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

夏書

夏,是大禹有天下之號。這書紀夏家一代的事跡,故叫做夏書,共四篇。

禹貢

貢,是貢賦。這一篇,史臣記大禹平水土,定貢賦,及經理天下的事。獨以貢名篇者,水土平而後貢賦定,特舉其成功而言也。

【原文】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直解】這一節是總記大禹治水之要。敷,是分刊,是除。奠,是定。史臣說,當時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九州的區域都不辨了。禹受命治水,乃先分別土地,以為冀、兗、青、徐、揚、荊、豫、梁、雍之九州。然後知某州最下,治之宜先,某州最高,治之宜後,可以隨地而施功矣。凡水都發源於山,只為山勢陰塞、道路不通,所以有懷襄之害。禹乃隨山而行,相其便宜,又除去了障蔽的樹木,以通其道路。然後知某水為某山所壅,必須開鑿某山為某水所出,必須浚治可以因勢而利導矣。九州既分,又須立各州的表識,以為之紀綱。禹乃定其山之高者、川之大者與做一州之疆界。如某處有某山,便可尋眾山之脈脈絡;某水在某處,便可尋眾水之脈絡,而導山導水之功,皆可舉矣。禹之治水,大要不出此三件,故總揭而言之如此。

【原文】冀州。

【直解】此以下,是分記九州治水之成功。冀州,即是今北直隸、山西、河北等處,及遼東義州衛迤西地方。當堯之時,水為民患者莫甚於河,而冀州乃河水所經,又帝都所在,故禹受命治水,先從此起。不言疆界者,冀州三面抵河,觀兗豫雍三州所至,便自可見,亦所以尊京師,示王者無外之意也。

【原文】既載壺口,治梁及岐。

【直解】篇中凡既字都是既已成功之詞。載字解做始字,言禹治水施功,寔始於此。壺口、梁岐,都是山名。壺口山,舊志在河東郡北屈縣東南,即今山西平陽府吉州。梁山,舊志在離石縣,即今山西太原府石州。岐山,舊志在汾州介休縣,今在汾州孝義縣西。冀州之水,以河為大。壺口山,乃河水沖激的去處,禹始初便去治他,所以殺河勢也。梁岐二山,乃河水經流的去處,禹便治梁而及於岐,所以開河道也。於是冀州無河水之患矣。

【原文】既修太原,至於岳陽。

【直解】修是修整前面的工程。地廣而平叫做原。太原,即今山西太原府地方。岳,是太岳,即今山西霍州之霍山。山南叫做陽,岳陽是太岳之南。冀州之水,其次莫大於汾。汾水出於太原經於太岳,鯀嘗治之,功未成就。禹則因其功而修之,先治太原,以浚汾水之源,從此至於太岳之南,中間諸山,無不修治,以導汾水之流。由是順流入河,而冀州無汾水之患矣。

【原文】覃懷厎績,至於衡漳。

【直解】覃懷,是地名,即今河南懷慶府地方。厎績,是成功。衡漳,是水名。漳水有二:一出山西樂平縣之少山,叫做清漳;一出山西長子縣發鳩山,叫做濁漳。二水合流橫入於河,故總叫做衡漳。覃懷在淶、淇二水之間,往時洪水氾濫,平地皆水,致功為難。及河汾既治,禹功可施,然後覃懷之地,致有平治之功,而無墊溺之患。以至於衡漳所經,凡是平地,也都厎績,與覃懷一般。蓋至是而冀州之土無不平矣。

【原文】厥土惟白壤。

【直解】土性柔軟不成塊的叫做壤。水患既平,則土復其常,必須辨其色性,然後可以教民稼穡而制其貢賦。故辨冀州之土,其色則白,其性則壤,一州之土,雖未必盡然,而白壤者居多,故以白壤名之。

【原文】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

【直解】賦,是田土上起的稅糧。錯,是間雜不等的意思。蓋地力有厚薄,年歲有豐凶。遇著成熟的年,便照常額;遇著凶歲或地土有拋荒的去處,使從寬賦。所以稅糧多寡不等,這叫做錯。禹因土宜既辨,地利可興,遂將九州的田賦,總較其多寡肥瘠,分為九等。於是定冀州之賦,則居上上為第一等,而或地力年份不同,則間出第二等;定冀州之田,則居中中而為第五等。先言賦而後言田者,京師是天子所自治,場圃園田之類,各有錢糧,非盡出於田也。賦高於田四等者,地廣而人稠,生之者眾也。

【原文】恆、衛既從,大陸既作。

【直解】恆、衛是二水名。恆水出今真定府曲陽縣,舊時東流合滱水,今西南流至行唐縣入滋水。衛水出今真定府靈壽縣,東入滹沱河。從,是順著正道。大陸,即今順德府及趙州深州地方。作,是耕治。冀州水患既除,由是恆衛之水,各須其正道,大陸之地,皆可以耕作,而冀州之土,無有不平者矣。這二項成功最遲,故紀於田賦之後。

【原文】島夷皮服。

【直解】島夷,是冀州東北海島之夷,屬於中國者,畿內之地,出賦已多,故不制其貢。獨有海島屬夷,每年進貢,止用皮服,一以示羈縻之義,一以明不貴異物也。

【原文】夾右碣石入於河。

【直解】夾右,是挾在右邊。碣石,是山名,舊志在北平郡西南河口之地,即今永平府之南,後來漸沒於海。冀州東西南三面臨河,貢賦轉運都可直達,惟北方諸水,皆不與河通。故貢賦之來,必自北海入河,南向西轉。那碣石之山,在河口海濱,正是他右手轉灣的去處,卻似挾他在右邊的一般,所以說夾。右碣石入於河,入河,則達帝都矣。以上都是經理冀州的事。

【原文】濟、河惟兗州。

【直解】此以下,每州都標個疆界,所謂奠高山大川也。禹定兗州的境界,東南跨過濟水,西北直到大河,這地方都屬兗州。如今北直隸大名府,及景州、滄州、山東東昌府及德州、武定、濱州、濟寧、曹州等處都是。

【原文】九河既道。

【直解】九河,是徒駭、太史、馬頰、覆釜、胡蘇、簡、潔、鉤盤、鬲津。八條支河,並河之正泒,總為九河。禹時在今河間府滄州一帶地方,後來黃河南徙,故道都湮沒了。道,是順其道。河水自大陸以北,到兗州地方,其勢愈大,為害愈甚。禹乃疏其正泒,分其支流以為九河,使都入海,不復漫流為害矣。

【原文】雷夏既澤。

【直解】雷夏,是澤名,舊志在濟陰郡城陽縣西北,今山東濮州雷澤城就是。水有蓄聚叫做澤。方河水橫流而入於澤,澤不能受,也都氾濫奔潰。今九河既治,故雷夏亦能蓄水成澤,不至於溢出而為患。蓋凡水之止者無不治矣。

【原文】灉、沮會同。

【直解】灉、沮是二水名。自河出者為灉,自濟出者為沮。會同,是合流為一。方河水氾濫之時,灉沮小水,也都散漫。今九河既治,故灉沮二水,合流為一,如諸侯會同以朝天子的一般。蓋凡水之流者無不治矣。

【原文】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

【直解】桑土,是宜栽桑樹的地土。蠶,是養蠶。降,是下。丘,是高地。宅,是居。土,是平地。兗州水患最甚,凡是宜桑之土,都渰沒了。今水落土干,桑樹漸盛,可以養蠶而取絲矣。往時兗州之民,都往高處避水。今桑土既蠶,由是都從丘陵下來,居於平地,不苦於卑濕矣。兗州之土,無不平,於此可驗。

【原文】厥土黑墳,厥草惟繇,厥木惟條。

【直解】墳,是土脈高起的模樣。繇,是茂。條,是長。兗州水患既平,土宜可辨。故辨其色則純黑,性則墳起。土性既復,地利可興。故其草則繇而蕃茂,其木則條而長盛。蓋兗州居河濟下流,水未平,則為卑濕,於草木不宜;水既平,則為沃衍,於草木最宜。故特舉以為證也。徐、揚二州言草木,亦是此意。

【原文】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

【直解】貞,是正。作,是耕治。同,是同於他州。禹定兗州之田,則居中下為第六等,其賦則是最薄的正額,為第九等。不曰下下而曰貞者,君天下者以薄賦為正也。這地土且便不起科,必待耕治,十有三年,生理盡復,然後使同他州辦納稅糧。蓋兗州當河下流,被害尤劇,今水患雖已平治而生理尚是艱難,故特加寬恤。聖人愛民之仁如此。

【原文】厥貢漆、絲,厥篚織文。

【直解】貢,是下獻於上。田里出的稅糧叫做賦,地方產的物件叫做貢。篚是竹筐之類。織文,是織成文采的幣帛。禹既定田賦之等,又制貢物之宜。兗州厥木惟條,其樹多漆,則使之貢漆;桑土既蠶,其地多絲,則使之貢絲;至於織成文采的幣帛,乃絲中之貴重者,則又使之盛於筐篚以入貢焉。蓋漆所以製器,用絲與織文所以備章服,皆國用之不可闕者,故因其所有而取之。

【原文】浮於濟、漯,達於河。

【直解】水中行船叫做浮。濟、漯,是二水名。濟水舊志出河東郡垣曲縣王屋山東南,今在河南懷慶府濟源縣,西至溫縣南入河漯水,是河之支流。禹因濟漯二水,皆可通河,故定兗州之貢道或去濟水近便的,則浮舟於濟以達於河,或去漯水近便的,則浮舟於漯以達於河。達河,則達帝都矣。以上都是經理兗州的事。

