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1年4~11月
葡萄牙人在印度洋的第一個十年裡,對他們來講,時間的流逝既快又慢。里斯本與印度之間的通信肯定是曲折而艱難的,王室的一道命令從發佈到接到回復起碼需要一年。但葡萄牙人的學習能力和取得的成績是超乎尋常的:地理、文化與語言知識的搜集整理,地圖的繪製和對政治微妙之處的理解,都以驚人的高速進行,因此從1510年的角度看,瓦斯科·達伽馬第一次遠航幾乎已成為傳說。他那些飽經風霜的船隻於1499年回國時,帶去了來自遠方的關於馬六甲的道聽途說:若風向有利,馬六甲距離卡利卡特「四十天航程……所有丁香出產於那裡。那個國度有許多大鸚鵡,羽毛火紅」。[1]到1505年時,國王已經在漫不經心地命令阿爾梅達探索新的海域:「發現」錫蘭、中國、馬六甲和「目前尚不瞭解的其他地區」,[2]並在新發現的土地上豎立石柱。渾身精力用不完的葡萄牙人永遠在貪婪地渴求新的視野。
一年後的1506年,馬六甲成了葡萄牙的一個主要戰略目標:阿爾梅達奉命立刻前往該海域,只在馬拉巴爾海岸保留少量兵力。促使國王突然發佈此項命令的,是折磨他良久的對競爭的畏懼:有消息傳來,「一支卡斯蒂利亞艦隊……準備在這一年夏季出航,去搜尋馬六甲」。[3]《托爾德西利亞斯條約》的不確定性也困擾著國王。1494年設定的葡萄牙與西班牙勢力範圍的分界線環繞整個地球,卡斯蒂利亞人相信馬六甲屬於他們在地球另一邊的勢力範圍。哥倫布也堅信他發現了通往東方的直接航路,所以里斯本方面非常擔心西班牙人或許能向西航行而抵達馬六甲。這似乎是一場直截了當的競爭。阿爾梅達只派遣兩個人登上一艘商船,去尋找馬六甲,不過這艘船始終未能抵達那裡。副王認為自己是不可能親自去的,因為他在馬拉巴爾海岸的脆弱立足點受到了威脅。曼努埃爾一世認為阿爾梅達是在故意拖延,於是在1508年派了一支小艦隊直接從里斯本出發,去馬六甲建立一個貿易站。這支遠征隊命途多舛,其倖存者如今被馬六甲蘇丹扣押,他們的書信在懇求阿爾布開克過來援救。
同時,葡萄牙人也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馬六甲城的價值。它坐落於馬來半島西海岸,地理位置具有重大的戰略意義,因為它控制著去往印度的海路。在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裡,馬六甲就從一個貧困的小漁村發展成世界貿易的主要中心之一。「馬六甲非常偉大和富庶,其價值難以估量,」葡萄牙商人托梅·皮萊資[4]寫道,「馬六甲是一座為商業而生的城市,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城市都更適合商貿;雨季在這裡終結,興旺的事業在這裡萌芽。馬六甲居於熙熙攘攘的商業活動的中間,方圓1000里格之內所有不同民族的商業貿易都要通過馬六甲。」[5]它將印度洋和西方所有地區的貿易與南海和太平洋的商貿連接起來。中國的平底商船撤離印度西海岸之後,馬六甲就成了它們的目的地。他們稱之為「太陽的眼睛」。它是地球上最為國際化的城市。按照皮萊資的說法,在馬六甲可以聽到八十四種語言。他列舉了歐洲之外的眾多商貿民族:商旅來自開羅、霍爾木茲、果阿、柬埔寨、帝汶、錫蘭、爪哇島、中國和文萊。就連鸚鵡也會說多種語言。馬六甲經營羊毛織物、威尼斯的玻璃和鐵器、阿拉伯半島的鴉片和香水、波斯灣的珍珠、中國的瓷器、班達群島的肉豆蔻、孟加拉的布匹和摩鹿加群島的香料。馬六甲比里斯本更大,人口和威尼斯差不多,有超過十二萬人。「毫無疑問,馬六甲非常重要,利潤豐厚,所以我覺得它在世界上沒有可以與它媲美的對手。」[6]皮萊資如此寫道。統治馬六甲的是一位穆斯林蘇丹。曼努埃爾一世急切想要的,不僅是營救人質,還有馬六甲的財富。
該地區的主要勢力是爪哇島和古吉拉特的穆斯林。馬六甲距離阿拉伯半島太遠,所以阿拉伯的三角帆船無法在一個雨季內抵達。古吉拉特商人是來自印度洋西部的貿易中間商,對馬六甲蘇丹最有影響力。就像在卡利卡特一樣,古吉拉特商人擔心葡萄牙人與他們競爭,於是說服蘇丹,摧毀了葡萄牙貿易站,抓了人質。
