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友立公子般為魯國國君,慶父少了叔牙,孤掌難鳴,只好強忍了。
可是,沒有了叔牙,還有哀姜。為了哀姜,為了愛情,為了事業,慶父不會忍下去的。
其實,慶父對於現在這個局面是早有準備的。除了A計劃,慶父還有B計劃。
【B計劃】
在慶父的家裡住著一個人,此人叫圉(音玉)人犖(音洛)。圉人是什麼?就是養馬的人。為什麼慶父要養著這樣一個人?自有原因。
圉人犖在魯國是很有名氣的,因為他力大無窮,是魯國的頭號大力士,有很多女粉絲。
一年前,圉人犖遛馬的時候路過梁大夫家,聽到裡面鼓樂齊鳴,好像在祭天。原來,魯國一個冬天沒下雨,魯莊公特地派了公子般來這裡祭天。圉人犖覺得好奇,看看吧,就上了牆頭。望裡探頭一看,別的沒注意,就看見一個美女也躲在角落裡看祭天呢。
這個美女還真是個美女,就是梁大夫的女兒,公子般的情人。圉人犖不知道這些啊,看見是個美女,忍不住就想泡。怎麼泡法?唱情歌。
圉人犖也不管人家正在祭天,也不想想是誰在裡面,扯開嗓子就開唱,歌詞是這樣的:「桃之夭夭兮,凌冬而益芳;中心如結兮,不能逾牆;願同翼羽兮,化為鴛鴦。」什麼意思呢?歌詞大意是這樣的:桃樹很茂盛,過了冬天會更芬芳;心事重重啊,因為不能翻牆與你相會;讓我們長出翅膀,化作一對鴛鴦吧。
別說,這放馬的還挺有才,應該是個文學青年或者流浪詩人之類。
圉人犖這幾嗓子出去,基本上就是原生態唱法,說白了就是干吼,把梁家姑娘給嚇壞了,也把公子般給驚動了。
「什麼人?敢泡我的馬子?」公子般大怒,派人將圉人犖給抓回來了,當時以擾亂國家祭天罪論處,當場打了兩百鞭子,打得圉人犖渾身是血,傷痕纍纍,要不是他壯得像施瓦辛格,早就死在鞭下了。
當天公子般回到宮裡,把這事情跟魯莊公說了,莊公挺緊張:「孩子,要打你就該打死他,否則,這人力大無窮,將來是個禍患。」
「他一個放馬的,不怕他。」公子般當時不以為意。
公子般沒有想到,慶父偷偷地把圉人犖弄到自己家裡了。
B計劃開始了。
公子般登基兩個月之後,姥爺死了。公子般跟姥爺的關係一向很好,他決定回到姥姥家去出席姥爺的葬禮。晚上,公子般就住在姥爺家裡。
「兄弟,想報仇嗎?」慶父叫來圉人犖。
「想,做夢都在想報仇。」圉人犖提起公子般就牙癢癢,不就唱了一首情歌嗎?就挨了兩百鞭子,都打成陽痿了,憑什麼啊?
