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翌日。青木上班後便請求總編宮下:「請讓我今晚再坐一次藍色列車吧!」
宮下目光銳利地望著頭上包著繃帶的青木:「寫出報道來了嗎?」
「就是為寫報道我才想必須再坐一次藍色列車。」
「你是說不這樣就寫不出報道來?」
「是寫不出好的報道。」
「這什麼意思?」
「報道必須為讀者所喜愛,要有趣味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還要你問。」
「如果是寫一篇普普通通的體驗記,我馬上就可以寫。但我說不定會捲進一件殺人的案件中的。」
「是你頭部被打傷的事?」
「不是我的事,而是在多摩河發現的那具被淹死的女人的事。她有可能就是我在藍色列車上見過的那個女人。如真是如此,可以寫出一篇很有趣的報道啊!不管怎麼說,我在她被害之前同她說過話。」
「但是,有證據證明她們是同一個人嗎?」
「我就是為了尋找證據才想再坐一次下行『隼鳥』號。」
「再坐一次就能發現證據嗎?」
「一定要找給您看看!找到證據後,我要搶在警察的前面進行調查。」
「警察不相信你的話嗎?」
「根本不信,說是從物理學的角度上來說是不可能的。我想搶在那樣的警察前頭去幹!」青木精神振奮,興奮得臉色緋紅。
宮下邊笑邊看著青木的表情:「如果找不到證據,寫不出有趣的報道,旅費可要自己拿啊!」
青木的眼睛一亮:「那麼,是讓我去了?!」
宮下微微一笑:「說不行,你也會隨便請個假去吧?」
「是的。」青木噗嗤笑了。
青木馬上去神田車站買票。博得好評的單間臥鋪當日票已售完,只得買了張二等臥鋪票。他同三天前的三月二十七日一樣,下午四點到了東京站。雖然沒有買到單間臥鋪,但在其他方面他想使自己的行動都能和那天一樣。
「隼鳥」號藍色的車體與那天一樣,以其優雅的姿態停靠在十三號站台上。仍然有些拿著照相機和錄音機的少年在站台上任意地跑來跑去,有的面容和那天的相同,大概是常客。青木也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把照相機對準站台上的「隼鳥」號拍了照。之後,他到單間臥鋪的一號車廂去看了看,這裡當然不會有那天的那個女人。
四點四十五分,「隼鳥」號正點緩緩地離開了東京站。
青木在一號車廂的通道上站了一會兒,眺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通道上還有兩個年青人臉貼著窗戶朝外看,其中一個端著8毫米攝影機,大概是準備碰到好景色就把鏡頭對準它。這使他想起了三月二十七日乘車時也有一位拿8毫米攝影機的年青人。
列車過靜岡站之後,青木像那天一樣走進了餐車,在上次那張桌子旁坐下,要了啤酒和「關門」份飯。他清楚這是無關緊要的,但他還是盡可能地按那天那樣行動。可是,坐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位穿粉紅色連衣裙的年青女子,而是一對帶孩子的年輕夫婦。吃完飯,也再沒有看到那位穿藏青色雙排扣西裝的律師走進餐車來。
然而列車完全和那天一樣,劈開夜幕正常地行駛著。嶸阜——二十二點零三分;京都——二十三點三十四分;大阪——零點零二分。「隼鳥」號按照時刻表開車和停車。
列車到大阪站,那個「三人幫」又來了,依舊戴著棒帽,拿著柯尼卡照相機。青木想下車向他們打個:「加油干啊」的招呼。
零點三十六分,列車到達三宮站。青木回到自己的六號車廂下鋪,他看了看手錶。列車再往前走,按照時刻表是系崎站,三點三十五分到。其間有四十四個站,「隼鳥」號均不停車。這樣的話,他在四點零五分乘坐在「富士」號的事就是不可能的。不僅如此,多摩河的死者是乘坐「隼鳥」號的那個女人的可能性也就不存在了。
上鋪的中年男人已發出呼鳴的鼾聲。要在住常,他那瓶威士忌早就空了,可今天卻沒有這種心情。他從鋪上下來,走近車門點上一支煙。
