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四章 劍指台灣

慶長十九年(1614年)十一月,德川家康號令天下諸侯,興兵十五萬圍攻豐臣家的大本營大阪城,雙方先是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攻防拉鋸,然後進入了和談階段,不過短暫的和平只維持了不到半年,慶長二十年(1615年)夏,德川家大軍由江戶出發,浩浩蕩盪開赴大阪,經過半個月的強攻,終於攻破了那座天下第一的大阪城,豐臣秀賴和生母澱夫人以及鐵桿家臣數人躲在一個堆滿了火藥的小倉庫裡,點火自爆而死。豐臣家就此滅亡。

應該講,歷經百年戰亂的日本,這時候才真正又重新迎來了和平,所以當年德川家康就奏請天皇,改年號元和,史稱元和偃武。

此時,距豐臣秀吉統一日本,不過二十多年。

豐臣家滅亡了,這個由一個農民所一手建立起來的王朝,就這麼滅亡了,仔細算來,也就歷經兩代而已,若是算上秀次,那也就三代。

為什麼?

可以當之無愧地被稱為人中豪傑的豐臣秀吉所建立起來的基業,為何在他死後不過17年,就灰飛煙滅了?

一般認為,是因為豐臣秀吉所建立起來的豐臣家政權本身就不是一個完全的統一體,除此之外,他因為是一介農民,所以沒有像其他的統治者那樣擁有眾多的譜代家臣,即代代都侍奉自己家的老家臣,以至於造成了根基不穩。此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就是,秀賴繼位的時候過於年幼,這才讓德川家康有了可乘之機,被奪了家業。

這些東西,乍一看說得很在理,但仔細琢磨的話,就會覺得根本就是在忽悠人。

日本這個國家,自打有各式各樣的大名的那一天起,一直到明治維新後廢藩置縣為止,都不曾「完全」地被統一過,德川家康所建立的江戶幕府在行政劃分上也不是鐵板一塊,話說到現在我們大家有目共睹,德川幕府之下,有伊達政宗,有島津家久,還有其他的大名,你能說這是「完全」統一嗎?這仍然是各種意義上的分裂與自治,只不過各大名得在中央政權之下自治罷了。

還有家臣,自戰國那一亂,全日本的風氣都變了,別說是老家臣了,就是親兄弟也能拿刀砍你,這家臣老不老,說真的跟你的政權沒甚太大干係,更何況事實證明秀吉的那幾個家臣確實都很給力,文有石田三成片桐且元,武有福島正則加籐清正,雖說是彼此不和了些,但他們的為人還是相當靠譜的,如果沒有家康的從中鬧騰,豐臣家的武功派和文治派最多也就是互相看著不爽再吵架打架而已,就跟現在日本開議會一個模樣,斷不會幹出太大的出格之事。

至於秀賴年幼,這個也不能算是個說法,要知道在江戶時代,十來歲當將軍的娃娃有好幾個,可也沒見哪個就鬧成了秀賴那副德行。

說一千道一萬,這豐臣家的滅亡,雖說從表面上看有著各種各樣的理由和因素,但如果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話,你就會發現,這眾多原因中最最大、最最根本的那個,其實是出在豐臣秀吉的身上。

這傢伙其實從最開始的時候就走錯路了,他做了一件誤以為是對的但實際上是大錯特錯的事情,那就是侵略朝鮮。

這場總動員30萬,實際參戰15萬的大戰,讓豐臣秀吉把幾乎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其中,從而使得很多本該做的事情都沒法做或是來不及做了,比方說想點手段出來約束手底下的那些個大名,或者是想辦法均衡一下武功派和文治派之間的矛盾等等。

沒法做,是因為大家都在朝鮮拚命你怎麼做?來不及做,是因為戰爭還沒結束秀吉就掛了。

憑良心講,這場侵略朝鮮的戰爭,確實給日本帶來了很多:掠奪了大量的財富,緩解了國內的好些矛盾以及引進了相當多的技術。

可是,這些好處都是帶給日本的,而不是帶給豐臣政權的。

一個政權可以代表國家,但它永遠不會等於國家,只是這千百年來有太多的執政者總是誤以為朕即國家,朕即國法,以至於最終落了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7年的侵略戰爭讓豐臣家得到的,只有一群搶肥了自己並且互相之間虎視眈眈的大名。