阿勞若的求救信為阿爾布開克提供了大量關於馬六甲城的信息。他遵照阿勞若的建議,率領自己能夠召集的全部力量出征,目標是震懾住敵人。他帶來了十八艘船,其中十二艘是克拉克帆船。人手的問題比較大。他只有七百名葡萄牙人和三百名馬拉巴爾士兵,卻要對付可能非常龐大的土著軍隊,而且這還是一次極其大膽的遠距離攻擊。他必須航行1500英里,跨過印度洋東部,假如遇到困難,很難找到歇腳點。途中阿爾布開克損失了一些船隻,而且他自己的旗艦「海洋之花」號的船齡已經有九年,適航性越來越差。
艦隊遵循阿勞若的建議,一路燒殺搶掠,散播恐怖,俘虜穆斯林船隻,咄咄逼人地訪問蘇門答臘島沿海的臣屬於馬六甲的小邦。對很多人來說,這是一片全新的海洋。看不見印度洋西部的阿拉伯三角帆船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蘇門答臘島和爪哇島的平底船,它們是四桅帆船,堅固,高側舷,「用非常厚的木板建成,與我們的船差別很大」。他們有很多機會對這些平底船感到好奇。他們遇見了一艘比雄偉的「海洋之花」號還要高大的平底船,「簡直和城堡一樣固若金湯,因為它有三四層重疊的甲板,所以炮火也奈何不了它」。[7]它抵擋葡萄牙人的大炮一連兩天。直到他們用炮火打飛了它的舵,它喪失了機動力後才不得不投降。「因為平底船很高,他們下船時走過的跳板的傾角有20度。」[8]
喬萬尼·達·恩波利也被阿爾布開克拖進了此次遠征。他不情願地奉命上岸,向敵視葡萄牙人的蘇門答臘島王公們發出和平建議。這個佛羅倫薩人抱怨道:「阿爾布開克彷彿對我的死活完全不在乎。」7月1日前後的某個時間,艦隊抵達了馬六甲,「在城市前方停船,我們沒有開炮,放下船錨,等待當地國王派使者來岸邊見我們」。據恩波利說,這座城市「離海岸非常近,房屋鱗次櫛比,人口稠密,延伸足有3里格長,非常美麗」。城市沿著海岸延伸。低窪的沼澤地帶、棕櫚葉屋頂的房屋之間偶爾可見清真寺尖塔。一條河穿城而過,注入大海,入海口有一座堅固的橋樑,將城市一分為二。
馬六甲完全依賴貿易而生存;它的背後是瘧疾肆虐的熱帶雨林,是老虎和鱷魚的巢穴。當地屬於熱帶氣候,令人難以忍受的濕熱會搾乾身穿鎧甲的人的生命力。港口船隻雲集。恩波利寫道:「帆船與平底船之間,大約有一百張帆,還有大量划艇與具有三十或四十支槳的舢板。」他還評論稱:「港口很美觀,並且不怕任何風……可以容納兩千艘滿載貨物的船……因為水最淺的地方也有4英尋。」有一些來自中國的平底船,載著「白人,和我們一樣,穿著打扮是德意志風格,穿著法蘭西式靴子和鞋子」。[9]中國人和印度教徒商人似乎都很友好。
地勢低窪的馬六甲城被河流分成兩個部分,加斯帕爾·科雷亞在葡萄牙人佔領馬六甲並建造要塞不久後繪製了這幅圖
蘇丹和總督之間發生了一場高度緊張的僵持。蘇丹穆罕默德希望先簽訂和平協議,以保障船隻的安全通航(因為他的財富依賴於商船),然後才肯交出被扣押的葡萄牙人質。阿爾布開克要求先歸還人質。於是,雙方僵持不下。蘇丹在古吉拉特和爪哇穆斯林的輔佐下,企圖玩弄季風的計謀,即故意拖慢談判,等待天氣迫使葡萄牙人離開。同時,他也派人密切監視入侵者。他知道葡萄牙人的人數是多麼少,於是準備防禦工作。
阿爾布開克不耐煩了。7月中旬,他炮擊城市,燒燬了海邊的一些房屋以及古吉拉特的平底船。蘇丹匆匆回到談判桌前。他給人質穿上華麗衣服,將其釋放。阿爾布開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允許葡萄牙人建立貿易站和一座防禦要塞,並重金賠償葡萄牙人蒙受的損失。他可能估計到對方最終不可能接受這些條件,因此在積極備戰。阿勞若和中國人從城裡洩露出來的大量信息對阿爾布開克幫助極大。蘇丹名義上擁有兩萬名士兵、二十頭戰象,還有大炮與弓箭手。實際上這些數字並不讓人肅然起敬。他的大炮質量很差,缺少火藥和訓練有素的炮手,而且實際上擁有武器、能夠作戰的士兵只有約四千人。蘇丹繼續支吾搪塞,並在橋樑兩端建造堅固的防禦工事。同時,他用鐵製尖釘保護海灘,並用稻草蓋住這些尖釘,還準備了成袋的火藥。
阿勞若敦促總督立刻行動,不要浪費時間。時間拖得越久,敵人的防禦就越牢固。在慣例的作戰會議上,阿爾布開克敦促指揮官們支持他的計劃,並理解此役的全部意義:他們需要在此地建造一個貿易站,因為馬六甲「是東印度群島人口最稠密的城市,位於所有利潤豐厚的商貿活動的中心和終端」。[10]要建造貿易站,就需要一座堅固的要塞,他對此非常堅持。大家似乎達成了一致意見。
