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虢,滅虞,晉獻公非常得意。
申生死了,驪姬也很高興。可是,想起公子重耳和夷吾還在蒲城和屈城,驪姬就感到心頭不安。
「重耳和夷吾合謀下毒,如今,申生已經伏法了,重耳和夷吾卻還逍遙法外。老頭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可要端平啊。」驪姬強烈要求把重耳和夷吾也都殺死,這樣才算公平。
殺申生,獻公就捨不得,可是最後申生自殺了。如今要殺重耳和夷吾,獻公內心一樣是捨不得,畢竟都是自己的兒子,而他們的罪狀都是驪姬給安上的。可是,驪姬要死要活非要殺了他們,獻公權衡利弊,最後咬咬牙:「好吧,我派兩人去,命令他們自殺。」
派了兩個什麼人?兩個太監。一個叫勃鞮(音低),一個叫景連。
兩個太監,是不是太肉了一點?
什麼叫大內高手?在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中,勃鞮是第一個大內高手。說他是大內高手的祖師爺並不為過,儘管他一輩子也當不了爺爺。
勃鞮的武功有多高?要多高有多高,當時的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他。與勃鞮相比,景連要略差一些。兩人的分工情況是:勃鞮負責重耳,景連負責夷吾。為什麼這樣分工?因為天下人都知道,重耳手下高手如雲。
勃鞮,字伯楚,又叫寺人披,天下武林第一高手。
欲練神功,揮刀自宮。據說,勃鞮練的就是九陰真功。
臨行之前,驪姬對他們兩人說:「要是兩個公子不肯自殺,就勒死他們。」
消息,永遠比人走得要快。
在勃鞮和景連出發之前,消息就已經傳到了蒲城和屈城。
對於重耳和夷吾來說,申生的下場很可能就是他們的下場,怎麼辦?重耳不是申生,夷吾也不是申生,他們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
【重耳的團隊】
重耳,獻公的二兒子,狐突的外孫。
關於重耳的年齡,歷史上爭議頗多。按《史記》的說法,「獻公為太子時,重耳固已成人矣。獻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那麼,在獻公二十二年,重耳已經四十三歲。
可是,按照《左傳》和《國語》的說法,那一年重耳只有十七歲。
不管按照哪一種說法,都會有很多難解的疑團。
在這裡,我們姑且按照《左傳》的說法,也就是說,重耳十七歲,翩翩美少年。
公子重耳,性格豪爽,為人慷慨,處事果斷,講義氣。因此,重耳有很多哥們,就連舅舅們都願意跟著他混,吃香的喝辣的,有你的就有我的。
跟重耳關係最好的有五個人,《左傳》的說法叫做「有士五人」,哪五個人?
請看X檔案。
姓名:狐偃,字子犯
父親姓名:狐突
年齡:三十八歲
家庭出身:大夫、公族
職業:士
民族:周翟混血
與重耳的關係:舅舅
技術指標如下——
戰力:八十
謀略:九十九
忠誠度:一百
評語:老謀深算,詭計多端,是重耳隊伍中的軍師。
姓名:趙衰,字子余
祖父姓名:趙夙
年齡:二十八歲
家庭出身:大夫
職業:士
民族:周
與重耳關係:老師
技術指標如下——
戰力:五十
謀略:九十
忠誠度:九十九
評語:穩重細緻,正直謙恭,是重耳陣營中最受尊重的人。
姓名:先軫(音枕)
父親姓名:先丹木
年齡:二十一歲
家庭出身:大夫、公族
職業:士
民族:周
與重耳關係:哥們
技術指標如下——
戰力:九十
謀略:九十五
忠誠度:九十
特點:英武神勇,沉著機警,是天生的元帥材料。
姓名:魏犨(音抽)
父親姓名:畢萬
年齡:二十三歲
家庭出身:大夫
職業:士
民族:周
與重耳關係:哥們
技術指標如下——
戰力:九十九
謀略:七十