【原文】海、岱惟青州。

【直解】這是定青州的境界。岱,是泰山,在今山東濟南府泰安州。禹既分了青州,遂定其境界。東北跨大海,西南到泰山,這地方都屬青州。即今山東濟南、青州、登州、萊州四府,與遼東之廣寧、瀋陽、開原、蓋州,諸衛都是。

【原文】嵎夷既略。

【直解】嵎夷,是地名,在今山東登州府。《堯典》說宅嵎夷,就是此地。略,是制為經界的意思。嵎夷在青州極東迫近大海,地方最遠,施功為難。今水患盡去,可以正疆界,畫溝塗,而其地皆已經略矣。遠地如此,則近者可知,是青州之土無不平也。

【原文】濰、淄其道。

【直解】濰、淄是二水名。濰水,出今山東青州府莒州箕屋山,北至萊州府昌邑縣入海。淄水,出今山東濟南府萊蕪縣原山,東至青州府壽光縣入濟。青州有濰淄二水,向嘗泛溢,今則濰水入海,淄水入濟,各循其故道矣。是青州之水,無不平也。青州地雖卑下,然去海甚近,水易歸壑,又不當眾流之沖,故用功簡省於他州如此。

【原文】厥土白墳,海濱廣斥。

【直解】濱,是水邊。廣,是廣闊。斥,是斥鹵,其土味鹹,可以煎鹽的去處。禹辨青州之土有二樣:在平地,則其色潔白,其性墳起;在海濱,則一望廣闊,又斥鹵而鹹。先辨其土宜,而後可定貢賦也。

【原文】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

【直解】青州之田居上下,較之九州為第三等,賦居中上,較之九州為第四等。

【原文】厥貢鹽、,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作牧,厥篚、絲。

【直解】鹽,是鹹土煎成的。,是細葛。錯,是雜,海物非但一種,故叫做錯。畎,是山谷。枲,是麻。鉛,是黑錫。怪石,是怪異之石。萊夷,是萊山住的夷人,即今萊州府地方。牧,是畜牧。,是山桑。禹定青州之貢,有一州通出的,有各處所產的,如鹽與細葛,並雜出的海物,皆服食燕享所需,此通一州之貢也。如岱山之谷所出,有絲與枲,可以為衣服;又有鉛與松木怪石,可以為器械屋宇;萊山夷人牧放的去處,出那山桑之絲,最是堅韌,可為琴瑟之弦;繒帛之用者,則盛於筐篚以入貢。此隨地所出之貢也。

【原文】浮於汶,達於濟。

【直解】汶,是水名,出萊蕪縣原山之南,西南至汶上縣入濟。禹定青州之貢道,以汶水去濟最近。而濟水與河相通,則使浮舟於汶,由西南達於濟。達濟則達河,而帝都可至矣。不言達河者,因前兗州已言浮於濟漯達於河故也。以上都是經理青州的事。

【原文】海、岱及淮惟徐州。

【直解】這是定徐州的境界。禹既分了徐州,遂定其境界。東至大海,北至泰山,南至淮水,這地方都屬徐州。即今山東兗州府南直隸徐、泗、宿、海、邳等州,都是。夫七州疆界,都只舉其二,至此獨載其三邊者,蓋止說海、岱,便與前面的青州相同,止說淮、海,便與後面的揚州相同,必須說海、岱及淮,才見得是徐州的疆界。

【原文】淮、沂其乂,蒙、羽其藝。

【直解】淮、沂是二水名。淮水,出今河南南陽府桐柏縣,東至淮安府地方入海。沂水,出今山東青州府沂水縣,西南至邳州入泗。乂,是治。蒙、羽是二山名。蒙山,在今山東兗州府費縣。羽山,在今海州贛榆縣。藝是耕種。徐州之水,淮、沂為大,往時都氾濫逆流。自禹功既施,則淮入於海,沂入於泗,而二水皆得其治矣。至於蒙、羽二山,向為淮、沂所包,今水患既去,地利可興,而皆得以種藝矣。淮、沂治,則凡水之流者可知;蒙、羽藝,則凡地之高者可知。

【原文】大野既豬,東原厎平。

【直解】大野,是澤名,在今兗州府鉅野縣。豬,是停蓄而復流。東原是地名,即今兗州府東平州地方。徐州之澤有大野,是濟水橫絕的去處,往時不免潰決。自禹功既施,於是大野始能容受眾流,有蓄有洩,而既豬矣。至於東原之地,是大野環抱的去處,為濟水所經,今則水患盡去,而已厎於平矣。大野豬,則凡水之止者可知;東原平,則凡地之平者可知。於此見徐州水土無不平治也。

【原文】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

【直解】填,是黏膩。漸,是進長。包,是叢生。徐州水患既平,由是辨其土宜,其色則赤,其性則黏膩而墳起,其草木亦漸而進長,包而叢生矣。

【原文】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

【直解】徐州之田,較九州,則居上中為第二等,其土厚故也;其賦較九州,則居中中為第五等,人工尚稀故也。

【原文】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濱浮磬,淮夷珠暨魚,厥篚玄織、縞。

【直解】羽畎,是羽山之谷。夏翟,是五色的雉鳥。嶧陽,是嶧山之南,在今邳州。孤桐,是特生的桐樹。浮磬,是石浮水邊,可以為磬的。,是出珠的蚌。幣赤黑色叫做玄。繒帛黑經白緯叫做織,純白的叫做縞。禹定徐州之貢,也有一州通出的,又有各處所產的。如土有五色者,可以建大社封諸侯,則制以為貢,此一州之所出者也。如羽山之谷,出五色的雉鳥,其羽可以為旌旌。嶧山之南,出向陽特生的桐樹,其材可以為琴瑟。泗水之傍,浮出的石,制之為磬可以備樂器。淮夷之地,有珠及魚,可以為服飾而供祭品。這幾處所有,都著他入貢。至於玄色之幣,可以為冠及齊祭之服,黑經白緯之織,純白之縞可以為去凶即吉之服,亦淮夷之所有者,又使之盛於筐篚而入貢焉。此皆隨地所出者也。

【原文】浮於淮、泗,達於河。

【直解】泗,是水名,出今兗州府泗水縣陪尾山,以其四泉並發,故叫做泗水,南至邳州地方入淮。禹定徐州之貢道,必先浮舟於淮,由淮以入於泗,自泗而上,則或由灉水以達河,或由泲水以達河,而帝都可至矣。蓋泗水雖不與河通,然西流有灉水出於河而入於泗,上流有泲水入於河而合於泗,故由灉由泲,皆可以達河也。以上都是經理徐州的事。

【原文】淮、海惟揚州。

【直解】這是定揚州的境界。禹既分了揚州,遂定其境界。北面至淮,東南二面直到大海,這地方都屬揚州。即今南直隸,江西、浙江、福建及廣東南雄、韶州、潮州、惠州、廣州五府都是。

【原文】彭蠡既豬,陽鳥攸居。

【直解】彭蠡是澤名,舊志在豫章郡彭澤縣,即今江西鄱陽湖,在饒州、南康二府地方。陽鳥是雁。雁九月飛向南,那時日行南陸,正月飛向北,那時日行北陸,以其隨著日陽,所以叫做陽鳥。居,是止。彭蠡會眾水之流,跨三州之地,往時氾濫,平治最難。今禹功既施,乃能停蓄而且流通,不復有橫決之患,其水邊洲渚,亦皆厎平。於是隨陽之雁,都得其所棲止,而各遂其性矣。

【原文】三江既入,震澤厎定。

【直解】三江,是松江、婁江、東江,在今南直隸,蘇州、松江二府地方。入是入海。震澤,是澤名,即今蘇州府吳縣西南太湖,以其震動而難定,故叫做震澤。震澤納三吳之水,而三江在其下流,往時三江未曾疏通,所以震澤泛漲,不能安定。自禹功既施,則三江之水,都順流入海,而得其所歸。於是震澤之水亦有所蓄洩,至於安定,而不復震盪矣。蓋揚州之水,西莫大於彭蠡,東莫大於震澤,今二水既治,則眾水可知。故特舉此以見揚州之成功也。

【原文】筱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喬。厥土惟塗泥。

【直解】筱,是箭竹。,是大竹。敷字,解做布字。夭,是少長的模樣。喬,是高。塗泥,是濘濕。揚州水土既平,由是物得遂其生,而土性為可辨。筱之竹,都佈滿而發生,其草則和夭夭而長盛,其木則喬然而高竦。其地卑濕,故其土皆是塗泥。不言色者,其色雜也。

【原文】厥田惟下下,厥賦下上,上錯。

【直解】上錯,是間或進上一等。揚州之土塗泥,地最瘠薄。故其田則居下下,為第九等,其所出之賦,則居下上,為第七等。間或年份不同,又進上第六等,以其人功漸修故也。

【原文】厥貢惟金三品,瑤、琨、筱,齒、革、羽、毛惟木。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

【直解】金三品,是金、銀、銅三樣。瑤、琨都是似玉的好石。齒,是象牙。革,是犀兕等獸的皮。羽,是鳥羽。毛,是獸毛。木,是大木。島夷,是東南海島之夷,即今日本琉球諸國。卉服,是用草織成的服,如葛布蕉布之類。貝,是海中甲蟲,其背有文的。織貝,是織成貝文的錦。橘、柚是二果名,本是一種,橘小而柚大。錫貢,是與之詔命而後貢。禹制揚州之貢物,有常年進納的,有暫時取用的。如金、銀、銅這三樣可以資國用;瑤、琨似玉之石,可以為禮器;筱竹可以為箭; 竹可以為笛管;象之齒、犀兕之革,可以為車甲;鳥羽、獸毛可以飾旌旄;大木可以備棟樑器械,都是一州所有的,故制以為一州之貢。若海島之夷,所貢的,是織成的草服,盛於筐籃的,是織成貝文的美錦,這惟島夷所有,故制以為一方之貢。凡此皆常歲之貢也。至於貢物中用包裹的,則有橘、有柚,然亦非歲貢之常,必待朝廷有祭祀宴享之事,錫與詔命索取這果,方才貢來,初不以口腹之故,煩勞百姓。此暫時之貢也。