他們精心準備攻勢。馬六甲的關鍵是河上的那座橋樑。佔領了橋樑,城市就被切割成兩塊了。於是阿爾布開克兵分兩路,一路在河流西岸登陸,那裡有一座清真寺,王宮也在那裡;另一路由總督親自指揮,在東岸登陸,城市的主要部分在那一側。兩路軍隊將在橋樑處會合。中國人表示願意幫忙,但阿爾布開克決定不讓他們參加戰鬥,而是請他們提供運輸船,協助他的部隊登陸。7月24日(聖雅各瞻禮日)黎明前兩個小時,攻勢發動了。他們向海灘拋擲寬闊的木板,以保護士兵在接近敵人的防禦工事時免遭尖釘和火藥的傷害。馬六甲人的炮火基本上沒有殺傷力。葡萄牙人身披重甲,但遭到了箭雨襲擊。敵人還有一種用吹管吹出來的短而薄的飛鏢,上面塗有某種魚的毒液。如果毒素進入血液,傷者幾天內必死無疑。
阿爾布開克的士兵快速推進,爭奪橋樑的戰鬥很激烈。在另一路,葡萄牙人終於衝過了防禦工事,蘇丹決定親臨戰場、身先士卒。他的二十頭戰象橫衝直撞地在大街上走來,將阻攔它們去路的所有東西都撞得粉碎,後面跟著一大群人。弓箭手從城堡內向入侵者射出箭矢,像夫催動戰象前進,戰象的長牙上還掛著劍。蘇丹乘坐大象親自帶隊。面對這恐怖的景象,葡萄牙人開始撤退。只有兩人堅守,用長槍對抗蘇丹乘坐的那頭狂暴的大象。一個葡萄牙人用長槍戳它的眼睛,另一個刺它的肚子。受傷的大象因劇痛而狂躁,怒吼起來,轉過身,用鼻子抓住象夫,將他摔死在地上。跟在後面的大象亂作一團,喇叭聲響徹雲霄。蘇丹從自己大象的背上溜下逃走,但戰象隊伍的衝鋒被阻住了。像群亂哄哄地散開,丟下一些被踩成肉餅的屍體。
濃煙滾滾,殺聲震天,飛鏢呼嘯,葡萄牙人高呼「聖雅各!」終於衝上了橋樑。此時已經到了正午,太陽升到了最高點。披著板甲、餓著肚子廝殺了幾個小時之後,葡萄牙人因為潮熱的天氣而精疲力竭。阿爾布開克命令用船帆搭建涼棚,但士兵們已經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他們沒有精力去修建防禦工事,以鞏固好不容易得來的橋樑。阿爾布開克單方面決定撤退,令正在渴望擄掠戰利品的指揮官們大怒。為了在挫折面前鼓舞士氣,他派遣了一些小隊去燒燬蘇丹的部分建築和清真寺。他們遇見一座金碧輝煌的木亭,它被承載在一輛巨型戰車上,戰車有三十個輪子,每個輪子都有一個房間那麼高。這座移動亭子本來是用於蘇丹的女兒和鄰國君主的婚禮遊行的,「上面掛著絲綢織物,外面掛著旗幟。它被付之一炬」。[11]對葡萄牙人的戰略失敗來講,這至少算是一點安慰。橋樑被放棄了。葡萄牙人擄走了七十二門炮,帶走了自己的傷員。「中了毒鏢的人幾乎全都死了,唯一的倖存者是費爾南戈梅斯·德·萊莫斯,他中毒鏢之後,迅速用滾燙的豬油燙傷口。除了感謝上帝之外,這種療法是挽救他性命的第二功臣。」[12]
戰鬥出現了一個不確定的間歇。蘇丹宣稱自己大感困惑,因為他明明已經釋放了人質,卻橫遭攻打。他提議和談。他這是在爭取時間,等待天氣變化。葡萄牙人的失敗給了他新的自信。他重建防禦工事——圍欄、海灘上的陷阱(如今在鐵製尖釘上塗了毒藥),並在城內建造了障礙物。然而,阿爾布開克已經拿自己的雪白美髯起誓,一定要對馬六甲復仇,決不放棄。
對葡萄牙人來說,問題仍然是掌控城市入口的那座高高的橋樑,現在那裡的防禦比之前厲害多了。解決的辦法是居高臨下地攻擊它。阿爾布開克可能記起了在馬六甲海峽與平底船進行的持續兩天的難忘戰鬥,那次戰鬥表明平底船是多麼堅固。於是他強征了港內的一艘爪哇四桅平底船,裝上許多大炮,交給安東尼奧·德·阿佈雷烏指揮,然後把它拖曳到橋樑處。這艘船吃水很深,所以只能在漲潮時駛近橋樑;最後,它擱淺在一個可俯瞰橋樑的沙洲上。平底船處於守軍的火力射界之內,遭到了猛烈炮擊,但它安然無恙。守軍從河流上游放下來裝滿木材、瀝青和油的木筏,企圖火攻平底船。葡萄牙人乘小船,用帶有鐵製尖端的長魚叉將火攻木筏撥開。阿佈雷烏面部中了一枚火槍子彈,牙齒被打碎,舌頭的一部分被打掉,但當阿爾布開克命令別人接替阿佈雷烏時,他直截了當地拒絕,並宣稱「只要他還有腳能走路,有一部分舌頭能發佈命令,只要他還有一絲氣息,他就不會把自己的崗位交給任何人」。[13]阿佈雷烏留在平底船上,準備炮擊橋樑。
阿爾布開克為第二次攻勢做的準備比上一次考慮得更周全。他除了準備大量弩弓外,還預備了木桶、鶴嘴鋤、鐵鍬和斧子,以便在攻下橋樑之後迅速建立防禦工事;他準備了大量木柵欄,以便保護推進的士兵免遭火槍和毒鏢襲擊;他還準備了大量木板,鋪設在布有陷阱的沙灘上。萬事俱備。他允許中國人帶著禮物和祝福起航離去。8月9日,他傳喚所有船長和貴族,召開了又一次會議。
