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9年5月5日到8月4日夜
6月17日,取消三個等級,三級會議變成國民議會;6月23日,王權的精神力量終結,被議會繼承;7月14日,人民繼承了王權的物質力量;8月4日,首次革命完成。
三級會議重新開幕
三級會議的開幕時間定在1789年5月5日,在開幕前一天舉行了盛大的宗教儀式,國王和皇室家族、各部大臣以及三級會議的代表們全部參加,他們從聖母院教堂出發,列隊前往聖路易大教堂聆聽開幕式彌撒。整個儀式有如盛大節日,極盡奢華,這樣的國家盛典已經很久沒有舉行了,人們重溫盛況無不感慨萬千。許多人從各地湧向凡爾賽觀看,隨著樂隊的行進,人們看到了躊躇滿志的國王、雍容華貴的王后。在隊伍中勉強能看到1614年那次三級會議上所穿的禮服式樣以及等級序列。僧侶們頭戴方形帽走在最前列,有的穿著長袍大氅,有的穿紫袍套著白色教衣;緊接著是貴族們,戴著亨利四世式有白羽毛的卷邊帽,穿著有金邊袖口、花邊領結的黑色禮服;走在隊伍最後的是較為寒酸的第三等級,他們穿著帶紗領結的黑衣和沒有飾帶的短外套,帽子上沒有羽毛。在教堂裡,三個等級代表的座位也按照順序分開。
由國王主持的三級會議在梅尼大會堂舉行。僧侶代表坐在右方,貴族代表坐在左方,平民代表坐在大廳後面正對著國王的位置。凡是為三級會議的召開作出過貢獻的人都會受到公眾的讚揚,因此,當多菲內的代表、克雷比昂伐洛瓦的代表(奧爾良公爵也在其中)和普羅旺斯的代表們步入會場時,受到了熱烈的鼓掌歡迎,內克爾進入大廳時也是如此。等代表們和大臣們坐定後,國王和王后、王子在大批隨從的擁簇下上場。在熱烈的掌聲中路易十六登上王座,當他戴上帽子時,三個等級的代表們也都戴上了帽子。在國王講話時第三等級必須免冠下跪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因此平民代表們毫不遲疑地按照著僧侶、貴族的樣子去做。全場一片寂靜,大家等待著國王致開幕詞。人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朝廷對待各個等級的真正態度:是把這個新的國民會議納入到舊框子裡?還是賦予它國家和目前局勢要求它應該完成的任務?
“諸位先生,”國王激動地開始講話,“我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很榮幸大家都能到來,上次三級會議召開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許再次召開這樣的大會有點兒過時,但我仍然希望能沿襲舊傳統,我們的王國可以從傳統中吸取前進的力量,尋找新的幸福源泉。”講話的開頭部分鼓舞人心,但接下來的內容就沒有實質性內容了,大多在講國庫空虛、宣佈減少支出之類的。國王沒有明確指出各等級支出應當遵循的道路,反而要求各等級協調一致,表達了缺錢、害怕革新、心神不安等意思,卻閉口不提如何克服這些困難。國王結束致辭的幾句話很能說明他的意圖:“我一直在關注你們所能期望的一切,從微小利益到公眾幸福,諸位先生,我希望會議能夠和衷共濟,希望我所領導的繁榮幸福的時代能夠成為難忘的盛世,這是我的由衷期盼,也是我對人民的關愛所期待得到的報償。”
接下來是掌璽大臣巴朗登致辭,他的講話純粹是對三級會議和國王的歌功頌德。冗長的開場白之後才無法避免地提到當前的問題,他說:“國王陛下同意將人數最多的、主要負擔捐稅的等級代表名額增加一倍,並不是要改變原有的議事方式,國王的意旨是這種新方式需要經過三級會議的同意和國王的批准才能採用。無論大家對這個問題持有什麼態度,我們都不應懷疑三個等級能夠在稅收問題上最終取得協調一致。”在錢的問題上,王朝政府願意採取按人數表決的辦法,以便問題得到迅速解決,在政治問題上,政府則贊成按等級表決,這樣做有利於阻止革新,因為王朝政府的最終目的是增收新稅而非實行改革。為了進一步表現朝廷的意圖,掌璽大臣宣佈了三級會議的任務範圍:討論稅收問題並進行表決;討論一項關於新聞出版的法律,以便限制輿論;討論民事法和刑事法的改革,排除其他的改革提議。在結尾時他說:“國王已經答應了大家的正當要求,對那些不負責任的怨言,國王寬大為懷並不介意。有些人甚至想改變君主政體不可動搖的原則,這簡直是虛妄至極,然而對於這類流言蜚語國王也加以寬宥。諸位,你們要主動摒棄這些危險的改革,那些與公眾利益為敵的人是想把這些危險的改革與必要的改變混為一談。我們希望用這種改變來促成這次更新,這是國王的第一個願望。”
這種論調若不是出於對國民願望的無知,就是與國民願望的公開對抗。平民代表們感到十分不滿,他們將希望寄托在內克爾身上,希望他能說出民眾的真正意願。內克爾是平民出身,在他的努力下第三等級的代表名額增加了一倍。於是人們希望他能贊成按人數表決,這樣的話,第三等級就能發揮人數上的優勢。然而內克爾卻以財政總監的身份小心謹慎地講話,三個小時的演說幾乎一直在談財政預算。涉及眾人關心的問題僅簡單又模稜兩可地說了幾句,既不得罪宮廷,也不得罪平民。