同時還有躲在角落裡等待著時機的德川家康。

可以很負責任地說上這麼一句話:一個國家,在國力全盛的時候想要出兵侵略人家搞輸出政策,對此我沒有任何好評論的,但是,如果一個國家打算通過單純的「攘外」方式來企圖一勞永逸地緩解內部矛盾,那我只能給他六個字——玩火者,必自焚。

比較可惜的是,日本人貌似並沒有吸取這般的教訓。當然,這是後話了。

話說就在豐臣家滅亡後的第二個月,一個可怕的傳言便開始在日本各地流行了起來。

那就是豐臣秀賴並沒有死,而是逃了。

至於去處,大家則眾口一詞地認定,是去了海外。

理由是德川家康興全日本之兵征討豐臣家,列島諸侯莫敢不從,那秀賴即便是僥倖逃脫,卻也沒可能再在日本混下去了,唯一行得通的,只能是漂洋過海。

儘管此事一看就知道是百分百的謠言——當日城外圍得跟鐵桶一般,不要說是跑國外了,翻牆外都沒可能,更何況在秀賴最後自爆時也有數名目擊者在場,因此生還之說根本就站不住腳。

但德川家康卻非常詭異地信了這邪,他堅定不移地認為那豐臣秀賴搞不好真的活下來了,為了斬草除根,7月時老爺子下令手下組織船隊,準備出海找人。

說老實話這招其實並不新鮮,早兩百年前的大明永樂帝朱棣就用過,以找侄子建文皇帝為名,派三寶太監鄭和七下西洋,其真實用意是想用大炮巨艦和真金白銀揚大明之國威於四海。

而生性節儉堪稱吝嗇的德川家康自然是沒有那當散財童子的癮,他派人出海的主要目的跟朱棣正好相反,是為了賺錢。

家康的計劃是學西洋列強找殖民地,在海外也給日本弄個據點,然後以此展開貿易——主要是和中國的貿易。

由於自萬曆援朝那一次開打之後,大明朝野普遍很不待見日本,甚至可以說是討厭,雙方連往來都基本中斷了,更別說做生意了,因此德川家康一直希望找一個從前跟日本沒啥關係的地方,以他們的名義和大明搞貿易,反正天朝上國歷來不怎麼搞得清外面的世界,這樣糊弄一番興許事兒就能成了。

本來找的是琉球,結果人家多年來就是大明國鐵桿小弟,雖說大哥不仗義沒來救終究是落了個山河淪喪,可明朝對那地方多少還算知根知底,所以即便是攻下了琉球,可借那方寶地與大明做生意的事兒卻是徹底地黃了。

而這一回,德川家康則把目光投向了高砂國。

高砂國就是中國的台灣。

當時的台灣島和中華大陸之間的關係比較微妙,儘管島上各種小國林立,卻也並非和大陸脫離關係,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來往都極為頻繁,而且自元朝起,天朝就有設立澎湖巡檢司,用以管轄那一圈地方。