【原文】沿於江、海,達於淮、泗。

【直解】順流而下叫做沿。禹定揚州之貢道,起初沿江而下,入於大海,又自海而達於淮泗,由是由灉、泲以達河,而帝都可至矣。蓋禹時江淮未通,故必由海而後可以通淮。不言達河者,因徐州已言浮於淮泗,達於河故也。以上都是經理揚州的事。

【原文】荊及衡陽惟荊州。

【直解】這是定荊州的疆界,荊山,舊志在南郡臨沮縣北,即今湖廣襄陽府南漳縣。衡,是南嶽衡山,舊志在長沙國湘南縣,即今衡州府衡山縣。陽是山南。禹既分了荊州,遂定其境界。北抵荊山,南盡衡山之陽,這地方都屬荊州。即今湖廣,及廣西桂林、平樂、梧州三府,河南信陽州、廣東連州,都是。不言衡山而必言衡陽者,見荊州之南境,不但至於衡山,而且包乎山之南也。

【原文】江、漢朝宗於海。

【直解】江、漢是二水名。諸侯朝見天子叫做朝宗。江、漢二水都發源於梁州,至荊州合流,其勢愈大。禹既因其勢而導之,由是二水順流東下,望海而趨,無復停滯,就似諸侯往京師朝見的一般。荊州去海尚遠,而邃言明朝宗於海者,以禹功既施,知其勢所必至也。

【原文】九江孔殷。

【直解】九江,是沅、漸、元、辰、敘、酉、濃、資、湘九水聚會的去處,即洞庭湖,在今湖廣岳州府巴陵縣地方。孔,是甚。殷,是正。九江,乃江水之所經也。江漢既治,於是九江之水,各順其流,而合於洞庭,水道甚得其正,而無橫決之患矣。

【原文】沱、潛既道。

【直解】沱、潛是二水名。江水分出的叫做沱,漢水分出的叫做潛。沱水,在今湖廣荊州府枝江縣。潛水,在今承天府潛江縣。沱、潛,乃江漢之支流也。江漢既治,於是沱、潛二水,亦皆各循其道,而無逆流之患矣。

【原文】雲土、夢作乂。

【直解】雲、夢,是二澤名。雲澤,在江北,即今湖廣承天、德安二府,及沔陽州等處。夢澤,在江南,即今湖廣江夏、華容等處。土,是土見。作乂,是耕治。往時江漢諸水未平,雲、夢之間,都彼渰沒。今水患既去,於是雲澤之地,都見了乾土,夢澤之地,都可以耕治。蓋雲澤地卑,水落稍遲,故人工晚;夢澤地高,水落在先,故人工早也。

【原文】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

【直解】下中,是第八等。上下,是第三等。荊州土性塗泥,與揚州同,所以田之等只高得揚州一等。而其賦乃出第三等者,以其地方既闊而人工又修也。

【原文】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干、栝、柏,礪、砥、砮、丹,惟箘、、楛,三邦厎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玄、璣組,九江納錫大龜。

【直解】羽、毛、齒、革,金三品已解,見揚州。杶、栝、柏是三樣木名。杶木可作弓干,故叫做杶干。礪、砥都是磨刀的石。砮是石箭鏃。丹,是丹砂。箘、是竹名。楛,是木名。這竹木都可以為箭。三邦,是地名。匭是匣。菁茅是草名。祭祀時,則束茅於地以縮奠酒。是淺絳色。璣,是不圓的珠。組,是絲帶。納錫,是納與朝廷。龜一尺二寸的,叫做大龜。荊州之貢,有羽、毛,齒、革,有金、銀、銅,又有杶、干、柏與礪、砥、砮鏃、丹砂,這都是通一州所出的。又有箘、二竹,及梏木,惟出於三邦者為有名,則專令三邦致貢,而不責於他處。又有菁茅則包而又匣之,所以重祭祀之用,而不敢輕忽。又有玄二色之幣,及珠璣組綬,可為服飾者,則入之於篚焉。至於九江所出大龜,可以占卜,若偶得之,即納與朝廷,以其物不常有,故不制為常貢也。

【原文】浮於江、沱、潛、漢,逾於洛,至於南河。

【直解】逾,是過。凡水道不通,從陸路搬過,叫做逾。洛,是水名。南河,是冀州南界之河。荊州之貢道,先浮舟於江、沱,以入潛、漢。漢水與洛水不通,又從陸路過於洛,然後由洛而至於南河。達河,則達帝都矣。以上都是經理荊州的事。

【原文】荊、河惟豫州。

【直解】這是定豫州的境界。荊,即是荊州之荊山。禹既分了豫州,遂定其境界。西南至荊山,北至大河,這地方都屬豫州。即今河南之開封、河南、南陽、歸德、汝寧五府及南直隸穎、亳二州,湖南均、隨二州,山東曹州,都是。

【原文】伊、洛、瀍、澗既入於河。

【直解】伊、洛、瀍、澗是四水名。伊水,舊志出上洛縣熊耳山,在今陝西西安府商州地方,至河南府洛陽縣入洛。洛水,舊志出洛南縣蒙嶺山,亦在今商州,至河南府鞏縣入河。瀍水,舊志出河南郡谷城縣北山,在今洛陽縣地方,至河南府偃師縣入洛。澗水,舊志出弘農郡新安縣,即今河南府澠池縣,至本府新安縣入洛。豫州之川有四,曰伊、洛、瀍、澗,四水相敵,向嘗橫流。今則伊、瀍、澗三水各入於洛,與洛水合流而入於河。蓋豫州之川無不治矣。

【原文】滎波既豬,導菏澤,被孟豬。

【直解】滎、波、菏澤、孟豬是四水名。滎水,在今河南開封府滎澤縣地方。波水,舊志出婁涿山,北流入谷水,在今河南府水寧縣地方。菏澤,舊志在濟陰郡定陶縣,即今山東兗州府曹州。孟豬,在梁國睢陽縣,即今河南歸德府虞城縣。被,是餘波所及。豫州之澤亦有四,曰滎、波、菏澤、孟豬,往時嘗有氾濫之患。今滎、波二澤,既有蓄洩,又導菏澤之餘波,以入於孟豬,而孟豬亦能容受。蓋豫州之澤無不治矣。

【原文】厥土惟壤,下土墳壚。

【直解】壤,解見冀州。墳,解見兗州。壚,是疏。豫州之土,在高處的,其性柔細,在低處的,其性墳起而疏鬆。不言色者,其色雜也。

【原文】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

【直解】豫州之田,居中上為第四等。其賦,居上中為第二等,而年份不同,間出第一等。賦高於田者,亦以人功修也。

【原文】厥貢漆、枲、、紵,厥篚織、纊,錫貢磬錯。

【直解】漆,解見兗州。,解見青州。紵,是苧麻,其皮可績以布。織,解見徐州。纊,是細綿。磬錯,是治磬的錯刀。豫州之貢,有漆、有枲及、紵等布。其入篚者,有黑經白緯之織,與精細之纊。其待錫命而後貢者,有治磬之錯。蓋磬錯非常用之物,故不制為常貢也。

【原文】浮於洛,達於河。

【直解】豫州去冀州最近,以河為界,其入貢之道,東境逕自入河,西境則浮於洛而達於河。達河,則達帝都矣。以上都是經理豫州的事。

【原文】華陽、黑水惟梁州。

【直解】這是定梁州的境界。華,是西嶽華山,在今陝西西安府華陰縣。黑水,舊志出張掖郡雞山,在今陝西肅州衛地方,流入南海。禹既分了梁州,遂定其境界。東至華山之南,西至黑水,這地方都屬梁州。即今四川、雲南及陝西之漢中府、階州,皆是。

【原文】岷、嶓既藝。

【直解】岷、嶓是二山名。岷山,舊志在蜀郡湔氐道西徼外,即今四川成都府茂州。嶓蒙山,舊志在隴西郡氐道縣及西縣,即今陝西鞏昌府秦州,並漢漢中府沔縣地方。岷、嶓二山,乃江漢發源的去處,自禹功既施,於是氾濫之患盡去,而稼穡之功可興。二山之間,其地皆可種藝。岷、嶓藝,則江漢之上源治矣。

【原文】沱、潛既道。

【直解】這沱、潛二水,是江漢別流之在梁州者,與荊州的不同。梁州之沱有二:其一,舊志在蜀郡郫縣,即今四川成都府郫縣,西流入江;其一,舊志在蜀郡汶江縣,即今成都府灌縣,東流入江。潛亦有二:其一,舊志在巴郡宕渠縣,即今四川順慶府渠縣,西南流入江;其一,舊志在漢中郡安陽縣,即今陝西漢中府洋縣,西南入漢。沱、潛二水,乃江漢分出的支流,禹都加浚治,於是二水各有所歸,或入於江,或入於漢,而無不順其道焉。沱、潛道,則江漢之下流治矣。

【原文】蔡、蒙旅平。

【直解】蔡、蒙是二山名。蔡山,在今四川雅州。蒙山,在今雅州名山縣。旅,是祭山之名。蔡蒙二山之間,沬水經流,其勢漂疾,向嘗為患。今水土既平,於是遂行旅祭之禮焉。二山平,則凡土之高者無不治矣。

【原文】和夷厎績。

【直解】和夷,是地名,在今雅州地方。厎績,與覃懷厎績同。言和夷地平而險遠,尚以水患,難於成功。今則可以經略,可以耕治,而亦致有功績焉。和夷厎績,則凡地之平者無不治矣。