政府並沒有真正理解三級會議的重要性。這次三級會議的召開本身就預示著一場大革命,當時的王朝處境每況愈下,除了恢復會議,沒有別的辦法能改革國政,解決國家需要。在這種困難局面下,代表們不是以納稅人身份而是以立法者身份來參加會議的,是公眾、是委託書賦予他們權力,他們應當利用權力和公眾的鼓勵完成這個偉大的任務,使法國獲得新生,全國人民對它寄予希望。
三級代表的三種態度
對於國王而言,參加會議非常重要,他可以借此恢復權威,親自行使職權從而避免革命的發生。假如在作出一些改變的情況下,他能果斷而堅定地鞏固新秩序;假如在實現了法國人民願望的基礎上,他能規定公民權力、三級會議權限和王權限度;假如他能夠放棄自己的專斷,放棄貴族的特殊待遇,放棄賜予不同集團的特權;假如他能完成公眾要求的、被後來制憲會議實施的各種改革,那麼,他親自主持會議的這個決定原本是可以阻止接下來那些不幸糾紛的爆發的。如果路易十六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而不為周圍人所左右,他是能夠做到這些的。然而這一切只是假設。
此時,國王的顧問們早已陷入混亂。三級會議召開時,並未採取措施以防止紛爭發生,以內克爾為首的內閣勢力和王后及幾個親王率領的宮廷勢力互不相讓,路易十六在兩者之間游移不定,無所適從。
內克爾滿足於第三等級取得的雙倍代表名額,他只是擔心國王的優柔寡斷和宮廷勢力的不滿,並未意識到危機的嚴重性。內克爾認為面臨的問題是財政危機而非社會危機,因此並未採取行動而是靜待事變發生,他甚至誇口說不用事先準備也能應付自如。
因為三個等級都擁有抗拒權,內克爾意識到原有的三級機構已無法維持,三個等級本身就已是各項改革的實施以及行政工作正常進行的障礙。因此,他主張倣傚英國的政體,減少等級,將僧侶和貴族合併為上議院,第三等級獨自組成下議院。但是他沒有預料到,鬥爭一旦開始,干預就已無濟於事。折中的辦法沒有人接受,弱者拒不聽從,強者要爭鬥一番,只有一方取得勝利,另一方才肯作出讓步。
宮廷方面根本不想沿用三級會議制度,它寧願讓一些貴族集團與一個常設的國民會議來分享權力。三級會議由於本身組織上的缺陷,從來沒有取得任何成果。對於宮廷而言,三個等級分開是有利的,宮廷可以在它們之間製造紛爭,阻止它們採取一致行動,因此希望一直保持這種狀態。而第一、第二等級也根本不贊同第三等級的改革要求,僧侶要保持他們的特權和豪奢,如果改革的話,他們的犧牲要遠遠大於得到的好處。剛剛重新取得政治獨立地位的貴族,也明白他們對平民作出的讓步將超過他們從王權中獲得的東西。因此,在這場新的革命中,只有第三等級收穫最大。在這種情況下,第一、第二等級不得不與宮廷聯合,就像他們以前和第三等級聯合起來反對宮廷一樣。促使立場改變的只是利害關係,他們與宮廷保持一致並非出於忠誠,正如他們曾代表人民說話但並非為了公眾利益一樣。
貴族和僧侶的代表成為關切和拉攏的對象,宮廷方面在波利尼亞克伯爵夫人家裡召開了一個會。參加者都是著名人物,包括貴族代表和僧侶代表的主要成員,在這個會上,德佩雷姆斯尼爾和當特萊格兩個貴族被收買,在三級會議召開之前他們是最熱情維護自由的人,此後則成了公開的反對派;這個會還規定了三個等級代表們要穿著不同服飾,以便於區分。為了將三個等級分開,宮廷用盡心思,先是繁文縟節,之後用陰謀詭計,甚至不惜使用武力。宮廷始終懷念往昔的三級會議,以為現在的三級會議能夠和從前一樣:用軍隊控制巴黎,用貴族代表控制第三等級代表,通過分裂三個等級來掌握三級會議,甚至以恢復抬高貴族壓低平民的舊傳統來分裂三個等級。宮廷方面以為,經過第一次會議後,即使不作任何許諾,也能夠把一切擋回去了。
在三級會議開幕的第二天,貴族和僧侶的代表分別在各自議院自行召開會議,第三等級因為有雙倍的代表人數,被允許使用三級會議的會場,這是最大的會議廳。接下來,開始了一場決定革命是發生還是被制止的鬥爭,法國的前途決定於這三個等級是分裂還是聯合。
這個重要問題開始於審查代表的資格。第三等級代表們主張共同審查,即使三個等級不在一起開會,但每個等級對於審查其他等級的代表資格都是感興趣的;而特權等級則以各等級分開存在為理由主張分別審查,因為他們察覺到,只要開始了這次共同行動,以後就不可能再分開。
第三等級的行動十分謹慎老練,並且很有毅力。他們冒著風險作了很多努力、取得了一系列緩慢且不起決定作用的成果、進行了反覆的鬥爭之後,才獲得現在的地位。開始時,他們採用聰明而穩妥的做法,按兵不動,在某些場合,只要善於等待就能取得勝利。三個等級中,第三等級的內部意見一致,並且他們的人數占三級會議代表的一半;貴族內部存在傾向於平民的反對派,僧侶中大多數傾向於平民,這些人中有幾個熱愛和平的主教,是人數眾多的教區司鐸的朋友,僧侶中的教士階層相當於教會中的第三等級。