「那好,機會來了。公子般就住在他姥姥家,晚上你偷偷進去,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他,之後我做主,把那個梁家的姑娘給你,怎麼樣?」
「多謝公子,萬死不辭。」又報仇,又有美女得,誰不幹?傻瓜才不幹。
圉人犖是個傻瓜,可他以為自己不是傻瓜,所以他幹。
天黑了,圉人犖來到了黨家。慶父早就繪好了黨家的地圖,出發之前詳細告訴圉人犖怎樣走法。
圉人犖沒費什麼力氣就跳進了黨家大院,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公子般的臥房,然後一腳踢開門,闖了進去。
公子般還沒有睡覺,聽見門開,抬頭就看見圉人犖進來,嚇了一跳。
「你要幹什麼?」公子般喝問一聲。
「報仇。」圉人犖拔出刀來。
公子般見勢不妙,好在劍在桌上,急忙抽劍。
前文說過,春秋時的公族是必須要習武的,國君也不例外。因此,公子般並不束手待斃,揮劍就砍。圉人犖是個亡命之徒,見公子般的劍砍過來,也不躲閃,竟然用左手去擋,劍砍斷了手,又砍在頭上,砍得頭破血流。但是,圉人犖右手的刀已經貼身刺過來了,公子般來不及躲閃,那把刀從肋下插進去,直達心臟。
公子般就這樣死了,僅僅當了兩個月的國君。
院子裡的衛士們聽見格鬥的聲音,一擁而入,亂刀齊上,把個已經被砍得半死的圉人犖剁成了肉醬。
為了梁家的姑娘,兩個男人就這樣死了。
後來,不知道梁家的姑娘嫁給了誰。
不管怎樣,B計劃成功了。
【公子開】
公子般死了,季友閉著眼睛也能猜到是慶父干的。在季友的計劃中,原本是要找機會趕走慶父或者乾脆殺了他。現在看來,下手還是晚了。
怎麼辦?季友決定逃命,他在知道消息當天就逃去了陳國。
其實,整個魯國都知道殺死公子般是慶父干的。
誰也不比誰傻多少。按著哀姜的想法,直接就是慶父當國君,自己當夫人了。
「不行,如果這樣,恰好證明公子般就是我們殺的。忍一忍,先讓小孩當吧。」這一次,慶父比較謹慎。
兩個小孩,一個公子申,一個公子開。慶父的想法,公子開歲數小,好忽悠,就立他。
於是,公子開成了魯國國君,就是魯閔公,當時八歲。
八歲的小屁孩,懂什麼?什麼都不懂。他只知道,自己看見大姨媽和慶父叔叔就渾身發抖。而且,大姨媽和慶父叔叔喜歡抱在一起啃來啃去。
但是,他娘還在,他娘不傻。叔姜對哀姜和慶父之間的那檔子事情十分清楚,她也知道,讓自己的兒子當國君,那就是個幌子,什麼時候覺得礙手了,隨時被幹掉。怎麼辦?
那一天,哀姜出宮和慶父偷情去了,叔姜急忙叫人把閔公的老師慎不害給找來了。
「慎老師,救救我兒子啊。」叔姜關上門,就向慎不害求救。
慎不害早就猜到叔姜找他來幹什麼,當時四下看看,見沒有外人,這才小聲說:「你不說,我也在想這事呢。如今,能幫我們的只有季友了,得要想辦法請他回來。」
「怎麼請他回來?他還敢回來?」
「我有辦法。」
老師就是老師,慎不害還真有辦法。
慎不害的主意是什麼?求助聯合國。
閔公登基不到兩個月,舉行了第一次齊魯高峰會談,雙方國君在齊國落姑進行了首次會面。慶父因為擔心人身安全,沒有陪同前往。
會談在友好熱烈的氣氛中進行,為什麼說友好?因為這是舅姥爺和外孫之間的會面;為什麼說熱烈?因為閔公從一見面就開始哭,哭得齊桓公都有點傷心。其實,齊國在魯國辦事處的特務們早就向齊桓公作過匯報,所以桓公知道魯閔公的境地有多麼危險。
「孩子,別哭了,姥爺我知道你現在的難處,你說吧,你想怎麼樣?」齊桓公也沒問閔公為什麼哭,這麼個小屁孩,問他也問不清楚。
「我,我不想當國君了,行不?」閔公哭著說。
「這不行。」
「我,我怕死。」閔公說得很可憐。
「這樣,你把季友招回來,讓他做總理,他會保護你。」齊桓公也想到了這一點,在魯國,也只有季友是個人物了。
「他跑去陳國了,不敢回來了。」
「不怕,你讓人去陳國找他,就說是我讓他回來的,誰敢動他,我就動誰。」
【齊桓公的小算盤】
季友從陳國回來了,因為有齊桓公的話放在那裡,慶父也不敢動他。
齊桓公派了仲孫湫去魯國,要看看魯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仲孫湫到了魯國,分別會見了魯閔公、季友和慶父。