那天的經歷如果不是夢而是現實,「隼鳥」號在到系崎站之前必須在某站停車。青木靠著車門打開小本的時刻表。這本時刻表從昨天起他不知看了多少遍,但每次都是如此,從三宮站到系崎站之間不停車,其間的車站都印有表示通過的標記「|」。青木堅信,這趟車應該停車,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奇妙的經歷也就成了夢話。他把時刻表塞進大衣兜裡,凝視著夜幕。
過了一點,列車經過姬路站沒有停車。為了驅趕睡意,青木繼續吸著煙。
兩點鐘過去了,列車好像是催人入睡,單調地行駛著,這種行駛法完全不像要停車。
「就這樣直到系崎站都不停車可怎麼辦?」青木思考著。這時,列車的速度減慢了。看出窗外夜幕中遠方的亮光好像突然不動了,「是因紅色信號停車?」他正這樣想的時侯,列車的速度變得緩慢了,可以看到車站的燈光。列車緩慢地靠近發白的站台,光鐺一振,他所乘坐的下行「隼鳥」號停住了。
青木凝視著站台上寫著的站名:「岡山」。他看了看手錶,表針指著兩點二十五分。
(二)
青木的眼睛炯炯有神,雖然時刻表上沒寫,可下行「隼鳥」號在岡山站停住了。車門不開,沒有乘客上下。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而停車的嗎?青木揪住車門邊上的列車員問:「為什麼停車?」
列車員掃視窗外的站台:「這是規定停車。」
「什麼叫規定停車?」
「司機在這裡交班,裝卸貨物,還要上水,因此才停車的,所以沒有旅客上下車。」
「下行『隼鳥』號總是在岡山站停車嗎?也就是說規定停車嗎?」
「是的,兩點二十五分停。」
「可以讓我在這裡下車嗎?」
「在這裡下車?!」
「是的。」
「這是規定停車,是不讓上下旅客的。」
「我身體不舒服。」
「啊?」
「從剛才起我就噁心,幫個忙讓我下去吧,也許在站台上吹吹風會好的。」青木故意彎下身子對列車員說。
「這可是半夜兩點啊!」
「知道。我想嘔吐,讓我下車吧。」
「好吧,下了車跟站上的工作人員說一聲,跟他要點藥就行了。」列車員親切地說著打開車門,讓青木下了車。
青木下到無人的站台上,幾乎同時。司機的交接班和貨物的裝卸結束了,列車開動了。他目送列車的尾燈消失在夜幕之中,自言自語地說:「下行「隼鳥」號在岡山站停車!,青木出了檢票口,走進日夜開放的侯車室等待天明。沒有旅客的深夜,站內死一般的沉靜。他發現一架黃色的電話機,忙從口袋裡掏出一百日元的硬幣投了進去,撥通東京搜查本部,想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十津川警部。
十津川一接電話,青木就問:「您知道我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十津川回答說不知道。
「我在岡山站哪!下行『隼鳥』號在岡山站停車了。我想,恐怕我就是在這裡被人弄下車的,關於這件事我打算從現在起進行凋查。這樣一來,多摩河的死者和藍色列車上的女人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不是就更大了嗎?」青木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後便掛上了電話。
放下話筒後,他又向站內環視了一下,只有一扇窗戶開著,乍一看如同荒廢的車站,實際上還有著生氣。
候車室裡兩個中年人正在鼾睡,他搞不清他們是什麼人。兩個人是分開睡的,大概互不相識,可打扮得都很整齊,不像是流浪漢,是在等頭班列車的吧。青木知道了下行「隼鳥」號在這個車站停車,那股興奮勁兒遲遲下不去,怎麼也睡不著。他坐在椅子上點起煙,白色的煙霧在日光燈青白色的燈光裡冉冉升起。