在這種局面下,拖延時間會使各等級重新聯合,這種結果是第三等級所希望而主教們所畏懼的,因此,在5月13日,主教們自願充當調停人。但這種調停注定沒有效果,貴族不會同意按人數表決,第三等級不會同意按等級表決,調停會議開到5月27日仍舊毫無結果。
這種情況被貴族打破,他們堅持分開審查代表資格。在貴族作出這個決定的次日,第三等級宣佈自己是代表全國的議會,並且以上帝和公眾利益的名義邀請僧侶與他們聯合。這一舉動震驚宮廷,他們立即出面干涉,並使會議復會。宮廷方面派出一批調停人來調解三個等級之間的糾紛,讓內閣負責調解各等級之間的分歧。這樣一來,三級會議便從屬於一個委員會,而國王則擁有委員會的最高裁決權。
後來又召開了幾次會議,結果並未有多大改觀,三個等級誰也不肯讓步,這樣僵持了很久,直到貴族重申主張再次打破僵局。五個星期之後,談判依舊沒有結果。由於特權等級拒絕聯合,第三等級意識到自己已經取得了國民的信任,自行召開國民議會的時機已經到來,再拖延下去反而會招致國民的反對,於是決定採取行動。第三等級代表米拉波指出,需要有一位巴黎的代表提出建議,於是西哀耶斯站了出來,西哀耶斯性情怯懦,卻足智多謀。西哀耶斯說,妥協絕不可能,審查勢在必行,共同審查是正當合理的要求。他促使議會宣佈邀請貴族和僧侶代表到三級會議的會議廳參加審查,並且宣佈這次審查無論這兩部分人是否參加都要舉行。
國民議會成立
6月17日,第三等級審查結束後,西哀耶斯建議單獨組成國民議會。這是一個果敢的行動,人數眾多擁有合法權力的第三等級宣佈自己是法蘭西的代表,他們解決了這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將三個等級的會議變為人民的會議。政治權力方面的等級制度不復存在,邁出了廢除君主政體中的第一步,6月17日這個值得銘記的決定,直接引發了8月4日夜的法令。已經決定了的東西必須加以保衛,但這樣的決定是否能夠維持得住卻令人擔憂。
很快,國民議會宣佈第一個決議:立法權不可分,這個行使主權的行動將特權等級置於自己的統領之下。接下來要做的是限制宮廷稅收,議會宣佈這種稅收不合法,但在國民議會開會期間允許暫時徵收。國民議會維持原有的公債,保護資本家的債權,宣佈成立一個日用必需品委員會,以解決人民的日常需要。這些堅決而富有遠見的措施受到了全國人民的熱烈擁護。
宮廷方面在三個等級中製造分裂的目的失敗後,就開始改用其他手段,希望運用國王的權威來維持等級制度。為避免國王接受內克爾謹慎溫和的建議,他們安排路易十六出巡馬爾利,並利用這個機會迫使國王採納含有敵意的計策。這位君主不分建議好壞一概接受,在這批黨同伐異的宮廷貴族的包圍下,他聽任擺佈,同意了他們以王權來平息平民等級叛逆的要求。
宮廷方面讓路易十六威嚴十足地到國民議會去,以國王的名義宣佈撤銷一切決議,並下令把三個等級分開,親自確定三級會議應當施行的各項改革。在這個時期,那些搞密謀的顧問開始掌握王朝政府,從之前的暗中策劃變為公開行動。掌璽大臣巴朗登、阿圖瓦伯爵、孔代親王、孔蒂親王等人開始實施早已商定的計劃,內克爾則失去了一切勢力。內克爾曾建議國王採用一個調解方案,由國王主持召開新的會議以達成協議,在增稅問題上按人數表決,在特殊利益和特權問題上按等級表決。這個辦法賦予貴族和僧侶阻止廢除舊弊病的權力,傾向於維持舊制度,因而對第三等級不利,這個辦法如果能夠實行,那麼下一屆三級會議後就會建立上下兩院。內克爾喜歡折中的方案,他試圖以逐漸的讓步而非用一次行動來實現政治變革。內克爾的這個方案在鬥爭尚未激化時原本可以實現,但在目前的情況下已不適合。現在,全部權力歸於全體國民的時候已經到來。內克爾的建議不能夠解決問題,於是那班新的顧問索性將他的計劃改變成為一次政變,這些人認為國王的嚴令能夠震懾議會,人民也會因為得到國王對某些改革的應允而感到滿足。但他們沒有意識到,假如發生了不服從國王命令的事件,就會使王朝陷入險境。
這次政變的方式並不出人意料,它的準備工作反而幫助對方來阻止政變。宮廷害怕大多數僧侶承認並加入國民議會,於是決定關閉三級會議會場中斷會議。當時三級會議的主席巴伊是位品德高尚的人物,他作為巴黎的第一個代表,擔任國民議會的第一個主席,後來又成為巴黎的第一個市長。敢於擔當風險的巴伊不但受自己人愛戴,還得到了政敵的尊敬,6月20日夜裡,他接到了掌璽大臣關於中斷會議的通知,但第二天他還是在規定時間來到會場。會場佈滿了軍隊,大家紛紛提出抗議,經過商議後,巴伊帶領大家前往網球場開會,代表們情緒激昂地跟著他,一些士兵也前來充當守衛。第三等級的代表們站在一起,莊嚴地宣誓:不待產生法蘭西憲法,決不解散。
不久,親王們派人守住網球場,國民議會開始轉移到聖路易教堂,就在這場充滿愛國精神的轉移中,大多數僧侶加入了國民議會。一些意在恫嚇國民議會的措施反而增強了它的勇氣,宮廷的阻止行動反過來促進了它的發展。