【原文】厥土青黎。

【直解】黎字,解做黑字。言梁州之土,其色青黑。不言性者,其性雜也。

【原文】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

【直解】三錯,是三等樣間雜。梁州之田,居下上為第七等。其賦本居下中為第八等,間或一年進而為第七等,間或一年降而為第九等,共有三等。蓋地力之厚薄不同,而年歲之豐凶亦異。所以隨時制賦,不邃定為常額也。

【原文】厥貢璆、鐵、銀、鏤、砮、磬,熊、羆、狐、狸織皮。

【直解】璆,是玉名。鏤,是剛鐵可以刻鏤的。磬,是石磬。熊、羆、狐、狸是四獸,其毛可織以為罽。如今氈褐之類,以其織成而貢,故叫做織;其皮可制以為裘,以其未制而貢,故叫做皮。梁州所貢之物,有璆、鐵、銀、鏤、砮、磬皆可以製器用者,熊、羆、狐、狸之織與皮,可以為裘褐睹。

【原文】西傾因桓是來,浮於潛,逾於沔,入於渭,亂於河。

【直解】西傾,是山名,舊志在隴西郡臨洮縣,即今陝西洮州衛。因,是循。桓、潛、沔、渭都是水名。桓水,出西傾山之南,今洮水出於西傾,流經臨洮府界,謂之恆水,疑即桓水也。潛水,即沱、潛既道之潛。沔,是漢沔,在今陝西漢中府褒城縣地方。橫截渡河叫做亂。梁州西南境之貢道,自西傾山之南,循桓水而來,至葭萌縣,即今四川保寧府昭化縣地方。浮舟於潛水,至晉壽縣之界,即今保寧府廣元州地方。其間為漾枝津所阻,水道不通,遂捨舟登陸,至漢中府地方。又下漢沔,從漢沔北行,至陝西西安府武功縣入渭,從渭東行,至西安府華陰縣過河。冀州在河東,故必過河以達帝都也。以上都是經理梁州的事。

【原文】黑水、西河惟雍州。

【直解】這是定雍州的境界。黑水,解見梁州。蓋自雍州之西北,直出梁州之西南,故二州西邊,皆以黑水為界。西河,是冀州西界之河。禹既分了雍州,遂定其境界。西面跨過黑水,東面抵西河,這地方都屬雍州。即今陝西西安等八府,及寧夏、甘肅,洮、岷,等衛,都是。

【原文】弱水既西。

【直解】弱水,舊志在張掖郡刪丹縣,在今甘州衛西,其水力微弱,不能浮載,故叫做弱水。弱水既不能載,而且西流,此水之異常者。禹因其性而導之,於是順其故道,西入流沙,而不復為雍州之患矣。

【原文】涇屬渭汭,漆、沮既從,灃水攸同。

【直解】涇、渭、汭、漆、沮、灃都是水名。涇水,舊志出安定郡涇陽縣,即今陝西平涼府平涼縣,至今西安府高陵縣入渭。渭水,舊志出隴西郡首陽縣,即今陝西臨洮府渭源縣,至今華州華陰縣入河。汭水,舊志出扶風郡汧縣,即今陝西鳳翔府隴州,至平涼府涇州入涇。漆水,舊志出扶風杜陽縣,即今陝西鳳翔府麟游縣,至今西安府耀州合於沮。沮水,舊志出北地郡直路縣,即今陝西延安府宜君縣,至今耀州合於漆,又至今同州朝邑縣入渭。灃水,舊志出扶風鄠縣,即今陝西西安府鄠縣,至本府咸陽縣入渭。屬,是連屬。從,是歸從。同,是會同。都指渭水說。雍州之水,莫大於渭。禹既施導渭之功,於是氾濫悉平,而眾流俱順。涇水自涇州受汭水,至高陵縣入渭,是涇水上屬於汭,下屬於渭,彼此聯合而無散漫矣。漆、沮自耀州合流,至朝邑縣入渭,是漆、沮二水既歸於渭,小大相從而無橫流矣。灃水至咸陽縣入渭,是灃水亦會於渭,並流而同歸矣。灃、涇、漆、沮,皆注於渭,而渭又入於河,則雍州之水無不治矣。

【原文】荊、岐既旅,終南、惇物,至於鳥鼠。

【直解】荊、岐、終南、惇物、鳥鼠都是山名。荊山,與荊州的不同,舊志在馮翊懷德縣,即今陝西西安府富平縣。岐山,舊志在扶風美陽縣,即今陝西鳳翔府岐山縣。終南山,舊志在扶風武功縣,今在陝西西安、鳳翔二府地方,連亙千里。惇物山,在今西安府武功縣。鳥鼠,舊志在隴西郡首陽縣,即今陝西臨洮府渭源縣。旅字解見梁州。雍州諸水既治,由是荊岐二山,無懷壅之患,可行旅祭之禮。凡終南、惇物至於鳥鼠,其間一帶的山,都與荊、岐一般,則雍州之高土無不平矣。

【原文】原隰厎績,至於豬野。

【直解】地之廣平的叫做原,下濕的叫做隰,其地在今陝西西安府邠州。豬野,舊志在武威縣休屠澤,即今陝西涼州衛地方。雍州水患既息,於是原隰之地,已致平成之功。又直至豬野,其間一帶的地,都與原隰一般,則雍州之下土無不平矣。

【原文】三危既宅,三苗丕敘。

【直解】三危,是山名,在今陝西肅州衛西八百里,沙州衛舊城東南,即舜竄三苗之地。宅,是居止。丕敘,是大有功敘。雍州不特近地厎績,雖遠如三危,其地亦無水患,可以居止。三苗之竄於此地者,既已安居樂業,亦皆革心向化,而大有功敘,則雍州之遠土無不平矣。

【原文】厥土惟黃壤。

【直解】土以黃為正色,壤為常性。今雍州之土,色黃而性壤,土之最美者也。

【原文】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

【直解】雍州土最美,故其田居上上,為第一等。但地狹而人功少,故其賦只居中下,為第六等。

【原文】厥貢惟球琳、琅玕。

【直解】球琳,是美玉。琅玕,是美石似珠者。雍州所產的貢物,有球琳可為珪璋之用,用琅玕可為冠冕之飾。

【原文】浮於積石,至於龍門西河,會於渭汭。

【直解】積石、龍門,是二山名。積石山,舊志在河關縣西南羌中,即今陝西河州衛西北;龍門山,舊志在馮翊夏陽縣,即今陝西西安府韓城縣東北,都是黃河所經。渭汭是渭水入河交流的去處。雍州貢道有二:其西北境則浮舟於積石之河,至於龍門,入冀州之西河,直達帝都;其西南境則自渭而來,皆會聚於渭汭,以入於河而達帝都。各從其便也。

【原文】織皮,崑崙、析支、渠搜,西戎即敘。

【直解】織皮,解見梁州。崑崙、析支、渠搜是三個國名。這三國都在西番地面,總叫做西戎。崑崙,舊志在臨羌,今肅州衛西南,直至西番朵甘衛東北都是。析支,舊志在河關西千餘里,今西番中有析枝水,即是此地。渠搜,舊志朔方郡有渠搜縣,未詳所在,大約在今寧夏河套之地。即敘,是就敘。禹治雍州成功,不但本州有球琳琅玕之貢,又有外國以鳥獸的織皮來貢,其國曰崑崙,曰析支,曰渠搜。這三國本是西方戎落,今亦順服我中國之化,與三苗同其丕敘矣。禹功所及,其遠如此。以上都是經理雍州的事。

【原文】導岍及岐,至於荊山,逾於河。壺口、雷首,至於太岳。厎柱、析城,至於王屋。太行、恆山,至於碣石,入於海。

【直解】此下四條,是記禹導山之事,即所謂隨山也。前面九州中,雖各載有導山的工夫,但逐州分記,未見得山之脈絡。至此又把天下的山分做南北二條,其南北條中,又各分做南北二境,逐節記其用功之始終。其大勢皆自西北以至東南,而山之脈絡分明可考矣。然疏導本是治水的事,今隨山乃謂之導者,蓋水之源皆出於山,水之為患,皆因於山,禹隨山乃所以治水,故謂之導也。這一節是導北條大河北境之山。岍、岐、荊都是雍州的山。岍山,在今陝西鳳翔隴州,及汧、汭二水所出,岐、荊二山,已解見雍州。壺口以下諸山,都是冀州的山,壺口解見冀州,其山正當河水南流之沖。雷首山,即今山西平陽府蒲州首陽山,乃河水所經。太岳,亦解見冀州,乃汾水所經。底柱,即砥柱山,在今河南陝州東四十里,黃河中間。析城山,在今山西澤州陽城縣。王屋山,舊志在河東垣曲縣,今在河南懷慶府濟源,接連山西陽城垣曲二縣之境,乃濟水所出。太行山,在今河南懷慶府地方,長數千里。恆山,即是北嶽,在今山西渾源州。碣石,亦解見冀州,正當河水入海之處。逾,是過。凡及字至於逾字,都指禹說。入於海,是指水勢說。蓋北條大河,北境諸山,乃河濟兩泒大水所出入的去處,故禹先從雍州岍山導起,東及岐山,又東至於荊山,無不施功,則其間不但河之經於雍州者,無所壅塞,而渭水之入河,涇灃漆沮汧汭之入渭,皆有次第矣。雍州功畢,禹乃過於龍門之西河,到冀州地方,治壺口雷首,以至於太岳,又治底柱析城,以至於王屋,又治太行恆山,以至於碣石。水勢至此,都入於海,則其間不但河濟順流,而汾洚漳沁恆衛淶淇等水,皆有歸向矣。禹導大河北境諸山,其施功之序如此。