一支支煙變成了灰燼,廁所也上了多次。快四點時,「富士」號列車在站台上停車了。他看了看手錶,是三點四十一分。「富士」號同「隼鳥」號一樣,也是在這個岡山站上規定停車。
天終於開始發亮了。隨著一陣腳步聲,一群職員走進站內。新幹線的上行「回聲」號列車在本站始發,他們大概是來乘坐這趟列車的。
檢票員打開檢票口,各窗口也依次被打開,沉睡的車站醒來,開始工作。睡在侯車室的那兩個男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旅客逐漸增多,清晨的客流高峰開始了。
青木會見站長,把名片交給他,請他給予協助。小個子,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站長明確地表示出對青木的話很感興趣,他馬上招呼來二十八日凌晨裝卸「隼鳥」號貨物的叫小田的年青工作人員。
小田二十五、六歲,膀大腰圓。青木問他:「二十八日早兩點二十五分,下行「隼鳥」號到這裡規定停車了嗎?」
「是的,一直如此。」小田發出與他身體極不相稱的稍帶女人腔的聲音。
「當時有旅客下過車,你記得嗎?」
「嗯……」小田稍稍回想了一下,「這麼一說,我是看見過兩個人下車了。」
「是從單間臥鋪的一號車廂下來的嗎?」
「不,大約是從列車中部,我想是從六號車廂下來的。」
「那兩個人是什麼樣子?」
「我在行李車上幹活,因為從遠處看,看不出他們的長相。只看出是兩個男人,像是一個人攙扶著另一個人。一個人像是喝碎了,一點兒勁都沒有,弄下車坐在站台的長椅上就沒動。」
「兩個人的服裝?」
「都穿著大衣,跟您現在穿的大衣差不多,被扶的那個人還戴著帽子。」
「帽子?」
「是帽簷很大的帽子,怎麼說呢,也就是說他戴著帽子遮住了臉。」
「另一個人也戴帽子嗎?」
「不。他戴著太陽鏡。」
「東西呢?」
「健康的人拿著手提包和挎包,被扶的人沒拿東西。」
「還記得兩個人在站台的長椅上坐下後幹什麼了嗎?」
「我卸完貨必須把東西運出站台,所以不知道他們以後於了些什麼。不過,我記得列車發車時他們倆人確實是在長椅上休息。怪可憐的,把他們倆個人撇下了,多半是酒喝多了,另一個人把他弄到站台上的吧。」
「那個健康人的樣子您還記得嗎?」
「從遠處看不清楚,但體格好像很健壯。」
「下行「富士」號也在這裡規定停車嗎?」
「在這裡司機、副司機交班和裝卸貨物,還要上水。」站長回答說。
「小田先生,『富士』號停車時您也裝卸貨物了嗎?」
「是的,這是我的工作嘛。」小田聳了聳肩膀,不知是表示不喜歡這項工作,還是表示難為情。
「當時那兩個人還在站台上嗎?」
「啊,停車時間短工作又忙,記不住他們在不在。也許在吧。」
「行李車是掛在電力機車的後邊嗎?」
「機車的後面是電源車,電源車的後半部分才是行李車。」
「那您是在站台的最前面幹活了?」
「是這樣的。」
「在這種情況下,兩個人如果從後面車廂上車也有可能察覺不到吧?」
「有可能。站台很長,列車編組是旅客車廂十二節,再加上機車和行李車一共是十五節,我在裝卸貨物,其他車廂和站台後頭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小田的聲音裡帶有惱怒。
青木對這個回答卻很滿意。沒錯,自己是被人弄上了「富士」號。列車通過倉敷站時,自己的手錶指的是四點零二分,如果「富士」號到岡山站是三點四十一分的話,那就完全相符。他認為他目前也搞清楚了為什麼把他從「隼鳥」號上弄下來移入晚一小時十五分的「富士」號的理由!自己為採訪藍色列車乘坐了三月二十七日的下行「隼鳥」號,碰巧遇到了一號車廂裡的那個女人,給她照了相還談話了。為了殺害那個女人而乘坐「隼鳥」號列車的兇手把他當成累贅,因此在他帶的威士忌瓶裡投放了安眠藥,等他睡著後在岡山站把他弄下了車。
青木琢磨兇手至少應當是兩個人,一個是扶著他在岡山站下車的男人,另一個則是穿著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服裝呆在八室裡;想方設法安抵西鹿兒島假裝在終點站下車的女人。