忠誠度:九十
特點:力大無窮,勇猛無敵,性格暴躁。
姓名:狐射姑,字季佗
父親姓名:狐偃
年齡:十八歲
家庭出身:大夫、公族
職業:士
民族:周
與重耳關係:表哥
技術指標如下——
戰力:八十
謀略:八十
忠誠度:九十
特點:沉穩大氣,膽識過人。
這五個人,是重耳的死黨。這麼說吧,重耳就是他們的組織。組織指到哪,他們就打到哪。
在這裡,我們簡稱他們為「五常委」。除了「五常委」之外,重耳還有二十多個好兄弟,譬如胥臣、欒枝、介子推等,都是晉國著名的少年才俊,大家平時一塊跑馬打獵,吃吃喝喝,好不快活。自從重耳到了蒲,兄弟們就把蒲當成了安樂窩,沒事就跑過去樂呵樂呵。
【狐偃的分析】
獻公派勃鞮來殺重耳的消息傳來了,誰傳過來的?欒枝。欒枝是誰?晉國公族,不過是很遠的公族。
欒枝從絳快馬趕到蒲城,他沒有找重耳,而是直接去找狐偃。為什麼找狐偃?因為狐偃在所有人中輩分最高,除了趙衰和狐射姑,其餘的哥們都跟著重耳叫狐偃舅舅。但是,狐偃絕不僅僅是輩分高這一點優勢,實際上他哥哥狐毛也在這裡混。
狐偃的老謀深算讓所有人都佩服得五體投地,比如賭錢,除非狐偃不跟你玩,否則錢都是他的了。所以,狐偃是這些人中的主心骨,誰有疑問都去找他,就連重耳也要聽他的。
欒枝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說了一遍,狐偃點點頭。
「開會。」狐偃立即召集會議,平時也都是他召集會議。
緊急會議一共七個人參加,分別是重耳、狐偃、趙衰、狐射姑、先軫、魏犨和欒枝。狐偃先讓欒枝介紹了情況,然後讓大家發言。
「怕他什麼?他一個人來,我一巴掌拍死他。」魏犨第一個發言,他的脾氣比較暴躁,身材高大,力大無窮。他是畢萬的兒子,因為畢萬被封在魏,因此他就姓魏了。
到這裡,姓魏的讀者請保持恭敬,魏犨就是你們的祖先。
「沒錯,宰了他。」狐射姑附和。
狐偃沒有答他們的話,他轉頭問欒枝:「欒枝,你看呢?」
「老魏,你力量大,我們都整不過你。可是,你知道勃鞮是什麼人嗎?天下武功第一。你雖然有力氣,但是我相信,你在勃鞮面前走不了五個回合。」欒枝說。他平時住在絳,比別人更瞭解勃鞮。
魏犨一聽,很不服氣,剛要說話,一旁的先軫說話了:「此人不可力敵,只能智取。依我看,不如設置陷阱,再佈置二十名弓箭手,保準讓他有來無回。」
狐偃看看先軫,點點頭,但是還是沒有說話。
「衰,你怎麼看?」狐偃問趙衰。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趙衰會怎麼回答。
「不好,公開抗拒君父,那是不對的。我看,還是跑算了。」果然,趙衰的話都在狐偃的預料之中。這麼多人中,趙衰算是書卷氣最重的。
到這裡,同樣請趙姓的讀者保持恭敬,趙衰是前面說到的大夫趙夙的孫子,是趙姓的祖先。
每個人都算發過言了,狐偃這個時候問重耳:「公子,你的想法呢?」
重耳笑了,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出來。每逢大事有靜氣,這就是重耳,他好像從來不知道驚慌。
「舅舅,我聽你的,你說吧。」重耳笑著說。
狐偃也笑了,於是所有人都笑了。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最後還是要聽狐偃的。
狐偃說話的時候,大家都很注意聽,這個老狐狸看問題總是那麼準確。
「一個字,跑;兩個字,快跑;三個字,拚命跑。」狐偃說話了,先把結論告訴大家,聽得重耳在那裡笑。「為什麼?第一,趙衰說得對,對抗君父,那是不可以的;第二,就算我們殺了勃鞮,晉侯大軍一到,我們還是要跑;第三,逃跑也是晉侯的本意,公子,你不跑,那才是對不起你父親。」
重耳不笑了,所有人都感到困惑,這不是獻公派人來殺他兒子嗎?為什麼說他想要重耳跑?
