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階段

    天亮了。裝著遺體的棺材,兩個兩個地疊在走雪車上,運往K鎮。家屬們也隨著下山了。送走了最後一批之後,澤木回到工籐的身旁。
    「注意到了吧?」澤木看著工籐的臉問道。
    工籐點了點頭,「家屬們的情緒很不正常。他們好像斷定太地亞矢子就是兇手似的。」
    「是的。人們用仇恨的眼光看著她的姐姐,如果不及早想辦法,有可能發生糾葛。」
    「萬一家屬們之間再發生新事件,可就更麻煩啦。」
    工籐哭喪著臉說道。這個案件,真不知道將以什麼樣的形式收場哩,莫如說連兇手做案是否真結束了,心裡都沒有底。
    新聞記者們也下山去了。工籐等三人決定留在旅館裡,最後再離開觀雪莊。一直吵吵嚷嚷的旅館裡,剩下三個人時,又恢復了往日的沉靜。
    「我們再把旅館檢查一遍吧。」工籐精神抖擻地說。
    三個人來到遊藝室,發現地球滾道前面只豎立著兩支靶棒。
    「還有一支呢?」工籐問道。宮地和澤木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使發愣地望著工籐。工籐拿起一支靶棒,一邊端詳著一邊對兩個人說,「根據戶部京子的遺書,最初不是有九支靶棒嗎?六個墳堆上作為墓標備插了一支,而且報紙上也是這麼報告的。」
    「一點不錯。」澤木點頭贊同。
    工籐又把靶棒擺回原處,「這兒只有兩支,不是缺一支嗎?那一支哪兒去了?」
    「噢。」澤木這才恍然醒悟。「我對於靶棒沒有怎麼留意。不過,剛來到這兒時,看見這裡是三支嘛。」
    「真的?」
    「我讀戶部京子的遺書時,腦袋裡曾特意計算過,墓標和遊藝室裡的靶棒合在一起,正好九支。我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錯。」
    「作為墓標的六支靶棒在哪兒?」
    「家屬們下山前,在乾燥室裡燒掉了。」宮地回答。
    「那時候沒有一起燒掉嗎?」
    「不可能吧,若是一起燒的話,應該把這兩文也燒掉呀。」
    「那麼,準是有人拿走了一支。」
    「誰能幹這種事呢?靶棒曾被當過墓標,家屬們一見它傷心落淚,所以家屬們不會拿的。也許是新聞記者趁我們不注意時,私自拿走了一支,準備帶回東京炫耀自己,或者拍照、寫報導時用吧。」宮地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
    「大概是這樣吧。」他覺得宮地的想法似乎有道理。工籐剛才想到別處去了。因為兇手曾利用靶棒做過墓標,突然又不見了一支,他擔心又出現了一個犧性者。可是,仔細琢磨了一下,兇手寄來了說全部復仇結束了的卡片,所以,又不像能出現新的犧性者。
    三個人重新看了一遍其他房間,再沒有新發現。工籐等人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到走雪車來接迎他們,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我們回顧一下這次的案件吧。」工籐點著香煙,慢慢地噴出一口煙雲之後,對兩個人說。「我認為本次案件中,有幾處互相矛盾的地方,這些矛盾架起了一座迷宮。如果能把這些矛盾解釋清楚,迷官也就被拆除了。所以,咱們把互相矛盾的地方擺一擺,討論一下吧。」
    宮地首先發言道:「這家旅館裡發生連續殺人事件的同時,在東京發生小柴兄弟連續搶劫事件。兇手為了對小柴兄弟復仇,巧妙地將他倆引入歧途,最後讓警察逮捕了他們。為什麼要採取那種磨蹭時間的辦法,而不是引誘到這兒來,和其他人一起殺掉呢?這一點不好解釋。」
    工籐邊聽邊點頭,「能否這樣理解,因為罪犯因故無法叫小柴兄弟到這兒來呢?」
    「不會是旅館接待能力問題,因為二樓有八個房間。」
    「可能是仇恨的程度不同吧。兇手認為戶部京子等人該殺,甚至有的該砍爛面孔,而對於小柴兄弟,兇手設法讓他倆進了監獄,也就滿足了。」工籐說完之後,又輕輕地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話,「不像是這麼回事,也許有更大的隱秘。」
    「難道是來這兒的六個人不認識兇手,而小柴兄弟認識兇手嗎?」
    工籐反問道。「你是說,小柴兄弟知道被誰和什麼理由而懷恨在心嗎?」
    宮地說:「是的。」但是,回答中缺乏信心。關於這一點,只有回東京問小柴兄弟才能知道。
    「電話的事也是互相矛盾的。」澤木抱著胳膊說,「兇手切斷電話線,把觀雪莊與外界隔絕,為什麼中途又接通一次,使這裡的情況報告給警察呢?不像是強盜做案過程中,親手按響警報器報警一樣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兇手有意讓我們來呢?」