會見魯閔公時,老師慎不害作了陪同。基本上,魯閔公沒說什麼話,東張西望,心不在焉。而慎不害對慶父不屑一顧,言談之間似乎完全可以搞定慶父。會見慶父時,慶父拿了很多貴重物品給仲孫湫,非常巴結的樣子。會見季友的時候,季友再三致謝,十分恭敬,但是有些話似乎欲言又止。
「兄弟,該出手就出手啊。」仲孫湫試探季友。
季友沒有說話,伸出一隻手來,然後放了下去。
「兄弟,多保重。」
仲孫湫回齊國了。
回去的當天,仲孫湫向齊桓公匯報工作。
「老仲,介紹一下魯國之行的情況。」齊桓公很關心。
「基本上是這樣的,閔公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他的師傅慎不害趾高氣揚,不自量力,只怕也會死得稀里糊塗;慶父拚命巴結,還賄賂我,不用說,是有求於我們;我勸季友殺了慶父,他告訴我孤掌難鳴。主公,這麼說吧,慶父不死,魯國就安生不了。」仲孫湫說,他發明了一個成語: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這麼說來,我們是不是該出兵,殺了慶父?」
「不可以,我們沒有借口。不如等他作亂,那時候名正言順出兵。」
「那麼,我們到時候兼併了魯國怎麼樣?」齊桓公輕聲問。
原來,齊桓公這樣關心魯國,果然是有目的的。
「不可以,魯國雖然有慶父這樣的人,但是也有季友這樣的人,整個國家的秩序沒有亂,我們無法兼併他們。」
齊桓公點點頭,他知道齊國是不可能兼併魯國了。他為什麼沒有請管仲來一同討論這個問題呢,因為他知道管仲絕對不會同意。那麼,管仲不同意,仲孫湫也不同意,就算自己有這樣的想法,那也是無法實現的。
【公子開死了】
一切都在仲孫湫的意料之中。
慎不害很得意,他覺得是自己救了閔公,所以這個國家都是自己拯救的。魯閔公也忘記了自己的危險,他喜歡黃昏沒事的時候從小門溜出宮去,在大街上遊玩。
而在暗處,慶父的眼睛始終盯著他們,就像夜晚的貓頭鷹緊緊盯著地面上悠閒的老鼠和兔子。
哀姜幾乎每天都會躺在慶父的懷裡,催他早一點下手。
「親愛的,快動手吧,難道你害怕他一個小屁孩子?你不下手,說不定季友就下手了。」哀姜等不及了,她實在太愛慶父了,希望早一點成為他的夫人。「等等,我在想辦法呢,要萬無一失啊。」慶父在等待機會,借刀殺人的機會。借刀殺閔公,是慶父的C計劃。
機會永遠是給有準備的人的,譬如慶父這樣的人。
閔公登基的第二年,一個傍晚。
慶父的朋友卜旖來了,怒氣沖沖。
「公子,氣死我了。」卜旖進門叫說。
「怎麼回事?誰敢欺負你?」
「慎不害這個老王八,他仗著是主公的老師,搶了我的一塊良田。我去找主公評理,主公還勸我讓給他,你說,這是什麼世道?」卜旖氣得鼻子都歪了。
慶父心中暗喜,這不,機會來了!真是等什麼就來什麼。
「唉,我也是愛莫能助啊,他有主公撐腰,你那地就別要了。」慶父表面上勸,實際上在挑撥。
「主公是個小孩子,懂得什麼?都是慎不害這個老王八作惡,公子,有什麼辦法對付他?」
「殺了他,」慶父笑道,見卜旖有些吃驚,接著說,「慎不害知道你恨他,他必然不會放過你,遲早尋個借口,就把你殺了。你不殺他,他就殺你,自己合計吧。」
卜旖正在氣頭上,聽慶父這麼一說,還真有道理。
「公子,你說得對,可是我要是殺了他,主公怎麼能放過我?」
「這還不簡單?你要是真想殺慎不害,我幫你殺,不過,你要幫我殺了主公。」
「什麼?殺主公罪名不是更大?」
「不然,主公喜歡傍晚時候溜出來遊玩,只帶一兩個隨從,你找一個武林高手,神不知鬼不覺殺掉他,誰知道是你殺的?」慶父的主意不錯。
「好,一言為定,我替你殺主公,你替我殺慎不害。」卜旖覺得這樣挺好。
問題是,既然如此簡單就能殺了閔公,為什麼慶父不自己找人下手?慶父這個人十分狡猾殘忍,殺人不僅要借刀,還要找替罪羊。上一次借助圉人犖殺了公子般之後,他還把圉人犖全家殺了,說是為公子般報仇。這一次,同樣的算盤,卜旖找人殺了閔公之後,他再殺掉卜旖全家,把自己撇乾淨。
卜旖難道就沒有想過慶父為什麼不自己下手這個問題嗎?想過,不過他沒想到慶父會那麼狠,他的想法是:我幫你殺了那個小孩,等你當了國君,我豈不是頭號功臣?我豈不是就該陞官發財?