這也就難怪家康會選此地下手了。

事實上不光是他,早在文祿二年(1593年),豐臣秀吉就派人去過台灣,要求那裡的各小國國王給自己納貢,結果非常悲摧地被華麗麗地無視了。

然後在慶長十四年(1609年),德川家康亦派出使者有馬晴信,坐船過海來到台灣,要求土人給幕府納貢,但仍然是不得要領,被人家給淡定拒絕了。

不過老頭並不死心,滅了豐臣之後眼瞅著海內四平了,於是又打上了台灣的主意,還美其名曰出海找秀賴。

鑒於前幾次的失敗經驗,這回家康決定來一手恩威並濟。

元和二年(1616年),在幕府的授意下,長崎代官村山等安率一支由十三艘船三千餘人組成的艦隊出發,朝著台灣駛去。

村山等安,生年不詳,家鄉不明,唯一知道的,是此人本系商賈,精通理財能言善辯,並且還會外語(葡萄牙語),同時信仰天主教。

早在豐臣時代,他就因為名聲在外且經營有方,被秀吉親自任命為長崎代官。

所謂長崎代官,就是代替中央政權在長崎這個國際大港口處理各種涉外聯絡、貿易以及交往等事務的官員。

因為工作出色,所以在豐臣家滅亡後,村山等安又在幕府之命下,繼續擔任著長崎代官一職。

德川家康之所以要派這麼一個人去台灣,原因有二,第一,他有錢,會做生意;第二,他手下有足夠的人,能打仗。

第一條並不難理解,家康的本意就是想在台灣建立貿易據點,一個打算盤的生意人顯然要比整天腰間挎大刀的更勝任此職。

而第二條其實本來也沒啥好琢磨的,純粹是我覺得有必要多一句嘴罷了。

江戶時代,日本學中國把老百姓的階級地位高低分為士農工商四等,武士最高,農民次之,手藝人再次之,商人最低。在那個時代的日本,商人在理論上連絲綢衣服都是不能穿的,更別提招兵買馬了。

村山等安帶去的那一個艦隊的三千多人,大多數都是奴隸——事實上這傢伙雖然表面上從事著各種光明正大的乾淨買賣,但私底下卻是九州北部家業最大的人口販子。德川家康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才選了這麼一號人。

再說村山等安的艦隊於當年3月從長崎出發,本以為星辰大海前途一片光明,卻不料剛開到琉球海域就遇見了大風暴,十三艘船頓時被吹得四飄五散,其中七艘船當場喪失了航行能力,被迫開進琉球整修,而村山的旗艦和另外兩艘船則一起被吹到了越南,好在那會兒已經不是唐朝,不會再發生阿倍仲麻呂他們遇見的那種土人拿著長矛出來殺人越貨的事情,不過也足夠折騰了一陣,直到第二年的7月才重新回到了長崎。

最後全須全尾地抵達台灣海域的,只有三艘船。

但這並不意味著大功告成,而是標誌著另一段噩夢的開始。

且說這三艘歷經風暴僥倖存活的可憐船在村上等安麾下首席家僕明石道友的命令下,停靠在了台灣島西北部的岸邊。其中一艘船上的人全部上陸找吃的喝的順便問問路,餘下兩船人馬則就船歇息,以備不測。

然後過了兩三個小時,正當船上大伙翹首期盼著今天晚飯能吃到點什麼野兔子野鹿之類的時候,突然從遠處飛奔出兩三個黑影,一邊跑一邊還在喊:「快逃!」

定睛一看,原來是上岸探路的船員。

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把那兩三個人接應上船便問他們說你們怎麼就自己回來了?其他人呢?吃的呢?

「其他人……都死了!」

在那幾個倖存者的回憶訴說下,大家才知曉了剛才發生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可怕一幕。

話說那艘船上的人在登陸之後,逕直走進了原始叢林,想打點野味充作晚餐。

結果前腳剛剛踏入林子還沒等走了幾步,突然就聽到一聲怪喊,接著齊刷刷地就冒出了好幾百個打扮怪異的土人,這些擁有強烈領地意識的台灣原住民對於不速之客的到訪顯然是心懷憤慨的,認為他們冒犯了自己祖祖輩輩生活的獵場,是死罪。

因為村山等安的手下幾乎都是奴隸,沒什麼太強的戰鬥力,外加冷不防地被打了個埋伏,因此瞬間就傷亡慘重,活下來的人雖然立即慌不擇路地開始逃命,但畢竟人生地不熟而且在山林裡也確實跑不過土人,所以基本上都被殺乾淨了,最後活著回到船上的,不過寥寥數人。

聽到如此慘訊的明石道友也不含糊,當即下令起錨開船,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不過他們並沒有返航日本,而是一路往西北走,當年五月,來到了東湧(今福建省連江縣東引鄉)。

此時的明石道友再度陷入悲摧,儘管汪洋大海之上不會憑空殺出土人,但此刻兩艘船上的生活物資基本已經消耗殆盡,毫不誇張地說,如果再不想點什麼辦法,那麼這些人馬上就要去和那些死於土人刀下的戰友做伴去了。