【原文】西傾、朱圉、鳥鼠,至於太華。熊耳、外方、桐柏,至於陪尾。

【直解】這一節,是導北條大河。南境之山不言導者,以同是北條之山,承上文導岍而言也。西傾、朱圉、鳥鼠、太華,都是雍州的山。西傾山,解見梁州,乃洮水、桓水所出。朱圉山,在今陝西鞏昌府伏羌縣。鳥鼠山,解見雍州,乃渭水所出。太華山,即是西嶽,在今陝西西安府華陰縣。熊耳、外方、桐柏、陪尾,都是豫州的山。熊耳山,在今陝西西安府商縣,乃伊水所出,洛水所經。外方山,地誌以為即是中岳嵩山,在今河南府登封縣,及伊水所經。桐柏山,在今河南南陽府桐柏縣,乃淮水所出。陪尾山,在今湖廣德安府。蓋北條大河,南境諸山,乃渭伊洛淮諸水所出的去處。故禹從雍州西傾山導起,歷朱圉鳥鼠,以至於太華,則凡桓渭等水,出入於諸山者可治矣。雍州之功即畢,由是到豫州地方,導熊耳、外方、桐柏,以至於陪尾,則凡伊洛淮等水,出入於諸山者可治矣。禹導大河南境之山,其施功之序如此。

【原文】導嶓塚,至於荊山。內方,至於大別。

【直解】這一節,是導南條江漢北境之山,乃治漢水的事。嶓塚,已解見梁州。荊山、內方、大別,都是荊州的山。荊山,解見荊州。內方山,地誌以為即今湖廣德安府章山。大別山,在今湖廣漢陽府。蓋漢水發源於梁州之嶓塚山,經流於荊州之荊山、內方、大別諸山。禹則導嶓塚以浚其源,至於荊山、內方、大別以引其流,則漢水於是乎入江矣。其施功於江漢北境者如此。

【原文】岷山之陽,至於衡山。過九江,至於敷淺原。

【直解】這一節,是導南條江漢南境之山,乃治江水的事。不言導者,以同是南條之山,承上文導嶓塚而言也。岷山,已解見梁州。衡山、九江,已解見荊州。敷淺原,地誌以為即今江西九江府德安縣博陽山。蓋江水發源於岷山,故禹從岷山之陽導之,而江之源治矣。然江自岷山以下,直流至東南數千里,兩邊夾江,卻都是山。其北邊山勢,連接直至衡山;其南邊山勢,連接直至敷淺原。故禹從岷山之陽,至於衡山,去導大江北岸一帶的山。又渡過九江,至於敷淺原,去導大江南岸一帶的山。由是江水兩邊,通流無滯,而順其趨海之勢矣。其施工於江漢南境者如此。以上都是導山的事。

【原文】導弱水,至於合黎,餘波入於流沙。

【直解】此下九條,是記禹導水之事,即所謂浚川也。前面九州中,雖各載有治水的事,但逐州分記,未見得水之脈絡。至此又把天下九處大水,逐處記其疏導之始終,與其源流之曲折,而諸水之脈絡,分明可考矣。弱水、黑水,在西北極邊,與諸水不相干涉,故先記之。北方之水,莫大於河,故河次之。南方之水,莫大於江、漢,故漢與江次之。北之濟、南之淮,與江、河共為四瀆,故濟與淮又次之。渭、洛皆入於河,故記之於後。弱水,解見雍州。合黎,是山名,舊志在張掖縣西北,即今陝西行都司西北,弱水環之。流沙是地名,在今沙州衛舊城之西。凡水皆能載而東流,惟弱水獨弱而西流。禹順其性而導之至於合黎,其餘波西入於流沙,而弱水治矣。

【原文】導黑水,至於三危,入於南海。

【直解】黑水,解見梁州。三危,解見雍州。凡水皆清,淮黑水獨黑,而且南流。禹亦順其性而導之至於三危,流入於南海,而黑水治矣。

【原文】導河積石,至於龍門,南至於華陰,東至於厎柱,又東至於孟津,東過洛汭,至於大伾,北過降水,至於大陸,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於海。

【直解】積石、龍門解見雍州。山北曰陰。華陰是華山之北,今陝西西安府有華陰縣。厎柱,解見導山。孟津,是地名,舊志在河內郡河陽縣,即今河南府孟津縣。洛汭是洛水入河交流中間,在今河南府鞏縣東。大伾是山名,舊志在通利軍黎陽縣,即今直隸大名府浚縣。洚水,舊志在信都縣,即今直隸真定府冀州枯洚渠。大陸,解見冀州。播,是分。九河,解見兗州。逆河,是河已近海,海潮迎著河水的去處。故以為名黃河之源。出西域崑崙山星宿海,東北流數千里,才到積石。禹導河自積石起,以河入中國,都在山峽中行,其流迅疾,而時有壅滯,乃疏鑿其險阻,以至於龍門。自龍門而下,山開岸闊,豁然奔放,南流至於華山之陰,自南折而東流,至於陝州之厎柱,又東至於河內之孟津,又東過洛水交流的去處,至於黎陽之大伾。此時河始出險而就平地。又自東折而北流,過於信都之洚水,至於冀州之大陸。又自大陸而北,到兗州地方,地曠土疏,河尤易決。禹乃播之為九河,以分其力而殺其勢,然後合為逆河,以入於海,而河水治矣。自大伾至逆河,這是禹時黃河入海的故道。自周漢以來,河道漸徙東南流入於淮,然後入海,遂與禹時故道不相合矣。按:洪水之患,惟河最甚。故大禹疏鑿之功,惟河獨多。然當時但順水之性,以除民之害而已。今之黃河,乃漕運所必經之道,而淤塞沖決之患,時時有之。既欲資其利,而又欲去其害,故今之治河尤難,經國者所當加意也。

【原文】嶓塚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於大別,南入於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於海。

【直解】嶓塚,解見梁州。漢水有二源:東源出秦州之嶓塚,始出為漾;西源出沔縣之嶓塚,始出為沔。這所導的嶓塚,乃是秦州之嶓塚,故說導漾。漢、滄浪、三澨都是水名。漢水,舊志在武都郡,即今陝西鞏昌府成縣。滄浪,舊志在武當縣,即今湖廣襄陽府均州。三澨,舊志一出郢州長壽縣,即今湖廣承天府京山縣,其二不知所出。大別,解見導山。漢水入江,在今湖廣漢陽府漢陽縣。匯字,解做回字。彭蠡,解見揚州。北江,傳無解釋。入海,在今直隸揚州通州。漾水出秦州嶓塚山,禹自此山導之,東流至武都,又叫做漢水,至漢中與沔水合,叫做漢沔。又東流至武當,叫做滄浪之水,又過三澨之水,至於漢陽大別之山,而南流合於江。入江之後,又東見至鄱陽,停蓄周回而為彭蠡之澤。又東流而為北江,至通州入海,而漢水治矣。

【原文】岷山導江,東別為沱,又東至於灃,過九江,至於東陵,東迤北會於匯,東為中江,入於海。

【直解】岷山、沱水,都解見梁州。灃,是水名,舊志出武陵充縣,即今湖廣岳州府慈利縣。九江,解見荊州。東陵是地名,即今湖廣岳州府巴陵縣。迤,是邪行的意思。會為匯,是江與漢會而匯為彭蠡。中江,傳亦無解釋。江水出茂州岷山,禹自此導之,東流合蜀郡,別山一支,叫做沱水。又東流至於充縣之灃水,遂過岳州之九江,至於巴陵。又東向迤邐而行,北至漢陽會漢水,而同匯為彭蠡之澤。又東流而為中江,至通州入海,而江水治矣。蓋江、漢二水,各出於梁、雍二州,合流於荊州,入海於揚州。嶓塚導漾,岷山導江,即梁州所謂岷嶓既藝也。南入於江,東迤北會,即荊州所謂江漢朝宗於海也。匯澤為彭蠡,即揚州所謂彭蠡既豬也。但以今地圖考之,漢水入江之處,去彭蠡尚七百餘里,彭蠡之澤,乃自受江西江東諸水而成,本非江漢之所匯。又江漢合流之後,但為一江入海,亦未嘗有一江中江之分。或者世代已遠,水道有變遷,經文有錯誤,皆不可知也。

【原文】導沇水,東流為濟,入於河,溢為滎,東出於陶邱北,又東至於菏,又東北會於汶,又北,東入於海。

【直解】沇水,是濟水初出之名。濟,解見兗州。滎,解見豫州。陶丘,是地名,舊志在廣濟軍,即今山東兗州府定陶縣。菏,解見豫州。汶,解見青州。濟水性既沈下,而力又勁疾,常從地中穿穴而行,故其出入無常,伏見不一。禹順其性而導之。其發源在垣曲縣王屋山頂崖下,叫做沇水,這是初見的時節。由是伏流地中,東至濟源縣,湧出二泉,合流為一,叫做濟水,這又是一見。又到溫縣號公台入於河,伏流河中,至滎澤縣,溢出而為滎水,這又是一見。又與河並行,東至定陶縣,湧出於陶丘之北,這又是一見。自此遂不復隱伏,東北至汶上縣,會於汶水,又東北至博與縣入於海,而濟水治矣。

【原文】導淮自桐柏,東會於泗、沂,東入於海。

【直解】桐柏,解見導山。淮、泗、沂,解見徐州。淮水出於桐柏山,禹導淮水,自桐柏始。由是東流過穎、亳、泗諸州,至淮安府睢寧縣,會於泗、沂,又東流至淮安府海州入於海,而淮水治矣。