很顯然,許多人在第一次進攻失敗和總督單方面做出撤退決定之後嘟嘟噥噥。馬六甲吹管毒鏢著實令人膽寒,而在熱帶的酷暑中建造一座要塞的想法也不吸引人。葡萄牙貴族始終覺得建造要塞的任務對他們來說太低賤了。他們更願意擄掠一番然後返航。根據不同的記載,阿爾布開克發表了一次熱情洋溢的演講。他介紹了對印度洋的整個戰略計劃。如果扼殺紅海的穆斯林貿易是最終目標,那麼馬六甲,「所有利潤豐厚的商品與貿易的中心和終端」,[14]是戰略計劃的一個關鍵部分。它是「所有香料、藥品和全世界財富的來源……通過它輸送到麥加的胡椒比途經卡利卡特的多得多」。[15]佔領了馬六甲,就扼住了開羅、亞歷山大港和威尼斯的咽喉,阻擋了伊斯蘭教的傳播。「誰是馬六甲的主人,誰就掐住了威尼斯的咽喉。」[16]這是托梅·皮萊資的話。
阿爾布開克準確地把握了印度洋貿易的神經中樞,以及馬六甲為什麼重要。他努力讓葡萄牙貴族們放心,不管葡萄牙人的數量多麼少,他們可以佔領並公正地統轄馬六甲,可以借助當地的盟友來守住它。阿爾布開克不是要洗劫一座城市,而是在建設一個帝國。他的主要關注點就是:沒有一座要塞,是守不住馬六甲的。他直視指揮官們,希望能夠確定他們會致力於要塞的建築工程。他把這一點說得非常明確。「如果不能用一座要塞守住這個地方,那麼我就不打算派遣士兵上岸去佔領它。不管能擄到多少戰利品,我也不會拿一個人的生命冒險,因為我覺得那樣不符合我主國王陛下的利益。」[17]這是一個強有力的呼籲,將帝國霸業與聖戰狂熱、騎士的責任感、個人利益聯繫在一起。傾聽他的指揮官們的腦子裡一定在覬覦馬六甲的「黃金城牆」,[18]但阿爾布開克一定要他們都承諾參與建造要塞,才同意繼續作戰。他憑借強大的個人意志力,終於得勝。葡萄牙貴族或許寄希望於馬六甲缺少石料因此無法建造要塞,宣稱自己「為一切工作準備就緒,願意建造一座要塞」,還魯莽地說,「如果需要的話,就建造兩座」。[19]阿爾布開克為了保護自己,明智地把大家的表態記錄在案並妥善保管。
1511年8月10日,漲潮了。他們希望潮水能把擁有城堞的平底船從擱淺的沙洲鬆動出來,把它送到離那座戰略橋樑更近的位置。他們準備用一千多名葡萄牙人和兩百名馬拉巴爾人征服一座擁有十二萬人口的城市。這可能是葡萄牙人執行過的最為紀律嚴明、精心籌劃的軍事冒險。阿爾布開克對攻打卡利卡特失敗的教訓記憶猶新,還記得科蒂尼奧的悲慘結局。他擔心如果士兵們突破了海灘上的防禦工事並佔領了橋樑,他們腦子裡幻想的金銀財寶會誘使他們狂熱地一口氣衝進這座陌生城市中錯綜複雜的小巷,在那裡因為沉重板甲的拖累和令人窒息的酷熱,被敵人輕鬆地消滅和屠殺。
他們吸取了第一次攻打馬六甲失敗的教訓:不要把士兵分成若干群;佔領橋頭堡,掘壕據守並鞏固陣地;維持補給線,以確保不會被敵人打退。這一次他們打得非常精彩。平底船俯視橋樑,向沒有任何防護的馬六甲和爪哇士兵傾瀉火力。西路部隊的登陸非常高效和迅捷;在木柵和木板的保護下,他們衝過敵人的防禦工事,打得蘇丹的士兵抱頭鼠竄。葡萄牙人高效地將建築材料送上岸,並在橋樑兩端建造了牢固的防禦陣地。蘇丹的士兵現在被分割成兩群。葡萄牙人佔領了橋東端的一座清真寺;蘇丹軍隊的戰象發動了又一次猛攻,但被打退。葡萄牙大船上的火炮向城內轟擊,以震懾敵人的援兵。葡萄牙人掘壕據守,在清真寺附近的兩座房屋內設防,並在屋頂上部署了一群火炮。
酷熱令人頭昏腦漲。阿爾布開克又用帆布搭建了涼棚,以保護部下免遭毒日的炙烤;運送飲食的補給線足以滿足部隊的需求,士兵輪流休息和上陣。如果蘇丹覺得自己可以把葡萄牙人誘騙進伏擊圈,那就大錯特錯了。阿爾布開克明令禁止士兵擅自入城,違者格殺勿論。他決心一點一點穩步前進,尤其是要盡可能減少傷亡——畢竟葡萄牙人本來就很少——並約束士兵們擄掠財物的狂熱。幾天就這樣過去了。「我們在陸地上堅守,」恩波利寫道,「我們披堅執銳至少二十天,不分晝夜地守護崗位,因為敵人會隨時從陸海兩面發動進攻,他們給我們製造了不少麻煩。」[20]馬六甲人的進攻漸漸減少了。也就是在這個時期,阿爾布開克向士兵灌輸的軍事紀律開始大顯神威。