    「為什麼兇手叫我們來呀?」
    「大概是為了向我們炫耀連續殺人的結果吧。或者是叫我們來破那奇妙符號之謎。就是說,這不是單純的殺人,而是兇手在告訴我們這一切是正義的復仇。」
    「為什麼復仇呢?這一點弄清楚了就好啦。」
    「恐怕復仇的理由就藏在那個奇妙的符號之中。」工籐雖然這麼說,但他還一時猜不出符號的含義。
    「另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是指紋。」澤木同時望著工籐和宮地說,「為什麼兇手把全部指紋都擦掉了呢?如果太地亞矢子是兇手,她後來畏罪自殺了,根本沒有必要消除指紋嘛。」
    「能否這樣理解,她最初打算逃跑,所以為了擦去自己的指紋,就把整個旅館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都擦了一遍。可是,她後來感到罪責滔天,法網難逃,於是選擇了自殺的道路。」
    「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必要擦去指紋。她是以真名真姓來觀雪莊的,而且家裡人也部知道。假設她擦去了指紋,又逃之天天,我們還不是照樣知道兇手是她嗎?所以,如果太地亞矢子是兇手,我認為她不會擦去指紋。」
    「言之有理。「工籐點著頭說。談到指紋,他聯想到另一件事情。
    似乎宮地也想到這個問題。「我想到了東京的連續搶劫案。」他瞟了工籐一眼。因為在那個事件中,小柴兄弟最注意的是現場不留指紋。只要不留下指紋,就安全無恙。可是,那種類似的情況,在這裡出現,究竟意味著什麼呢?難道說這個連續殺人案,也與孿生子有關麼?然而,到目前還沒有發現這方面的蛛絲馬跡。
    「其他還有什麼?」工籐又問。
    澤木思索了片刻說:「根據戶部京子的遺書,有幾個互相矛盾的地方。如果按照她那份遺書的順序來說,最初被殺的矢郎一郎,說是密室殺人。可是,那個房間,一旦從屋裡鎖住,外人不打破窗和門是絕對進不去的。我不相信是他殺。」
    「這一點,問一下矢部一郎的親屬就行了。如果他有自殺的理由,就不是密室殺人,可能是自殺。」
    「但是,兇手為什麼又把聲稱對他進行了復仇的卡片釘在他房間裡呢?」
    「除這一條外,還有什麼問題?」」假田島半夜三更在乾燥室曾責問過誰,指責對方破壞了滑雪板,這個和假田島講話的人是誰?另外,戶部京子的遺書中隻字未提死者面部被破壞的事,是她忘記寫了嗎?我認為她不知道,所以才沒有寫。」
    「我的想法跟你相同。最初,屍體是原封未動埋入雪裡,兇手後來又特意把屍體挖出來,砍爛死者面部的。」
    「兇手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
    「也許是兇手心中的怒火童新燃燒起來,不砍爛死者的面部,不足以發洩心中之恨吧。或者是有意讓人無法分辨死屍;以便拖延時間。」
    「但是,除了假田島和旅館的主人早川外,家屬最終都認出了死屍是本人呀。」
    「說不定家屬撒謊哩。」
    「啊!?」
    「會有這種可能嗎?」工籐哈哈大笑起來,「家屬們來觀雪莊是為了認領自己的兒子和弟弟的屍體,理道卻趁著死者面目不清之機、把別人的棺材抬回自己家裡去哭嗎?太不可能了。」
    「您這麼說也對——」澤木低聲說,自己沒想到這一點。試想一下,工籐的話有道理。這兒的七具屍體,目前只有家屬才能證實死者的身份。而且,還有兩具屍體並沒有家屬證實嘛。
    走雪車開來了,三個人鑽進車箱裡。這時天空中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走雪車開走了。白雪覆蓋的觀雪莊旅館,不大工夫便消失在混混沌沌的大雪之中了。
    下起雪來了。
    仍不見有村落的光亮。四肢已經麻木,喘一口氣都覺得十分艱難。
    死。死神真的來到身邊了嗎?
    他並不害怕死神。因為心裡有一種一切都順利地結束了的滿足感。也曾聽說人被凍死,心情是舒暢的。
    左面,深深的峽谷張開巨口。
    他使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在深雪中朝峽谷爬去。如果落到谷底,雪會掩埋住身體,積雪不化,很可能屍體會被埋藏幾年哩。斜坡陡峭起來了,已經沒有必要再爬行前進了。身體朝著谷底「哧溜」、「哧溜」地滑去,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深深的峽谷,深深的白雪,吞沒了他的身體。他的嘴邊忽然漾起了微笑。他認為自己是死得其所了。本來,人生中的生與死是緊密相連的嘛。

《雙曲線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