6月23日由國王主持召開的會議,尚未舉行就遭到了雙重的挫折。當國王在大批人馬的簇擁下在會場出現時,大家用黯然的沉寂來迎接他。國王用盛氣凌人的腔調發表演講,宣佈了將要採取的一些被公眾輿論和國民議會排斥的措施,他認為國民議會只是第三等級的行動,下令撤銷議會的全部決定,決定仍然保留三個等級,嚴令三級會議接受他的決定,否則就解散議會;最後他威脅說如果國民議會再反抗的話就會遭到處置。然後路易十六命令代表們散會,在他離開會場後,僧侶和貴族們也遵命離去,平民代表則屹然不動,用沉默來表達不滿。
過了一會兒,米拉波打破沉寂,他說:“先生們,諸位剛才聽到了,是誰下的這個令人屈辱的命令?是受我們委託的人。他本應當代表我們的利益,卻給我們強迫性的法律。諸位,我們負有政治上的不可侵犯的職責,代表著兩千五百萬國民的希望與幸福,但是現在我們連討論的自由都被剝奪了。我請求大家,保持我們的尊嚴、捍衛我們的立法權、信守我們的莊嚴誓約:除非憲法制定完成,否則我們絕不離開。”看到國民議會不散會,大司儀官重申了國王的命令。米拉波衝他叫道:“告訴你的主人,我們是受命於人民才來到這裡,只有刺刀能把我們趕走。”西哀耶斯鎮定地指揮大家繼續昨天的討論,大家充滿了豪情和信心,議會最後決定,堅決維持所有的決議,議員有不受侵犯之權。在這一天,王室喪失了權威,法律的創議權和道義的力量從王室轉移到國民議會。
國王上午剛決定免去內克爾職務,到晚上又要求他留下來,因為這位財政總監拒絕參加國王主持的會議,而重新取得了國民議會的信任,他曾經因態度曖昧而失去了這種信任,如今,他成為了國民議會的同盟者。無論什麼時代,都需要一個人當首領,並以這個人的名字作為黨派的旗幟,內克爾被選為國民議會與宮廷做鬥爭的領導人。
幾天後,宮廷被迫要求大多數貴族和僧侶停止分裂活動,包括奧爾良公爵在內的四十七名貴族代表開始參加會議。6月27日,全體成員都參加了討論,三個等級的區分在法律和事實上都不復存在,會議廳裡的座位也混在一起。面對全國人民的權威,宮廷貴族失去了專橫跋扈的作風。
有些時候,人們可以主動作出貢獻,有些時候,卻只能被迫接受他人的決定。三級會議開幕時,國王本可以自己制定憲法,現在卻要接受國民議會制定的憲法。但路易十六的顧問們並未放棄,剛從驚慌中恢復就決定使用刺刀來維護王權。他們勸導國王必須使議會服從於他,以保住王位、維持王國法律,建議將國民議會遷移到其他地方,並用武力控制擁護國民議會的凡爾賽和巴黎。
當這些陰謀暗中進行時,代表們正在討論憲法的確立問題,議會收到了巴黎和國內主要城市送來的請願書,讚揚他們的舉動。正在這時,大批軍隊趕到凡爾賽,士兵們包圍了會議大廳,禁止市民入內;巴黎也被各種軍隊包圍。此外還進行了大規模的軍事部署,炮兵鐵甲車從邊境調來,絕對服從的外籍軍團也被調動。一時間人心浮動。國民議會在7月9日上書國王,希望他將軍隊調走,措辭恭敬而語意堅決,但路易十六卻詭稱派兵是為了防止騷亂、保護議會,並表示無論派兵還是撤兵,他都是唯一能作決定的人。
巴黎起義
此時的巴黎處在大動亂的醞釀階段,全國代表面臨的危險、巴黎本身的危難、生活必需品的匱乏,預示著全城馬上要發動一場起義。恐懼破產的資本家、愛國的開明人士和整個中間階級、為生活所迫的平民,都將自己的苦難歸咎於特權階級和宮廷貴族,熱烈地擁護革命、要求變革。首都好像被新的局面所驚醒,一改之前因屈從而保持的寧靜和沉默,變得沸騰與狂熱。出版界首先進行宣傳鼓動,報紙派專人採訪報道國民議會的情況。公共場所和廣場上經常聚集著人群,人們對關心的問題議論紛紛,在這裡,一張桌子就是講台,每一位公民都是演說家,有人談論祖國的危難,有人大聲疾呼主張抵抗。7月11日,宮廷方面開始行動,首先流放了內克爾,接著撤換各部大臣,同時指派布羅伊元帥、拉加利索尼埃爾、拉沃居永公爵、布勒德義男爵和富隆分別接替皮塞居爾、蒙莫蘭、拉呂澤爾內、聖普裡厄斯特和內克爾的職務。內克爾在吃午飯時接到了國王要他立即離開本國的命令,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鎮定自若地用完餐後,和夫人一起坐上馬車說要到聖多昂去,實際上去了布魯塞爾。
第二天下午四點,巴黎人民才得到內克爾被罷官並流放境外的消息,全城震動,有一萬多人湧到羅亞爾宮區,準備以行動來表達憤怒情緒,卻不知從何處入手。一名經常演說的名叫卡米爾·德穆蘭的青年,拿出手槍,勇敢地跳上桌子喊道:“公民們,一刻也不能耽誤了,內克爾被免職就是大屠殺開始的警鐘,今天晚上,那些瑞士兵和德意志兵就會從練兵場裡開出來殺死我們!我們只有拿起武器反抗才能有生路。”在人群的歡呼聲中,他提議加戴綠色帽徽便於互相識別,並首先在帽子上貼了一片樹葉,大家紛紛倣傚,幾乎摘光了宮苑裡的栗子樹葉。