【原文】導渭自鳥鼠同穴,東會於灃,又東會於涇,又東過漆、沮,入於河。

【直解】鳥鼠同穴是山名,其山鳥鼠同穴而處,故以為名。灃、涇、漆、沮,都解見雍州。渭水出今臨洮府渭源縣南谷山,在鳥鼠山之西北。禹只自鳥鼠同穴導之,東流至咸陽縣,會於灃水。又東流至高陵縣,會於涇水。又東流至朝邑縣,過於漆、沮之水。又流至華陰縣,入於河,而渭水治矣。這會於灃,即雍州所謂灃水攸同也。會於涇,即雍州所謂涇屬渭汭也。過漆、沮,即雍州所謂漆、沮既從也。前面是分記,這是直敘其源流。

【原文】導洛自熊耳,東北會於澗、瀍,又東會於伊,又東北入於河。

【直解】熊耳,解見導山,即商州之熊耳。洛水出商州塚嶺山,與本處熊耳山相近,故禹自此山導之,非廬氏之熊耳也。澗、瀍、伊,都解見豫州。禹導洛水於商州熊耳之山,東北流至新安縣,會於澗水。至偃師縣界,會於瀍水。又東流至洛陽縣界,會於伊水。又東北流至鞏縣入於河,而洛水治矣。以上都是導水的事。

【原文】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四海會同。

【直解】這一節,是總結上文九州四海水土無不平治的意思。四隩,是四海之內水邊的地土。宅,是居。九山,是九州之山。刊,是除。旅,是祭。九川,是九州之川。滌,是洗滌。九澤,是九州之澤。陂,是陂障。史臣說,大禹導山則窮其脈絡,導水則順其源流,勤勞八年,施功既畢。所以九州之疆域雖異,而水土之平治則同。卑而為四隩之地,昔皆墊溺,今則險阻盡遠,已可定居。九州之山,是地之高者,昔皆草木蔽塞,今則斬木通道,已可祭告。九州之川,浚滌已通,無有壅滯;九州之澤,陂障已固,不復潰決。由是四海之水,若大若小,無不會同而各有所歸矣。九州的水土,又豈有一處之不平治者哉!

【原文】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財賦,鹹則三壤,成賦中邦。

【直解】這一節,是總結上文九州的土田貢賦無不整理。六府是水火金木土谷六件。孔,是大。庶土是眾土,凡山林川澤場圃田園之類皆是。交正,是參較的意思。厎,是致。鹹字,解做皆字。則,是定為等則。三壤,是上中下三等土壤。中邦,是中國。史臣說,水是五行之首,百貨之源。往時洪水橫流,六府豈能修治。今水患既去,地利可興。那水火金木土谷六件,皆大修治,而財用有資,貢賦可定矣。禹乃因地之宜,以制國之用。九州的庶土,有高下肥瘠寬之不同,則交相參較,辨其何物出於何州,而各州所產,又何者為最良,由是因其所出之財,而致謹於財賦之入。有一州通貢的,有隨地而使貢的,又有待命而後貢的,惟恐慌傷民之財,盡地之力。蓋極其謹慎而不敢忽焉。九州的谷土,亦有高下肥瘠之不同,則皆為之品節,辨其孰為上等,孰為中等,孰為下等。由是隨其所定之則,而成賦於中國之內。有最厚的,有最薄的,又有間雜不等的。上無過取,下無重斂,皆有成規而不可變焉。然成賦謂之中邦者,庶土之貢,或及於四夷,谷土之賦,則止於中國也。聖人經國之制,其周密如此。

【原文】錫土姓。

【直解】這一節是記封建諸侯的事。錫,是與。水土既平,疆域既定,禹又佐天子封建諸侯。錫之土地,使他立國以守其社稷;錫之姓氏,使他立宗以保其子孫。蓋欲其國家之藩屏,以共保平成之績也。

【原文】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直解】祗,是敬。台字解做我字。距是遠越的意思。朕,是禹自稱。禹平水土,定貢賦,建諸侯,治已定,功已成矣。然其心不矜不伐,猶自敘說:當此治定功成之時,別別無所事,惟敬我之德,以率天下,則天下之人,自然傾心從化,不能遠越我的所行矣。這可見禹不以成功自處,而惟欲以敬德化民,即《益稷》篇所言思日孜孜之意也。

【原文】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直解】此以下五條,是記禹分九州地方以為五服,即《益稷》篇所謂弼成五服也。這一條,是定甸服之制。甸,是治田。服,是事。稻禾連穗與莖的叫做總,割下半稿的叫做銍。半稿去粗皮的叫做秸。粟,是谷。天子畿內地方千里,王城之外,四面皆五百里,禹則制為甸服。以其皆田賦之事,故叫做甸服。甸服之制何如?內百里去王畿最近,其賦則連那稻禾的莖穗都納朝廷。蓋稻可以供廩祿,草可以充芻秣,即今之糧草俱納者也。第二百里,次近王畿,只割禾半稿納之。第三百里,亦近王畿,則去稿上的粗皮納之。然此三百里內,都是近地,不但納總、銍、秸而已,或有輸將之事,如搬運糧草等項,仍使他服勞,而無力役之征焉。自以是外,第四百里,去王畿漸遠,惟去其穗而納總。第五百里,去王畿尤遠,則去其谷而納米。蓋地方愈遠,納賦愈從輕便,而亦不使之服輸將之事矣。其分甸服五百里而為五等者如此。

【原文】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

【直解】這一條,是定侯服之制。采,是卿大夫所食的邑地,古時百官俸祿,皆分與田地,使他自牧,叫做食邑。男邦,是男爵的小國。禹於甸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制為侯服。以其皆侯國之事,故叫做侯服。侯服之制何如?近甸服四面那百里,定做卿大夫的采邑。采邑外四面第二百里,定做男爵的小國。男邦外四面那三百里,定做諸侯的大國及次國。小國居內,所以安內附也;大國居外,所以御外侮也。其分侯服五百里而為三等者如此。

【原文】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

【直解】這一條,是定綏服之制。綏,是撫安的意思。揆字,解做度字。禹於侯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制為綏服。以其漸遠王畿,而取撫安之義,故叫做綏服。綏服之制何如?這地方內去王城千里,外去荒服千里,介乎內外之間,不可不嚴華夏之辨。故於內面三百里,則酌量揆度,施之以仁義禮樂之教。蓋太平有道之日,教化可興,故以修內治為務也。於外面二百里,則鼓舞奮揚,訓之以卒伍軍師之法。蓋安寧無事之時,人心易弛,故以防外患為急也。其分綏服五百里而為二等者如此。

【原文】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

【直解】這一條,是定要服之制。要,是約束的意思。蔡,是安置罪人。禹於綏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制為要服。以其去王畿已遠,法制簡略,稍示約束而已,故叫做要服。要服之制何如?把內面三百里處那夷人,各隨其俗而羈縻之。外面二百里,則安置那罪人,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也。其分要服五百里而為二等者如此。

【原文】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

【直解】這一條,是定荒服之制。荒,是荒野。禹於要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制為荒服。以其去王畿尤遠,都是荒野去處,故叫做荒服。荒服之制何如?內面三百里,聽與蠻人居住,其法比諸夷又略矣。外面二百里,把那重罪的人流放於此,其法比諸蔡又重矣。其分荒服五百里而為二等者如此。

【原文】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禹錫玄圭,告厥成功。

【直解】這一節,是總敘大禹之成功。漸,是浸漬。被,是覆冒。朔,是北方。暨,是及。聲,是風聲。教,是教化。訖字,解做盡字。錫字,解做與字。玄圭,是黑色的圭。禹定五服,地方雖止五千里,然其風聲教化之所及,則有不止於此者。東邊則漸漬到那東海,西邊則覆被到那流沙,北邊南邊,則所及尤遠,不可以地限量。這風聲教化,盡訖於四海之內,而無有不至。大禹治水之功既成,於是用玄圭為贄,獻與帝舜,以告其成功而覆命焉。圭必用玄者,所以像水色之黑也。夫當洪水橫流,下民昏墊之時,禹不惟能平治水土,以救一時之患,而必至於經制悉備,德教四達,然後告成於君,真可謂萬世之大忠矣。此其所以獨冠虞廷之功,而卒開有夏之業也歟!

甘誓

甘,是地名,在今陝西鄠縣。誓,是告戒。這書記夏王啟親征有扈,誓戒將士的說話,故叫做甘誓。

【原文】大戰於甘,乃召六卿。

【直解】六卿,是六鄉之卿。古者每鄉卿一人,無事則掌其鄉之政令,有事則統其鄉之軍旅,與朝廷上的六卿不同。史臣說,夏王啟繼禹即位,那時有個諸侯有扈氏,所為不道,王乃親率六軍,往正其罪。有扈恃其強暴,敢與天子抗衡,遂大戰於其國之甘地。將戰之時,王乃召六軍之帥而誓戒之。

【原文】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

【直解】六事之人,是總指有事於六軍的人。威,是暴殄。侮,是輕忽。三正,是子丑寅三樣正朔。夏王啟將發誓辭,先歎息說:「爾六卿及有事於六軍的人,我今誓戒告汝以有扈氏之罪惡:彼水火金木土之五行,原於天道,切於民生,有國家者,所當敬順的。有扈氏有濫用五材,不順月令,而暴殄輕忽之。子丑寅之三正,頒自朝廷,行諸邦國,為臣下者,所當遵守的。有扈氏乃蔑視王朝,不奉正朔,而怠慢廢棄之。其悖亂不臣如此,因此獲罪於天,大用降以天罰,剿絕其命。今我躬率六師以伐之,惟敬行天之罰而已,豈敢輕用其武哉!」