「大家想想,上一次公子從絳逃回,是誰向我們洩漏了消息?無名人氏,是一塊包著布的石頭砸到了窗戶裡,布上寫著『速逃』;這一次呢?欒枝也是這樣得知消息的。是誰在救公子?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晉侯自己。想想看,誰願意殺自己的兒子?知子莫如父,別以為晉侯真的就相信自己的幾個兒子合謀害自己,誰也不比誰傻多少。晉侯一面迫於驪姬壓力,不得不同意問罪三位公子,另一方面,又在暗中給自己的兒子通風報信。」狐偃一口氣說完,然後掃視眾人。
「那為什麼申生死了?」欒枝問。
「晉侯三番兩次暗示他逃走,他不走,即便這樣,晉侯也沒有出兵討伐,申生之死,都怪他那個書獃子杜老師。」
狐偃把前前後後說了一番,大家都看重耳。
「舅舅說得對,要跑,要快跑。各位,今天收拾一下,備好車馬,明天一早出發。」重耳的決斷很快,不過,他還有一個問題,「各位,逃去哪裡?」
「我看,去齊國。」趙衰率先建議,他的理由是:「齊國是大國,今後可以借上他們的力量。」
「我覺得,去楚國比較好。」先軫發言,他的理由是:「楚國,南蠻國家,如果我們去投奔,他們會覺得很有面子,必定歡迎我們。」
兩個人的提議各自得到一個擁躉,欒枝認為趙衰的主意比較好,魏犨則是先軫的鐵桿粉絲,對先軫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先軫說什麼,他都支持。狐射姑沒有表態,父親在,他盡量少說話。
兩邊爭論了幾句,誰也不能說服誰。重耳一看,似乎誰說的都有理,一時半會爭不出個結果來,怎麼辦?
「算了,幾位別爭了,占卜決定吧。」重耳建議,也算是命令。
這個時候,狐偃說話了。他心說:「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玩拋硬幣,缺心眼啊。」心裡那麼想,嘴上這麼說:「無卜焉。夫齊、楚道遠而望大,不可以困往。道遠難通,望大難走,困往多悔。困且多悔,不可以走望。若以偃之慮,其狄乎!夫狄近晉而不通,愚陋而多怨,走之易達。不通可以竄惡,多怨可與共憂。今若休憂於狄,以觀晉國,且以監諸侯之為,其無不成。」大意是:別扯了,佔什麼卜?楚國和齊國是大國,又遠,咱們落魄投奔,人家還看不起咱們。咱們啊,不如投奔北翟。北翟對晉國本來就很怨恨,人又傻,距離又近。咱們去了正好受歡迎,晉國有什麼事情也能及時知道。
狐偃一番話出來,別人沒得發言了。看見別人都不說話,狐偃問重耳:「公子,你認為呢?」
「好啊,聽你的啊。我說的占卜,就是讓舅舅決定的意思。」重耳又笑了,他就愛開玩笑,末了還加了一句,「舅舅,這可是去你的老家了,兄弟們的吃喝拉撒,你搞定啊。」
【殺手來了】
殺人有計劃,但是,逃命是沒有計劃的。為什麼這樣說?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危險就會降臨到你的頭上。
所以,逃命要快逃。
重耳以為自己已經夠快了,但是,他還是慢了。
既然已經決定了,狐偃分配各人的工作:魏犨去準備車馬,先軫上城巡守,加強戒備,狐射姑跟著趙衰清點庫府,把需要帶走的先挑出來。
狐偃自己帶著欒枝去狐偃府上,一來吃飯,二來再問些情況。
眾人都走了,重耳回到房裡,躺在床上休息一陣。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重耳怎麼也睡不著,乾脆一骨碌起來,到院子裡坐坐。
剛一出門,壞了,門口正站著一個人。誰?不認識。
但是重耳立即就知道是誰了,為什麼?此人手提一口寶劍,臉上帶著一股殺氣,殺氣之外還帶著妖氣,卻沒有一根鬍鬚。
勃鞮,肯定是勃鞮。
「你找誰?」重耳問。他心裡發慌,但是,臉上很鎮定。
「公子重耳。」來人一說話,重耳就更加確定這是勃鞮。
「在裡面睡覺。」重耳指指屋裡,只要勃鞮進去,他就立馬狂奔。
「哈哈,騙誰,你就是重耳。」勃鞮笑了。重耳不認識他,他認識重耳。他早就聽說重耳遇事鎮定,今天看見,發現果然如此。