辦法有,那就是搶。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明石小分隊幾乎是遇船就搶,見人就殺,一時間福建海域來往船隻人人自危,生怕碰到這群搶吃搶喝的殺人狂魔。

不光海上,陸地上也是人心惶惶,閩地各路軍民一聽說倭寇又來了,連忙紛紛躲入省會避難,各城城門也整日大關,一副閉門謝客的模樣。

明石小分隊的行徑很快就引起了福建官方的高度關注。當時的福建巡撫叫黃承玄,其實這人早在一年前的元和元年(1615年)就從琉球尚寧王的密報中得知了日本人可能要對台灣下手進而殃及天朝,於是便早早地做好了比較充足的準備。

他準備的不是槍炮兵械,而是一個人,此人名叫沈有容,時任福建水師提督。

沈有容,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出生,22歲考中武舉,隨後出任昌平千總。明萬曆十二年(1584年),蒙古朵顏長昂以三千騎兵入侵劉家口,當時沈有容正任薊鎮東路南兵後營千總,聽聞敵情後帶著二十九人就出發了,並於當晚直奔蒙古人大營,搞了一場夜襲。

29VS3000,勝者:大明。

一場夜戰之後,蒙古人悉數退去,沈有容身中兩箭,斬獲首級六顆,從此威名大振。

朝鮮七年戰爭爆發後,沈有容隨兵部右侍郎宋應昌出征,任補本部院中軍,其實就是宋大人的副官,不過兩人關係似乎並不咋樣,因此開戰之後沒多久,沈千總就稱病辭職,回國休養了。

明萬曆二十五年(1597年)秋,沈有容被時任福建巡撫金學曾啟用,先守海壇(今福建省平潭),後調至泉州,主要任務是嚴防海盜進犯。

應該講,直到這個時候,沈有容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歸宿,同時,他也和台灣這塊地方結下了不解之緣。

明萬曆三十年(1602年),福建方面得報,有一股流竄於閩粵江浙一帶的海盜將自己的大本營設在了台灣,為了斬草除根,於是便派沈有容率二十四艘船船組成艦隊,渡海征討。

命令下來的時候已經是當年臘月了,從常識上來講並非是出海的好時節,但也正因為此,讓沈有容認為能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效果,故而毅然決然地領兵出海了。

果不其然,大軍剛出發沒幾天就碰到了風暴,艦隊被狂風吹得四處飄散,最終二十四艘船裡只有十四艘平安抵達台灣,儘管有部將認為尚未開打就已經折損小半兵力實乃不祥之兆,但總大將沈有容仍是不為所動,於到達次日下達了攻擊令,一仗過後,明軍大獲全勝,攏共七艘海盜船,被明軍砸了六艘,同時斬首十五,奪回被擄走的男女三百餘,從此之後十餘年裡,那股賊寇再也沒敢來過大陸。

值得一提的是,在沈有容完成剿匪任務於當地休整時,有一個台灣原住民酋長叫大彌勒的,扶老攜幼簞食漿壺地從深山老林裡走出來,拜謝王師為民除害還當地以和平,並邀請沈提督來自己的山寨裡做客。

沈有容欣然前往,在拜訪過程中,有一位叫陳第的隨行學者將一路上的見聞都給記載了下來,日後整理成書,也就是現存最早的台灣史料——《東蕃記》。

萬曆三十二年(1604年),一夥荷蘭人佔據了澎湖列島,為首的叫韋麻郎,隸屬於東印度公司。他們在島上蓋房子造商館,並照會福建方面,要求與大明通商。

按慣例,應該是把這些人趕出去的,可關鍵在於他韋麻郎也不是空手而來,除了各種通商貿易用的貨物外,還帶了巨艦三艘,每艘船長二十餘丈,高數丈,雙層厚底,並配銅打巨炮,用數十斤一顆的鐵炮彈,一般艦船隻要靠近,就會立刻被打成碎木板,可謂是戰鬥力逆天,若用武力的話,說難聽點,整個福建水師一擁而上都只是白給。