男人再把在岡山站弄下車的青木移入下行的「富士」號列車上,而且安置在與「隼鳥」號相同的七室裡。他為什麼要幹這麼麻煩的模仿動作,其理由青木也有點明白了。
把睡著的青木扔在岡山站上,如同把他扔在山裡一樣,會被人懷疑「隼鳥」號發生了什麼問題,只有一種方法可使青木認為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那就是讓他平安地到達終點站西鹿兒島,而且自己認為是乘坐「隼鳥」號到達的。但是,不能讓他乘坐真正的「隼鳥」號,因為要在那裡殺害那個女人,所以就讓他坐上了「富士」號的單間臥鋪了。
為什麼讓他乘坐「富士」號呢?有兩個理由。其一是,「隼鳥」號和「富士」號的列車編組完全相同。機車——行李車——單間一等臥鋪車——二等臥鋪車(六節)——餐車——二等臥鋪車(五節),這是「隼鳥」號的列車編組,「富士」號的編組完全相同。其二是,「隼鳥」號和「富士」號的目的地都是西鹿兒吵從東京開往九州方面的藍色列車還有四列。可是,「櫻」號和「瑞穗」號列車沒有單間臥鋪;「晨風一號」和「晨風二號」列車雖有單間臥鋪但只到博多站。一切都相同的只有「隼鳥」號和「富士」號列車。「隼鳥」「富士」這樣的稱號只寫在車頭、列車側面和車尾上,只要坐上車就搞不清你是坐的哪趟車了。進入九州後,「隼鳥」號走的是鹿兒島幹線,「富士」號走的是日本幹線,可終點站同是回鹿兒島。酣睡在列車上的乘客一到終點站就急急忙忙下車,豈能馬上分清自己乘坐的是「隼鳥」號還是「富士」號列車。更何況是醉了的人呢?即使時間過了,人們也會隨意地解釋為在自已熟睡期間列車發生了什麼事而誤點的吧。
罪犯肯定是出於這種想法。青木認為,罪犯原打算讓他坐上「富士」號後,使用安眠藥,使他到終點站西鹿兒島也醒不了。然而,由於計算失誤他醒來了。即便如此,青木在短時間裡還相信自己是坐在「隼鳥」號上。如果他一直躺在臥鋪上而不到通道上來的話,也許到了終點站也不會發覺,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是不易消除的。天亮後雖然車內開始有廣播,但乘客們並不注意它,特別是到終點的旅客更沒有聽的必要了。他是走到通道上,看到八室走出來的中年女人,又看到列車通過倉敷站時已過早晨四點才產生懷疑,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弄上了「富士」號列車。
罪犯發覺自己的計劃失敗了,害怕青木同別人說跑在前面的「隼鳥」號列車上發生了重要情況,於是他就把青木打昏了。既然把青木打昏了,也就沒有把他帶到西鹿兒島的必要了,所以在門司站把他放了下來。門司站是九州的門戶,上下車的旅客很多,罪犯肯定是認為在這兒不會使人生疑,把青木放下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罪犯究竟是誰呢?」青木琢磨著。是自稱高田的律師嗎?或者是別的人?總之,罪犯從一開始就在「隼鳥」號上這一點是確切的。
「青木先生!」青木聽到站長的招呼,從思考中醒悟過來。站長和小田奇怪地盯著青木,「您怎麼啦?」
站長注視著青木的臉,青木惶遽地搖著頭說:「不怎麼!很值得我參考。這樣我可以寫出一篇有趣的報道了。」
(三)
當天下午,負責監視銀座高田律師事務所的吹田見習警部給搜查本部掛來了電話。
「現在高田律師出現了,從他拿著手提包的信況來看,好像是沒回家直接到這兒來的。」吹田的聲音很緊張。
「一個人嗎?」
「一個人。怎麼辦?」
「先同他一起到醫院辨認屍體,然後到這裡來。明白了嗎?要有點禮貌,好好地對他講,因為一來他是有名望的律師,二來他不是嫌疑犯。」十津川回警說。