這隊人鬧哄哄地從雕刻師居爾蒂斯的住所裡拿出內克爾和奧爾良公爵的半身雕像,抬著它們走過聖馬丹街、聖德尼街,隊伍在行進中不斷壯大,原本的巡邏隊也變為隊伍的護衛隊。在旺多姆廣場,人們抬著雕像繞著路易十四的銅像轉圈,一隊趕來的德意志皇家部隊被群眾扔出的石子打得四處奔逃。在路易十五廣場,隊伍受到了朗貝斯克親王的龍騎兵的襲擊,一個抬半身像的人和一名法蘭西禁衛軍團士兵被打死,人群四處逃散。朗貝斯克親王率領著龍騎兵,追趕著逃散的人們來到杜伊勒裡宮苑,對在那裡散步的赤手空拳的群眾進攻,一時間群情激憤,全城內外到處迴盪著“拿起武器”的喊聲。
同情人民的禁衛軍團被禁閉在營房裡,為了防止他們有越軌行為,朗貝斯克親王派了六十名龍騎兵駐守在營房對面。對禁閉極為不滿的禁衛軍團看到這些外籍軍隊,士兵氣憤得要開槍射擊,軍官們威脅加勸告才得以阻止。然而當他們聽說了杜伊勒裡宮苑發生了殘殺事件、一名同伴被打死時,便什麼也聽不進去了。他們拆毀棚欄,朝著龍騎兵擺開陣勢,問對方:“你們是什麼人?”對面回答:“德意志皇家軍隊。”“你們是第三等級一邊的嗎?”“誰給我們下命令,我們就聽誰的。”於是禁衛軍開了一排槍,打死兩人,打傷三人,剩下的人倉皇而逃。然後,禁衛軍以進攻隊形前進到路易十五廣場,在杜伊勒裡宮和田園大街之間的地方駐紮了一夜,這裡正是民眾與官軍的中間地帶。練兵場的外籍士兵到達田園大街時遭到了禁衛軍的射擊,他們並沒有按照上級要求進行戰鬥,“小個子瑞士兵”率先抗命,軍官們只好下令撤退返回練兵場。由於禁衛軍團的反叛和首都外籍軍隊的抗命,宮廷的計劃遭到了挫敗。
這天晚上,人民聚集在市政廳,要求敲響警鐘、武裝公民,當時人聲鼎沸,場面混亂到極點。在善良的公民之中還混雜著一些可疑分子,他們將起義作為製造混亂和趁火打劫的借口,這些人燒燬了城門,搶劫店舖,在街上橫衝直撞。7月12日到13日的夜晚,就在亂哄哄和惴惴不安中過去了。
內克爾的出走也影響到了凡爾賽和國民議會,同樣引發了不滿情緒。代表們一大早就來到會場,由於沮喪和憤怒,大多臉色陰鬱。穆尼埃發言揭露了受擁戴大臣被免職、繼任者暗箱選定的陰謀,他建議向國王遞交請願書,讓國王看到採取暴力措施的危險性和可能引發的不幸,要求他收回成命,並正告國王議會堅決反對背信棄義的卑劣行為。接著,內克爾的朋友拉利·托朗達爾面帶憂傷地發表長篇演說讚揚內克爾。也許是因為他們面臨著共同的危險,也許是因為他們不指責宮廷就會和宮廷一樣遭到責難,也許是因為他們不得不隨大流,但無論如何,貴族最終還是選擇和第三等級一起行動。貴族議員維裡歐伯爵作出了榜樣,率先宣誓不分等級,一致忠於議會的決議,以此來拯救王國。
當議會得到巴黎起義、起義後人民的激烈行為、首都陷入混亂、民眾可能遭到軍隊襲擊或自相殘殺的消息後,大廳裡的代表們摒棄偏見,一致要求團結起來拯救祖國。他們立即向國王派出了一個包括全體巴黎議員在內的八十人代表團,在議會議長維埃納大主教的帶領下面見國王,陳述了首都和王國面臨的危險,希望國王能撤走軍隊,將城防交給城市民兵,以此來穩定局勢。但這些要求遭到了國王的拒絕。
議會並未因宮廷不肯改變決定方針而氣餒,反而堅定了依靠自己力量的決心。議會立即通過關於國王的全體顧問和現任大臣責任的規定,公開表示對內克爾和被罷黜的大臣的同情,聲明議會將繼續堅持要求撤走軍隊、建立民兵,宣佈維護債權人的權益、維持過去通過的一切決議。此外,為避免三級會議的會議廳在夜間被武力關閉,議會決定晝夜不停地開會,議員分為兩批輪流出席,並指定拉法耶特為副主席主持夜間會議,協助維埃納大主教。這些動議和決定、這種普遍一致的熱情、這種堅定的意志和毫不動搖的行為,越來越彰顯出議會克服危機和完成使命的能力。
7月13日,起義開始走上正軌。公民們早上趕到市政廳,敲響市政廳和所有教堂的警鐘,鼓手們走街串巷召集公民在公共廣場集合開會,組建了以羅亞爾宮區志願兵、杜伊勒裡宮區志願兵、巴索什區志願兵、阿格布斯區志願兵命名的國民自衛軍。各區選出二百人擔任警衛工作,分別開會。此時缺少的就是武器,因此人們到凡是有可能找到武器的地方進行搜羅,民眾寫下一張收據就拿走了軍械修造廠和磨刀鋪裡的武器。沒有找到武器的人們到市政廳去索取,聚集在這裡的選舉人說沒有,但人們並不相信,只是不顧一切地要得到武器。
無奈的選舉人只好請來了巴黎市長弗勒塞爾先生,他瞭解首都的軍事情況,而且他的聲望應該有助於改變現在的困難情況。弗勒塞爾在掌聲中發言:“朋友們,我是你們的父母官,我會令你們滿意的。”並下令在市政廳成立常設委員會,處理城市的公安問題。
這時有人來報告說,一所藏有穀物的修道院遭到破壞,群眾搶劫了軍械修造廠,衝進王家儲藏庫奪取舊武器。選舉人害怕群眾的過火行為,擔心難以約束他們的狂熱舉動。事實上,人民正處在熱情和無私的階段,他們把從修道院取來的小麥存入倉庫,在城門口截住滿載食品、傢俱、餐具的馬車帶到格雷弗廣場,並沒有搶劫任何一家商店。廣場上聚集的人們在喊著同一個口號:“我們要武器!”在下午一點時,市長宣佈夏爾維爾兵工廠的一萬二千支步槍即將運來,隨後還有三萬支槍到達。