但要是就此望而卻步不聞不問似乎也不行,因為這樣一來澎湖列島乃至整個台海地區就有變成荷蘭人囊中物的危險,思前想後,時任福建巡撫徐學聚便決定把這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保家衛國任務交給正在福建都指揮使司當差的沈有容。

沈有容認為,荷蘭人想在澎湖列島做貿易是假,借澎湖進而染指大陸是真,故而必須驅逐之,只不過那三艘巨艦確實不同凡響,就算是自己出馬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所以,還是談一談吧。

當年十月,沈有容獨自登上小舟一艘,逕直前往澎湖荷蘭人處,然後見到了韋麻郎。

雖說韋麻郎帶了三艘很牛逼的軍艦,但其實這人真的只是一介商賈,自入駐澎湖之後,他除了照會各路衙門要求通商之外,手裡也沒閒著,各種奇珍異寶真金白銀一直都在那裡送著,因此也得到了不少福建地方官員乃至駐閔宦官的承諾,說我們知道你的好意了,只要稍加時日,便能讓你在澎湖設立商館,互通有無。

所以在和沈有容互相寒暄之後,韋麻郎理所當然地就把對方當成了一直以來打慣了交道的那種官吏,於是一面從口袋裡摸出了銀票,一面表示沈大人,請您多關照吧。

沈有容把銀票推了回去,然後告訴對方,通商與否這是由中央朝廷決定的,絕非福建一省能夠左右,你就算把全部家當都拿來打點,只要皇帝不點頭,那也是白搭。

要說韋麻郎本質上還是個老實人,一聽這話當下就急了:「至今為止,我見過的所有福建官員都跟我說可以一起做生意,為何唯獨沈將軍你卻說做不成?」

沈有容長歎一聲,用很無力的眼神看著韋麻郎,說孩子啊,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他們若說不成,那還如何收你的打點錢財?

韋麻郎捶胸頓足,高呼死太監騙我。

於是這下輪到沈有容不淡定了:死太監?你給了哪個公公錢了?

「福建市舶司太監高采,收了我三萬金。」

高采是當時萬曆帝跟前的紅人,被派到福建管市舶司,生性貪婪性格囂張,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就在沈有容抵澎之前不久,高公公就已經派了周之范會見韋麻郎,從他那裡拿走了三萬金,說是上京通路子。

拿走了的錢如同潑出去的水,縱是韋麻郎對天長嘯,也是無濟於事。

沈有容想了想:「我替你拿回來吧。」

好在當時那個周之范拿了錢後還沒走遠,沈有容叫韋麻郎派人追上了他,硬是把錢給要了回來,並且表示等到朝廷允許荷蘭在澎湖設貿易點與大明通商的批文到手,再加倍贈予財物。

這件事讓韋麻郎十分感激,而沈都司也趁火打鐵地規勸他們趕緊回國,他知道荷蘭人不肯離去澎湖的最大仰仗是那三艘巨艦,故而也非常坦白地告訴對方,我大明地大物博,要啥有啥,能平山,可填海,縱有百萬大軍,也叫他血染汪洋有去無回,現如今你荷蘭人不過三艘大船,就算勝得了一時,可又能縱橫一世嗎?更何況,即便你能一世無敵,大不了我大明讓那些下海之人不帶一分金銀一兩貨物,讓你做不了生意,斷了你的財路,這時候饒你船再堅炮再利,又能怎的?

那韋麻郎聽聞之後連連點頭,口稱言之有理,再加上沈都司幫他追回那麼多差點打了水漂的銀子也確實值得感謝,於是便順水推舟道:「沈將軍所言極是,在下這就離開澎湖。」

臨走前,韋麻郎還特意請畫師為沈有容畫像一張,作為紀念;並贈予洋槍銃彈,以示敬意。

就這樣,一葉舟,一席話,說得紅毛巨艦如數退卻,一時間沈有容的名聲傳遍了東南沿海,被譽為不遜當年戚繼光俞大猷的狠角色。

《中日恩怨兩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