他調遣訓練有素的隊伍去有條不紊地肅清敵人的抵抗據點。葡萄牙士兵組成六排的方陣,舉起長槍,槍尖向外,整齊地開進城市,奉命始終保持隊形,並在熟悉街道的當地嚮導的帶領下前進。這些重裝步兵方陣在軍號、戰鼓與「聖地亞哥!」的吶喊聲中前進,戰鬥力極強,殺戮極其高效。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不要饒恕任何穆斯林、他們的妻子兒女的性命,不管在何處找到他們」。方陣在城市各處掃蕩,戳刺著、踐踏著。蘇丹的士兵「從未見過長槍」,[21]掉頭就跑。八九天後,訓練有素的葡萄牙士兵就將城市徹底肅清了。蘇丹及其親眷、侍從和大象撤進了叢林。葡萄牙貴族不喜歡這種戰法,站在一旁觀戰。至此,葡萄牙人已經牢牢控制了城市。
葡萄牙士兵們忍受了酷熱、持續攻擊、吹管毒鏢引發的恐懼和總督那鐵一般的紀律,如今渴望得到獎賞:把這座神話般的東方集市洗劫一空。阿爾布開克承認他們有這個權利,但他希望保住一座有生命力的城市,而不是將其化為冒黑煙的廢墟。他對搶劫的過程做了嚴格的約束。他們只被允許搶劫一天。葡萄牙人與印度教徒、爪哇人和緬甸人是盟友關係,所以不准搶劫他們的住宅。這些民族的主要居住區懸掛了旗幟以標明身份。不准焚燒任何房屋。不准動蘇丹的宮殿,因為那裡的一切都屬於葡萄牙王室。所有人都得到了公平的機會。在勝利之後的搶劫狂潮中,水手一般是輸家,這一次他們得到了優先挑選戰利品的權利。每一支隊伍聽到號聲之後必須返回。他們扛著自己能拿得動的所有財物蹣跚回到岸邊時,總督要求他們帶著自己的戰利品留在原地,然後派遣下一群士兵進城搶劫,直到夜幕降臨。他們在商人住宅的地下室裡搞到了大量財寶。
在狂奔而去搜尋財寶的過程中,每個人都要決定什麼帶走,什麼留下。對葡萄牙人來說,馬六甲是「天方夜譚」般的寶庫,充溢著遠東的財富。他們借此瞥見了印度以東的情況,也讓馬拉巴爾海岸的財富顯得黯然失色。恩波利在給父親的信中寫道:「相信我,這裡富得流油,有非常了不起的東西,有宏偉的高牆環繞的都市,有各色商品和財富的貿易,有五花八門的風俗和生活方式。我們歐洲簡直不值一提;在東方,印度算是最差最窮的地方。」[22]
夕陽西下,墜入西方的海峽。馬六甲的大街小巷丟滿了形形色色讓人稱奇的商品:珠寶,成罐的麝香,塞滿錦緞、絲綢、塔夫綢和樟腦的箱子。「有的房間裝滿檀香木,都不值得搬走」,[23]還有珍稀的中國青花瓷,因為易碎和笨重,不值得去搬運。金條、成罐的金粉、香水和罕見的寶石,是更受青睞的戰利品。大量鐵炮被擄走,其中一些可能是扎莫林送給馬六甲的。阿爾布開克命令一些士兵從蘇丹宮殿搜羅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金銀珠寶,以便送給葡萄牙國王。而總督本人對自己的身後事和現世生活同樣關注,擄走了六隻青銅獅子,以裝飾自己的墓穴。隨後宮殿被付之一炬。
區區數百名葡萄牙人,乘坐漏水的破船,竟然輕鬆佔領了擁有龐大人口的馬六甲,這是一樁異乎尋常的壯舉,是凸顯了莫大勇氣和狂妄自信的冒險事業。何況敵人數量極多,且擁有自己的火藥武器。純粹從軍事角度看,此役完全可以與西班牙征服者在美洲的那些非對稱的勝利媲美。但正如阿爾布開克預想的,守住這座城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葡萄牙軍官和士兵們大發橫財,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他們請求總督返回印度,讓艦隊將來有機會再來馬六甲。阿爾布開克無疑已經預想到部下會有這種想法。他指出,他手裡握著他們宣誓參加要塞建設工程的保證書,並宣佈,如果他們「擅自離開城市,而沒有以國王的名義控制和保障它……我就活該丟腦袋、靈魂下地獄……不要說這樣的事情。我們必須全部歡歡喜喜地工作,建造要塞,並且越快越好」。[24]阿爾布開克是個風風火火的人。鞏固葡萄牙在馬六甲的據點,搶在雨季之前離開,擔心果阿出事——這些因素都催動他拚命工作。
持懷疑態度的人對修建要塞不熱情,這是完全有道理的。事實證明,在城市中心的河邊建造一座要塞,是另一種人間地獄。恩波利素來不會低估困難,他如此記述道:「總司令和一些部下白天匆匆趕工,夜間點著火把施工,用木板建造了一座要塞,用很多沉重的原木圍繞著它,部署了許多火炮,在一個月內將其打造得非常牢固。」這是一個持續加固的過程:「要塞足夠堅固之後,我們著手用石料建造另一座要塞。」參加工程的人肯定感到失望,因為總督拆除清真寺和房屋,擄來了足夠多的石料。