所以,替人殺人之前,一定要想好。
三天之後,C計劃開始。
閔公在天黑之後溜到了街上,他玩得高興,越走越遠,也就越逼近危險。
卜旖躲在暗處,看著閔公一步步走近。
「上。」卜旖下令,他找的殺手名叫秋亞,一個亡命之徒。
秋亞提著刀衝了出去,兩個跨步來到了閔公的面前。閔公嚇了一跳,沒有等他開口說話,秋亞的刀已經下來了,一個人頭隨之滾落在地。
閔公的兩個侍衛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兩把刀齊出,一前一後夾攻秋亞。用現在話說,那兩個侍衛都是大內高手了,國家隊的,而秋亞不過是個業餘發燒友,怎麼是兩個大內高手的對手。只兩個回合,秋亞被踢倒在地,生擒活拿。
卜旖一看,這不行啊,被捉了活口,自己會暴露啊。怎麼辦?幸虧卜旖身邊帶了七八個家丁,卜旖一揮手,大夥一擁而上,一通亂砍,砍誰?砍秋亞。眼看秋亞被砍成爛泥,一夥人忽哨一聲,一齊跑了。那兩個侍衛寡不敵眾,眼看那一夥人殺人滅口而去。不過,兩個侍衛認出來那一夥人是卜旖的家丁。
這一邊卜旖殺了閔公,那一邊慶父派人將慎不害一家滅門。這倒不是慶父說話算數,而是他恨慎不害入骨。
季友第一時間知道了閔公被殺的消息,他早就警告過閔公不要上大街去玩,可是沒有用。不用說,季友知道這一次又是慶父干的。
季友的第一反應跟上次公子般死的時候是一樣的——逃命,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有自己一個人逃命,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公子申的家裡,當時公子申已經睡覺,季友不管那些,一腳把公子申踹醒。
「還有心思睡覺?快逃命吧。」季友一邊說,一邊把還在懵裡懵懂的公子申拉出了家門,登上自己的車,一路快馬加鞭,直奔邾國避難去了。
【慶父也逃了】
C計劃執行得很好。
慶父已經準備好在第二天大會公卿,宣佈自己繼位,然後把殺害閔公的兇手卜旖全家滅門。至於季友,慶父決定暫時不動他,還要讓他做總理,說起來,季友還是個人才嘛。
做了一晚上好夢,第二天慶父起床,洗漱好了,就要派人去召集卿大夫們來開會。
「公子,大事不好了。」有人來報。
原來,魯國百姓都知道閔公被殺了,季友逃命了,也都知道就是卜旖和慶父合夥干的。一大早,曲阜城裡全面罷市,有人高呼一聲,成千上萬人一起響應,響應什麼?殺掉卜旖。
暴動的魯國百姓手持鋤頭木杈等等武器,殺奔卜旖家中,將卜旖全家老小全部殺掉。
「快跑吧,跑慢了,就來不及了。」手下人勸道。
慶父嚇壞了,眾怒難犯啊,要真是被暴民給圍住了,連求饒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慶父也逃了,逃去了莒國。
閔公死了,季友跑了,慶父逃了。
大家都不在了,哀姜心裡也發毛了。怎麼辦?地球人都知道自己跟慶父是情人,暴民會不會闖進宮來將自己先姦後殺?
「我也跑。」哀姜也跑了,原本想跑去莒國跟慶父一起,想一想,慶父在魯國的政治前途基本上完蛋了,還跟他混沒啥意思了。最後,哀姜決定跑到邾國,看看能不能勾搭一下季友。
「你以為你是誰?通吃啊?」季友沒客氣地拒絕了她,跟大哥上過床了,跟二哥也上過床了,現在又想上我的床?做夢吧。
不管怎樣,慶父也逃走的消息讓季友高興。
你走了,我回去。
季友帶著公子申回到了魯國,閔公死了,現在最有資格繼位的就是公子申。季友一面扶立公子申,一面派人前往齊國,尋求齊國的支持。
齊桓公派出高傒帶一百乘戰車到魯國,以聯合國維和部隊的名義駐紮曲阜,維持秩序,安定人心。
公子申現在就是魯僖公了,有維和部隊撐腰,季友有了底氣。但是他知道,真正要高枕無憂,只有殺了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