【原文】「左不攻於左,汝不恭命;右不攻於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

【直解】左右,是車上在左在右的人。攻字,解做治字。御,是御馬。古者車戰之法,每車甲士三人,一人居左主射,一人居右主擊刺,一人居中御馬。必三人各治其事,方能取勝。故夏王啟之伐有扈氏,誓戒眾軍士說道:「爾在車左主射的人,宜專治左邊的事,若不治於左,而於射敵之法有所未精,是汝不能敬我之命於左矣;在車右主擊刺的人,宜專治右邊的事,若不治於右,而於擊刺之法有所未精,是汝不能敬我之命於右矣;在車主馬馳驅的人,宜專心御馬,求合法度,若御之不以其正,而於馳驅之法有所不合,是汝不能敬我之命於中矣。」

【原文】「用命,賞於祖;弗用命,戮於社,予則拏戮汝。」

【直解】命,就是前面告戒的說話。古者天子親征,則載遷廟之主,與社主以行,祖在左而社在右,賞罰即於其主前行之,以示不逾時之義。拏戮,是並戮其妻子。夏王啟戒誓將士既終,又明示賞罰以激勵之,說道:「行軍的號令,我既已叮嚀而告戒矣。汝眾將士每,若能遵依著我的命令,克敵而有功,我則即時諭功大小,賞之於軍中祖廟之前,或命之以官爵,或賞之以金帛,皆所不惜;若違犯了我的命令,以致僨事,我則即時論罪,戮之於軍中大社之前,不但誅及其身,將並其妻子而俱戮之。有功必賞,有罪必刑,軍令既定,決不汝欺。汝等可不恭聽予之命哉?」大抵武不可黷,亦不可馳。有扈氏獲罪於天,義固當討。而夏啟當嗣位之後,承平之久,亦欲因此振國家之神氣,而銷奸宄之逆萌,故親率六師以討之,亦制治保邦之要機也。

五子之歌

這書,記夏王太康之弟五人因太康逸游失國,乃作為詩歌,以發其憂愁嗟怨之意,故叫做五子之歌。

【原文】太康屍位,以逸豫滅厥德,黎民鹹貳。乃盤遊無度,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

【直解】太康,是啟之子。畋,是畋獵。有窮后羿,是有窮國君名羿。史臣敘說,夏王太康嗣位一十九年,通不理會國家的政務,徒有人君的空名,而不行人君的實事,如祭祀之屍一般,只好幹那放逸豫樂的事,以致於喪滅其德,暴虐其民。因此天下黎民不安其生,都有離叛之心。太康乃猶不知省改,安於遊樂,無有節度,遠出畋獵於洛水之外,至於一百日,猶不回還。於是有窮國之君名羿,素懷不臣之心,至此因民不堪命,乃舉兵距阻太康於大河之南,不使之歸國。夫以大禹之勤勞萬邦,德澤最厚,再傳至其孫太康,即以怠荒而失國焉。然則為君者,豈可恃祖宗功德之大,而不增修其業哉!

【原文】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徯於洛之汭。五子鹹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直解】御,是隨待。徯,是等待。水北叫做汭。太康畋於洛表之時,他有五個兄弟,都隨侍著他的母親,從太康渡河而南。因太康打獵去的遠了,追之不及,乃在那洛水之北,等待他回來。既而太康十旬弗還,羿距之於河,不得歸國。五子見得宗廟社稷危亡之不可救,母子兄弟離散之不可保,都憂愁嗟怨,推究禍亂根原皆由是太康荒棄了祖訓。於是述大禹所垂的訓戒,衍為詩歌,以其感慨迫切之詞,紓其悒鬱無聊之氣,於以明先訓之當遵、天命之難保,其詞痛切而悲哀。蓋不獨傷太康之失德,實以垂萬世之鑒戒也。夫創業之君,經歷艱苦,為子孫萬世慮,至為深遠,都有謨訓以戒召後人。故太康失國,五子則述大禹垂後之戒;太甲不惠,伊尹則舉成湯風愆之訓。誠以法祖乃帝王之要道也。後世繼體守文之主,能常常遵守祖訓,則長治久安,萬年不替矣。

【原文】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直解】皇祖,是大禹。近,是親近的意思。下,是疏遠的意思。《五子之歌》第一章說道:「昔我皇祖大禹,垂訓有言,人君與那下民,勢之相隔,雖有尊卑,情之相須,實猶一體,只可以其情而親近之。凡百姓之饑寒困苦,須時時體念,視之如傷,保之如子,才是君民一體之意。若恣意極欲,肆於民上,把百姓的休戚利害,都看得與己不相關涉,這等便是下民了。為人上者,切不可如此。所以然者何也?蓋那小民雖至卑至微,卻是邦國的根本,譬如房屋之有基址一般,必須以仁恩固結其心,使他愛戴歸往,譬如房到基址堅固了,然後邦國安寧,而無傾危之患。若人心既離,根本不固,則國雖富強,終亦必亡而已。此民之所以可近而不可下也。」皇祖之訓如此,今太康乃逸豫滅德,以至民不堪命,而邦國危亡,豈不深可痛哉?

【原文】「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直解】一字,解做皆字。三失,是差失多的意思。朽索是朽壞的繩索。五子說:「我皇祖大禹垂訓,又言人君處崇高之位,執生殺予奪之權,都說小民至愚,豈能勝我。殊不知民雖至愚而亦至神,能戴其上而亦能叛其上。我看那天下之民,莫說億兆之眾,便是愚夫愚婦,也不可輕忽,若失其心,一個個都能勝我。所以為人君的行事,一件也不可有差,一有差失,皆足以致怨於民。況以一人之身,積愆累咎,至於再三,則民之怨咨,豈不益甚乎?夫事未有不自微而至著者,民心之怨,豈待他明白彰著而後知之。當於那事幾未曾形見的時節,預先圖謀更改,乃可以固結人心,潛消禍亂耳。是以我居君位兆民,不敢以天下為樂,而深以危亡為懼,凜凜然如以易斷之朽索,而馭易驚之六馬,常恐其不免於傾危也。夫以民之可畏如此,則居上而臨民者,奈何可以怠荒而不敬乎?蓋能敬,則能近民而邦以寧;不能敬,則必下民而邦以危。安危之機,只在敬肆之間而已。」皇祖之訓如此,太康顧逸豫而不敬焉,亦將奈之何哉!

【原文】其二曰:「訓有之,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

【直解】荒,是迷亂。甘、嗜,都是好之無厭的意思。《五子之歌》第二章說道:「我皇祖大禹之訓有言,人之嗜欲無窮,貴乎節之以禮。若不能以禮節之,而縱其情之所欲,鮮不至於損德妨政矣。如耽好女色,恣情越禮,是謂內作色荒;馳騁打獵,遠出無度,是謂外作禽荒;沉酣肯酒而不知節;溺情淫樂而不知止;竭不貲之費,以高峻其戶宇;極彩色之嚴,以雕飾其牆壁。這六件事,為人君的,不必件件都有才足以亡國,但只有了一件,亦未有不至於亡國喪身者。如好色則為色所迷,好酒則為酒所困,好田獵則耽於逸游而妨政誤事,好宮室則溺於土木而耗財害民,縱慾敗度之事雖不同,其亡國則一而已矣。」祖垂訓戒如此,今太康盤遊無度,正犯了禽荒一事,雖欲不亡得乎?嘗觀宋儒真德季有言:大禹之訓,凡六,言二十有四爾,而古今亂亡之寡靡不由之,凜乎其不可犯也。萬世為君者,其戒之哉!

【原文】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厎滅亡。」

【直解】陶唐氏,是帝堯的國號。冀方,是冀州之地,自堯以來,皆建都於此。厎是至。《五子之歌》第三章說道:「我夏後氏之建都於此冀州地方,蓋自帝堯陶唐氏始矣。比先帝堯以文武聖神之德繼天立極,而為天子,一傳而至帝舜,再傳而至我祖大禹。三個聖人,皆授受一道,奉天子民,做能據此形勝之地,建皇極以綏四方。天下臣民,莫不歸往焉。今太康乃逸豫滅德,凡刑賞予奪,一任著自己的意思胡為,全不遵舊章成憲,把大綱小紀都錯亂了。以致政壞於上,民怨於下,逆臣乘之,逐主竊國,而孤唐以來相傳之基業,遂至滅亡矣。」是可傷也。先有儒有言:善醫者,不視人之肥瘦,察其脈之病否已;善治者,不視國之安危,察其紀綱之理亂而已。故脈理一病,人雖肥必死;紀綱一亂,國雖大必亡。觀五子傷太康之失德,而歸咎於亂其紀綱,可見紀綱所繫之重,有不容一日而少弛者。人主誠能留意於此,凡刑賞予奪,一主之以大公至正之心,使威福之柄,常在朝廷,而無倒持下移之患,則人心悅服,而國勢常尊矣。

【原文】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荒墜厥緒,覆宗絕祀。」

【直解】明明,是贊其德之極明。我祖,指大禹說。典則,是典章法則。貽字解做遺字。石、鈞,俱是權名,如今之秤錘也,一百二十斤叫做石,三十斤叫做鈞。關是通同。和是公平。王府,是內府藏器具的所在。《五子之歌》第四章說:「我祖大禹以明明之德照臨萬邦,萬邦之民,莫不仰其盛德,戴以為君。他要後世子孫保守其基業統緒,不至覆墜,立下許多典章法則,遺之子孫,以為世守。莫說國家的大政務,便是通行的石,和平的鈞,不過稱物之器耳,自朝廷視之,若無甚緊要,而今內府中亦有傳留收藏的。可見祖宗之法,纖悉備具,其為子孫慮者詳且遠矣,使能守之何至亂亡也哉。奈之何為後人者,逸豫滅德,盤遊無度,把祖宗傳來的統緒,一旦荒棄廢墜,以致威柄下移,奸雄僣竊,顛覆我有夏之宗,斷絕我配天之祀,豈不可恨也哉!」