兩小時後,高田從醫院來到搜查本部,十津川站起來迎接他。青木說高田穿的是藏青色雙排扣西跟,但現在是一身輕裝,一件薄毛衣和一套普通的西裝,大有精明強幹的少壯律師之感。
這對手好像夠厲害的啊,十津川邊估量邊請對方坐下。
「怎麼祥,是在藍色列車上見過的女人嗎?」
「非常相似。」
高田這麼說了以後,沒向十津川打個招呼便取出了香煙。而十津川兩眼直盯著高田的面孔,問:「您是說非常像,但不是?」
高田點著香煙,像要岔開十津川的問話似的,嘴裡吐出青煙來。
「怎麼,您認為是另外一個人?」十津川再次發問。
高田微微一笑:「我只注重事實。」
「不能說得具體些嗎?」
「我是在三月二十七日乘坐了下行『隼鳥』號,並且遇見一位美人。因為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所以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連她的服裝也記得非常清楚。西鹿兒島是『隼鳥』號列車的終點站,我在那兒下車。下車時我看見了她,這是事實。所以,剛才見到的屍體雖然長得很相似,但不能不考慮是另外一個人。」
「您記得一位叫青木的週刊記者嗎?」
「青木?啊,記得。他給了我名片……」
「聽說是您把他忘在餐車上的照相機送到餐車出納員那兒的?青木對照相機能找回來很高興,但他對有人不知在麼時侯取走了他裝在相機裡的膠卷一事卻很氣憤。」
「難道說是我取走膠卷的?」高田風趣地一笑。
「青木記者懷疑是您。」
「那就不好辦了。我沒有理由非幹這種事不可。」
「據他說,因為膠捲上拍了那個女人,所以才被人取走的。」
「是說我因為嫉妒才幹這種事的?」高田又風趣地笑了笑。
「他沒這麼說。青木記者看了屍體後,證明是藍色列車上的那個女人。」
「那當然了。」
「為什麼呢,」
「因為非常相似,他這樣認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是,這位記者不知什麼時侯下車了,也許是中途下的車。列車到西鹿兒島後,我等在檢票口那兒想和他再聊聊,可他一直沒出現。如果他到了西鹿兒島看到那個女人下車的話,他不是就會知道屍體雖然很相似,但卻是另一個人了嗎?」
「青木記者似乎被人灌了安眠藥,在岡山站被弄下了『隼鳥』號列車。」
「噢?」
「在這之後,他又被人移入晚一小時十五分的『富士』號列車上,並在門司站被人弄下車扔在站台上。」
「這是編造的吧?」
「不,是事實。」
「可是警察先生,是誰,為了什麼才幹這種蠢事呢?把一位記者移入另一趟列車上是出於不得已吧?」
「理由我們也不清楚。總之,青木記者的奇妙遭遇卻是事實,他到岡山站證實去了。」
「請稍等一下。」
「什麼事?」
「藍色列車在岡山站不是不停車嗎?我記得是這樣。」
「我們看時刻表也是這麼想的。實際上,青木記者證實了在那兒停車,叫做規定停車,是為了司機交班和裝卸貨物而停車的。」
「是嗎?這是個新發現,我倒沒注意。」
「『隼鳥』號在那兒停車是半夜兩點二十五分,您大概睡著呢。」
「也許如此。」
「您是利用休假去西鹿兒島嗎?」
「偶爾想悠閒地享受獨自旅行的樂趣,我一個人到南九州去轉了轉,直到昨天才回來。」
「還記得住過的飯店或旅館嗎?」
「難道懷疑上我了?!」
高田笑著問,然而十津川卻沒有笑:「我們認為多摩河發現的死者就是藍色列車上的女人。」
「我不相信。有證據嗎?」
「證據是有的。」
「什麼樣的證據?能讓我聽聽嗎?我想,既然被當成嫌疑犯,我當然有權聽聽。」高田的笑容消失了,變成了一副挑戰的面孔。
十津川一邊琢磨著,哪一種面孔才是他真正的面目,一邊邊說:「被害者手提包裡裝有青木記者的名片,青木證明那是他在『隼鳥』號列車上送給八室的那個女人的。」
「可他不僅把名片送給了她一個人,連我也得到過啊!所以僅憑這一點不能斷定是同一個人。如果是打官司,這個證據的作用和沒有差不多。」高田的兩眼又露出挑戰的目光。
為什麼這位律師竟採取桃戰的態度呢?