用我們的後背把石料背到工地非常困難,所有人都是勞工、砌磚工和石匠……在無法忍受的酷熱(因為此地位於赤道以北2度)中,我們一邊勞動,一邊始終攜帶武器。地勢很低,沼澤叢生,有野獸出沒,所以臭氣熏天,空氣非常不衛生。除了大米,我們沒有任何吃的,於是我們全都病了……沒有一個人不曾患上恐怖的熱病,於是指揮官的兵營裡有死屍停放兩三天,因為找不到人手掩埋屍體。我在10月初病倒,一連發燒五十天,病勢沉重,以至於我昏迷不醒。[25]
瘴氣瀰漫的環境、糟糕的飲食和瘧疾打倒了許多葡萄牙人,以至於工程幾乎無法繼續下去。他們只得依賴當地勞工將工程繼續推進。阿爾布開克也染上熱病,寒戰不止,但仍繼續監督建設工程。
要塞工程、對反擊的擔憂和嚴重的疫病拖住了阿爾布開克的手腳。1511年年底,他必須決定是離開,還是在馬六甲再滯留一年。阿爾布開克留下三百人和八艘船(配備了兩百名船員)駐守馬六甲。剩餘三艘船,「海洋之花」號、「恩紹佈雷加斯」號和「特林達迪」號將返回印度,運回大部分財寶。他還讓十五人乘坐一艘俘獲的平底船,由爪哇奴隸駕船。
「海洋之花」號是葡萄牙艦隊中最寶貴的戰船之一。它排水量400噸,是史上最大的克拉克帆船;裝備四十門炮(分別在三層甲板上),擁有高聳的艉樓和艏樓;相對於印度洋上的阿拉伯三角帆船而言,它非常威武雄壯,是一座能向所有方向射擊的浮動要塞。在第烏戰役期間,它一天之內向埃及艦隊發射了600枚炮彈,但它尺寸太大,在困難的情況下難以操縱,而且船齡太老了。前往印度的葡萄牙船隻的平均壽命可能是四年;漫長旅途的煎熬和鑿船蟲的破壞會在很短時間內把堅固的木板化為木漿。到1512年時,「海洋之花」號已經在海上航行十年了。它漏水嚴重,需要持續不斷地修補和抽水。阿爾布開克希望把它修葺一番,勉強支撐到科欽,然後在那裡大修。但大家的共識是,這艘船已經成了一個死亡陷阱。離開馬六甲的很多人直截了當地拒絕乘坐這艘船,只有總督堅定不移的自信讓一些船員放下心來。因為它尺寸最大,所以運載了大部分財寶和很多傷病員,以及一些準備送給葡萄牙王后的奴隸。
恩波利乘坐「特林達迪」號,對後來發生的事情做了第一手記錄。「就這樣,我們出航了,在非常惡劣的天氣條件下航行,因為即便我們於12月20日從馬六甲出發去印度,也算很晚了。」他們實際的出發日期比這還晚一個月。出海六天後,這支小艦隊遭遇了風暴。
凌晨三點左右,我們聽到雷鳴般的巨響……我們的船進水4英尋。我們立刻落錨……風力極強,向海岸的方向猛吹。天亮之後,我們周圍四五里格的範圍儘是驚濤駭浪,因為我們在一個淺水區的中央。總司令的船位於水最淺的地方;一片巨浪猛擊它的艏樓,把十六人捲入大海,全都淹死了。
「海洋之花」號深陷危境,嚴重漏水,而且因為載貨太多、進入船體的水越來越重而難以動彈。為了熬過這場風暴,它必須落錨,但漏水太快,用水泵抽水也無濟於事。據恩波利記載:「又是一片巨浪擊中船體,打落了舵,於是它轉向一側,擱淺了。它立刻灌滿了水,船員們集合到艉樓甲板,站在那裡等候上帝的裁決。」[26]
棄船的時間到了。阿爾布開克命令將一些桅桿砍倒並捆綁起來,做成簡易木筏。傷病員被送上一艘小艇,其他成員乘坐一艘划艇轉移到木筏上。阿爾布開克腰間繫著繩索,繩子另一端繫在「海洋之花」號上。他親自操縱小艇,來回接送船員,直到全體葡萄牙人都離開「海洋之花」號。他到最後的危急關頭仍然嚴格執行紀律,命令所有人離船時只能穿著上衣和馬褲;誰要是想拿走財物,就留下和船一起沉掉好了。至於奴隸,就自求多福吧。奴隸們跳海逃生,不會游泳的人就淹死了。有些奴隸抓住了木筏,但葡萄牙人用長槍逼迫他們,不准他們登上木筏,免得超重。在海上,生存始終是最重要的。在他們背後,「海洋之花」號斷成兩截,艉樓甲板和主桅還露出水面。小艇和木筏漂流了一夜,「他們的心跳到嗓子眼裡,哀求上帝憐憫,直到黎明時分,風力減緩,大海略微平靜了一些」。[27]
在黑夜的混亂中,更前方的「恩紹佈雷加斯」號測了水深,決定挽救自己要緊,於是駛離「海洋之花」號的殘骸。平底船上的奴隸抓住機會,殺死了葡萄牙主人,駕船逃走了,還帶走了一大批貴重貨物。只有「特林達迪」號比較接近海難地點,能夠援救,但它也自身難保。據恩波利記載:「船已經觸碰到海底,於是我們不得不扔掉甲板上的所有設備、火炮和部分香料,把我們自己的性命托付給上帝,因為我找不到其他的辦法。跳海逃生是沒有希望的,因為海域非常廣袤。」[28]曙光初現,大海漸漸平靜,他們辨認出了木筏,筏子上的人臨時拼湊了一面旗幟,紮在長矛上,作為信號。