【原文】其五曰:「嗚呼!曷歸?予懷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郁陶乎予心,顏厚有忸怩。弗慎厥德,雖悔可追?」

【直解】曷字,解做何字。疇字,解做誰字。郁陶,是心中鬱結而不得舒的意思。顏厚,譬如說面皮厚可羞愧之甚也。忸怩,是心裡慚愧的意思。可追,是說追不可及。《五子之歌》第五章,歎息說道:「我兄太康,既以逸游失國,遠竄他方,舊都又被強臣佔據了。使我母子數人,流離河上,進退無路,彷徨四顧,將何所歸乎?此予懷之所以傷悲也。如今萬姓之人,都以我家為怨仇,眾叛親離,無復有一人哀矜我者,我將倚靠誰人以圖存乎?使我哀思之情,鬱結於心而不可釋,向人厚著面皮,其羞慚之狀,發於心征於色,而不容掩。事勢窮蹙,一至於此,推原其故,只因太康狃於治平,不能敬慎其德,法祖保民,而乃盤於游畋,縱於逸豫,遂致有今日之禍。到這時節,天命已去而不可復留,人心已離而不可復合,雖欲恐懼修省,悔改前非,其可追及乎?亦惟付之無可奈何而已。」《五子之歌》至此,其聲愈急,其情愈哀,其言痛切而有餘悲,誠萬世之鑒戒也。然太康以天下之大,不能庇其母弟,而其後少康,以一旅之眾,乃能滅逐篡賊,復有天下。國之廢興,豈在強弱哉!

胤征

胤,是胤侯。這書,記胤侯承夏王仲康之命,率師征討義和,誓戒將士的說話,故名為胤征。

【原文】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於厥邑,胤後承王命徂征。

【直解】仲康,是太康之弟。肇,是始。胤侯,是胤國之侯。羲和,是世掌天文的官。徂字,解做往字。史臣敘說,后羿既距太康於河,而立其弟仲康。仲康始正位四海之初,首命胤侯為大司馬,掌管六師。當時諸侯有羲和者,以世掌天文為職,乃墮廢其職業。是時有日蝕之變,羲和也不奏聞救護,惟貪好飲酒,而荒迷於私邑,其不忠不敬之罪如此。仲康乃命胤侯征之,而胤侯遂承王命,將六師以往征焉。

【原文】告於眾曰:「嗟予有眾,聖有謨訓,明征定保。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修輔,厥後惟明明。

【直解】聖指大禹說。征,是征驗。保,是保安。天戒,是上天以災異警戒人君,如日月薄蝕,星隕地震之類。常憲,是常法。後,是君。胤侯奉王命以征羲和,誓戒於眾說道:「爾眾將士每,欲知羲和之有罪,當觀大禹之訓辭。昔我皇祖大禹,是敬天勤民的聖居,著為謨訓垂示子孫。他的言語,句句明白,都有征驗,用之可以安定國家,保守基業,不是無益的空談,誠後世君臣所當遵守者也。謨訓上說古先帝王,盛德格天,固無不至,一有天戒,便能恐懼修省,務期一念誠敬,上通於天,以消變異,不敢有一毫怠忽。那時做大臣的,也都小心謹慎,凡事皆依著常法而行,不敢違越。至於百官每,但有一命之寄的,又都勤修職業以匡輔朝廷,不敢懈怠。夫克謹天戒,其君固已明矣。而大小之臣,又同加修省如此。所以為君的,內無失德,外無失政,心志精明,治道光顯,真如日月照臨一般,豈不為明明之後哉!」禹之謨訓如此,今羲和乃忽於日食之變,不以上聞,不惟自棄其常憲,且使為君者不知有天戒之可畏,其罪大矣。天討之加,豈容已乎?

【原文】「每歲孟春,遒人以木鐸徇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直解】道人,是宣令的官。木鐸,是搖的鈴鐸,王者施政教時,所振以警眾者也。徇是傳示眾人的意思。規是正。工是百工技藝之人。胤侯戒諭將士說:「我祖大禹,既昭示謨訓,垂戒後人,又恐慌人心或久而易玩,故於每歲孟春之月,遣那宣令的遒人,搖著木鐸,傳示於道路說道:凡我百官有司,雖職任不同,都有輔君承天之責者。自今以往,若遇君上有過差,便當直言以相規正,不可唯唯諾諾,緘默取容。至於百工技藝的人,亦要圖事納忠,如淫巧之技,足以蕩上心虧國用者,各執其所司之類事,隨時諫止。這才是人臣恭敬君上的道理。設或為官師者,不能盡忠以相規,為百工者,不知隨事以進諫,似這等諫佞不恭的人,我國家自有一定的刑法,在所不赦。爾大小臣工,可不戒哉!」夫不恭猶有常刑,而況違命曠官如羲和者,其罪蓋不容誅矣。

【原文】「惟時羲和,顛覆厥德,沈亂於酒,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於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羲和屍厥官,罔聞知。昏迷於天象,以干先王之誅。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

【直解】俶字,解做始字。擾,是亂。天紀,是日月星辰的度數。遐,是遠。日月所會的去處叫做辰。集,是和輯。房,是房宿。瞽,是樂官,以其無目,故使審音。奏鼓,是擊鼓。嗇夫,是小臣。干,是犯。政典,是先王為政的典籍。胤侯聲言義和的罪犯說道:「我先聖之謨訓既致謹於天戒,而其法令,又致嚴於不恭如此。大小臣工,孰敢不敬畏遵承,各共其職哉!惟是羲和,乃敢顛倒覆敗其德,沈溺昏亂於酒,心志既迷,故違叛其所掌的職業而不修,離去其所居的位次而不顧。他先人從堯以來,世掌天文,未嘗紊亂,到他身上始失於占步,擾亂了天紀而遠棄其所司之事。如頃者季秋九月朔日,日月到那交會的所在,其行度不相和輯,日彼月掩,而虧蝕於房宿之間。天變如此,天子方恐懼於上,與群臣同時救護。此時樂官奏鼓,嗇夫小臣疾忙馳驅,庶人之在官者,亦皆奔走,無不敬謹趨事,以行救護之禮。羲和系專掌天文的官,卻全不以為事,屍居其位,恰似無所聞知的一般,其昏迷於天象,一至於此。是乃干犯了先王所必誅之條,其罪大矣。先王的政典上,明明開載著說道:『歷官掌管天文,凡一應像緯節氣,都要仔細推算,以敬承天道,是他的職業。若是推算不精,占侯差錯,或失於太早,攙先了正經時侯的,其罪當殺無赦。』或失於太遲,跟不上正經時候的,其罪也當殺無赦,譬如該是午時,他都推算做辰己時,這叫做先時;該是午時,他卻推算做未申時,這叫做不及時。凡此皆不敬天道,不恭君命者,故先王必誅而不赦也,夫占步差錯者,猶不免於誅。今羲和乃昏迷天象,若罔聞知,則其罪又豈可赦乎?此我之所以奉王命而徂征也。」

【原文】「今予以爾有眾,奉將天罰。爾眾士同力王室,尚弼予欽承天子威命。

【直解】胤侯既歷數羲和之罪,乃戒眾說:「羲和俶擾天紀,昏迷天象,此天討之所必加者。今我以爾六軍眾士,奉將天威,明致其罰,此乃王家公事,天子威命所在,不可忽也。爾眾士皆當奮其忠勇,戮力王室,庶幾輔我以敬承天子之威命,使王靈震赫,國典明彰,而罪人不得以逃其罰可也。」

【原文】「火炎昆岡,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於猛火。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污俗,鹹與惟新。

【直解】昆,是出玉的山名。岡,是山脊。天吏,是奉天伐暴之官,指將帥說。逸字,解做過字。渠魁,是首惡脅從,是被威力逼從的人。胤侯誓眾說:「今我奉命征討羲和,爾眾固當同力王室,恭行天討。至於用兵之際,又當分別重輕,不可縱於殺戮。蓋敵人中,也有善惡不等,就如山上有玉有石一般。若猛火焚燒昆岡,則不分玉石,皆為煨燼矣。今師旅之興,雖以奉天討罪,若不分好歹,一概誅戮,而有過逸之德,則其為酷烈,更有甚於猛火者。我今行師,只將那首惡的人,殄滅不宥,其餘脅從之黨,迫於不得已而為之者,一切開釋不問。至於舊染污俗,陷於罪戾而不自知者,鹹赦除之,使他皆得以改過自新。如此,則元惡既伏其辜,而無辜不致濫及。庶幾情法兩盡,仁義並行,斯無忝於王者之師矣。爾眾士可不慎哉!」

【原文】「嗚呼!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眾士,懋戒哉!」

【直解】威,是將令嚴明的意思。克,是勝。愛,是姑息。胤侯誓眾將畢,乃歎息說道:「將乃國之司命,生死存亡系焉。若使行師之際,為將者能一斷以法,而不牽於情,有犯即誅,違命即戮,使威常勝乎其愛,則三軍之士,皆畏將而不畏敵,奮勇爭光先,戰必勝而攻必取,信能濟國家之大事矣。若徒事姑息,而徇情廢法,當誅不誅,當斷不斷,使愛常勝乎其威,則人皆畏敵而不畏將,怠玩退縮,戰必敗而攻必走,決然不可以成功矣。是可見嚴明乃成功之本,姑息實致敗之機。我今行師,不得不以威勝愛矣。爾眾士當知我之威不可犯,愛不可恃,勉力戒懼,以期有濟可也。否則戮及爾身,決不汝貸,可不畏哉!」卷之四尚書直解  

《尚書直解》