥片還剩很多。
「沒有死。」五十嵐朝大家微笑著說,「只是在舒舒服服地睡大覺哩。」
「他不是吃了安眠藥嗎?」京子問。
五十嵐點了點頭,「像是混在威士忌裡喝了點兒。不過,瓶子裡的藥沒有減去多少,這種量不會造成死亡。算啦,讓他先睡吧。」
「真不像話,淨添麻煩!」森口聳了一下肩。
早川說。「諸位先去吃飯吧,等一會兒,我把飯菜給矢部先生端來。」
「哼!攪擾大家。」亞矢子冷笑了一聲。亞矢子所說的「攪擾大家」,不知是指矢部,還是譏削京子。京子把眉字擰成了個川字。
大家一個跟一個地走出矢部的房間,回到餐廳。
「啊!」這時候,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嚇人的尖叫。是誰的聲音呢?京子說不準,彷彿是從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來的,因為邁進餐廳的那一瞬間,自己也看到了。嶄新的木製圓桌中央,車車地插著一把登山刀,刀刃約有二十公分長,寒光閃閃。餐桌上幾個酒杯歪倒著,酒漫了一桌子,彷彿在證明插刀時的強烈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