這個保證穩定了人民的情緒,常設委員會開始從容地組織民兵。民兵計劃只用了四個小時就完成,計劃決定在未發生新的情況以前,巴黎的國民自衛軍人數定為四萬八千人,每區設一個營,由自己的首領指揮,將綠色徽章改為紅藍兩色徽章。各區都十分擁護常設委員會採取的新措施,新組建的巡邏隊開始在街上維持秩序。人民一直在等待市長兌現許諾,天黑之後,運來了貼有“炮兵”標籤的木箱,大家以為裡面裝著從夏爾維爾兵工廠運來的步槍,打開之後卻發現只是一些舊衣和木塊。而在此之前,民眾剛剛在城門附近截獲五千公斤準備秘密運出巴黎的火藥。害怕官軍夜裡發動襲擊的民眾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憤怒,認為自己被出賣了,大家開始抱怨委員會和市長,並加以威脅。市長聲明自己和大家一樣是受人欺騙,為了爭取時間或者為了擺脫群眾,市長讓大家到沙特勒伊去找武器,可那裡根本沒有武器,這更加重了民眾的懷疑和憤怒。委員會看到,只有鑄造長矛才能武裝巴黎,解除人民的疑慮,於是下令製造五萬支長矛。人們立即開始行動起來,為避免再次發生過火行為,巡邏隊在全城加強巡邏,巴黎燈火一夜未滅。
攻佔巴士底獄
7月14日一早,沒有找到武器的民眾就到委員會索要武器,並責備委員會在前天晚上的失敗行為。委員會並未找到武器,夏爾維爾、沙特勒伊都沒有運來武器,連軍械庫也空空如也。民眾早已聽不進任何辯解,他們確認自己是被出賣了,於是成群結隊湧向榮譽軍人院的大武器庫。民眾絲毫不懼怕駐紮在練兵場的軍隊,在榮譽軍人院的地窖裡,他們找到了隱藏的二萬八千支步槍,此外還運走了大量的刀、劍和大炮。大家欣喜若狂地將大炮裝在城廂入口處、杜伊勒裡宮、塞納河岸和幾座橋上,用來保衛首都、防禦官軍。
上午,人們發出警報說駐紮在聖德尼區的軍團已經行動,巴士底獄的大炮已對準聖安東街。委員會立即安排市民保衛城區的這一側,派人連續偵察,同時選派代表到巴士底獄和要塞司令談判,要求他們撤除大炮且不採取敵對行動。
這次警報和這個堡壘所引發的恐懼,加上人們對這個堡壘所代表的勢力的憎恨,以及在起義時佔領巴士底獄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多種原因的引導下,人民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到巴士底獄上。從上午九點到下午兩點,巴黎全城呼喊著一個口號:到巴士底去!到巴士底去!從各區前來的民兵們扛著步槍、長矛、大刀等各式各樣的武器向巴士底獄進發。巴士底獄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人,要塞像處在戰備狀態一樣,崗哨密佈、吊橋懸起。
聖路易文化區一位名叫杜裡奧·德·拉羅西埃爾的代表站出來與要塞司令德洛內談話,要求司令改變炮口方向。司令回答說自己無權卸下一門安在炮樓上的大炮,但為了安撫民眾情緒,他可以命人將大炮後撤並拉出炮眼。杜裡奧想盡辦法才進到要塞裡面瞭解情況以驗證司令的話,在裡面,他看到四十名瑞士士兵和八十名榮譽軍人守護著大炮,正對準通向要塞的所有街道,準備消滅進攻者。杜裡奧以榮譽和祖國的名義,勸導士兵和要塞參謀部的人要保持冷靜,不與人民為敵,官兵們異口同聲地發誓除非遭到攻擊,否則決不使用武器。接下來,杜裡奧登上了炮樓,站在高處的他看到民眾們從四面八方湧來,聖安東區的人成群結隊向前挺進。等候在外面的人因得不到杜裡奧的消息變得十分焦躁,大聲呼喊要求要塞放人,為了使人民放心,杜裡奧來到堡壘的邊沿,向大家示意自己馬上就回去,他首先向大家報告了執行任務的結果,然後準備到委員會去匯報。
民眾們卻早已急不可耐,要求堡壘立即投降,人群中不間斷地爆發出“拿下巴士底獄,拿下巴士底獄!”的呼聲。人群中有兩個人似乎比別人更堅決,是埃利和於蘭,他們一下子從隊伍中衝出來,奔向一隊守護的衛兵,開始用斧子砍大吊橋上的鐵鏈。士兵們拿著槍高聲呵斥要求他們後退,否則就要開槍了,但他們不為所懼繼續揮動斧頭,很快,鐵鏈被砍斷,吊橋放了下來,他們帶領著大家一起衝過橋來到第二座吊橋前,準備再次把鐵鏈砍斷。於是守備部隊朝人群前面的空地上開了一排火槍以示警戒,但是,被子彈驅散的人群很快又捲土重來,他們絲毫沒有放棄第二座吊橋的意思,要塞方面便不斷開火阻止他們接近,這樣持續了好幾個小時,被激怒的群眾試圖用斧子劈開大門,並準備火燒守備隊。在這種情況下,守備部隊打了一發開花彈,殺傷了許多群眾,對圍攻者造成了致命衝擊。但是民眾們的士氣反而更加高漲,在埃利和於蘭英勇頑強的帶動下,人民繼續堅持包圍要塞。
市政廳的委員會對這種情況憂心忡忡。委員會認為民眾包圍巴士底獄是一件膽大妄為的事。當它接到一個又一個來自堡壘牆下發生的不幸消息時,更加覺得自己處在危險之中,如果是軍隊取得勝利,它將面臨來自軍隊的威脅,而另一方面,來自民眾的危險也一直持續。由於委員會無法為民眾繼續包圍要塞提供軍火,人們認為委員會背叛了他們。委員會已經派出兩批代表前往巴士底獄談判,要求雙方停止敵對行動,並要求要塞司令將守衛任務交給民眾承擔,但是現場一片混亂,到處是喧嚷和火槍聲,代表團根本無法講話。因此,委員會派出的第三個代表團攜帶著一面旗幟和一面鼓,便於人們區別,但結果依舊不如意,雙方都拒絕聽他們的勸告。市政廳的議會為此作出的一些嘗試和活動,反而加重了民眾對它的疑慮。尤其是市長,更不得人心,有人說:“今天一天他就欺騙了我們好幾次。”另一個說:“他主張開一條戰壕,實際上是為了拖延我們給自己爭取時間罷了。”更有一個老頭兒充滿激情地大聲呼喊:“弟兄們,跟著這些叛徒不會有什麼結果,大家跟我來,用不了兩個小時我們就可以拿下巴士底獄。”