重耳也笑了,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出來。
「不是說明天嗎?怎麼提前了?想宴請你也來不及準備了。」重耳問。似乎眼前這個人不是來殺他的,而是來看望他的老朋友。
「既然公子都知道了,那就不要讓我為難吧。有遺言沒有?有的話,儘管說。」勃鞮才沒心思跟重耳搭訕,直奔主題而去。
「不瞞你說,我已經派人去買毒藥了,稍後就到,你進屋喝杯酒,我去撒泡尿就回來。」重耳說著,要走。
勃鞮見重耳要溜,急忙攔住。重耳想走,可是又不敢,生怕勃鞮急了出劍,那時就沒辦法了。所以,現在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以便自己的舅舅和兄弟們趕到。
勃鞮自然看出重耳的意圖,他也知道重耳手下能人很多,所以來的時候沒有大張旗鼓,而是悄悄地進城,又悄悄地跳牆進來。
「死都要死了,這泡尿就留著吧。也不用去買毒藥了,我帶了一瓶給你,保證吃下去就死,不死你來找我。」勃鞮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來。
「不愧是大內的,服務意識一流啊,嘿嘿。」重耳又笑了,眼睛一面四處掃看,看有沒有自己的人。勃鞮見重耳笑,又見他左觀右瞧,心裡不免有些打鼓,他也怕,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
眼看重耳東一句西一句跟自己泡,勃鞮明白,要讓重耳自己動手基本上是沒指望了。怎麼辦?勃鞮暗下決心,來硬的,直接打翻重耳,把藥灌下去。
重耳看出來了,勃鞮馬上要下手了。他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可是,身邊沒有帶武器。想跑回屋裡去拿劍,又怕正好被堵在屋裡。唯一的辦法,就是跑。可是,跑,是跑不過勃鞮的。
「哈哈哈哈。」重耳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勃鞮莫名其妙。
「你笑什麼?」勃鞮問。
「你猜。」重耳說。其實,大笑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一來拖延時間,二來如果附近有自家兄弟,也算是求救信號。
「猜?你在忽悠我。」勃鞮不是傻瓜,他要下手了。
「沒有忽悠你,你回頭看,我的兄弟們來了。」重耳說。他確實在忽悠勃鞮。
勃鞮回頭一看,哪裡有什麼人,再回頭,重耳已經邁出去了一步。可是,重耳再快,也沒有勃鞮快,第二步還沒有邁出去,勃鞮已經擋在了前面,而手中的劍就抵在重耳的胸前。
「公子,你忽悠我。」勃鞮面帶微笑,就像貓捉到了老鼠。
可是,永遠要記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
「忽悠你怎麼了?」勃鞮的身後傳來一個內力十足的聲音,僅從聲音,勃鞮知道那一定是個武林高手。
「舅舅。」重耳叫了一聲,狐偃來了。
現在,形勢是二對二。
狐偃手持長劍,他的身邊,是他的哥哥狐毛。狐毛是個老實人,話不多,也沒有什麼主意,因此雖然輩分和歲數都是第一,平時卻都是躲在角落裡混吃混喝的角色,反而沒有弟弟狐偃那麼受尊重。
不過,狐毛的劍術極高,遠遠高於狐偃,儘管狐偃也算是一個高手。
狐家二兄弟聯手,在江湖上頗有威名。
勃鞮只有一個人,一支劍,但是,他的劍始終不離重耳前胸,重耳就算成了他的人質。
因此,現在是二對二。
重耳在勃鞮手上,二狐兄弟不敢輕舉妄動。勃鞮一手持劍,一手拿著毒藥。他不敢一劍捅死重耳,因為他沒有資格殺公子,他只能讓公子「被自殺」,而捅死重耳顯然不能說成是重耳自殺。同時他也不敢去攻擊二狐兄弟,因為這樣會放跑重耳。
所以,現在不僅是二對二,而且誰也不敢率先動手,大家一時僵在了那裡。
趁大家還沒有動手的機會,來看看狐偃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