「當然,您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十津川順從地肯定,「為此,您就不能告訴我們您在九州住的旅餡嗎?」
「您真固執。」高田把肩膀聳了聳,吃吃地笑了。
「住在了什麼地方?」
「我認為沒有必要說。」
「為什麼?」
「沒證據能證明多摩河的死者就是乘坐『隼鳥』號單間臥鋪的那個女人,我認為這名片不能做為證據。進一步說,沒有一件證據能說明我同殺人案有關。既然如此,非要我證明不在犯罪現揚,這是不可思議的。還有一點,單間臥鋪裡包括我在內有十四名旅客,算上二等臥鋪車廂裡的旅客有四、五百名,沒有理由只對其中的我一個人的行動進行調查。難道我同其他人不一樣嗎?果真如此,就請逮捕我!」
「不,您可以回去了。」
(四)
高田大搖大擺地剛一離開,年青的吹田見習警部便壓不住心頭的怒火開了腔:「真是一派胡言亂語!」其他刑警的臉上也露出不愉快的表信。
十津川看著這些刑警們微微一笑,風趣地說:「別發火啊,高田律師發表了正確的言論嘛。」
「那您認為事情就是他說的那樣了?!」吹田看著十津川極力反駁。
「不得不承認吧,現在正如高田所說的,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被害者就是藍色列車上的那個女人。」
「但是周圍的情況不是表明了是同一個人嗎?」
「這也同高田所說的一樣,不能成為判定是同一個人的證據。」
「那麼,警部是贊同這位騙子律師的意見了?」吹田瞪大了眼睛。
「啊,請鎮靜。」十津川說道,「我只是說高田說的在理論上是正確的。不錯,高田越是當真地對我們的話進行反駁,反而越使我對自己的推理充滿信心。對我來說,就好像聽到他在認真地說,多摩河的死者就是藍色列車上的那個人。」
「真的嗎?!」
「我認為,高田如果贊同我們的意見倒會使我感到迷茫。如果他說或許就是同一個人,我反而會認為可能是另外一個人。想想看,做為一般的人,聽說同乘一次列車的一個女人淹死在多摩河裡,應當很感興趣。如果這事情是真實的,他會覺得更有意思,這是人之常情。但高田自始至終都咬定是另外一個人。從道理上講他是正確的,但從人情方面來看則很不正常。」十津川說得十分自信。
「警部要是這樣認為,那找們就放心了。」吹田的臉上顯出輕鬆的樣子。
「你們認為我是受高田撰弄了嗎?」
「因為您同意對方的話,所以我們感到不實。」
「我嘴上同意,內心裡卻在琢磨高田是否是兇手。這是因為正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他的話在理論上站得住,卻不合乎人情。所以聽了高田的話更加深了我的看法。」十津川說完這番話,再次環視了一下部下們,「恐怕高田知道被害者是誰。當然,正面去問,他是不會告訴我們的。」
「這麼說他就是罪犯?」吹田間。
「還不清楚,但我認為肯定參與了本案,從青木照相機裡取走膠卷的大概也是高田,目的是要毀掉被害者與藍色列車上的女人是同一個人的證據,使我們相信兩者不是同一個人。這不就是高田清楚被害者是誰的證據嗎?」
「您認為調查高田的朋友關係,其中會有多摩河的死者嗎?」
「也許有,也許他就插手了這個案件。總之,我希望對這位律師的所有情況進行調查。這樣,被害者肯定會暴露出來。」十津川信心百倍地說。