倖存者被救到「特林達迪」號上。「船上……大約有兩百人,我們沒有足夠的飲食供給這麼多人……上船的人太多……讓我們陷入了混亂。」儘管缺乏口糧,阿爾布開克因為擔心自己不在期間科欽和果阿出事,心急火燎地想要趕回去,因此拒絕靠岸獲取給養,「說印度急需他回去,還有其他的原因」。如果恩波利的話可信,總督的固執讓駛往科欽的航行彷彿噩夢。「我們缺吃少喝,生活極其困難;我們每人每天只能領取6盎司腐爛的餅乾和一小口水……大家高聲疾呼地抱怨……總司令躲在自己艙房中,閉門不出,沒有人見得到他。」[29]為了減少需要吃飯的人數,葡萄牙人趁著一些穆斯林俘虜睡覺的時候將其扔進大海。就這樣,他們「抵達了科欽,船上拚命抽水,水手半死不活」,[30]除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什麼都沒有了。據一份史料記載,阿爾布開克保住了暹羅國王贈給曼努埃爾一世的一頂王冠、一把金劍和一枚紅寶石戒指。
他們拋下的「海洋之花」號只有上層建築還在蘇門答臘島礁石叢中露出水面,而從馬六甲王宮擄來的全部財寶和其他財富,已經葬身大海。科雷亞在一份罕見的回憶性材料中寫道:「我聽他說,他們在馬六甲國王的宮裡找到一張四條腿的桌子,上面鑲嵌了價值7萬克魯扎多的寶石。」[31]隨「海洋之花」號一同損失的「黃金與首飾的價值超過在印度任何地方損失的財富,將來也不會有這麼多金銀珠寶了」。[32]這一切都在深淵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包括原打算獻給葡萄牙國王和王后的寶石與金條。美麗的奴隸被溺死,阿爾布開克為自己的墓地準備的青銅獅子也墜入海底。此外,葬身大海的還有一件對葡萄牙人——他們不斷努力更多地理解和主宰世界——來說同樣寶貴的東西。那是一幅神奇的世界地圖,只有一小部分留存至今。阿爾布開克向國王哀歎了這幅地圖的損失:
一名爪哇領航員繪製的偉大地圖,記錄了好望角、葡萄牙和巴西的土地、紅海和波斯灣、香料群島、中國人(包括台灣人)的航行路線,附有羅盤方位線和他們的船隻走過的航線,以及這些互相接壤的王國的內部情況。陛下,我認為這是我見過的最美妙的東西,陛下若是看到一定會大悅。地名是用爪哇文寫的。我這裡有一個爪哇人,懂得讀寫爪哇文。我將這份地圖的殘片……陛下能從中看到中國人(包括台灣人)是從何而來,以及您的船隻要去香料群島必須走哪些航線;哪裡有金礦分佈;爪哇島和班達群島,即肉豆蔻和肉豆蔻衣的產地在何方;暹羅王國的位置;以及中國人航海的範圍,他們返回何地,以及他們航行的最遠邊界。地圖的主要部分在「海洋之花」號上損失掉了。[33]
但阿爾布開克已經在利用新開闢的橋頭堡馬六甲,去尋找和探索這片海域了。他派遣使團到勃固(緬甸)、暹羅(泰國)和蘇門答臘島;他的一支探險隊於1512年拜訪了香料群島,並繪製了地圖;葡萄牙船隻向更東方航行,於1513年和1515年在中國的廣東登陸,尋求與明朝通商。他把世界的各個最遙遠的末端連接起來,完成了曼努埃爾一世交給他的所有任務。
對葡萄牙人來說不幸的是,這些勇敢的探索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後果。他們之所以攻打馬六甲,部分理由是為了挫敗西班牙人在遠東的野心。然而,此次行動反而給西班牙人提供了開拓遠東所需的人才、信息和地圖。在馬六甲的葡萄牙人當中有費爾南·德·麥哲倫。他從戰利品中大發橫財,帶著一名蘇門答臘奴隸返回了葡萄牙,給他洗禮並取名為恩裡克。麥哲倫後來與曼努埃爾一世發生爭吵,叛逃到西班牙,把恩裡克也帶去了,還帶走了葡萄牙人繪製的香料群島的地圖以及一位曾去過那裡的朋友的詳細書信。幾年之後,他為西班牙效力,在第一次環球航行中利用了這些資源。恩裡克是價值不可估量的譯員,這種知識幫助葡萄牙的競爭對手將東印度的香料群島據為己有。
[1] Ravenstein,E.G.ed. and trans. A Journal of the First Voyage of Vasco da Gama,1497-99,London,1898,p.100.