要塞被圍攻四個多小時後,狀況發生了改觀,當法蘭西禁衛軍團帶著大炮出現以後,守備部隊開始掉轉矛頭,敦促要塞司令投降。倒霉的德洛內看到情勢不利,便想把堡壘和市區一同炸毀,使自己葬身瓦礫之中,當他手裡拿著點燃的火繩絕望地向炸藥走去時,守備部隊的士兵逮捕了他,並且在炮座上豎起白旗,將槍口朝天、炮口朝下,表示放棄抵抗。但進攻的人並未停止,人們高喊著:“放下吊橋!”一個瑞士軍官從城牆的槍眼內向外喊話,表示自己願意投降,希望能按照兩軍作戰的傳統體面地離開要塞。人群高喊著:“不行!不行!”拒絕了他的請求,於是軍官提出,如果能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就放下武器。衝在最前面的人回應說放下吊橋就保證他們的安全。得到這個保證後,守備部隊便放下了吊橋並把門打開,圍攻者擁擠著衝進了巴士底獄。
衝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想把要塞司令、瑞士人以及殘疾軍人救出來,免得他們遭到報復;但是狂熱的民眾們拒絕了,他們高叫:“交給我們,把他們交給我們;他們向自己的公民開火,應該絞死!”就這樣,怒火不平的群眾將要塞司令、瑞士人、殘疾軍人拖出來,非人道地處死了。
常設委員會這時還不知道戰鬥的結果,會議廳裡擠滿了憤怒難耐的人們,威脅著市長和選舉人。成為譴責對象的弗勒塞爾臉色蒼白、不知所措,開始擔心自己的地位。人們強迫他離開委員會會議廳前往市國民議會,那裡聚集著更多的公民。喊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叫他過來,跟我們走!”弗勒塞爾萬般無奈,卻只能按照民眾們的要求來到議會大廳,當他到達時,民眾們的注意力卻集中在格雷弗廣場傳來的消息,人們聽到了“勝利!自由!”的吶喊聲。不一會兒,有人報告說那些巴士底獄的征服者來了,他們威風凜凜地步入大廳,神氣十足。其中一個頭戴桂冠的人最為出眾,被大家高高舉著,後面簇擁著一千五百多人,大都頭髮蓬亂、眼睛發紅,帶著各種各樣的武器,把地板踩得咯吱作響。有一個人拿著巴士底獄的一串鑰匙和一面旗幟,有一個人將巴士底獄的規章掛在刺刀上炫耀,還有一個人用沾滿鮮血的手舉著要塞司令的領扣,樣子令人害怕。民眾把廣場和河岸擠得水洩不通,征服巴士底獄的勇士們就是以這種氣概和姿態進入市政廳的大廳,向委員會報告勝利的消息。在決定其餘俘虜的命運時,有幾個人讚成將這些人交給委員會判決,大部分人卻喊道:“不能對這些俘虜寬大!朝公民開火的人沒有資格獲得饒恕!”但總指揮拉薩爾、聖梅裡的選舉人莫羅、勇敢的埃利最終還是說服了群眾,大家同意一概赦免這些俘虜。
接下來該審判弗勒塞爾了,有人說在德洛內身上搜到了一封信,弗勒塞爾在信中對德洛內說:“我用帽徽和諾言來哄住巴黎人,你一定要堅持到今天晚上援軍到來。”這封信證實了人們之前的懷疑,弗勒塞爾確實有背叛行為。最溫和的一派認為應該把他抓起來,關到夏特萊監獄裡,另外一些人提出反對意見,主張把他帶到羅亞爾宮區去審判。經過協商,大家一致贊同後一種主張,大廳裡響起了“到羅亞爾宮區去!到羅亞爾宮區去!”的喊聲。弗勒塞爾十分鎮靜地回答說:“好吧,先生們,我同意到羅亞爾宮區去。”說完後就走下台來,群眾自動讓開一條路,待他通過後就跟在後面走,並未採取任何暴烈舉動。可是當弗勒塞爾走到佩勒蒂埃街的拐角處時,一個陌生人迎面走來,掏出手槍朝他射擊,弗勒塞爾就這樣被打死了。
首次革命的勝利
在巴黎起義取得節節勝利之時,凡爾賽的宮廷卻正準備實現它與首都人民、與國民議會為敵的陰謀。計劃預定在7月14日到15日夜執行,首席大臣布勒德義男爵答應三天後恢復王權,巴黎城下的軍隊指揮官布羅伊元帥被授予生殺大權。7月13日,國王迫使國民議會通過了6月23日的宣言之後,解散了議會。並印了四萬份宣言準備散發到全國,此外還印製了一億多張國庫券以應急需。宮廷並沒有因為巴黎的運動而有所收斂,直到最後一刻,宮廷依舊將這場運動看作一次暫時的、容易撲滅的騷亂,認為一個由市民掌權的城市抵抗不了一支軍隊,不相信運動能夠持續下去並取得成功。
議會清楚宮廷的陰謀,兩天來它一直在不安和驚慌中繼續開會。議會不知道巴黎發生的事,一會兒聽說巴黎舉行了總起義,民眾要向凡爾賽進發;一會兒又聽說軍隊將對巴黎採取行動。7月14日晚,甚至聽到了國王將乘夜出走、將議會留給外籍軍團的傳言。在如此嚴重的局面下,議會仍然堅定地貫徹他們最初的決議。正當米拉波提議再派一個代表團前去探尋情況時,諾阿耶子爵從巴黎趕來向議會報告起義的進展,敘述了榮譽軍人院被搶、巴士底獄被圍的情況。議會提議建立通訊聯絡,半小時互通一次消息。