吹田一馬當先,刑警們跟著跑出了搜查本部。十津川問最後留下的龜井:「關於武田大臣名片的事怎麼樣了?搞清點什麼情況了嗎?」
「那位叫高梨一彥的印刷工人仍不明去向。」龜井回答。
「這個人不明去向有一年半了吧?龜井君。」
「是在五億日元詐騙案發生之後,已有一年零七個月了。」
「時間很長了。」
「也許此人已經死了。印刷所附近有個咖啡館,裡面有個年青女招待曾同他相好,可她都與此人沒聯繫了。」
「是死了還是去國外了,」
「如果高梨出於某種目的多拿了武田信太郎的名片而濫用的話,有沒有可能被他的同夥幹掉?」
「可以這樣考慮。問題正像你所講的,假定高梨這位印劇工人盜出武田的名片打算和他的同夥進行詐騙,那麼,多摩河的死者為什麼會持有那引人注目的名片呢?」
「已查過高梨所交往的人,沒有象被害者那樣的美人。」
「從印刷工人方面查不出被害者的身份嗎?」十津川並不感到特別失望,因為他對通過調查高田律師周圍的情況,查清被害者身份抱有很大的希望。
「明後天武田大臣就回國了。」
「是啊,三月份也快結束了。」十津川早就有心結束這個案子,但被害者的身份至今尚末查清,也就沒有逮捕罪犯的自信。
「您要會見大臣嗎?」龜井問。
「怎麼?」十津川反同,「為什麼我必須去見他呢?政治家可不好對付。」
「我想知道他本人對那起詐騙案有什麼感想。」
「無可奉告!」
「啊?」
「翻翻當時的報紙,刊登武田信太郎的談話,就是這麼一句話,無可牽告。」
「真是句冷淡的話啊!」
「對。政治家的發言就是如此,特別是當時輿論界正在大規模地抨擊銀行和大公司的政治捐款,隨便亂說會被人抓住把柄。」十津川對此並不太感興趣,不論武田對詐騙案的看法如何,恐怕不會與這起殺人案有關。
「這件事也許同本案無關,但……」龜井像是回億起來什麼似地說。
「什麼?」
「我瞭解到高梨曾有前科。」
「幹了什麼事?」
「是傷害罪,判刑三個月。是在到山田印刷所工作的前一年。」
「山田印刷所知道這件事嗎?」
「好像知道。因為山田所長掛有教育保護司的頭銜,所以就很簡單地決定錄用了他。要是高梨是詐騙犯之一,可謂被家犬咬了手啊!」
「被家犬?!」龜並巧妙地引用了這句諺語,十津川噗嗤地笑出了聲。
(五)
青木坐新幹線從岡山回到了東京。
他在岡山站下車有一大收穫。證明了自己以前所想的是事實。至少,他本人認為是如此,即有人讓自己喝了安眠藥,甚至打了針,使自己昏睡,在岡山站從「隼鳥」號上弄下來移入晚一小時多的「富士」號上。
「捲進了殺人案的藍色列車之行」用這個題目可以寫一篇很有意思的報道。
岡山站站長和搞裝卸的名叫小田的年輕車站工作人員的談活都錄進了磁帶,剩下來所要做的是再聽聽下行「富士」號列車員的談話,對方肯定會記得他那次吵鬧的事,這種事是不容易忘記的。他想,如果能取得單間臥鋪車廂乘客的談話就更好了。但這一點卻難以做到,因為坐火車和住旅館的不同,乘客的住址是沒有記錄的。
藍色列車值班的列車員每天輪換。他瞭解到二十七日在東京始發的下行「富士」號上值班的是東京列車段的四名列車員。於是,他一到東京站立即走訪了位於丸內北口的東京列車段——這是一座紅磚砌成的二層褸。
「我想見一見三月二十七日下行『富士』號值班的列車員。」青木請求副段長加籐。
「是三月二十七日下行『富士』號嗎?」加籐反問了一句,然後取出值勤日誌開始查找,「您說的是一號車廂的列車員嗎?