[2] Rodrigues,Vitor Luis Gaspar,and Joao Paulo Oliviera e Costa. Conquista de Malaca,1511. Lisbon,2011,p.17.
[3] Rodrigues,Vitor Luis Gaspar,and Joao Paulo Oliviera e Costa. Conquista de Malaca,1511. Lisbon,2011,p.18.
[4] 托梅·皮萊資(1465?~1524或1540年),葡萄牙藥劑師、作家、航海家。他是首批到達東南亞的歐洲人之一,也是中國明朝以來,葡萄牙乃至整個西方世界首位進入中國的使者,時間為明代正德年間。1517年,他與假馬六甲使者、翻譯火者亞三隨船來到廣州近海,向明朝政府要求建立關係。1518年,他獲准在廣州登陸,不久抵達南京,經賄賂寵臣江彬後獲得正在南巡的明武宗的接見,然後隨武宗來到北京。1521年,武宗駕崩,中葡爆發屯門海戰,皮萊資被明世宗下令押解到廣州聽候處置。嘉靖三年(1524)5月,皮萊資因病死於廣州監獄,也有些記載說他在江蘇住到1540年並死於江蘇。
[5] Pires,Tome. The Suma Oriental of Tome Pires. 2 vols.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Armando Cortesao. London,1944,p.286.
[6] Pires,Tome. The Suma Oriental of Tome Pires. 2 vols.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Armando Cortesao. London,1944,p.285.
[7] Noonan,Laurence A. John of Empoli and His Relations with Afonso de Albuquerque. Lisbon,1989,p.195.
[8]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18.
[9]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195.
[10]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34.
[11] Castanheda,Fernao Lopes de. Historia do Descobrimento e Conquista da India Pelos Portugueses. Edited by M. Lopes de Almeida. 1 vols. Porto,1979,p.634.
[12] Albuquerque,Afonso de 〔1500-80〕,The Commentaries of the Great Alfonso de Albuquerque,trans. Walter de Gray Birch,3 vols,London,1875-84,p.73.
[13] Castanheda,Fernao Lopes de. Historia do Descobrimento e Conquista da India Pelos Portugueses. Edited by M. Lopes de Almeida. 1 vols. Porto,1979,p.638.
[14]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34.
[15] Castanheda,Fernao Lopes de. Historia do Descobrimento e Conquista da India Pelos Portugueses. Edited by M. Lopes de Almeida. 1 vols. Porto,1979,p.639.
[16] Crowley,Roger. City of Fortune. London,2011,p.374.
[17] Castanheda,Fernao Lopes de. Historia do Descobrimento e Conquista da India Pelos Portugueses. Edited by M. Lopes de Almeida. 1 vols. Porto,1979,p.640.
[18] Castanheda,Fernao Lopes de. Historia do Descobrimento e Conquista da India Pelos Portugueses. Edited by M. Lopes de Almeida. 1 vols. Porto,1979,p.640.
[19]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34.
[20] Noonan,Laurence A. John of Empoli and His Relations with Afonso de Albuquerque. Lisbon,1989,p.197.
[21]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44.
[22] Noonan,Laurence A. John of Empoli and His Relations with Afonso de Albuquerque. Lisbon,1989,p.196.
[23]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46.
[24]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49.
[25] Noonan,Laurence A. John of Empoli and His Relations with Afonso de Albuquerque. Lisbon,1989,pp.199-200.
[26] Noonan,Laurence A. John of Empoli and His Relations with Afonso de Albuquerque. Lisbon,1989,pp.199-200,p.200.
[27]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69.
[28] Noonan,Laurence A. John of Empoli and His Relations with Afonso de Albuquerque. Lisbon,1989,p.201.
[29] Noonan,Laurence A. John of Empoli and His Relations with Afonso de Albuquerque. Lisbon,1989,p.202.
[30]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70.
[31]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47.
[32] Correia(or Correa),Gaspar. Lendas da India. 2 vols. Lisbon,1860,p.269.
[33] Albuquerque,Afonso de,Cartas para El-Rei D.Manuel I,Edited by Antonio Baiao,Lisbon,1942,pp.148-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