這時,巴黎市政廳委員會派來的代表尼爾和邦卡爾證實了國民議會剛才收到的消息,國民議會在憤怒中派出第二個代表團,向國王報告這沉痛的消息。晚上十點,第一個代表團帶來了無法令人滿意的答覆,國王答應將練兵場的軍隊撤離巴黎,但要求軍官們擔任國民自衛軍中的指揮。對於第二個代表團報告的消息,國王有些猶豫,但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但是這些措施並不能改變人們所處的危急處境,國民議會對此既不滿意,也不放心。
當奧爾梅松和迪波爾的代表帶來巴士底獄被攻陷、弗勒塞爾和德洛內被處死的消息時,國民議會卻不再派出第三個代表團,克萊蒙·多奈爾說:“讓他們自己去想吧,國王也應當和普通人一樣,為取得教訓而付出代價。”第二天早上,在代表團準備動身的時候,國王到國民議會來了。負責國王服裝的利昂古爾公爵偷偷將法蘭西禁衛軍團叛變和巴士底獄被攻陷的消息告訴了國王,並說服他到議會去表明自己的態度,使議會放心。國王不帶衛兵,只在他兄弟的陪同下前來。國民議會最初用寂靜來迎接他。可是,當國王說他和國民是一體,已命令軍隊撤離巴黎和凡爾賽時,議員們全場鼓掌、起立致敬,並將他送回凡爾賽宮。
凡爾賽和巴黎欣喜若狂,人民的態度由怨恨轉為感激。清醒過來的路易十六宣佈召回內克爾,自己將回到首都。議會派了一個一百人的代表團先於國王到達首都。代表團中的巴伊,由於他長期擔任議會議長的艱難職務,被任命為巴黎市長,拉法耶特則由於他光榮的愛國行動被任命為國民自衛軍總指揮。
7月27日,巴伊和拉法耶特率領市政府人員和巴黎的國民自衛軍迎接國王,路易十六受到了空前的愛戴。他批准了新官吏的任命,同意了人民的選擇,然後返回凡爾賽。反對革命的大臣和那些陰謀未遂的人都離開了宮廷,阿圖瓦伯爵、孔代親王、孔蒂親王、波利尼亞克一家,都帶著隨從離開法國前往都靈,成為第一批流亡者,但這些親王很快就在國內挑起內戰,並組織策劃了歐洲反法同盟。
內克爾勝利歸來,他回來的那一天,巴黎像過節日一樣。但是,他聲望最高的這天卻幾乎成為他的末日。民眾始終對參與7月14日陰謀的人恨之入骨,堅決處決了新任大臣富隆和他的侄兒貝蒂埃。內克爾對此很生氣,擔心別人也成為犧牲品,同時他想營救被俘的貝桑伐爾男爵,因此要求實行大赦。但在群情激憤的環境裡,內克爾的寬大並不慎重,他不知道人們會輕易懷疑自己的領袖砸碎他們的偶像。目前最好的辦法不是赦免被告者,而是成立法庭從而使被告者免受民眾的死刑判決。內克爾非但沒有達到目的,反而使人民起來反對他,從此,他開始和革命作對。當群眾被革命充分發動起來後,英雄人物就無足輕重了,要想不被運動拋棄,就必須走在前頭,而不是左右運動的方向。
7月14日運動的影響十分巨大,各省人民都開始傚法首都人民,組織市政府實行自治,成立國民自衛軍自衛,權力和武力從王朝手中交換到國民手中。在城市,人們反對舊官吏、反對特權等級,認為這些人是革命的敵人;在鄉村,人們焚燬城堡、燒掉領主的租契。在勝利的時刻,人們常常會濫用權威,想要制止權力濫用,就要讓人民明白,特權和所有權不能混為一談。
國民議會發佈了關於恢復秩序的公告,並將夏特萊監獄改為審判7月14日陰謀分子的法庭,群眾對此感到滿意。接下來,該採取一項更為重要的措施了:廢除各種特權。8月4日晚,諾阿耶子爵提議對封建特權進行贖買、廢除人身勞役,這個提議為特權等級作出犧牲樹立了榜樣。接下來,夏特萊公爵建議將什一稅改為貨幣稅,夏爾特主教建議取消狩獵特權,維裡歐伯爵提出取消貴族領主養信鴿的特權。此外,貴族領主裁判權、賣官鬻爵、免稅特權、租稅不平等等也被取消。
一切濫用權威的弊端都被廢止,神職人員名目繁多的俸金也逐一被取消。在個人作出犧牲後,團體、城市和各省也都作出了犧牲。取消了行會監督和監工制度,多菲內省代表布拉孔侯爵以該省的名義宣告放棄特權,其他各省議員也紛紛效仿。
為紀念這一天,議會授予路易十六以“法蘭西自由再造者”的稱號,並鑄造了一枚紀念章。這一夜是掃除封建殘餘的一夜,人們從封建制度的殘餘中解放出來,貴族領主失去了土地所有權;貴族裁判權被公權制度取代,買賣法官職位的制度被撤銷。之前一切屬於個人,現在一切屬於國民,它使法國人人平等。8月4日之夜是一次革命,和7月14日一樣重要,它使人民成為社會的主人。
革命在很短時間內就取得了重大成果,這得益於它遭受的攻擊,宮廷的每一次拒絕都拉近了它與成功的距離,專制君主政體的整個廟堂由於領導者的過錯而倒塌。讓我們記住這些時間,6月17日,取消三個等級,三級會議變成國民議會;6月23日,王權的精神力量終結,被議會繼承;7月14日,人民繼承了王權的物質力量;8月4日,首次革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