「是的。負責單間臥鋪車廂的。」
「他的名字叫北原。」
「我想見見他問點事情。」
「什麼事情?」加籐瞇起眼睛,不知什麼原因,他的表情變得嚴厲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我乘坐三月二十七日下行「富士」號時受到一號車廂列車員的親切照顧,特來致謝。」
「是嗎?!」加籐的態度又變得溫和了。這種表情變化使青木甚感不解。
「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什麼。」
「那麼,讓我見見北原先生行嗎?」
「列車員關心每一位旅客是理所當然的。我將轉告他您曾來過,…」
「我叫青木。」青木把印有社名的名片交給了對方。
「是週刊雜誌社的?」加籐的臉上又露出警惕的神色。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北原先生現在何處?還在『富士』號上值班嗎?」
「不。」
「那麼休假了?」
「這您也要寫入雜誌裡嗎?」
「是打算寫寫我受他親切照顧的事情,不可以嗎?」
「不,沒關係。可是請您答應不寫涉及北原君私生活的事情。」
「不知您指的什麼事情。不過,我們向來不去報道私生活來傷害別人。北原先生出了什麼事?」
「反正您也會知道的。實說了吧,他昨天夜裡死了。」
「死了!是真的嗎?」
「他正在休假,深夜喝醉酒,返回東京途中掉進河裡淹死了。」
「掉進河裡?」
「對。他住在向島,喝醉了酒順著隅田河高堤走。警察說是失足落水的。今早發現屍體掛在停泊在附近的船上。他是個好人,真可惜。」
青木聽完後瞠目結舌,當初那股找到了證人的興奮勁兒一下子煙消雲散。但同時對列車員北原之死卻又產生了疑竇。
「這麼說是因故死亡?」
「是的。他愛喝酒,喝醉了走在河堤上幹出這種危險的事來。」
「會不會是被人害的?」
「無稽之談!」加籐摜然地看著青木,這種敏感可能是由於同事慘遭不幸的緣故吧。
「對不起。」青木低頭認錯。做為一名記者,他不能對列車員北原之死只說個「是嘛」而不管。於是,他會不會是被人殺害的疑間自然而然地湧上心頭,怎麼也抑制不住,也許是自己捲進了殺人案的緣故,「您能告訴我北原先生的住址嗎?」
「為什麼?是為了做你們週刊的材料?」
「哪能呢!」
「現在我們國鐵職員被人看做是眼中釘,說只搞罷工、服務態度不好啦,領導脫離群眾、脫離實際啦,在許多地方成了批判的目標。這次你們肯定也要寫。列車員喝醉酒掉進河裡是精神不振的證據,或者是難道能把旅客的性命委託給這樣的列車員嗎……」
「我不幹這種事。我多蒙北原先生照顧,只是想如有可能給他燒支香。實際上在『富士』號裡發生點問題,得到過北原先生的幫助。」青木將自己的經歷告訴了加籐,「這一點北原先生沒寫在日誌上嗎?」
「沒有。在下行『富士』號乘務日誌上什麼也沒寫。您說的問題也許是不需要記下來的。」
說不定確實如此。當時青木大吵大鬧,但別的旅客和列車員只表現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再者,當他發覺車次不對要去告訴列車員時又被人毆打致昏。因此,列車員也許一無所知。
「也許是的。」
「那麼,不記在日誌上也是正常的了?」
「在日誌中能查出那次列車單間臥鋪車廂七室的情況嗎?」
「您是指什麼?」
「我是說那個房間的車票是賣出去了呢還是空著?」
「這一點很重要嗎?」
「我認為很重要。」
「單間臥鋪應當是滿員。不過,那趟車的情況不清楚。」
「到哪兒去弄清楚呢?」
「好吧,我給您問問車票預售中心。」加籐使用內部電話問了一會兒,放下話筒走回來說,「七室的票在五天以前就賣出去了,是從東京到西鹿兒島的。」
「知道買票的人嗎?」
青木的提問使加籐笑了:「要是售票時挨個問人家的姓名和住址,售票口的活兒就會積壓成堆。既便是您,也不是自報了姓名後才買的票吧?」
「是啊!」青木也苦笑了笑。買七室票的人究竟怎麼樣了?自己被移進「富士」號七室這期間,真正拿有七室車票的旅客在哪兒呆著呢?
「您剛才提出的問題遲早是要見報的。所以,我還是告訴您吧:北原君的家在墨田區向島二丁目。」最後加籐告訴青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